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顾锦年回来之后,原本一批回来的学生逐渐跟在了顾锦年的身后,在理事会会议还没有开始之前,学校很快就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以蓝启荷为首的保弗尔德伦派,一派是以顾锦年为首的高成绩派。
到底顾锦年是站在哪一边的,蓝启荷到现在也不清楚,四天后就是理事会的会议了,会议结束之后无论是对弗尔德伦有利有弊,校长都会宣读理事会所做的决策,到时候就可以见分晓了。
“小荷,”看着渐渐在顾锦年身边聚拢的人群,蓝启荷木然地转过身要走进教室里去,蓝启朔正好在这个时候出现。
他表情不是很好,手里握着一张未打开的字条,僵硬地递到她面前,“方辰给你的。”
方辰?
是问来了她想要知道的答案吗?
蓝启荷打开了字条,眉头微微皱了皱,然后随手将字条丢进了垃圾桶里,朝着楼梯口方向走去。
蓝启朔在后面喊她:“你去哪里?”
“有事要办,你留在教室。”也不解释是办什么事,就这么下了楼。
蓝启朔自然是担心的,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只是怕被蓝启荷发现,跟得稍微远了一些。
蓝启荷到了学校宿舍楼后面的林子里,字条上写着有些事情要跟她说,约她来了树林。
她以为是方辰约的,要跟她说顾锦年的事,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等来的不是方辰,而是话题的人物——顾锦年。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听到声音的时候还埋怨了一句怎么那么慢,哪里知道回过头看见的竟然是顾锦年。
他没有穿校服外套,而是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出现在这个林子里,看到蓝启荷回头,脸上露出了笑容:“是我让方辰约你出来的。”
蓝启荷立刻警惕起来:“你想做什么?”
顾锦年站定了脚步,他看着她:“你认为我会伤害弗尔德伦吗?”
“我不能确定。在理事会三老头忽然放弃了弗尔德伦,你却出现,给了弗尔德伦运营所需要的资金,我不知道你是真心想要帮助弗尔德伦,还是想要毁了弗尔德伦。”蓝启荷说话非常强硬,绝对不拖泥带水。
“是吗?”顾锦年扬起了手,空中一片叶子正好飘落下来,落到了他的手上,“你是希望我毁了这个地方,还是保护这个地方?”
“自然是不希望你毁了,这是我们的学校,也是很多人努力拼命才考进来的地方!”蓝启荷忽然拔高了声音。
顾锦年笑了笑:“那么你呢,你当初是想要来这所学校,所以才努力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被迫来到这里的?”
她?
蓝启荷没有料到他会忽然问出这句话来,有些僵住了。
的确,当初她来弗尔德伦,完全是被蓝启朔逼迫的,她根本就没有想要进来,纯粹是他的一句话,害得她也被带进了这所监狱一样的学校,按道理说,她是可以没有荣辱感的。
但是,不知不觉,她会伸手保护这所学校,会为了学校里的同学打抱不平,会做很多原本她根本不会去做的事情。
“也许,也许一开始不会……也许一开始觉得来到弗尔德伦是麻烦,但是我毕竟已经在这所学校了,也在这里努力过,奋斗过,拼命过……”蓝启荷声音有些低,没有了之前的气势,“至少我会觉得,这里是我生活过的地方,所以我要保护这里……”
顾锦年垂下了眼帘:“小荷,你只是不甘心罢了。”
——小荷,你不甘心吗?
好像在什么时候,有一个声音也是如此对她说。那个声音是温柔的,轻盈的,如同雪地里飞舞的蝶儿。
是了,那正好是过年的前一天,晚上就是除夕了,每家每户都在忙碌着,所有的孩子被抓过来给家里帮忙,她找不到朋友玩耍,只有身边的顾墨生。
他们去了很远的一座山上,她想要爬到山顶看看村子里有多少户人家,想要数一数他们的屋顶。
可是那座山要比预期的高很多,而且地面很滑,原本跟在她后面的顾墨生渐渐超越到了她的面前。
在快接近山顶的时候,有一条很狭小的泥道,顾墨生已经爬上去了,但是她却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爬上去。明明山顶就在眼前,明明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达到山顶,却被这条狭小的泥道给挡住了。
她只要往上走几步就会滑下来,身上都摔出了许多瘀青,还是没有办法爬上去。
那个时候顾墨生从泥道上下来,他问她。
——小荷,你不甘心吗?
——我没爬上去,当然不甘心!我一点儿都不比你差!
——小荷从来都不比我差,小荷如果想要上来,我可以帮你的。在这个世界上,小荷连我也不信任吗?
任何事情,她总是一马当先,总是自己一个人做,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帮帮我……她并不是不信任,而是从来没有这样一种念头,然而看在顾墨生的眼里,却被认为,她不依赖他,是因为他不值得信任,他不是她可以从心底相信的朋友。
而现在,站在面前的顾锦年说了和顾墨生同样的话。
两个身影,刹那间在眼前重叠……
一样的头发,一样的表情,一样的脸……
“墨生……”喃喃地开了口,忽然她意识到自己说了胡话,立刻拼命地摇摇头。
对面的顾锦年却看着她,脸上扬起了从未有过的美丽笑容。
他原以为她已经将过去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其实她是记得的,只是无法将他与以前的那个人联想到一起罢了。
使劲儿地摇了摇头,蓝启荷让自己清醒一些,顾墨生就算变得再多,也不会成为顾锦年,虽然他们都姓顾,但是明显名字不一样。
她不再与他扯要不要、是不是、像不像的问题,而是直截了当地询问他:“你到底是不是三老头派来的人?是准备毁了弗尔德伦,还是打算重新控制它?或者你们还有其他目的?”
“钱的确是前理事会的三老头通过我资助弗尔德伦的,不过他们没有对我下任何命令,只是将这所学校的所有权力转交给我罢了。”顾锦年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却对蓝启荷说了。
蓝启荷完全不明白:“为什么?”
这是她想问的,为什么?这不是很奇怪吗?
好端端的为什么三老头会突然把权力给顾锦年,不会真的像传闻一样,他们挑选了顾锦年作为继承人,打算三股势力合并,控制更大的地区?
不过这也太扯了,三老头也有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孩子吧,继承权给谁不可以,要给一个外人?
“这是他们的决定。”换句话说,顾锦年也没有办法解释清楚。
他们想要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所以现在弗尔德伦的未来,就掌握在他的手中。
蓝启荷咬了咬牙:“那你会怎么做?你会怎么对待弗尔德伦?”
