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妹-惊悚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唐三妹不能去学绣花,心里当然要怨婆婆了。可她浑身都是嘴,也只能在心里怨,嘴上是不能说的。要不,怎么说唐三妹孝顺呢?孝顺里也包括软弱,包括逆来顺受,包括忍气吞声。

    跟丁文革去平明学绣花的女人们回来了,她们学了三天,学了个半刀手,领了材料,正在村部里练呢。又有别的女人去向她们学了。唐三妹想去看看。她早就手痒心痒了。可董银花不许她去。董银花真是个妖怪,唐三妹心里一有风吹草动,她就能看出来。

    这几天,董银花的便秘好了。董银花便秘一好,人也似乎清爽了,人一清爽,心情也清爽了,心情一清爽,说话也清爽了。

    “我没事了,你看小牌去吧,别忘了中午早点回。”一大早,董银花喝两碗稀饭,对唐三妹说,“回来拐到超市去,你想吃什么就买点什么。”

    唐三妹应着,赶紧把锅碗瓢盆收拾好,出门了。

    既然她喜欢的绣花干不了,就不能和丁文革朝夕相处——孤独女人的心不能逗啊,逗起来的波涛会一直地汹涌,会淹没沙滩,会卷走岸边的礁石——她渴望自己一直是汹涌的潮水,淹没自己也淹没丁文革……

    ……那就看看牌赌赌钱吧,混混时间。唐三妹在心里叹着。

    唐三妹急急来到红蜻蜓家。

    红蜻蜓家还是那样热闹,门口、堂屋里,都站着人,而看牌的人又增加了一桌。大八仙桌上,除了长丫、小霞、水葫芦三个女人,还有很少看牌的陈小瘸子。而另一桌更是奇怪,久不露面的陈大呆,不在家扎纸品,也坐上去看了。可能是人手不够,红蜻蜓也替补了上去。唐三妹好生纳闷,陈大呆有时间看牌?他纸品店不开啦?那些纸马纸人纸电视不扎啦?还有陈小瘸子,他鱼也不打啦?唐三妹觉得事情有些怪怪的。

    “三妹来啦?来来来,我让给你!”红蜻蜓热情地说着,就把屁股欠起来。

    “今天不看牌了。”唐三妹看小纸牌,说有瘾也有瘾,说没瘾也没瘾,主要是看个心情。倒不是唐三妹怕输钱。输钱当然也可怕。可她更怕闹个不愉快。唐三妹看桌子上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点拿不准,特别是没跟陈大呆看过,这个婆婆曾经的相好,正和水葫芦闹得火热呢,他跑来看牌,说不准就是叫水葫芦勾来的。唐三妹怕陈大呆没有心思看,跟水葫芦打牙撂嘴,叫人恶心,就连连摆手,“我没空看哩。我家里有病人。我相相眼就回。”

    “老病秧子了,又不是离不开你。来来来,看吧看吧,陈大老财都来了,人家又不常来,他是贵客,他能来,我还要去准备点酒菜。”红蜻蜓把头扬起来,对大家说,“唉,都听着,看牌人今晌一个不许走啊,在我家吃,喝杯小酒,下午接着看!”

    陈大老财就是指陈大呆了。亏红蜻蜓能诌出来。唐三妹觉得也没错,他一根光棍,光苦钱,不花钱,不是大老财是什么啊。红蜻蜓最喜欢巴结有钱人了,有钱人来看牌,不欠账,撂小水钱也大方,别人够把二十来,撂一毛钱,要是有钱人,就比如水葫芦吧,够把二十来,一撂就是二毛三毛,要是够把大牌,比如老千冒烟或红糖滚蛋什么的,都能撂一块钱。红蜻蜓在家里安牌局,主要就是赚点小水钱,一场牌局赌下来,少说也是十多块,弄不好二三十,不出体力不出本钱的,一天有十块二十块的收入,她当然想把人心给拢住了。

    “三妹,来呀,看几牌,过过瘾。”红蜻蜓热情不减地喊她。

    “我真不能看……”

    “看吧看吧,”陈大呆望着唐三妹,他在唐三妹说话时,就一直望着,口水啦啦的,他说,“来就是玩玩牌的,你看我连现成钱都不苦了,我扎顶纸轿几十块,扎匹大马一百多……今天就是来消遣消遣,给红蜻蜓架势来的……来吧,来吧,没钱,我有!”

    唐三妹没见过对方这种眼神,这种眼神是锥子,往人心里钻;这种眼神里带钩子,能把人心给钩出来。唐三妹本能地觉得这眼神不对,口气也不对,你有钱是你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唐三妹摆着手,嘴里一叠连声地说“不看不看”,人也不自觉在向另一边躲去。

    活该今天看牌不平静。水葫芦这边的牌桌上,气氛更是不对,小霞板着面孔,长丫也铁青着脸,两人就像前世的冤仇没有了结又带到了今世。连相眼的唐三妹,都为她们揪了一把心。

    怕什么来什么,风暴终于暴发了。陈小瘸子出一张老千,下家的长丫立即就抓了一张牌。长丫的牌都入手了,上家的小霞才说“对”。长丫入手的牌,又叫小霞拽了回来。这样一来,长丫不高兴了。长丫说:“打盹啦?我都插进半截了。”

    这话本来没什么,可相眼的人一听,就联想到床上的事,哈哈笑了。还有的说:“插进半截?你拿什么插啊?”长丫被笑痴了,她把火气全发到小霞身上:“你没打盹发什么呆?存心耍我啊!我牌都抓起来了,想干什么啊你!”

    谁知小霞的火气比长丫更大,她把牌一摔,“你骂谁啊?谁插进半截啦?切,你自己吧?骚货,想讨我巧!”

    “你骂谁骚货?”

