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韩国料理店工作的时候,蓝启朔在外面已经快找疯了。她每天早上早早起来擦一遍桌椅,然后打开门,厨师会迟一点儿来,店长是专门收钱的,来得也比较迟。
这天她早早起来准备好了一切,早上客人不是很多,她正打瞌睡,忽然听见门上的挂铃响了,她立刻睁开眼睛:“欢迎光……”“临”字还没有说出口,她就一下子僵在原地。
从门外进来的两个少年,他们不再穿弗尔德伦全宿制贵族高校的校服,而是穿着普通的便服,其中一个戴着眼镜,另一个在大冬天只穿着一件衬衣,外面罩着薄羊绒衫。
是顾锦年……还有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少年,廉。
“早。”他微笑着,肩膀上覆盖着一层薄雪,“我想点一份酱汤。”
这可真是奇怪。蓝启荷立刻恭敬地站起来引他们去位置上坐好,厨师在厨房里做酱汤,店长饶有兴味地看了一眼蓝启荷:“他很帅。”
蓝启荷嘴角抽搐了一下:“是我们学校的同学而已。”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你干嘛解释。”店长笑着。
蓝启荷无奈了:“可你的表情分明写着,我和他有某种超出同学感情的关系……”
“哎呀呀,你干嘛这么敏感呢,哈哈。”店长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了大麦茶,“给他们送去。”
蓝启荷伸手接过了大麦茶,恭恭敬敬地为他们放好,并且倒上茶。就在她要离开的时候,顾锦年突然轻声唤住了她:“新年到了,天气就变得很冷。”
“嗯。”蓝启荷很自然地接了一句,然后她听见他说:“天气冷了,所有动物都躲起来了,如果在雪地里放上个火堆,暖烘烘的,它们或许会跑出来。然后像白雪公主一样,身边都围满很多小动物。”
——真是讨厌,冬天最不好玩了。很多小动物都藏起来了,连虫子都看不见。
——哦,有道理。
——不过,如果在雪地里放上个火堆,暖烘烘的,它们或许会跑出来。然后像白雪公主一样,身边都围满很多小动物。
仿佛,某个时刻,自己也曾经说了这样的话。
那也是一个冬天,田里被收割的稻根都积了雪,她和另一个人玩了一会儿雪仗就开始无聊了,然后就坐在那冰冷的石凳上,她看着白茫茫的雪地,忽然发出那句感慨。
“小荷,小荷,酱汤好了。”
厨师大人已经不耐烦了,蓝启荷立刻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然后跑过去端酱汤。将汤放到桌面上的时候,她还在神游,因为顾锦年忽然说了这样的话,忽然让她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亲昵感。手一个没捧稳,酱汤忽然洒了一部分到她的手上,她一惊,连忙缩了手,手背上已经红了一大块。
顾锦年忽然站起身将她的手握住,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块泛白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她手背上的伤。这块手帕……好像有一些眼熟。
蓝启荷总觉得脑海里翻出了无数似曾相识的画面,可是始终找不到交点。
就在这个时候店门又被推开了。
外面的风雪立刻吹了进来,她看见蓝启朔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看见顾锦年握着她的手时,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立刻变得铁青:“你们在做什么?”
手一缩,蓝启荷轻轻擦了擦手背,然后放到了背后。
蓝启朔气坏了:“为什么他会拉着你的手?你们是不是早就约好了?企鹅一放假就跑到这里来,根本不是为了打工,而是为了来约会吧!”
“啪”。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她伸手就重重地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
蓝启朔捂着脸呆呆地看着她:“为什么……”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从来都只会胡说八道,总是自以为是!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每个人都很重要,不是只有你才是世界的中心!”
蓝启荷真的很生气。蓝启朔向来是一个只会胡言乱语的人,她知道他这样的性格,一直隐忍着,可是她不是圣人,她也有无法忍耐的时候。
蓝启朔从来没有见过生这么大气的蓝启荷。他是第一次被蓝启荷打,整张侧脸都红肿了起来。明明想要反骂过去,明明想要大声地斥责她,可是张开嘴,却不知道为何根本无法开口。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看着她转过身去对顾锦年道歉,并且对着他深深地鞠躬。
自己在她的心里,到底算什么?心头泛起了无数的酸味,他感觉这个空旷的韩国料理店此时此刻站满了人,所有人都在嘲笑他,所有人都在看不起他。猛地转身拉开门逃了出去,他再也不要留在这个地方,再也不要见到蓝启荷,再也不要见到任何人。
他希望此时此刻有一个小黑房子,他可以躲进去永远都不出来!