“我暂时不会变动它,因为父亲才进到北京,如果我有太大的动静,会对父亲造成影响。但是我不保证以后不会。”顾锦年话音刚落,蓝启荷就顶了回去:“不保证以后不会?这不是你的学校吗?你现在有了权力,你可以做任何事情,你可以把弗尔德伦越办越好,你为什么还要动它?”
“因为我还没有得到我想要的。”顾锦年抬起了头,他的话非常直接明了,他有想要的东西,而这个东西并不是弗尔德伦可以给他的。
有的时候,你会觉得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其实这种想法错了。
世界上没有该是你的,就会是你的东西,也没有不该是你的,你就无法得到的东西。
人会前进,就是因为人的贪婪,想要更多,然后朝着这个更多去努力,最后得到你想要的。
很多人觉得,有些不该是你的东西你得到了,最终也会失去。其实这只是那些不想努力的人散播出去安慰自己的话。
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是你不该得到的,必须不断地,不顾一切地,朝着你想要的东西前进,你就可以得到它,拥有它,哪怕它再次被弄丢了,也要千万百计地将它重新找回来。
这就是有些人可以不断进步,而有些人却永远停留在原地的原因。
不是你没有能力,而是你安于现状,守着一个你认为稳定的地方,一直生活下去,而不敢往外踏出一步。
过去的他,就如同他的父亲,从未踏出过脚步。
而如今,他会走出去,朝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前进,哪怕是不择手段,哪怕被人耻笑,他也绝不犹豫。
“你想要什么?”树林里,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站在林中的两个人仿佛与树融为了一体,若是蓝启荷不开口,甚至不会有人察觉他们的存在,以为他们就是两棵伫立的树。
想要什么,她想知道……站在面前的这个少年,到底想要什么。
他有钱,有权,又是站立在弗尔德伦最顶端的。
他到底还要什么?
顾锦年并不是没有感到过蓝启荷的敌意,但是这次她却是明显地,强烈地,用询问中带着一丝责问的态度。
她问他,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一直奔跑着,一直前进着,那个所谓的目标到底是什么?他是为了什么而站在这里,为了什么而说这些话!
“想要寻回过去……”顾锦年开了口,他的眼睛里仿佛流动着一股泉,清澈的,带着丝丝柔软。
他想要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回到有一个她,有一个我的村庄,回到曾经戏耍玩乐,许诺会永远在一起的世界。
想要,想要……手臂轻轻抬了起来,指间撩起蓝启荷的一缕发:“想要很多,很多……”
这次的谈话算是知道了一些什么,又似乎更加疑惑了。
蓝启荷从林子里出来的时候看见蓝启朔躲在旁边的灌木丛里,他还想假装没有被看见,可是露在外面的衣服和大半个头早就被蓝启荷注意到了。
她走过去直接将他拎起:“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蓝启朔立刻抬起头:“刚才那个是顾锦年吧……他想要干什么?我看见他拽着小荷你的头发。”
蓝启荷抿抿嘴:“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一些事情而已。”蓝启朔才不信,问事情需要拽着她的头发吗?
而且他看蓝启荷的表情完全不一样,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那是……那是喜欢她,想要表达自己情感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充满了故事,充满了想说的话,他的眼睛里。
蓝启荷回到教室的时候很多人围在走廊上等她,她一上来立刻被一群人拥到边上:“怎么样?听说你去见顾了。他不会真的想要毁了我们学校吧?”
“上课了,你们不要堵着这里,小荷如果想说,她会告诉你们的!”蓝启朔在后面拼命地推着那些围上来的人。
蓝启荷垂了一下眼帘,她一开口,周围立刻安静了一大片:“顾资助弗尔德伦的钱,是三老头给予的。不过他说,行使弗尔德伦的权力在他手上,他暂时不会动弗尔德伦,但是他有想要的东西,不能保证以后也不动弗尔德伦……”
蓝启荷只是想不明白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要寻回过去……
过去?怎么样的过去?顾锦年的过去和弗尔德伦没有关系吧?
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这么奇怪的话……寻回过去……顾锦年的过去,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莫名其妙地,顾墨生的身影总是会和他重叠,在树林里的时候她甚至脱口而出将顾锦年唤成了顾墨生。
他们除了小时的容貌以及性格之外,无论是语气、动作,都是那么相像。顾墨生说话也是轻描淡写的,有时候很严重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像只是掉了一毛钱似的。
而且他们有那么多相同的话……曾经顾墨生说过,如今顾锦年也说过。
有时候真的很想问一问,你认识顾墨生吗?曾经他们约定了很多事情,曾经他们一起爬山一起游水,你认得那个顾墨生吗?
走进教室去,方辰正托着腮帮子看着黑板,他回过头瞧见蓝启荷回来了,便微微一笑:“这是顾第一次要求我为他做事,我不好推托,便答应了。如何,和王子的约会,还好吗?”
蓝启荷皱起眉头:“你早就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知道是三老头给顾的钱,让他资助弗尔德伦。”
方辰一脸惊讶:“真的是三老头给了顾钱吗?那时候我问他,他却什么都不跟我说呢。没有想到他约你去树林,却把这些事情第一个告诉了你。不要说是我,甚至廉,都不知道。”
“真的吗?”蓝启荷可不信,廉是顾锦年的跟班,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自然,我骗你做什么。”方辰一副很受伤的样子,“你可是第一个顾什么都愿意说的女孩呢。顾从来都没有主动与女生说过话,看样子小荷在他的心中真的很重要,比我们都重要啊……你说,顾会不会以前认识你呢?不然以他的性格,怎么也不会愿意同一个人陌生人讲这么多吧。”
以前认识……
顾墨生的名字一下子又进入了她的脑海。
她忽然抬起头:“你知道……顾以前是叫什么名字吗?他以前有没有改过名字……是住在哪里的?”也许,也许……如果有这个可能的话……也许顾是墨生也不一定。
“顾吗?”方辰略微想了一下。
说到顾,他也只是进入高中之后遇到他的,顾很少提家中的事情,许是他父亲为官,很多事情都不好讲。
只是听说以前是一个小村长,后来慢慢混到了挺高的位置。顾以前有叫过别的名字吗?那他还真是不知道……
不过再想想,他倒是也挺奇怪的,因为在中国很少有人会只唤姓,顾的话与他熟悉的反而就直呼姓,从未听人喊过他的名,要么就是连名带姓地喊。
似乎,他是讨厌别人喊他名字的。
想起来,好像是有听说顾以前是改过名字的,因为那个名字不是很好听,所以他一直就没让人知道。
但这也只是传言,具体情况怎么样,他也不大清楚。
方辰扬了扬眉毛:“你何不自己去问问他,他对你可比对我们好多了。”
“你是不知道还是故意瞒着。”方辰是黑袖,又是和顾锦年走得很近的人,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有这么奇怪吗?
