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春季的一天,店里来了一位满脸杀气、大腹便便的顾客,他就是本地黑手党头目加斯蒂里亚。加斯蒂里亚一踏进门,店堂里顿时一片肃静,大家小心翼翼地顾自干活,老板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
加斯蒂里亚是来定制衣服的,他要求把他的上衣做得宽一些,这样可以为那支带套子的手枪留出地方。他还要求在马甲上加添一个宽尖带褶的翻领,为的是把人们的眼光从他那沉甸甸的肚子上移开。并且马甲的前胸还要留一个圆孔,这样那条镶钻石怀表的金链子就可以显露出来。
这种式样怪异的衣服老板从来没听说过,现在这个魔鬼头目要,老板不得不去做。一连几个星期,老板使出了浑身解数,打了好几次样,最后才在加斯蒂里亚送来的料子上动手,赶在约定交货的前一天,把这套衣服做好,老板心里好不得意。
第二天,加斯蒂里亚就要来取货了,说好下午四点钟来的,可是在一点钟的时候,老板突然发觉挂在架子上的这套得意之作,裤子的左膝有一条一寸多长的破口。老板又恼又怒,大叫起来。一个学徒供认:他曾在这套衣裤未上架还放在裁缝桌上的时候,在上面摆弄过剪刀,可能就是那时闯下的祸,但他确实一点儿都不知道。
现在怎么办?老板又生气又着急,他知道加斯蒂里亚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家伙。老板木呆呆地站了几分钟,伙计们都吓得一言不发,那个学徒躲在角落里一个劲地哭着。
老板心烦意乱,一个又一个解决办法在他脑际闪过:把裤腿上的破洞遮掩得天衣无缝是办不到的;也不可能给他再重做一条裤子,裤料?时间?老板愁容满面地对伙计们说:“今天谁也没有时间午休了,我希望大家想想办法,使我们有可能躲过这场大难,加斯蒂里亚的为人你们不是不知道。”
老板让徒弟们拉下窗帘,锁上铺面的门,自己坐在屋子当中,两手使劲地抱着头,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看摆在他面前的那条裤子。突然,他打了一个响指,站直了他那仅有的五点六英尺高的身材,眼里闪动着火花:“我想出办法来了!”他宣布,“我可以在裤子右裤管上也剪开一条口子,与左面的那一个口子完全一样。”
“你疯了!”一个年高资深的师傅嚷道。
“让我把话说完。”老板使劲地用拳头击了一下桌子,“剪开了同样的口子以后,我们可以用完全相同的装饰性花纹把两个破洞缝好。然后,我们可以对加斯蒂里亚说,这是最新的一种款式——膝部翼梢式。”
裁缝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可是,”一个年纪稍轻的师傅说,“加斯蒂里亚会不会注意到我们自己却没有穿这种所谓赶时髦的新款式?”
“你问得好,”老板点点头,“我们也要赶这个时髦。我们也把我们的裤子剪开,然后再做上同样的花饰。”还没有等到那个师傅提出异议,老板很快地又补充说:“但是,我们不剪开我们自己的裤子,我们可以剪寡妇柜上的那些。”
大家的眼光一下子集中到锁着的那个衣柜上,在那里,挂着数十条现已去世的男子的裤子,遗孀们不愿意见物伤情,所以她们把故去配偶穿过的裤子送到店里来,卖给那些过路的陌生人。
老板飞快地打开衣柜,把里面的裤子一条条地抛给他的伙计们,催他们快快试穿,他自己也找了一条合适的。随后他又赶快拿来为加斯蒂里亚做的新裤子,在右膝上剪了一刀,飞针走线,做成一只展翅飞翔的小鸟图案。
“伙计们,你们瞧着点!”老板把自己首创的“膝部翼梢式”裤型展示在大家面前,断然命令道,“快,你们就按这个样子,快把各自的裤子改好!”
老板埋头整饰那条惹麻烦的裤子,紧接着又为自己改好了那条从寡妇柜里找来的裤子,并且把它套上了身。裁缝们跟着他整整苦干了两个多小时。
四点缺五分的时候,老板欣赏着自己干完的活计,表现出了不寻常的镇定。他吩咐一个伙计到门口放哨,等待加斯蒂里亚的到来,其余的人排列成行,自己则把加斯蒂里亚的新衣裤挂上衣架,擎在手上,这时候熨烫的余热还没有从衣服上散尽。
四点刚过,放哨的伙计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来了!”只见一辆黑色的汽车“吱”一声停在裁缝店门前,全副武装的车夫打开门,加斯蒂里亚走下车来,他身后跟着贴身警卫。
加斯蒂里亚一走进门,老板就热情地对他说:“绝妙的复活节新装正等待着您哪!”
加斯蒂里亚一言不发地示意让卫士给他脱去外衣。那澄澄亮的盒子枪在他胸前晃动,伙计们的心都被吊了起来,是凶是吉,实难预料啊!
卫士替加斯蒂里亚套上新衣,扣上纽扣,加斯蒂里亚在三面试衣镜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各个角度欣赏着自己。
老板又递上了裤子,微微地弯了一下腰。加斯蒂里亚接过裤子,走进试衣室,随手关上了门。有几个伙计开始在店堂里踱来踱去,外面唯一听得到的声音是加斯蒂里亚在试衣室里换裤子的响声:鞋子落在地板上的“扑通”声,腿伸进裤筒的“沙沙”声。
突然,一声粗重的吼声从里面传了出来,门“砰”的一声开了,加斯蒂里亚手指着裤子的膝头叫道:“你们这是怎么搞的?”
伙计们惶惶后退。老板硬着头皮迎了上去,故作轻松地说:“难道您竟然看不出我千方百计为您献上的这份敬意吗?这叫我感到多么忧伤,多么委屈!”
还没有等到摸不清头脑的加斯蒂里亚开口,老板紧接着说:“既然您要我说清楚我是怎么搞的,那么显然您是没有领会到我所做的都是为了使您跻身现代社会这一番苦心,只有这种现代派头才符合您的身份。那天您来订做衣服的时候,我就看出您不同于本地的土包子。您说您去过美国,见识过新大陆,我还以为您已经领略现代潮流了呢!唉呀,可真是,新衣服不见得使人更新见识……”
加斯蒂里亚一语不发。
吓人的冷场。
老板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当真希望您相信,我们的的确确是想为您做一套漂亮的服装。这裤子是照最新潮的式样设计的,可是看起来,这并没有得到您的赏识。我太失望了。”
加斯蒂里亚低下头,又朝膝部瞄了一眼:“最新潮的款式?”
“对,确确实实。”老板故作肯定地说。
“哪儿时兴这种新式样?”
“世界各大都会。”
“这儿不吗?”
“暂时还没有,”老板说,“您是本地第一人。”
“为什么这种最流行的新款式在本地从我开始?”
“呵,不不不,事实上您不是本地第一个人,我们这里的裁缝师傅都已经采用了这种款式。”说着,老板跷起了一只脚,“请您自己看看吧!”
加斯蒂里亚把他的膝部看了一眼,然后又把目光扫向整个房间。“明白了,”他说,“有的时候,人们需要一段时间才爱上一种新款式。”他把换下来的衣服交给卫士,自己穿上新装,付了款,然后便向门外走去。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个捅娄子的学徒把门开得老大老大。
(邱华中 编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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