还站在店里的顾锦年看着跑远的蓝启朔,开了口:“不去追他吗?”
“他会自己回家的。”蓝启荷心里的怒气还没有消,她回头进了厨房,然后一直都没有出来。
顾锦年吃完饭看了一眼厨房的窗口。蓝启荷只留了一个背影,一直在那里忙碌着。有的时候,真的很想立刻告诉她,告诉她曾经他们相遇过,告诉她曾经他们快乐过……
可是他总是很害怕,害怕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再是她记忆中的顾墨生,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是跟随在她的身后,似一个懦弱的孩子。他变得强大了,变得离她越来越远了,尽管他无数次停下脚步想要走到她的身边去,可她仿佛从来都没有打算容纳他,只是轻易地避开了,并且一次都没有为他停留。
“我走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沉默地离开了这家料理店。
而蓝启荷最后的那句“谢谢光临”,也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
接下来的日子,她不断地打工,不断地存着钱,从来都没有回去过蓝家一次,也没有让自己多想。只隔了三四天,蓝家的人找到了她打工的地方,管家一进来就拉住了蓝启荷的手臂:“小姐,少爷来找过您的,您知道他现在去哪里了吗?自从他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啊。”
“他没有……回去吗?”管家眼里盛满了焦急,他是没有说谎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去听有关蓝启朔的任何事情。
每次他都这样,惹他生气了,不高兴了,不是让她受伤,就是让他自己受伤。弄得凄惨兮兮的,弄得让人不得不同情他,不得不安慰他。可是,她再也不要这个样子:“三天前少爷就已经离开了,管家去别处寻吧,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蓝启荷的冷漠让管家着实吃了一惊。其实他心里很明白,蓝启荷从小到大都受到蓝启朔的虐待,她是绝对不会喜欢他的。可是有的时候,他又会恍惚起来,看到她细心地照顾他,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蓝启荷还是喜欢少爷的,所以才会努力地护在他的身边。可是今天,她冷漠的语气和眼神,终于让他明白,在蓝启荷的心里,或许……从来都不曾容下那个可怜的人吧。
“如果少爷回来找您,希望您可以及时告诉我。”管家离去的时候留下了这句话。
蓝启荷没有应,也没有拒绝,而是沉默地关上了店门。
管家一走,她整个身子就滑坐到了地面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总是这样……”
他总是这样。总是闹脾气,一不高兴就让自己受伤,就让别人担心。她累了,真的很累了。就算是铁打的身子,被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压迫和欺负,她也会难过,也会痛苦的……这么冷的天,他到底会去哪儿?
管家离开蓝启荷打工的地方之后便派人在整座城市里寻找蓝启朔的身影,如果今天再找不到,他们就要贴寻人启事了。
那么大的一个人,年纪也不小了,到底会去什么地方啊?蓝家的老爷和夫人早已经回来了,知道自己的儿子丢了,更是心急得不行,动用了一切手段,却始终找不到他。
在这个冷冰冰的世界里,也许唯一会在乎蓝启荷感受的,就只有蓝启朔一个人。
而现在的她,却硬生生地将他赶走了。
其实蓝启荷是知道的,蓝启朔多嘴、乱说话、自以为是,无论有多少种恶行,一直会在乎着她的人,也只有他。这点,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其实缘分就是这样神奇。曾经的蓝启荷根本不姓蓝,她在没有遇到他之前,只是村庄里的一个野小孩。偏偏,他们却相遇了,成了兄妹……偏偏,她要和他待在一起,整天照顾着他,慢慢长大。
