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太空港-二、护送升降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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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护送升降平台

    西昌机场。

    这是一个开放式的机场。倘若你身临其境,目力所及之处,除了机场,还是机场。实在太大了,只是因为被闲置在了一个封闭而贫瘠的山区,它才缺了雄伟的气魄和现代的氛围。

    西昌机场位于离西昌城约六公里的天王山下的小庙乡,故俗称“小庙机场”。小庙机场始建于1932年,是国民党川康边防军修建的军用简易机场。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蒋介石的西昌行辕征调西昌、冕宁、普格、德昌等地一万多名民工,将机场改建成七百米乘五十米的泥结砾石跑道,开辟了飞机疏散道,还利用天王山的地形挖掘了几十个飞机掩体战壕。1940年,由中国航空公司开辟了一条重庆—成都—西昌—昆明—重庆的环形航线,同时也作为国民党空军的疏散机场。1958年,正式开辟了西昌—成都的航线。到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为备战备荒,小庙机场作为西南地区的一个军事重地,又有了一番重大的扩建。据说,小庙机场的扩建计划,还是当年的“林副统帅”林彪亲自审核批准的。

    一位曾经参加过机场勘测工作的参谋告诉我说,西昌机场在东南亚地区都是屈指可数的。它可降落一百八十吨至二百四十吨重的各种大型飞机,若单就机场的跑道大小而言,堪称中国之最。

    西南民航局的局长说,西昌降落波音747飞机,在整个西南地区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什么样的情况都可能发生。

    此时此刻,在西昌机场恭候飞机驾到的中外所有专家和工作人员,担心的几乎都是同一问题:这架第一次降落西昌机场的波音747,今天能安全着陆吗。

    为了保证机场的绝对安全,四川省公安厅和卫星中心保卫处的保安人员以及凉山州、西昌市的数百名公安干警,在这天早上7点之前,便全部进入各自的岗位。机场的四周,上百名武警战士早已筑起一道威严的绿色人墙。

    而中美双方的指挥官和工作人员,是早上8点前到达机场的;担任“亚洲一号”卫星装卸、运输的专业操作人员,则是在卫星中心计划部于泽荣主任的亲自指挥下,于昨天下午5点,就提前进入了机场。

    此刻,减震平板运输车、卫星密封运输车、大型平板拖车以及十五吨大叉车等十八辆各种运输车,已按规定位置一字摆开,等待波音747的降临。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在机场的右侧,一个长十一点六米、宽四点一米、高三点九米、重二十四吨的庞然大物,高高矗立于阳光下;远远望去,好似一座小楼阁。

    这座“小楼阁”,就是几乎惊动了大半个中国的升降平台!

    升降平台,是机场专门用来装卸飞机上货物的一种大型设备。

    由于波音747飞机相当高大,卫星和设备集装箱要从飞机上卸放到地面,就必须要靠这种大型升降平台。

    但是,当时的西昌机场,没有这种大型升降平台。

    怎么办?升降平台是美方评审西昌机场时一个首要而又必须具备的条件。没有它,“亚星”就不能起运。

    成都没有,重庆没有,云南也没有。

    “找,全国找!哪怕大海捞针,也要找到它!”国防科工委副主任沈荣骏指示说。

    于是,涉外运输协调组开始了全国范围的寻访和调查。最后得知,广州有一个。民航局当即决定,从广州调用。

    但有关人员赶到广州一看,这个升降平台按运输标准,既超宽,又超长,还超重。无论用汽车还是火车,都无法从广州运到西昌。

    后民航局提供信息,说北京首都机场也有一个。但如何从北京运到西昌,也是一个大难题。

    如果用火车运输,正值春节前夕,春运本来就十分紧张;加之设备超限,运输过程肯定相当艰难,万一运输途中有个闪失,怎么办?

    此事很快惊动了铁道部,也惊动了交通部。

    后来,涉外运输协调小组与铁道部紧急协调后,果断决策:特批一辆专列,将升降平台从北京护送到成都。

    于是,1月16日晚,载有升降平台的专列从北京出发了。在北京、西安、成都三个铁路局的密切配合和大力支持下,一路单机牵引,经整整一周的长途跋涉,终于安全抵达成都。

    但从成都到西昌,又如何运输?