方辰可冤了,委屈着一张脸:“你也太不信我了,我要是真知道还不跟你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啊,顾以前到底是怎么样的,我又怎会清楚,他是从未说过的。不过我倒是听说,他好像是改过名字,但也是谣传,你要不去问问廉,廉比我跟他更熟。他是在初中就跟在顾身边的。”
廉吗?
蓝启荷抿抿嘴,那家伙是顾锦年的跟班,就算顾锦年干坏事他也会跟着吧?问他更是不可能问出什么东西了,方辰的嘴也是那么紧,完全没有头绪。
“我知道一点儿。”坐在方辰前面那个经常画画的少年忽然转过了身,他红着脸小心翼翼地看了蓝启荷一眼,然后回答道,“顾的父亲以前是村长,后来升职上去了。他的父亲觉得顾的名字不好听,后来便帮他改了,似乎是不希望别人觉得他们太乡土了。”
“那顾以前叫什么名字?”蓝启荷立刻问道。
少年摇了摇头:“不清楚,这也只是听说的。顾的父亲是村长倒是事实,至于改名字的事情,我也是道听途说。”
是吗……顾锦年的父亲以前也是村长,顾墨生的父亲在她离开之前也是村长的。
顾墨生以前说过的话,顾锦年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这都是巧合吗?
如果是真的,顾锦年……
难道是墨生吗?
她忽然一下子从位置上站起来冲了出去,刚进来要上课的老师在后面喊她:“蓝同学,蓝同学你去哪里?上课了喂……”
这帮浑蛋学生!
这真的是完全无视他们老师的存在啊!
上课铃早已经打响了,蓝启荷却在走廊上飞快地奔跑着,坐在窗边的学生偶尔地探出头朝着她看,她急匆匆地跑到楼上,找到了廉所在的教室。
顾锦年也在里面,虽然教课的老师并不像以前那么优秀,但是他听得依旧很认真。
蓝启荷推开门,所有学生都朝她看来,连老师也一头雾水地望着她:“怎么了,蓝同学?”
蓝启荷没有理睬那个老师,她径直走到了顾锦年的面前:“我有一件事情想要确定,你希望在这里说,还是出去说?”
“你希望在哪里说,我就在哪里说。”顾锦年淡淡地扬起一丝笑容,好像冬天云层里的太阳,温温暖暖的,露出了一缕光芒。
蓝启荷吞了吞口水,表情严肃起来:“你不要后悔……”
顾锦年答道:“不会。”
蓝启荷憋足了气,周围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种很紧张的感觉,他们甚至都不敢呼吸,直直地盯着他们,连老师也很认真地看着他们。
蓝启荷憋了很久,然后轻飘飘地从嘴里冒出一句:“你以前是不是改过名字?”
顾锦年又答:“嗯。”
周围的人吞了吞口水,蓝启荷也吞了吞口水,她有些迟疑,又很想知道答案,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然后半死不活地蹦出一句话:“你是墨生吗?”
墨生?
倒吸着气的所有人差一点儿呛着了,墨生?这么土鳖的名字?
顾竟然会取这么土气的名字?不会吧?
他们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顾锦年,希望他可以摇头直接否认蓝启荷所说的话。
但是,可是,没有想到的是,顾锦年不但没有否认,反而还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以为你已经将过去忘记。”
天哪,苍天哪,他以前的名字真的叫墨生?
所有人的眼珠都快弹出来了。
蓝启荷比他们还要吃惊,几乎是后退了两步才让自己站定:“墨生,你……变了好多。”
顾锦年并不应她,只是笑:“我一直未变。”
“你为什么将名字改了?”蓝启荷这个白目的问题遭到很多白眼,因为墨生太俗气了,才改名叫锦年,这种问题有什么好问的。
顾锦年但笑不语,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好意思说这件事,他们还沉浸在“墨生”这两个字里面,也万万没有料到原来针锋相对的两个人竟然是旧识。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你也是后来才认出我的吗?”刚进学校的时候,他们就遇到了啊。
不过那时候她真的是没认出他来,而她到了蓝家之后也改了名字,墨生认不出她也是正常的。
顾锦年微笑着:“我以为你忘记了过去,记不得以前的事情。”
“怎么会,那个时候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啊!”蓝启荷立刻吼出了一句。
是的,那个时候,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伙伴,是一直都在一起的。
他们一起爬山,一起偷地瓜,一起烤年糕,一起把稻草绑成人形,偷偷摸摸吓唬别的小孩子。
蓝启荷总是始作俑者,每次被抓了,就拉顾墨生当垫背,有顾墨生在,她就可以很安全,因为他是村长的儿子,是唯一的一个儿子。
所以她就算忘记任何人,也不会忘记顾墨生!
她记得很多他说过的话,记得他温温和和的样子,记得他总是微笑着,记得他会在她遇到麻烦的时候伸手帮她一把。
“我一直很想见你……很想……”顾锦年拉住了她的手,他是用很认真的表情看着她的。
一直想见她,很想很想……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的视线就只停留在她身上,从来都没有移开。
她的模样,她的语气,她说话的样子,深深地印刻在心里。
他想要找回那段过去,那段属于顾墨生和蓝启荷的过去。就算用尽所有的力量,就算让全世界的人讨厌,他也在所不惜。
他的手握得很紧,让蓝启荷有一刹那的迷惑……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顾墨生吗?真的是以前那个微笑着的少年吗?
为什么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有一种……仿佛他不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的错觉呢?
在这个教室里,最难以置信的恐怕就是廉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顾锦年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会牵着女生的手,用这样的语气,像是一个在告白的男孩。
他很早就觉察到蓝启荷许是和顾锦年认识的,因为他总是陪伴在顾锦年的身边,而顾锦年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蓝启荷的身上。
他们的过去他并不想知道得太多,他只是想知道现在的顾,对蓝启荷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
坐在教室里的蓝启朔好几回都将头探向了走廊外。
蓝启荷上课中途出去了,好像是去找廉,可是一直都没有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被耽搁了吗?还是……还是被他们欺负了?
顾锦年貌似就在廉的教室里,万一顾锦年要找蓝启荷麻烦,她一个人根本就扛不住!
“唰”地一下从位置上起来,蓝启朔要冲出教室去,立刻被老师喊住:“蓝同学!你出去干什么!一个已经开溜了,你也想溜吗?给我回来!”