有人曾经为了见到某个人,年年月月在青石桥下等候,任凭人踩着,走过,任凭风吹着,雨落下。有人曾为了见到某个人,拼命地回头看,在茫茫人海中,看得脖子都酸了,仍努力寻找。有人曾经为了见到某个人,待在同一个地方千年万年,只为了那个人可以经过,与自己相遇……她觉得蓝启朔就是这样一个人。
老天爷说,看在你这么可怜的分儿上,下辈子我就让你一直缠着她,就算她厌倦,你也会一直缠着她。
所以这辈子,蓝启荷觉得再烦,再讨厌,再忍无可忍,她还是在他身边。
蓝家已经找了四天,却还是没有蓝启朔的消息。
蓝启朔的母亲,同样是她的养母,近乎哀求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拉着她的手:“小荷,你帮帮我们,你帮帮我们吧,启朔只听你的话,只要你让他出现,他一定会出现的……小荷,求求你,帮帮我们吧……”
“我要怎么帮你……妈……”她还是答应了,纵然心有些疼,但是已经疼过了这么多年,心脏有的时候甚至都已经麻木了。
女人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她央求她可以上一下电视,通过电视与蓝启朔对话。
蓝启荷木然地点了点头,女人立刻高兴起来,连忙去着手安排。
料理店的老板虽然想继续让蓝启荷留在这里做下去,但是最近记者、警察总是三番五次进到店里寻她,很多客人都不敢来了。蓝启荷被委婉地辞退了。
母亲安排好的记者在当天下午就到了蓝家,他们在电视上买了将近五分钟的时间来播放寻人启事。当摄像机对准了她,话筒递到嘴边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一种好像自己被囚禁在铁笼里的感觉。
她感觉到,只要现在开了口,那么自己这辈子也无法从蓝家挣脱。
“说啊,小荷,快点儿说两句,让启朔回来。”
母亲已经在旁边催促着她了。她轻呵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哥,家里人都在担心你……你不要总是那么任性,如果觉得自己做错了,只要道歉就好,逃避只会让我觉得,你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够算得上男子汉。”
停顿了一下,蓝启荷无奈地再次看向镜头:“哥,如果你还不回来,从今以后,我就不会再照顾你,保护你,也不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当寻人启事被播放出来,看到这个画面的顾锦年关掉了电视。就算曾经再亲密,到最后他和她还是渐渐远离了……那个陌生的少年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她的视线只望着他,她的保护也只为了他。而他顾锦年,就算变成曾经的顾墨生,她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发誓一辈子都会陪伴在他的身边。
那么多年来,他都没有尝过疼痛的感觉。而此时此刻,看到那样的画面,他的心真的很痛,痛到睁开眼睛都觉得周围是一片鲜红的迷雾……
小荷,你真的已经忘记我了吗?
蓝启朔果然回来了,就在寻人启事播出后的当天晚上。他完好无损地站在了蓝家铁门的门口,因为有点儿害怕,所以在外头来回踱了几圈还是不敢进来。
正巧被守门的门卫看见了,连忙将他迎了进来。蓝启荷刚从楼上下来打算吃晚饭,看见他面色挺红润的,而且衣服似乎也在这几天有换……自己还傻乎乎地担心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挨饿、挨冻,他有的是地方去。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直接转身要走到另一个厅房去吃饭。
就在这个时候蓝启朔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忽然伸手抓住了蓝启荷的手腕:“我以后不会再任性……我以后一定乖乖的,把小荷当作我最重要的人!”
就算有再多的人要把他们分开,他也会死死地拉着她,绝对不放手!
