唐三妹想绕过村上几个好奇的老女人，不想再听她们唠唠叨叨打听老公公的事了。没想到，唐三妹这一绕，就绕到了陈大呆的纸品店门口。陈大呆的纸品店是家店一体，门口支着十好几个芦柴扎的架子，大大小小错落有致，还有扎好的一辆摩托车和一只半成品的高头大马，这匹马足有小毛驴那么大，很气派。唐三妹喜欢看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这些纸品色彩鲜艳，让她想起小时候剪的花样，还有上班时绣的花。她站下来，打量几眼。唐三妹想到这些花花绿绿的漂亮纸品，就出自那个身材高大的陈大呆之手，心里头便多想了一些事。就是这个陈大呆，年轻时，和婆婆相好过吗？那时候，他是小光棍，是民兵营长，轻易就俘获了董银花的心。现在，他是老光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凭手艺，赚了不少钱，轻易就把水葫芦勾上手了。

    唐三妹脑子一晃，晃出一些古怪的念头来，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就是推磨鬼。唐三妹现在既不是推磨鬼，也没本事让鬼推磨。她手里还有一点积蓄，丁长波每年也会打钱来家。但，她自己平时没有收入，也不是个事啊，外有摇钱树，家有聚宝盆，婆婆的话没错。她这个聚宝盆可不能光花钱不会摇钱啊，那么，绣花厂的事，还真的要好好想想了。

    恍惚的，唐三妹的腿就立住了。

    村上一丝风都没有，春天暖洋洋的阳光照在陈大呆家门口。唐三妹在陈大呆家门口站了有片刻，没有看到陈大呆的影子，也没听到他家有什么动静。陈大呆家的玻璃门，关了一扇，放开一扇。不知为什么，唐三妹想见识见识这个风流成性的民兵营长。虽然见到他并不是什么难事。她只不过想想这个人，是怎么和婆婆联系在一起的，又是怎么和水葫芦联系在一起的。两个时代，相距了三十多年，这里面有什么奥妙吗？婆婆董银花，最近骂了好几遍陈大呆，难道仅仅是董银花的病，才让她想起陈大呆的吗？

    那扇门里，突然响起一阵“嘶嘶”的笑声，一听就是水葫芦的笑。唐三妹的心收了一下，提腿想走。

    但是，走不了了，陈大呆一下就从门里跳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唐三妹。

    陈大呆脸上还带着笑，快意的笑。他看到唐三妹时，那笑便渐渐收敛了，便若无其事地拿着剪好的花纸，还有酱子，往那些骨架上糊，一边糊，一边唱起了小调。

    唐三妹本来是想跟陈大呆打声招呼的——毕竟站在人家门口嘛。他这一唱，她反而不好意思了。

    屋里又传出笑声了，紧接着就是骂：“要死了你啊！不唱会断气啊！你是干活啊还是勾引女人啊？我受不了你啦！”

    陈大呆也轰轰地笑了。陈大呆别看六十岁了，腰板挺直，声如洪钟，一根白发都没有，就是脸上有几条坚硬的皱纹，眼袋也大了些，像水肿一样。

    一个身穿绿毛衣、宽屁股的女人，在玻璃门后边一闪，不见了。那扇没有打开的门，只是晃了一下。

    唐三妹更不好意思了，因为她知道，正想出门的水葫芦，看到门口的唐三妹，被吓回去了。唐三妹就像一个偷窥者被人发现一样。

    唐三妹头一勾，还是走了。

    唐三妹看着自己的脚尖，觉得犯了错误，干了傻事。

    唐三妹身上被一件不明飞来物砸了一下，虽然轻，但是还是感觉明显，不偏不倚，就砸在肩膀上。随即，一个红纸团，从她胸前滚落到地上。

    “不招呼一声就走啦？”陈大呆的声音，嗡嗡的，就像在她耳边一样。

    唐三妹脚步犹豫着，别过头去，一笑，说：“没事。”

    “你是谁啊？”

    “我是村后丁长波家的。”唐三妹知道他明知故问，还是如实作了回答。

    “噢——”陈大呆拖着长调，“你是董银花的儿媳妇，像，像，和你婆婆长得一模一样，一个壳子里打出来的。”

    唐三妹不知道这是夸她，还是骂她。她急急地走了。

    唐三妹的身后，又传来陈大呆的歌唱了：“大奶子香啊小奶子香……”

    这人，这么大岁数了……还老不正经，难怪把水葫芦给勾了！唐三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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