    飞机空运,肯定不行;继续动用专列,也不可能。因为从成都到西昌,沿途山高路险,隧洞甚多。仅凉山境内,就有隧洞一百五十七个,共长一百三十公里。而最长的沙马拉达隧洞,竟长达六千三百七十九米!几经计算,火车路经隧洞时,即便将隧洞两边的路灯等物体全部拆掉,平台照样会遭刮碰,根本过不去。

    怎么办?升降平台必须及时送到西昌,因美方评审机场的时间已迫在眉睫:倘若升降平台不能如期送到,“亚星”便不能按时起运,从而将影响整个“亚星”发射的进程。

    后几经论证,被迫决定:采用汽车运输。

    汽车运输,并非上策;但除此而外,别无选择。

    接下来的问题是,能运载如此庞然大物的汽车,哪里才有?

    找,全国找!

    目标总算发现:交通部运输公司昆明分公司,有一辆日本产的三菱牌大拖车。

    于是,大拖车昼夜兼程,从昆明开到了成都;

    于是,成都军区军运部、交通部,中国汽车运输总公司,四川省公安厅、交通厅等各个部门纷纷出动,通力协作;

    于是,从成都到西昌沿途三个自治州和八个县,很快接到了省市有关政府部门的紧急通知,火速行动,做好沿路护送准备工作;

    于是,1990年春节前三天一个风雪弥漫的夜晚,由三十一人组成的护送升降平台的运输队,从成都缓缓出发了。

    十二辆摩托车兵分两路,率先开道;后面紧跟的是开道警车、清道车和指挥车;接下来是载有升降平台的大拖车;最后压阵的是十几辆工具车。风雪中,队伍小心翼翼,浩浩荡荡,颇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气概。

    成都至西昌,全程五百多公里。一路山势险峻,坡陡路窄,全是蛇形公路;且正值隆冬季节,天寒地冻,霜雪遍野,途中若有任何一点闪失,必将车毁人亡。

    尤其是凉山境内的路段,因位于云贵高原和四川盆地之间的过渡地带,故山高谷深,水急路险,历史上曾被称为旅行的“禁区”。1943年夏,燕京大学边区考察团来凉山时,在《考察记》中曾有这样一段记述:

    我们手脚爬行,好像四脚的动物。每举一步,都要花上几分钟。出行三日,还不到七千米……

    路之艰险,可想而知。

    及至抗日战争时期,虽然修通了川滇公路,但后因公路长期失养,到1949年,车辆已无法通行。

    因此,凉山地区的运输后来只好完全依赖驿道和人背马驮,而渡江过河则全靠原始的索桥。当地山民因行路艰难,掉下悬崖、跌进河谷而断送性命者,不计其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有据可查的,仅一个县的某一个路段,因行路难而惨遭身亡者,便有三十八人!

    不难想象,如此负重的车队要通过这段路程,无异于在走钢丝。

    驾驶载有升降平台大拖车的司机,叫许士龙。

    这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也是一位心理素质和驾驶技术相当出色的年轻人。一米七五的个子,穿一件黑色夹克衫,留一个短平头,稳重而精悍;特别是走起路来,给人一种踏实而可靠的力量感。

    许士龙从昆明开着大拖车到成都的路途上,同他一起出来执行任务的一辆工具车不幸翻车,给他心灵造成极大震动;而他带的三条防滑铁链,也在途中全部折断。所以车队从成都出发时,他一家伙就带了八条防滑链。而就在车队出发后的第二天,他在路上还亲眼看到一辆解放牌汽车跌下悬崖,当场造成三人死亡!