    “骂你!”

    长丫拾起屁股底下的板凳,对着小霞就扔过来。板凳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砸在小霞的脸上,“咯嚓”,声音有些怪异。小霞立即就把脸给抱住了。小霞把手松开来,在手心里吐一口,一团血沫里,掺着半颗牙齿。小霞“哇哇”大叫着,跳起来就扑向长丫,她像疯了一样揪住了长丫的头发,毫无章法地在长丫的脸上头上身上抓啊撕啊咬啊。长丫没有做好还手的准备,场面上十分的被动。

    看着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一屋的人哗地涌来,把长丫和小霞围在了圈子里,他们像看耍猴一样,看两个女人抓脸拽发。两个女人也还争气,像两只斗红眼的鸡,互不相让。进进退退经过几个反复,基本上处于势均力敌的僵持状态。小霞一只手薅住长丫的一缕头发,一只手揪住长丫的乳房。长丫则一只手死死地抠住小霞的左腮,一只手撕小霞的右脸,小霞的脸因此而变形了。

    红蜻蜓挤在人前,一开始也脸上带笑,开心地看,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劲了,大叫道:“你们别看了!别看呀!拉开来!把她们拉开来!”

    没有人理她的话。

    “拉开来呀,拉开来呀……”

    人堆里反而响起嘿嘿的笑声。

    “小瘸子,你死人啊,快拉架呀?”红蜻蜓叫不动别人,只好喊陈小瘸子,“要出人命了!这是在我家!出人命了……拉架啊瘸子……”

    陈小瘸子碍于红蜻蜓的面子,摩拳擦掌,嬉皮笑脸,可就是不下手。

    人堆里又发出一片笑。

    “死瘸子,你也看笑话啊,出了人命,谁还来我家看牌……她们,她们就都学绣花啦!”

    大家更是哄堂大笑了。

    笑声让滚在地上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女人都松了手。

    长丫爬起来,理理衣服。小霞爬起来,摸摸脸,擦去嘴上的血。两个女人也不说话,各自在身上扑扑打打的,从闪开的人缝里,走了,一前一后的,就像约好了一样,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红蜻蜓家的牌局,散了。任凭红蜻蜓再怎么吆喝,也没有人愿意看牌了,他们都在兴奋地谈论着刚刚发生的战事。他们都纳闷,怎么没有打出个高低就散手了呢?谁赢谁败了呢?真不过瘾。有人说,“人家是亲妯娌,这边打那边好。”有的说:“昨晚上,这亲妯娌肯定又在吕老师那里撞车了,就是不知谁报谁的仇。”有的说:“这事得由吕老师来定,把长丫和小霞分个大小,大的先来,小的跟后,就不会争风吃醋了。”“这话不对,自古都是小婆得宠,哪有紧大婆的。”

    越说越不像话了。

    唐三妹心里敏感,想起那天夜里和丁文革的事,便不自在起来,好像他们也会这样在背后议论她。唐三妹犹疑着,也走了。

    半道上,陈大呆追了上来。陈大呆走路像风火轮,又像草上飞,又快又没有声音,都挨上唐三妹了,唐三妹还浑然不觉。

    陈大呆跟在唐三妹身后,看她甩来甩去的屁股,“嘻”地笑一声。

    唐三妹正想着丁文革,正想着村部里,女人们在绣花,被脑后突然的笑吓得心都跳出来了。唐三妹看是陈大呆,往路边一跳,说:“啊?你走……”

    陈大呆也站下来了。陈大呆脸上的笑有些谄媚,他正面看着唐三妹,是那种端详的看,审视的看。唐三妹吓得往后退。唐三妹身后就是人家的后墙。她无处可退,贴到墙上了。陈大呆还是那样的笑。他走前一步,似乎要贴到唐三妹的身上。他伸出手。唐三妹看着他的手,尖叫一声。陈大呆的手停住了。陈大呆的手,离唐三妹高耸的胸脯只有一指远。陈大呆又哧哧地笑两声,蒲扇一样的手就降落在唐三妹的乳房上了。

    唐三妹扭着身体,甩开他的手,喘息地说:“你……干什么?”

    轮到陈大呆愣住了。但是,他马上又笑了,说:“这里,是……不是个地方,走,到我家去……走啊?”

    “不……”

    “耶,正经个鸟啊,日弄我啊?又不是没睡过!”陈大呆胳膊一缩,扒开肩膀,露出一块紫色齿痕,“你看看,你本事多大啊,在你家床上才有本事啊?差点没把我咬死!要不,夜里你再给我留门?再在我这边咬一口?”

    唐三妹脑子“嗡”一声——那个人不是丁文革!那个人是陈大呆!唐三妹脑子又“嗡”一声,惊恐地看着对方,语不成句地说:“你……你……是,是你……”

    “你比你婆婆还好啊,你就是三十年前的董银花!”陈大呆“嘿嘿”一笑,突然唱道:“月亮出来挂树梢,我一丝不挂叫赤条条,三妹啊你睡死觉,插进半截还不知道……”

    唐三妹趁着他在唱,一猫腰,甩开陈大呆,跑了。

    “夜里等我——操不死的!”陈大呆在她身后叫一句。

    夜里,唐三妹出奇地怕,怕陈大呆真的找上门来。唐三妹闩门上锁,但她还是听到那种怪异的声音了,和上次一样,有东西落在院子里,落在她门上,落在窗玻璃上,像有人扔的坷垃。唐三妹大气不敢出。她不敢想象陈大呆是如何从墙头爬进来的。他一方面怕陈大呆会再进来,一方面,她又怕声音惊动了董银花——其实,董银花已经有所警觉了。董银花大声的咳嗽声从隔壁传来。

    她还会爬着出来吗?唐三妹想。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