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有车不坐要骑车

    3月的星期日，很美。何况，恰逢雨后初晴。

    一列十余名美国人组成的自行车队，在山谷蜿蜒的山道上疾驰。有阳光沐浴，有春风拂面，还有路边坐在牛背上的乡村牧童一边举着竹棍观望，一边指指点点并不时发出“喔喔”的欢叫。所以，当美国工作队的队员们骑着从美国空运过来的自行车在中国的山路上自由奔驰时，兴致很高，感觉非常爽。

    但是，自行车队刚行至一个小镇，便被中方人员给拦住了。

    之前，美国人就提出：要骑自行车，游山玩水。

    出于安全的考虑，中方没有同意。

    但美方说，这儿太闷了，骑车玩玩有什么不好？再说，我们的骑车技术比你们好，你们都能骑，我们为什么不能骑？

    后来，中方同意了。条件是：限定在西昌市和发射场附近。

    但今天，美国人由于高兴，超越了限制区，中方自然要制止。

    于是，美国人颇感不快。

    有人说，星期天骑车是我们的自由，你们为什么要限制我们？

    有人说，你们作为一个现代化的发射场，却对这个地区不予开放，是不合适的；既然我们都能到这儿来工作，为什么不能骑车？

    有人说，只要同意骑车，我们可以给你们写保证书，摔死自己负责！

    有人甚至还说，如果不同意我们骑车，我们就告到你们总理那儿去！

    这天，中美双方相持了两个小时。尽管中方工作人员做了多方面的解释，美国人还是想不通，最后依然执意要求中方尽快请示上级，同意他们骑车出去游山玩水。

    美国人对中国人不让骑自行车想不通，中国人对美国人为什么非要骑自行车也想不通。

    有人说：“美国人也真是的，尽玩新花招。玩玩扑克，下下象棋，不也是一样消磨时间打发时光吗，干吗非要骑车？我看是他们的自行车比中国的自行车好，想在这山沟里抖抖威风而已。”

    据说，那天在小镇上中美双方发生争执时，有一位白胡子中医老头一直站在旁边。当他终于搞懂是怎么回事后，心跳和脉搏突然加快，拽着中方一位工作人员的胳膊，急忙问道：“这些美国人是咋个啦？放着那么高级的小卧车不坐，咋非要骑自行车呢？这山区的路又高又陡，七拐八弯，骑车多累啊！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标新立异，是美国人的性格特点。不仅表现在美国人对事业的开拓上，也体现在美国人玩的方式上。

    吃饱了，休息了，肚子需要消化，情感需要宣泄，精神需要刺激，生命需要色彩。光打打球，跳跳舞，还不过瘾，怎么办？骑车！

    于是，让自行车从洛杉矶坐上飞机，跨过太平洋，来到中国西昌，利用休息时间，在优美的大凉山中游山玩水，快哉快哉！

    这当然是再浪漫不过了。

    何况，喜好体育锻炼，是美国人又一特点。

    早年的美国，大人们是不骑自行车的；骑自行车，仅属于孩子们的一种游戏运动。到了20世纪70年代，骑自行车才成为风靡美国的一项体育活动。

    1969年，美国出售的自行车中，只有百分之二十是大人用的。到了1972年，就有百分之五十是成年人用的。后来骑车旅游，便越来越受到美国人的喜爱和追捧。

    据美国专家统计，1971年，美国自行车的销售量为九百万辆；1972年，自行车的销售量增至一千四百万辆；1973年，自行车的销售量达一千五百万辆；而到了1975年，在两亿一千二百万美国人当中，有一半的人骑自行车！

    如此热爱自行车运动的美国人，好不容易第一次来到中国发射卫星，又遇上大凉山中那么美丽而神秘的自然风景，如果不做一次愉快的骑车旅游——这种有钱都买不到的机会，岂不是人生的一大憾事！

    然而，西昌毕竟是中国的国土！

    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美利坚合众国政府共同签署的《关于卫星技术安全的协议备忘录》第八条规定：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执行与卫星发射有关的工作的美方人员，应遵守中国公布的各项法律及规定。美方人员不得从事本备忘录条款范围以外的或与其相抵触的业务或商务活动；不得从事有损于发射安全或可能导致中国运载火箭和发射操作技术转让的活动。

    是的，中国有中国的法律，中国有中国的主权。不管什么人，只要跨进中国的国门，便要按中国的“规矩”办事；正如不管什么人，只要跨进美国的国门，就要按照美国的“规矩”办事一样。

    成昆铁路线，是中国的一级保护区。虽然西昌市和西昌卫星发射基地已经宣布对外开放，但位于成昆线区间、发射中心之外的冕宁县地区并未对外开放。因此，美国人要在这区间骑车旅游，理应受到限制。

    并且，美国人到了中国，中国就有保护好美国人的责任与义务。除了要保护好他们的卫星和设备，还要保护好他们的人身安全。骑自行车游山玩水，固然是一种不错的娱乐方式；但万一途中出了事故，不仅直接影响“亚洲一号”卫星的发射，还会引起扯不清理还乱的国际纠纷。

    当然，中国人毕竟是善解人意的。后来，考虑到美国朋友枯燥的业余生活和兴趣爱好，同时也出于中美两国友情的考虑，西昌卫星发射基地专门打了个报告，请示成都军区、四川省公安厅以及中央军委、国务院。得到批准后，这才同意美国朋友骑车旅游。

    不过，必须办理一道手续：中国旅游证书。

    3月，又一个星期日。

    大凉山腹地的公路上，又出现了一列由十余名美国人组成的车队，为首者不是别人，正是美国休斯公司工作队队长鲁·马克。

    他们脖子上挂着相机，鼻子上架着墨镜，穿着短袖汗衫，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你追我赶，犹如赛车一般。

    沿途的山民们停下了手中的农活，瞪着一双双惊恐的眼睛，搞不清这群长着高鼻子、蓝眼睛、长胡子的“怪物”，到底来自哪个星球。

    美国朋友们则一路上玩得十分开心。碰上好的景色，他们便停下来，拍上几张风光照，或者和彝族阿妹子们一起照上几张；路过一些村庄，他们便买些山货，然后逗逗小狗，再爬到牛背上，骑着老牛溜达几圈；或者和彝族小孩们一起，在草地上采采野花，翻翻跟头，而后再趴在草地上，让孩子骑在他们背上，牵着他们的大鼻子，“汪汪汪”地学狗叫。等玩够了，再翻身上车，继续前行；并且一边骑，一边还稀里糊涂地用汉语对着蓝天白云放声歌唱：

    跑马溜溜的山上……

    学习雷锋好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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