蓝启荷回过了头,她板着脸。蓝启朔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说什么,他其实是很害怕的,不害怕家里的人,而是害怕她是真的生气。沉默了许久,蓝启荷终于不再理会他,而是转向了旁边吃饭的地方,淡淡地说:“走吧。”
只这句话,让蓝启朔安下了心。
他仰起笑脸上前几步,整个身子都抱住她的胳膊,开始絮絮叨叨:“这几天我一个人在外面真的很无聊,我住在以前的同学家里,他家真的好穷啊,洗澡的地方就好像一个衣柜那么小,我真是憋了好久。以前我记得他们家挺有钱的,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走之前他还一个劲儿地求我,要我替他说说好话,让父亲的公司帮他一把呢。我觉得啊,其实——”
“吃饭。”真是听不下去了,一大堆废话。
蓝启荷直接拿过筷子塞进他的手里。他还想继续说,又怕被蓝启荷骂。
蓝家的老爷和夫人就坐在对面,看着儿子安全地回来,他们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特别是蓝启朔的母亲,她的视线几乎是一刻不移地望着蓝启荷:“我们常常不在家,启朔唯一可以在一起的,就是你了。小荷,你要帮着他点儿……他虽然顽劣,总归心思是不坏的。”
“嗯。”蓝启荷点了点头。
蓝家的老爷看着他们两个人吃饭,忽然莫名其妙蹦出一句:“你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启朔不懂事,以后要靠小荷帮着。所幸旁人都知道你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以后蓝家的产业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什么意思?蓝启荷一头雾水地抬起头,蓝家老爷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了一句:“等毕业了,你们先订婚吧。”
噗……如果此时此刻她嘴里含着一口汤,那么现在早就被喷出去了。
订婚?有没有搞错?什么订婚,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要跟蓝启朔这样的笨蛋结婚!她未来的路还那么漫长,一辈子都要她照顾这个笨蛋,她还不累死啊?
蓝启朔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听到自己的父亲说出这样的话,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一瞬间,好像变成哑巴了,只是呆坐着,满脸通红。
“爸……”蓝启荷要反驳几句,旁边的女人立刻打了岔:“两个孩子都没毕业,你急什么。这事儿以后再说,启朔,以后不要动不动就离家出走,我们都很担心,你知道吗?不过,你回来就好……”
“嗯。”蓝启朔点点头,很快周围都变得安静了。
他的脑海中百转千回,甚至跳出来蓝启荷穿着婚纱的样子。
那么瘦,一定跟竹竿一样,风一吹就给吹跑了吧。不过,或许会很漂亮呢。
啊,自己在想什么东西!
蓝启荷吃完饭看了蓝启朔一眼:这家伙,不会变成神经病了吧?
蓝启朔回来之后不敢再惹蓝启荷生气,假期很快就要过去了,学校的成绩单也已经寄了回来。蓝启朔的成绩虽然还不错,但是因为犯了错误,一直都要待在白袖的等级里。而蓝启荷,她的成绩单一早就被她拿走了,他根本无法看见。
但是根据他的估算,她一定能够进入绿袖的等级,甚至更高一些……
无论如何,她都会比自己跑得远了。而自己,会被拖到很后面。
不过没有关系,他要打起精神来。企鹅不是说了吗?只要他乖乖的,她还是会照顾他,保护他,永远站在他这边!
只要有这个身份在,有蓝家在,有父母在,她永远都不会离得太远,因为她就在自己的身边!
很快,短短的假期过去了,弗尔德伦全宿制贵族高校再次迎来了开学的日子。
新的袖章和校服已经发放到了各个学生的家中,他们陆陆续续地前往学校。蓝启朔和蓝启荷也收拾了各自的东西准备上学去了。
蓝启朔看着自己箱子里的那个白色的袖章,心情非常低落。
企鹅一定是绿色袖章吧,企鹅一定不会再留在白色等级里了。虽然以后还是可以常常见面,还是可以待在一个教室里,但是企鹅一定会走得比自己远很多。
车子停在了校门口,司机下了车,将行李搬出来交给了他们。
蓝启荷原本要去接蓝启朔的行李,却被他躲开了:“我自己来就好,这些事情我自己也可以做,不能总是麻烦小荷,小荷也是一个女孩子。”
蓝启荷有些吃惊,这是她头一次听到蓝启朔说出这么煽情的话。
进学校前袖章就要戴好了,蓝启朔很不情愿地弯下腰从箱子里取出了白色的袖章戴好,刚直起身转过头去,就看见蓝启荷手臂上那飞舞的袖章,与他的颜色一模一样,也是白色。
他呆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你成绩不是……应该……”
应该很好才对吗?
她那么努力,连最烂的音乐考试都考得那么好,怎么可能还只是白色等级?