蓝启朔:“小荷明明就出去了……”
“她是妹妹你是哥哥,身为哥哥你得以身作则,不然你妹妹也会有样学样的!”老师开始巴拉巴拉,蓝启朔欲哭无泪。
自从蓝启荷和顾锦年相认之后,她不再敌视他,反而将他当作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以前吃饭总是和蓝启朔一起吃的,如今却常常带上个顾墨生,甚至把蓝启朔挤到了一边去。
蓝启朔对顾墨生没有什么印象,虽然小时候肯定见过,但是他记得最深的只有蓝启荷,顾墨生好像是当时村长的儿子,没有太多的印象,只记得一个单薄的身影,站在雨中,白色的身影。
食堂里的风景也变了,蓝启荷和顾锦年本来就是公众人物,吃饭的时候又坐在一起,整个食堂都热闹了起来,纷纷注目他们。
顾锦年身边有方辰、廉,蓝启荷身边有蓝启朔,几个人这么一坐,全校的人都对着他们打量。
有些还在津津有味地说着顾锦年以前的名字,还有些戏称他们是青梅竹马,天生一对。这样的话语让蓝启朔很不爽,如果是以前他早就揍过去了,但是现在他只能忍着,努力忍耐着……
如果他闹出事情来,小荷肯定会生气的。
可是看着身边两个人那么开心,甚至是忘我地待在一起,他真的很难受。
明明小荷是他的,曾经一直都是他一个人的。她从来都只听他的话,现在却完全将他推远了,和别的人在一起。
如果可以,他很想告诉她,小时候陪伴过她的不只有顾锦年,到蓝家之后,一直陪伴着她的人是他啊!
虽然他任性、顽劣,经常欺负她,但是他是很喜欢她,所以才会一直欺负她,希望可以引起她的注意。
他也一直在她身边啊。
“你干什么把东西拨到外面去?”本来还在和顾锦年聊天的蓝启荷忽然转过头,看到蓝启朔居然把米饭一颗一颗拨到了外面,非常郁闷,伸手直接按住了他的筷子,“不要浪费粮食,这是农民伯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
蓝启朔眼圈有一些红,但是他低着头,不想让她看见:“是饭盛得太多了。”
“那你盛饭的时候不会跟阿姨说一下,少盛一点儿吗?真是的……”蓝启荷直接把他碗里的饭挖了过来,放进自己碗里,“这点儿够吃吗?”
“嗯。”蓝启朔点点头,不再作声。
对面的方辰笑了笑:“小荷,你可真像朔的保姆,小的时候你就一直照顾着他了呢。朔,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大,小荷不会一辈子都在你的身边帮助你,如果她离开了,你岂不是没办法生存了?”
“我吃饱了。”手里的筷子平放到了碗上,蓝启朔起身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蓝启荷头也没有抬,只是应了一句:“早点回教室复习功课,你的成绩还需要努力,我都赶上你了。”
蓝启朔眼眶全湿。
你不是赶上我,而是超过我。
蓝启荷或许真的沉浸在重新遇见顾墨生的喜悦之中,完全忽略了离开的蓝启朔,唯有方辰还看着他所离开的位置,空空荡荡的,只有一桌散着的米粒。
如果是刚转入弗尔德伦的学生,一定会以为蓝启荷和顾锦年是男女朋友,除了上课时间,只要是下课他们几乎都是在一起的。
有时候是蓝启荷去他的教室,有时候是顾锦年来她的教室,他们总是站在一起,帅哥美女,周围又围着很多人,仿佛是学校里的两大明星。
蓝启荷不断地回想起以前发生的事情,然后一件一件讲述,询问顾锦年还记不记得。
顾锦年都说记得,他似乎记得比她还要详细,很多小的细节,小的动作,都记得一清二楚。
如同他看了过去的回放,什么事情都记得。
蓝启荷经常开他玩笑:“你记得都比我清楚,还要寻回什么过去呢。”
顾锦年但笑不语,并不解释。
有时候蓝启荷会忽然觉得,站在面前的这个人似乎并不是以前的顾墨生,这样的感觉来的时候很强烈,但是她会拼命将这个可笑的感觉推翻。
因为顾锦年知道顾墨生的一切,顾锦年拥有顾墨生的过去,所以他怎么可能会不是顾墨生呢。
蓝启朔心情特别不好,他已经完全被蓝启荷忽略了,就算还是一起吃饭一起放学,但是他被忽略得一干二净,蓝启荷根本只是当任务一样地在照顾他而已。
那个顾锦年,仗着自己和她小时候一起待过的这么一段日子,就自以为是地得瑟!那么对待蓝启荷,肯定不安好心!
他非常气愤,可是又不能够做什么,一天比一天沮丧起来。
就在他垂头丧气的时候,忽然注意到自己的英语书里夹着一封信。
不会是这个时候还有人给他情书吧?
他恼火地拿出来要撕掉,却注意到信封上的几个字:你想知道真相吗?
真相?什么真相?
他左右看了看,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这边。
这封信里是什么东西?是谁给他的?
他立刻将信打开,里面是用打印机打印出来的字,写着一件很简单,却让他根本无法相信的事:“顾墨生八年前死于祈德第一人民医院,病因,先天性心脏病。”
顾墨生死了?怎么可能,小荷之前不是和那个顾锦年相认了吗?顾锦年不就是顾墨生吗?
如果顾墨生早就死了的话,那么顾锦年是谁?他冒名认了顾墨生的身份?
手里拿着的信纸一下子握紧,他连忙走到垃圾桶附近将信纸丢了进去。
这件事情小荷还不知道,在还没有确实的证据之前,绝对不能鲁莽,现在她把顾锦年看得那么重,如果他再闹事,她一定会不理睬他的。他要慢慢调查,一定要找出证据来,再一举击破顾锦年的谎言。
这天下午他就请假离开了学校,蓝启荷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到了教室要上课时,她发现蓝启朔不见了,询问了老师才知道他以家中有事为由请假离开了。
蓝家有事?
如果蓝家有事的话她应该是第一个知道才对啊。
以前家里有什么情况管家都是率先通知她的,怎么会通知蓝启朔?
再说了,以蓝启朔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去处理家里的事情。难道有什么严重的状况吗?
她担心着,立刻拨打了电话询问管家,哪里知道管家竟然说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也没有打过电话给少爷。这下她完全蒙了……蓝启朔到底为什么请假?他离开学校做什么?
