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太空港-五、既是朋友,又是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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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既是朋友,又是对手

    美国的卫星自2月12日雨夜进了中国的卫星测试厂房后,厂房的大门,便从此对中方紧紧关闭了。

    卫星技术属于高技术,美国政府为了防止卫星技术的泄露和他人的窃取,特派出十八名经过政府安全规程训练过的保安人员;同时还携带有现代电子仪器监视设备,将“亚洲一号”卫星置于二十四小时的监视控制之中。

    中美两国政府共同签订的协议规定,美利坚合众国政府保留监督休斯公司与长城公司计划的执行情况的权力。对所有设备和技术资料的接触将由经过美利坚合众国政府安全规程训练的美方人员二十四小时控制。在发射准备、卫星运输、对接与分解、测试检查、卫星发射及设备返回美利坚合众国的整个过程中的接触,均由此类人员控制。

    该协议还规定,所有人员,无论是美方还是中方人员,在执行发射有关的勤务时均须醒目地佩戴身份证件。进入置放设备和技术资料的设施或航天器和发动机组装、测试、存贮厂房,须持有载明此项工作任务的出入证,且尽可能限制在美方人员范围中。非美方人员在任何时候均须由经过美利坚合众国政府安全规程训练的美方人员陪同。

    因此,卫星测试厂房自美方接管之日起,非美方人员,不管是谁,一律不得靠近卫星测试厂房。

    为了提醒中方注意,美国安全警官们还在卫星测试厂房的门上、窗户上张贴了许多“安民告示”。

    Please respect the American!(请尊重美国人的权利!)

    Chinese friends,do not make jokes!(中国朋友,这可不是开玩笑!)

    Chinese friends,please secure!(中国朋友,请保护美国的技术!)

    并且,在一个偌大的集装箱上,还贴有一幅耐人寻味的漫画:画面是一张国际象棋棋盘,棋盘的一端是苏联国旗,另一端是美国的星条旗,两端旗帜数目相当。而在棋盘的“界河”处,则用英语写着一行字:We are facing the challenge!(我们面临挑战!)

    一次,美方安全警官贴错了“安民告示”,把中方人员可以进出的大门给封死了。结果,中方一位工作人员深夜下班时出不了门,害得他在那里冻了一个多小时。本来,中方人员也可以推门而出,但考虑到美方的规定,还是打电话通告了美方有关部门。等征得美方同意之后,才推开被封的门。

    当然,美方出于工作的考虑,也发给了中方指挥员三个可以进卫星测试厂房的特别通行证,但中方人员每次进去时,必须有美方安全警官的“陪同”。

    因此,卫星发射基地有人开玩笑说:“看来在美国人这里,是没有后门可开了。你就是提上红塔山、五粮液,恐怕也不顶用。”

    “是的,美国人恪守职责,非常敬业!”西昌卫星发射基地不少人都这样对我说,“他们不光会玩,也特别能干。每天早上5点,就从西昌大宾馆坐一百多里的车去发射场干活,一直干到下午5点,连中午也不休息。他们干起工作来,不仅效率高,还不怕吃苦。比如监护卫星测试厂房的安全警官都是三班倒。晚上值班时,他们一点也不讲究,大衣一裹,躺在地板上就睡。”

    在美方安全警官中,有一位女安全警官,名叫玛格丽特。这是一位性格活泼开朗、天性好玩的西方女性。她热爱中国,热爱中国的自然风光,热爱发射场附近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她特别喜欢摄影,几乎是看见什么就拍什么,碰见什么就拍什么。大山大水要拍,小草小花要拍;蓝天白云要拍,山寨村落要拍;甚至连小鸡、小鹅、小猫、小兔以及地上的蚂蚁也要拍!她告诉我说,她到西昌发射场后,已经拍了十九个胶卷了!

    有一次,玛格丽特看见一位年轻的中方翻译胸前别有一枚中国航天纪念章,她很想要来做纪念,年轻的翻译便摘下来送给了她。于是有人便对她开玩笑说:“玛格丽特小姐,我们的中国小伙子送你一枚纪念章,你又送给他什么礼物呢?”玛格丽特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搂着年轻翻译的脖子,对准他的额头便是一个甜甜的吻。结果,年轻的翻译闹了个满脸通红,她却咯咯地大笑起来:“呵呵,我的孩子和他的年纪差不多,今年大学都快毕业啦!”