蓝启荷只是很随意地说:“放假前我去了一趟教务处,无论考试成绩怎么样,我都只戴白色的袖章……没有照顾好你,是我的责任。”
所以,那天她才会迟到。
只是为了去换白色袖章,只是为了陪他一直待在最低的等级。
而他却那么残忍,把她独自留在学校的大门口……
蓝启朔就这样站在原地,他的眼眶里全是泪水。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背叛过他,而是他自己害怕,总是猜忌着,总是怀疑着,总是无理取闹着。
曾经有人说过:人与人相处需要彼此信任,是你敞开你的心扉,我坦白了我的心声,或许人会因此受到伤害,但伤害不是你藏着掖着它就会远离你。
而他,从来都不对蓝启荷坦承自己的一切。
如果有恶魔的存在,恶魔一定会嘲笑他,嘲笑他是一个没用的人,嘲笑他永远都只会躲在暗处,不断地伤害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
“小荷……”不自觉地开了口,他好想告诉她,其实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小荷。
因为在乎,所以他总是小心翼翼的,总是怀疑,总是害怕有一天她会离自己远去。
可蓝启荷没有给他说出这句话的机会:“走吧,去晚了超市就关门了。”
总是有机会的,只要还在一起……
一定可以把自己的心声传达给她。
男女宿舍依旧是分开的,蓝启荷先拎了自己的行李进了宿舍里,沿途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些女生朝着她这边探头探脑,还对着她指指点点。
完全一头雾水!
只不过是过了一个寒假而已,学校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还是这些学生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心里很不舒服,但是她并没有多说什么,也不去研究这些东西,而是拎着行李进了自己的房间。
随意地收拾了一下之后她确定好了自己要买的东西,就去了男生宿舍的楼下等蓝启朔。
蓝启朔也不知道在楼上磨蹭什么,等了半天都不下来,她有些没耐心了,打了一个电话给他。
电话拨过去了,可让人费解的是居然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拜托,能不能不要第一天就出事儿啊?
她站在楼下着急,可是又不能跑到男生宿舍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在门口央求那些要进宿舍的男生,帮她去询问。
可帮忙询问的男生回来说根本没有瞧见他,房间门是关着的,只听见里面的手机在响,听隔壁寝室的人说,他已经出去了。
出去?不是说好在楼下等的吗?
蓝启荷还在担心着,开学典礼的通告已经在广播里响起来了,就在今天晚上七点于大礼堂集合。
因为他们来学校比较早,现在离七点还有两个多小时,有的是时间磨蹭,可如果蓝启朔一直找不到,极有可能连开学典礼都没有办法参加了。
一想到这样的生活还得过两年半,蓝启荷就有一种很头疼的感觉,脸蛋都开始龟裂了。
就在她烦躁不安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转过头去,看到的竟然是顾锦年。顾锦年很少会主动跟她打招呼,特别是在学校里。
蓝启荷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也礼貌地回给他一笑。
或许是在韩国料理店他们又有缘地见到了一次面,所以他才会跟自己打招呼吧。见到她如此陌生的笑脸,顾锦年只淡淡地看着她,然后平静地问候几句便离开了。
蓝启荷还待在男生宿舍外面等着,等到广播里的声音已经是严重地在催促了,等到开学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她还是没有见到蓝启朔。
“开学典礼要开始了,”就在蓝启荷的身后,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她转过身去,看到方辰站在一棵绽放的樱花树下,他的袖子上佩戴着黑色的袖章,随着微风轻轻飘动,“还不去大礼堂吗?”
“我在这里等人。”蓝启荷答了一句,她不想多理睬方辰。
方辰嘴角微扬:“等蓝启朔吗?他已经在大礼堂了。”
“他在大礼堂?”蓝启荷一怔。
这怎么可能,以蓝启朔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失约于自己跑去大礼堂的。
“还要继续等吗?”方辰走了过来,“我陪你等吧。”
什么?
眼睛立刻睁大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的少年,他美丽的发随风飘动,眼瞳里映出的,是自己的脸。
她清晰地看到她的脸上写满了犹豫和失望,纵然她是那么信任蓝启朔,但是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将近三个小时,却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对了,或许,或许他出事了。
蓝启荷朝着大礼堂方向疾走而去,方辰连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说。
你……是否真的喜欢他,因为喜欢,他所发生的一切都令你如此紧张。
尽管你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尽管你从来都不将他的名字挂在嘴边……但是只要他出事,你永远是第一个担心的;只要他受了委屈,你永远是第一个站在他身边的;只要他受了伤,你永远是第一个安慰他的。
蓝启荷,曾经的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蓝启朔这样的废物,可是如今我却犹豫了。
我犹豫地看着你跌跌撞撞地前进,为了他一次一次地让自己遍体鳞伤。
我看着你眼睛里只有他,心里也只有他……
蓝启荷,你是否已经喜欢上了那个没用的少年,而对周围的一切都看不进眼里?