她一瞬间着急了起来,课也听不进去,只是坐在位置上一味地拨打着电话。电话是拨通了,可是蓝启朔不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她连忙冲出教室跑进办公室询问班主任。
班主任告诉她,蓝启朔是在中午吃了饭之后来请假的,当时好像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也没有确认,就放他离开了。万万没有料到他竟然没有回家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蓝启荷真是郁闷,她准备请假去寻找蓝启朔,但是老师并不同意,说这是他的责任,他会负责将蓝启朔找回来,而她则应该留在学校里认真听课。
无论蓝启荷怎么央求,班主任都不同意,她也没有了办法,只能回到教室里。
班主任与别的老师调换了课程之后立刻离开学校去寻找蓝启朔,蓝启荷只能留在教室里担心。
那个笨蛋,不会听信了什么事情溜出去了吧?溜出去然后又被人骗了,被人拐卖了……
会不会是绑架犯干的?
她焦急不已,根本无法安下心来。
上课时心思也飘远了,下课之后就在他的位置上翻来翻去,想要找到一点儿线索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可是他的位置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一般男孩子至少也有什么怪怪的书啊,游戏机啊之类的,他的位置上只有书,通通都是书。
就在她焦头烂额的时候顾锦年来了,他在门口看见蓝启荷像个陀螺似的原地打转,便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立刻抬起头:“墨生,你来了。”
“嗯。”顾锦年应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似乎很焦急的样子。”
“我哥离校了,不知道去了哪里。给家里打过电话,他们也说不知道,我有些担心。”蓝启荷直起了身,脸上是担忧的神色。
“他请假了吗?老师是怎么说的?”
“老师说他以家里有事为由请假离校了,可是管家说家里根本没有任何事情,是他说了谎,找了借口离开学校的。”
“是吗?或许是他想要回家去,但是又找不到借口,何不再等等,如果他回到了家里,让管家给你打一个电话。”
顾锦年这样一提示,她的心似乎放宽了很多:“嗯,我立刻给管家打个电话。”
这边蓝启荷担心着,那边蓝启朔已经到了祈德第一人民医院,他要调查顾墨生是否曾经在这里接受治疗,是否真的死在了这家医院里。
如果那封信是真的,那么之后出现的顾锦年又是谁?他怎么会知道小荷那么多的过去?
这些过去,是连他也不知道的。
这是一家很古老的医院。
似乎在六十年代末就已经建立了,墙壁粉刷了好几遍,但是掩盖不住它的沧桑,后面的病房区爬满了藤蔓,一片一片的绿色悬挂下来,让医院略微有了一些生机。
如果是在医院里去世的,电脑的资料上一定会有记录,只是医院的记录绝对不可能会让他们这些普通人看到,所以他只能通过这里的工作人员,询问八年前的事情。
医院的护士大部分都是新来的,年轻、漂亮,根本不像是在这里待了八年的模样,他只能一路询问着,问问有没有人在这家医院待了超过八年的,他有些事情想要了解一下。
年轻的护士不知道八年前发生了什么,便告诉他,因为三年前医院做了调整,大部分医生都被调走了,只留下两三个人,其中一个做了现在的院长。
蓝启朔便立刻前往院长室想要询问这件事情,却被告知院长去上海另一家大医院开会了,没有回来。
剩余的两个医生,一个在做手术,一个请假回了家里。
他等了很久,等到晚上那个医生才从手术室里出来,蓝启朔立刻迎了上去:“方医生,方医生。”
那医生摘下手套看了一眼蓝启朔:“你是……”
“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询问一下您,听说您在这家医院里待了超过八年,您知道八年前有没有一个叫‘顾墨生’的,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住在这里过?”蓝启朔刚问完,那医生的脸色一瞬间变了,他摆了摆手有些急躁地离开了这里:“没有,没有。”
蓝启朔一直追着他想问个明白,周围的人立刻投来不悦的目光,有个护士提醒了他一句:“这里是医院,请不要喧哗。”
他无奈,只得收了声,不再追着那个医生问。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呵出一口气转身去按电梯按钮,那电梯停在四楼迟迟不下来,他便无奈地回头走安全通道。
刚走到半路,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保洁大妈正拿着拖把从下面走上来,他忽然像是抓住了救命草似的冲上去拉住她:“请问……您在这家医院工作了多久?”
保洁大妈吓了一跳,她抬起头来看到只是一个少年,而且还穿着校服,原本的警惕立刻消失了:“我在这家医院做了十几年了,每天哪,都得拿着这些东西上上下下,偏偏医院又不让我们坐电梯,说那是给病人和医生坐的。哎,再过两年我累得爬不动楼梯,就得离开喽。”
她放下了拖把看着蓝启朔,打量着他的校服,似乎是挺昂贵的,不知道得多少钱,原本还想唠唠嗑,却一下子拘束了起来。
十几年……
蓝启朔眼睛一亮,他连忙又问了一句:“阿姨,您在八年前有没有见过一个因为先天性心脏病住进医院的孩子,名字叫顾墨生,差不多是我八年前的年龄,应该是比较瘦的……头发不长不短,好像是从村里来的,他的父亲是村长什么的。”
“我们这家医院最出名的就是心脏病手术了,以前每年来我们医院做手术、看病的人可是数不胜数,这我怎么会记得清啊。”保洁大妈一脸无奈。
八年前的祈德第一人民医院,算是整个华东地区心脏手术治疗非常棒的医院,那个时候来自各地的病人都聚集在这个地方,每天都有很多很多人,几乎是天天爆满,连走廊、过道上都是病人,打扫起来也很累很辛苦。
而现在,因为大部分医生都被调走了,医院一下子没了名气,前几年换了个新院长,闹出很多医疗事故,现在这家医院是没有多少病人愿意来了。
蓝启朔很焦急,他拼命地描述着,希望她可以想起一些什么:“就是一个长得很清秀的孩子,很安静,可能是笑起来比较温柔的样子……”他越描述感觉越好像在说顾锦年一样。
“八年前那么久了,我怎么可能还会……等等,八年前我倒是确实对一个孩子印象很深刻,似乎也是心脏病住进来的。他比别的病人都乐观,每次我进去打扫,他都是笑着……不过最主要的是,他家条件很不错,住的是最好的病房,进去打扫之前我还很谨慎,护士长让我小心一些,害我以为里面住的是个什么怪物,哪里知道只是一个孩子……真是可惜啊,年纪轻轻的……”她感叹着,蓝启朔连忙追问:“那你还记得那个孩子叫什么?是不是顾墨生?当时有没有什么东西留下来?病人如果在医院去世,应该会有记录的吧?”