    令人欣慰的是,车队每到一个县,当地县长、公安局局长、武装部部长,全都亲自挂帅,组织群众大力协助。这个县刚把车队护送出本县,另一个县接着再把车队护送到下一个县。县与县之间的衔接,全是上一个县的公安局局长和下一个县的公安局局长亲自交班。

    为了保证车队畅通无阻,尽量减少不利因素,从成都至西昌,沿途都有众多公安和交警;所有南来北往的各种大小车辆,一律禁止超车、会车。而且,沿途的筑路队和抢险队时刻待命,一旦遇上险情,立即实施抢修,抢修一段,车队前进一段。

    四川的乡区,都有赶场(赶集)的习惯。由于担心车队路过场镇时,因人多而使车队受阻,于是当地政府下令:车队通过场镇这天,附近老百姓一律停止赶场!

    问题是,年关就在眼前,辛苦了一年的老百姓都想利用节前唯一赶场的机会,去卖点大米、白菜、柴棒什么的,然后换回点过年钱。现在当地政府下令不让赶场,老百姓愿意吗?

    没想到,当老百姓得知西昌要发射美国的卫星,有一个“洋机器”要路过当地场镇后,到了赶场这天,不但没有一个人去赶场,反而连原本要去赶场的人也放下了菜篮和背篓,拿起钢钎和锄头,纷纷跑去铺路架桥,确保车辆顺利通过。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这天听说车队要路过场镇,一大早就煮了一篮子本要去赶场卖掉的鸡蛋,然后背着小孙女守在路旁。当车队来到时,她用一双长满冻疮的手,把一个个热鸡蛋硬是塞到车队每个人的手上。

    而一位当年曾经护送过红军的老大爷,这天也捧着一瓦罐茶水早早就蹲在路口。当车队到来时,他一边送水,一边唠叨:“咳!活了八十二岁,还从没听说过不准赶场。不过,没关系,只要你们能把卫星打上天,别说不让赶场,就是不让过年也行!”

    这就是西昌的老百姓。当年,在长征途中,他们护送红军安全脱险;今天,在进军太空的路上,他们又护送航天大军平安闯关。他们的日子尽管至今依然贫困,可当国家一旦需要时,捧出的总是一颗热乎乎的心。

    然而,大年三十这天,当车队在饥寒交迫中翻过当年红军曾经翻过的两座雪山,来到一个叫葫芦崖的地方时,却被挡住了去路。

    葫芦崖位于一座大山的半腰处。路的右边,是陡峭的岩石;路的左边,是笔直的深渊;横贯脚下的,则是波涛滚滚的大渡河!而地面的路宽仅有二点二米,大拖车的轮胎要是压在上面,左边的路宽便只剩下四厘米了。可升降平台的宽度比大拖车要宽得多,一旦经过,不是刮着岩石,就是跌进河谷,根本无法通过。

    也许是历史的巧合,当年石达开兵败大渡河,恰恰就在这里。旁边的一块野地,便是当年石达开的娃娃兵安营扎寨的地盘。

    怎么办?历史的悲剧,难道今天还要再度重演?

    车队总指挥袁广泉和开路先锋尚清民,蹲在悬崖边上,双手抱着脑袋,望着汹涌澎湃的大渡河,急得直落泪。

    后来几经商量,车队指挥组决定:炸山!

    于是,当地政府发动群众,从几十公里之外弄来炸药,在大年三十的傍晚,提前放响了新年的“礼炮”!

    接着,数十名老百姓和车队人员一起,手扶肩扛,硬是让大拖车一寸、一寸地移过了葫芦崖!

    车队行至西昌冕宁泸沽镇,正值大年初一中午,当地老百姓正各自忙着准备年饭。听说发射卫星的车队人员还没吃饭,老百姓马上把自家的香肠、腊肉和鸡鸭鱼等纷纷送到食堂;开饭馆的个体户厨师,也主动跑到食堂做饭炒菜。当车队人员提出要给做饭的师傅们钱时,师傅们说:“要给钱,我们就不干了!”有的老百姓还说:“这个年头,钱顶个屁用,良心比啥都值钱!”

    车队全体人员,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热乎乎的“百家饭”。

    1990年1月27日即大年初一下午5点,从北京到西昌,惊动了十个系统、二十二个部门和数千人的升降平台,终于比原计划提前一天安全到达西昌!

    当历经坎坷与风险的升降平台稳稳当当地停放在机场时,护送升降平台的车队全体成员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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