是我的犹豫不决,让你离我越来越远……
或许,如果在那个时候我向你伸出了手,我紧紧地拉住了你,那么此时此刻你的眼里,至少还有一个我。
就算是微不足道的角落,至少还有一个我。
我是那么……喜欢你。
推开大礼堂的门,里面所站立的学生通通转过了头来。
蓝启荷不仅迟到了,还这么光明正大地走进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她左右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蓝启朔的身影,正打算离开,忽然听见人群的角落处传来一个细弱的呼喊声:“小荷,我在这里。”
她连忙转回身仔细朝着声源看去,蓝启朔果然已经到了大礼堂,还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
蓝启荷真是想发火,可现在在大礼堂,她又不好意思发火,只能咬着牙走了几步到他的身边坐下:“不是说好在宿舍楼下等的吗?你怎么自己先来了?”
蓝启朔一肚子委屈:“我是在你楼下等啊,等了半天你都没来。”
“你在我的宿舍楼下等?什么时候?”蓝启荷嘴角抽搐了一下,就算等的位置弄错了,他们两个在半路上也会碰到才对啊!
等等,通向女生宿舍除了正路之外从小树林走也是可以的,不过小树林里的路比较远,蓝启朔怎么可能会选择走那条路?
“我本来好好在收拾东西的,可是怕收拾得太慢,你等急了,听走廊里的人说大礼堂里马上又要举行开学典礼了,就急匆匆下了楼。走到你楼下的时候才发现手机没带,就没回去拿,想着你总会下来的。可是等啊等啊,等不到你,以为你和别人一起去大礼堂了……”蓝启朔声音越说越轻,越说越轻,生怕蓝启荷责备他,“早知道你还没有下来,我就多等一会儿了。”
“谁没有下来!我可是提前两个多小时在你们男生宿舍楼下等着了!你是不是从小树林那条路走了?”蓝启荷憋着一肚子的火。
蓝启朔支支吾吾地解释:“我看到有一只猫从后面走过,就追着去玩了,反正走后面走前面,总能到你宿舍楼下的……”
好吧,这回不算她的错也不是蓝启朔的错,只不过是在莫名其妙的时间里遇到了莫名其妙的猫走了莫名其妙的路害得两个人愣是没有碰面。
第一天开学就弄得两个人十分不愉快,蓝启荷有一种接下来的日子没准会两个人更加不愉快的感觉。
悲惨的一天就这么过去,蓝启荷在入睡前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天亮的时候蓝启荷觉得浑身难受,但是生物钟告诉她必须起床。
她勉强地支撑着身子起来,用冷水泼了泼脸,发现自己脸色很差,难道是昨天太累了?还是自己生病了?
她换上了衣服勉强地走下了楼,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虽然还不至于迟到,但若是往常的她,此时此刻早就应该等在蓝启朔的宿舍楼了吧。
去晚了的话不知道他又会怎么样,拖着疲惫的步子,她硬撑着往男生宿舍的方向走。
可是走了没有几步身子却越来越重,全世界都开始旋转了,根本已经无法再站立。她蹲了下来,连一厘米的距离都没有办法移动了。
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拉了起来,耳边有无数“嗡嗡”的声音,却听不清到底是人在说话,还是别的什么声音。
只觉得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力量,可以将她如此扶起。
在她的印象中,她就是一株浮萍,风吹到哪里,她就漂到哪里……
可是忽然,就有这样一双手将她拉了起来,从那翻腾的海浪中,从那随时都会将她掀翻的世界里。
再次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务室。
周围都是瓶瓶罐罐,坐在自己身边的是打着哈欠已经快昏昏欲睡的蓝启朔。
看到她睁开眼,他立刻清醒起来:“你醒了吗?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真是的,怎么这样不小心,都生病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是这个家伙送她来的吗?