“好像是姓顾吧,不过那么久了,我也记不清了。不过前任院长走的时候医院因为有了大的变动,很多档案直接输入了电脑,文字档案都搁在了杂物房里,里面或许有资料,你可以去查一查。”保洁大妈重新拿起了拖把,“我得去打扫卫生了,你无聊的时候可以去医院后面的公园走走,那里是住院的病人常去走动的地方,很漂亮。”
蓝启朔哪里有空去什么公园,立刻询问了杂物房的位置,然后飞奔而去。
杂物房里乱七八糟,除了一些废旧资料之外还有很多空箱子,以及废弃的医疗工具。
蓝启朔爬到那些资料前蹲坐下来,一份一份查看文件。
让人头疼的是杂物房的灯是坏的,他只能用手机照着寻找,找了很久还没有找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十一点儿多,所有人都入睡了,只有他还在埋头寻找着。
大部分的文件都看过了,实在没有找出任何证据,他有些沮丧地站起身要离开,因为看不清路,一不小心撞上了一张床的床脚:“哎哟,谁在这里摆这么大的床?”
他低头一看,这床很大,根本不像病床,可能是以前的VIP病房的病床,现在VIP病房已经没有人住了,因为医院越来越没人气,所以就被搁置在这里。
他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注意到床旁边挂着的一本很厚的册子。
随意地翻开看了看,忽然整个人僵住了。
这本册子上记录的是在VIP病房里住过的病人的名字,在开始几页中,很明显地写着一个人的名字:顾墨生。
顾墨生!
他果然是住过这家医院的!
而且这本册子上所印的封面也正好是这家医院的标记,如果把这个拿给小荷看的话……就可以揭穿那个顾锦年的谎言了!
他立刻将册子放入怀里走出杂物房。
意外地发现外面的过道都熄灯了,只亮了一盏很暗的,病人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照明的灯。
他急急忙忙地从安全通道走了下去,却发现住院区的病房关了门,只能从旁边走,穿过公园就可以离开医院了。
晚上的公园还是亮着灯的,他为了节约时间打算从花墙翻出去,唯一比较矮的花墙就在一棵槐树的旁边。
他立刻走到那个地方,做好准备要往上爬,因为比较吃力只能借助槐树从旁边爬过去,手机的灯缓缓从槐树上照过去,忽然看到了什么,整个人都蹲了下来,用手拼命地扫开那些泥土。
在树底下,稍微有一些高的地方刻着几个字,周围一圈都被刮掉了,里面的字颜色有些深,好像是已刻了很久……
上面写着:顾墨生、顾锦年。
是两个人的名字?顾锦年是认识顾墨生的吗?他是不是利用了顾墨生的身份,想要变成有钱人,所以代替了他?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的父亲早就应该发现了才对啊。
顾锦年到底是什么人?
他如果不是顾墨生,为什么又要伪装成他?
而且如果只是为了钱的话,他何必去接近蓝启荷,蓝启荷根本不可能继承蓝家的遗产,也得不到任何钱。
他可以利用任何人,廉、方辰,都比蓝启荷有价值。
还是说,其实死的人是顾锦年?只是他用了顾墨生的身份住院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给他写信的人又是谁?如果是想要揭穿顾锦年身份的人的话,为什么自己不出现?
蓝启朔惊呆了,他仔细地确认了树上刻的字,然后用手机将它拍了下来。
有了这些,就可以证明顾墨生其实和顾锦年是两个人,顾锦年是利用了顾墨生的身份接近蓝启荷。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只要让蓝启荷明白这些,她一定会离开他身边的。
蓝启朔翻出墙之后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弗尔德伦,因为晚上车子很少,他回到弗尔德伦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他付了钱急匆匆地跑进学校里去,老远就看见蓝启荷站在门口,似乎对着门口张望着。
他刚迎上去,却没有料到她伸手重重地打在了自己的头上:“你莫名其妙离开学校去了哪里?打你电话也不接,知不知道管家都已经从家里赶过来了!我们有多着急,我们以为你被人绑架了,被人骗了,被人拐卖了!弗尔德伦的老师都派出去十几个在找你!你已经这么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你懂事一点儿好不好!”
蓝启朔被打了好几下,上蹿下跳地往旁边跑。
他拼命地解释着:“我,我是去找证据,因为没有借口离校,才这么说的。我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吗?你还要打我……我是少爷,我是你的少爷!你还要打我……”
“什么证据?”蓝启荷怒气冲冲地吼出一句,如果他给的理由不充分,她绝对还会打他的!
“顾锦年根本就不是顾墨生!顾墨生八年前在祈德第一人民医院就已经死了,死因是先天性心脏病!我这里有一本册子,全部是住在VIP病房里病人的名字,里面就有顾墨生。医院里还有一个工作了十几年的保洁大妈,她也记得他。你看,这是我拿到的名单……顾锦年和顾墨生根本就是两个人,我还在医院后面的花园里找到了他们当时刻的字,我用手机拍下来了,上面是顾墨生和顾锦年两个人的名字!”蓝启朔很激动地拿出手机就把照片展示给蓝启荷看。
蓝启荷有些吃惊,她疑惑地接过名单:“我不知道墨生有先天性心脏病。”
“最初我自己也不知道,”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蓝启荷回过头,看到顾锦年从教学楼下走出,来到她的面前,“父亲在八年前带我去做身体检查,发现我心脏不好,不过并没有多想,因为我们家族没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先例。可是没过多久,在一次跑步比赛的时候,我昏倒了,进了医院,才知道是先天性心脏病发作。”
他说到这里接过了蓝启荷手里的册子:“当时住进了这家医院里,父亲出了很多钱,住的是VIP房,后来动了一次手术,身体渐渐康复了许多,便出院了。出院之后我改了名字,当时想,或许这是我新的人生吧,舍弃了过去,所以将两个名字都刻在了树上……因为都是我刻的,所以两个名字是一模一样呢……”
他微笑着,还伸手指了指手机上所拍摄到的名字。
蓝启朔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样辩解,脸色一下子惨白:“骗人!你根本就不是顾墨生!医院说顾墨生是病逝的,他已经死了!”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过分!”蓝启荷忽然一个侧身挡在了顾锦年的面前,她几乎是怒不可遏地看着蓝启朔,“一个大活人站在你面前,你却一个劲儿地说他已经死了,你又不是三岁孩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要负责的!你懂不懂?”
“我已经调查过他,我已经给你看了证据,顾墨生就是死了,医院里的保洁人员也告诉我他已经死了,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因为你喜欢他是不是?你喜欢他所以什么都为他说话!”蓝启朔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委屈过。他那么努力,蹲在杂物房里一整个晚上,就是为了帮她找证据,她不但不信任他,反而怀疑他!