    本来,天性好玩的玛格丽特很想去西昌市里玩一趟,但为了坚守工作岗位,她从来没去过一次。尤其每当轮到她值班时,态度相当严肃认真,一张原本充满温情的脸上,你几乎见不到半点女性的温柔。

    据说,有一次基地副指挥长胡世祥去卫星测试厂房,故意对玛格丽特开玩笑说:“玛格丽特小姐,这本是我管辖的厂房,今天就不用你‘陪’了,我自己进去行吗?”

    “不行!”玛格丽特马上一脸严肃,“尊敬的胡先生,很抱歉,我得履行职责!”

    本是中国的卫星测试厂房,中国人不能进,反而让美国人控制,这让一些中方人员很有想法。

    有人说:“这是中国的卫星测试厂房,凭什么要把钥匙全部交给美国人?”甚至还有人说:“让美国人控制卫星测试厂房,我看这是出卖国家主权!”

    对此,上官世盘解释说:“美国卫星运到西昌后,好比一位黄花姑娘要在你的房里借住几个晚上,意思就是叫你主人不要动手动脚。既如此,我们干脆把卫星测试厂房全部交给美国人去管理,这样我们既省嫌疑,又让美国人放心。”

    后来事实证明,中国人对这位“黄花姑娘”,确实没有“动手动脚”。

    “亚星”发射成功后,孙家栋和上官世盘去美国。美国国防部代表说:“中国认真遵守了安全协议备忘录。事实证明,中国人是可信的,中国人说话是算数的。正如中国人自己所说的一样,中国没有想通过商业活动来获得对方技术秘密的行为。”

    当然,中国也采取了对等政策:你不要我进你的卫星测试厂房,我也不让你进我的火箭测试大厅;我看不到你的卫星,你也别想看到我的火箭。而且在发射场附近,中方对美方还有许多限制区域,美方人员一旦进入限制区,立即就会受到制止;倘若美方人员因工作需要进入某地,中方同样也会有人“陪同”。

    正如一位中方人员所说:“在生活上,我们要像朋友一样对待他们;但在技术问题上,我们又必须像对手一样防范他们!”

    中美双方都要相互防范,但又必须在一起。这就使得中国箭与美国星的联试工作相当艰难。

    比如,卫星的操作地点在中方的工作间,操作设备也是中方的设备,但卫星的操作手却是美方休斯公司的人员;而美方的操作手对中方的设备不熟悉,别说排除故障,连起码的操作都不会。

    怎么办呢?

    中方操作手就先教美方操作手如何操作使用设备,然后再撤出工作间,在另一间房里等着;若遇到设备出现故障或美方操作有误时,再叫上翻译,一起进去排除或指点。

    尽管如此,依然矛盾重重。

    有一次,中美进行星箭合练。我走进地下指挥所,亲眼看到合练的艰难——

    卫星信号台是发射中一个较关键的岗位。按中美联合操作程序规定,发射前卫星信号台只需完成两个动作:一个是与火箭连接脐带电缆脱落;另一个是发射前负七分钟向中方给出一个或正常或不正常的信号。完成这两个动作,就操作本身而言,并不复杂,但中美双方的设备差异较大,操作手段截然不同,致使那天美方操作手的操作,连连失误,让合练折腾了好几次。

    出于好奇,经过协调,征得美方的同意,我换上白大褂,进了置放卫星信号台的工作间。原来,这个位置原本属于中方一位年轻的女技术员,现在却腾让给了两位美国朋友,而这位女技术员只能“傻乎乎”地守候在另一间房。

    女技术员悄悄告诉我说:“我已教了他们(美国人)一个星期了,可他们还是容易出错。要么把设备捣鼓出了毛病,要么扳错了开关。没问题时,不让我进卫星工作间,等有了问题,又叫我进去。从早到晚,我就这么傻乎乎地守在这儿。说有事,有时一天下来,连工作间的门都没进一下;说没事,我又一步也不能离开。我曾多次提出,能不能让我和翻译坐在美国人身边,一旦有了问题,以便及时解决。但美方怕泄露技术秘密,死活就是不同意。本来,过去每次发射都是我主管这台设备,这次我却成了陪衬人员。说没参加‘亚星’发射任务吧,我每天都坐这儿;说参加了吧,到时连开关都摸不上一下,你说这多憋气啊!”

    这算不算一种牺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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