顾锦年并不生气,他很平静地站在蓝启荷的身后做出解释:“我想蓝同学可能是误会了,虽然我的确在祈德第一人民医院养病,但是我动了手术之后就康复了。医院也有我的出院证明,如果你不信的话,明天我可以派人让医生将我的出院证明传真过来。”
“看,我就说他是墨生了,他还好端端地活着,你为什么非要无中生有!”蓝启荷拼命地骂他,然后转身对顾锦年道歉。
蓝启朔的眼圈已经红了:“你就只信他,你永远只信他!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任我,你知不知道我在那家医院里蹲了一个晚上就是为了找资料!医院里的医生只要一提到八年前的事情就佯装不知道,肯定是因为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收到一封信,那封信上说顾墨生已经死了,他是真的死了!小荷,你自己看清楚,那个时候你的伙伴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个人,不要觉得像,觉得对方知道什么就是了,他根本就不是顾墨生!他是顾锦年!”
“你真是够了!”蓝启荷猛地转过身,拉住了顾锦年的手,“我们走吧,不要再理他了。”
她是真的很生气,自己的好朋友出现在眼前,却被人一个劲儿地说他已经死了,这是多么不礼貌的事情。
蓝启朔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说出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是要负责的,不会再让人觉得是童言无忌!
他这样没有礼貌,就算她脾气再好,也无法忍受。
蓝启朔一下子咬住嘴唇:“走,你们都走,永远不要理我!”
明明曾经说过的,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无论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都会站在他这边……
可是现在,他站在原地拼命地吼叫着,她还是离开了,越走越远。
到最后周围的人都散去,只剩下他还站在原地。
缓缓地蹲下,他无声无息地哭泣着,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滴落在了地面上。
是不是这才是真正的蓝启荷?
那个从来都不想理睬他的蓝启荷,那个恨不得立刻从他身边逃走的蓝启荷。
“朔。”方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淡淡的暗光,“没想到小荷会这样对你,以前的她可是最在乎你了呢。”
“不用你管!”蓝启朔本来就对方辰没什么好印象,听到他这样讽刺的话,心里更加恼火了。
方辰却不温不火地走到他的旁侧:“其实这都要怪顾,如果不是他的出现,小荷根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想啊,小荷以前对你多好,现在什么事情都只顺着顾……不过也没有办法呢,谁叫顾和她是青梅竹马。”
“他根本就不是小荷的青梅竹马!他是另一个人!顾墨生已经死了,他只是想要代替他而已!”蓝启朔一下子提高了声音。
方辰皮笑肉不笑地问他:“那你有什么证据呢?你现在所给的证据根本就不成立,小荷一点儿都不会相信你所说的话。顾还可以随便伪造一些证据来证明他就是顾墨生,而你所找的证据会被他一一推翻。”
“伪造的证据?”蓝启朔呆呆地看着他。
方辰道:“他不是说了吗,他还有以前的出院证明书,如果顾墨生真的死了,那他根本不会有出院证明书了。朔就是笨啊,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什么事情都是真的呢。”
并不是什么事情都是真的……这句话仿佛提醒了他什么,蓝启朔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再次离开了学校。
方辰站在原地看着渐渐远去的他,嘴角的笑容更加灿烂。
蓝启荷因为蓝启朔再次失踪的事情闹得很头疼,幸好打了电话去家里,管家说是回家了,只是也不解释原因。
好不容易他回来了,便瞧见他手里拿着一张东西兴冲冲地赶过来。
“小荷,你看,我说的是真的,我说的是真的。顾墨生真的已经死了,那个顾锦年根本就是骗子,他不是顾墨生!”蓝启朔跑得气喘吁吁,他焦急地把手里的死亡证明递过去,“这是我从医院里开来的证明,你看!”
蓝启荷怔了一下,她接过了那份文件,文件的抬头印着祈德第一人民医院的字样,右下角还有印章。上面写着顾墨生的名字,以及几几年几月几日离去的时间,死因是——中风?
蓝启荷疑惑地拿着文件看了看,然后抬起头:“顾墨生是怎么死的?”
“先天性心脏病啊。”蓝启朔立刻答着。
蓝启荷将文件拿了起来对着他的脸,伸手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那么,为什么这里会写着中风?”
看到死亡证明上写的字,蓝启朔脸色一下子白了。
他心跳得飞快,整个人都恍惚地站在原地,肩膀有些发抖,张开嘴说了一些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可,可能是心脏不好,引起的中风……然后,因为中风所以死掉了……我,我怎么知道……”
蓝启朔是真的很不会说谎,他一说谎就会被蓝启荷看穿。现在他的这副模样,很明显是在说谎了。
蓝启荷本来要把文件撕碎丢进垃圾桶里,怎料顾锦年正好从身后走来,他拿过了蓝启荷手里的文件:“死亡证明吗?没想到这个东西也可以伪造呢。”
“伪……伪造,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才没有伪造,这是我从祈德第一人民医院里开来的证明!”
“死亡证明必须是死者的家属或者是合法机构单位才有权力在医生那里开出来,你是以什么身份去的?”顾锦年风轻云淡地问出一句,立刻让蓝启朔哑口无言了。
顾锦年将文件还给了他之后掏出手机:“我正巧有祈德第一人民医院院长的电话,让他证明一下这件事吧,我明明还活着,却总被人这样怀疑,让人很为难呢。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与院长对话,然后让他开出我曾经出院的证明,亲自送过来。”
“你,你……你肯定跟那个院长是一伙的!当时在医院的几位老医生也都闭口不谈顾墨生的事情,你们肯定是一伙的!”蓝启朔大声地在走廊嚷嚷,几乎所有人都围观了过来。
蓝启荷终于忍无可忍,怒吼着打断了他的话:“够了!蓝启朔,你真的是太过分了,墨生一次又一次地忍让你,你还想怎么样?从此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情,否则就当我从来都不认识你这个哥哥!”
她拨开人群直接回了教室,不看顾锦年也不看蓝启朔,人群渐渐散去……
顾锦年也不提这件事情,偶尔还有几个人对着蓝启朔指指点点,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蓝启荷真的像是彻底无视了蓝启朔一样,不与他说话,不与他打招呼,偶尔擦肩而过,也如同陌生人。
蓝启朔没有料到自己的努力居然换来这样的结果,他很难受,心仿佛被人撕扯着,要从胸腔里扔出来。
又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蓝启朔从弗尔德伦退学了,没有一个人关心他,他们都各过各的生活。
也许是回了家,也许是去了别的学校,总之是再也没有见过他。
很少有人还会提起他,连蓝启荷都从来没有提过他的名字,倒是方辰,在和顾锦年他们吃饭的时候,偶尔会提起他:“朔似乎已经退学了呢,小荷讨厌他可是对他打击很大啊。不过朔也真是的,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如果我是小荷,也会讨厌他呢。”
蓝启荷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她抬起头:“他不会自己做这种事情,我知道是背地里有人撺掇了他……”
像蓝启朔这种白目的人,恐怕连这个世界上原来还可以做假证这件事都不知道……
她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顾墨生还好端端地活着,他却一次又一次地污蔑别人。
如果事情闹得太大了,全校的学生都会厌恶他,甚至将他开除。只是她没有想到蓝启朔性子那么倔,自己退学了。
“小荷可真是了解他啊。”方辰眯起了眼睛,“其实在这个世界上人是会变的,指不定以前的他不会这样,以后就会了呢?小荷,你可不要太自信,他为了你,可是什么都会做。”
“那是因为你没有真正了解过他,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蓝启荷站起了身,不再多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廉见她走远,有些不悦地看了方辰一眼:“你怎么了?”
“什么?”方辰扬起一个微笑回头。
廉道:“你很少说别人的坏话,也从来不会落井下石。”现在却将一个已经被逼得退学的学生说成这副样子,还当着别人的妹妹的面。
“我只是有些嫉妒罢了。”
方辰倒也没有说错,他的确是嫉妒了,嫉妒蓝启荷对蓝启朔的信任和一次又一次的忍让。
她生再大的气也会想尽办法保护他,幸运的是蓝启朔从来都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以为她骂人、发火就是厌恶他了。
其实他看得很清楚,顾锦年也看得很清楚,她只是为了保全他罢了,为了不让更多的矛头指向他罢了。
有的时候真的很嫉妒……没有人会这样对待他,尽管他做的要比蓝启朔这样的人多十倍百倍……
或许,真心真的是要用真心去交换吧,而他有的,只是虚情假意。
蓝启荷知道蓝启朔所做的都是一些蠢事,那些证据是伪造的,根本就不成立,但是她最近确实有些恍惚,总觉得顾锦年和顾墨生很像,但又有一种直觉告诉她,他不是顾墨生。
这种直觉让她也很意外,尽管她不停地让自己认可顾锦年,他知道他们之间的秘密,他知道自己的一切,所以他应该就是顾墨生。
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还是觉得,他与顾墨生不一样。
顾锦年觉察到蓝启荷的态度变化,从一开始的热情到后来渐渐变得有些疑惑,甚至冷淡,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对待她,她却不像最初知道他是顾墨生时那么喜悦了。
有时候他会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好,许是因为蓝启朔的离开让她觉得有些孤单了。
可蓝启荷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解释。
直到又过去了两个多月,她这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从一开始两个人有说有笑,到后来蓝启荷甚至不再同他一起去食堂吃饭,而是找了各种理由拒绝,在小卖部买面包牛奶回教室吃……
顾锦年在一个中午到了她的教室里,坐到她的对面:“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蓝启荷抬起头:“墨生。”
顾锦年应道:“嗯?”
“你真的是墨生吗?”
她看着他的眼睛,想要看出一丁点儿的不一样,与以前的墨生到底有多少不一样,可是她印象中的人却只有一个单薄的身影,连脸上的模样都已经模糊了。
顾锦年笑道:“小荷,你也怀疑我吗?”
“我知道他做了假证,那个死亡证明不是真实的,我也没有相信他的话。我相信的是我的心,我的心告诉我,你不是墨生。虽然你知道他的一切,虽然你可以说出与他一模一样的话,但是我的心在不断对我说,你不是他。”蓝启荷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回答他的话。
“也许是你的心弄错了。”顾锦年解释道。
蓝启荷摇了摇头:“我的心不会弄错。也许我的眼睛会看错,耳朵会听错,嗅觉会失灵……但是心绝对不会错,心是正确的。”
在世界上,很多时候都会有错觉和失误,但是我们的心会告诉我们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才是正确的方向。
人的欲望永无止尽,我们的心也不断地“怦怦”跳动,它跳动着告诉你,前方的路该怎么走。
顾锦年淡淡地微笑着,他就坐在蓝启荷的对面,声音轻柔:“如果我不是他,你会怎么做?”
“如果你不是他,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要承认自己是他。顾墨生的名字不算好听,你承认了之后还有那么多人嘲笑过你,你何必拦他的名头……而且,你是谁?你如何知道他的一切……”知道得那么明确,仿佛每一句话,每个场景,每一个地方,他都有经历。
“我便是他了,所以才会如此承认。因为我是顾墨生,所以以前的一切我都记得,从未忘记……小荷,你留在蓝家太久了,已经将我忘却了吧。”顾锦年的声音有些悲伤。
蓝启荷一下子站起来:“我永远不会忘记他!”
她这句话说得很响,让顾锦年一下子怔住。
那是在她拥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身边的人。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他,闭上眼睛看到的也是他。他总是微笑着,扬起的手仿佛划开了无数涟漪。
温温柔柔的,就连微笑也充满力量。
她宁愿穷苦一辈子,只要可以与他像以前一样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就是幸福。
那样的一个人,那样温柔的人……
怎么可能忘记啊。
顾锦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蓝启荷,眼睛直直地望着他,仿佛有无数话语要同她讲,却又无法说出口。
她不信任他……
她不认为他是顾墨生。
他以为她会忘记顾墨生,会觉得他的存在是模糊的。
或许蓝启荷真的已经无法记得顾墨生的容貌,但是他的声音,他的言行举止,他的一切,她都记得。
她可以不用眼睛、不用声音去判断,但是她可以用心,她用心就可以知道……他不是顾墨生。
真是讽刺呢……
一个死了的人还能够影响她那么久。
她的心到底是为谁而存在的?
“我是顾墨生,只是时间太久了,我变了许多……小荷不是也变了许多吗?”最终,他还是微笑着,如此回答她,“人总是会变的,变得太多了会让你这颗心有些疑惑,找不清方向……无论你如何疑惑,我都会告诉你,我是顾墨生,我是他……曾经我们不是约定过吗?永远都是好伙伴……”
永远都在一起……
蓝启荷抿了抿嘴。
或许顾锦年说的是对的,她不能太肯定,或许真的只是时间久了,人变了而已。
毕竟所有人长大了都会不一样,都不可能还像以前一样。
她的这颗心,记住的只是以前的顾墨生,而不是现在的顾锦年。
“慢慢尝试着接受现在的我,小荷,让我们回到过去的时光。”
有山有水,有田有蛐蛐儿,快快乐乐地,无忧无虑地,一直在一起。
蓝启荷点了点头,她真的没有拒绝他的任何理由。
眼前的顾锦年要比顾墨生优秀很多,脾气也和顾墨生一模一样,如果不是这颗心在告诫她,或许她根本就无法辨认出来,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是因为自己太累了吗?
眼前的这个人,也许就是墨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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