蓝启荷支撑着身子努力让自己坐起来。
真是想不到,平日里看着那么不可靠的他,关键时刻还有这样大的力量。
“你先躺着吧,我已经跟老师请假了,你可以休息几日再去上课。”他立刻站起来帮蓝启荷盖好被子。
蓝启荷有点儿受宠若惊,睁着眼睛看着他。
什么时候这个家伙也变得这么体贴懂事了?平日里不是都嚷嚷着就算病死了也得爬起来帮他的吗?
“你的课……”蓝启荷想着如果连累蓝启朔也无法听到课那她可是罪过大了,才开口蓝启朔就挥了挥手道:“我已经是白袖了,就算努力冲到黑袖的成绩,也只能佩戴白色的袖章,所以无所谓了。倒是企鹅你,赶快把身体养好,你要是病死了我可怎么办?我到现在都不会自己打饭。”
原来自己只是一个打饭工具……
虽然听着有些不爽,但是蓝启朔有一句话是说对了。
她得好好休息,病不好的话,她就没办法给这个家伙处理事情了,如果在她生病期间他再惹上什么祸事的话,她可得烦死了。
人生病的时候就是很容易多想。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一条挂在电线杆上的鱼,看着周围空空旷旷,仿佛是很自由的模样,其实未来的路早已经被这根线穿住了,再也没有办法挣扎。
虽然自己还很年轻,但是长久的劳累和紧绷的心让她更想回到从前的从前,还在那个村子里的时候,还有一个少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时候。
她还记得他的名字,比任何人都干净、清纯。
虽然听着有一点儿俗气,却朗朗上口——墨生。
“顾墨生……”这个名字从嘴里脱口而出,坐在旁边的蓝启朔没有听清她在念什么,反问了一句:“嗯?你想吃什么?”
“没有。”摇了摇头,她又将视线转到了窗外去。
春天来了,桃花已经散落了片片红妆,好像在低语诉说春的美丽。
在玻璃窗的下面,很多人并未看见,有一个少年正倚靠着墙壁,轻轻听着墙内的人低声的呢喃。
原来,她还是记得他的;原来,她并未将他忘记;原来,他在她的心中还留有一席之地……
原来,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担忧罢了。
许多人都会喜新厌旧,但是当真的拥有了新的,他们会再次回顾过去事物的美好。
就像很多人交了新的朋友,会忽然想起以前的朋友似乎更加懂自己。
蓝启荷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什么心理,但是她确确实实想起了顾墨生。
在这么多年以来,她以为自己已经近乎忘记,可是当她将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才猛然想起……
似乎,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在那个时刻,是她觉得可以依靠,觉得是赖以生存的天地。
“窗还开着吗?那么冷,小心又冻着了。”
蓝启朔顺着蓝启荷的视线看过去,以为她觉得冷了所以看向窗外,立刻站起来将窗户关上了。
曾经身为一个大少爷的他,此时此刻却会为蓝启荷关窗户,甚至还替她削平果。
蓝启荷握着手里的苹果看着蓝启朔,心湖泛起了波澜:“哥……”
这或许是第一次,她是在没有人的情况下,用这样认真的声音唤他。
这样的称呼让蓝启朔一下子僵住了,他近乎是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蓝启荷。
“以前我觉得你不懂事,总是长不大,很多事情不能跟你说,也不能跟你商量……”蓝启荷轻轻磨蹭过苹果的长梗,“可是现在,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有一些话,一直想要同你说,不是以用人的身份。”
“我从未将你当作过用人!”蓝启朔生怕她又误会什么,连忙解释。
蓝启荷笑了笑:“我知道,你只是任性一点儿罢了。”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哥,你是知道的。以后我们总会分开,所以很多事情你都要自己学着做,我不能照顾你一辈子的。爸妈总是担心你,他们怕你以后没有自理能力,甚至想出让我们两个结婚这样的主意。因为你总是不成熟,让他们很担心,担心今后你没有办法一个人走下去。今后,无论是我,抑或是爸妈,都会离开你的。哥,你总有一天会有属于自己的家,而我也会有属于我的家。我真的很希望有一天,爸妈可以很安心地告诉我说,无论我今后有什么打算,他们都会放心大胆地让我离去,因为蓝家有你就足够了。”
从始至终,她仍旧希望和蓝家撇清关系,和自己撇清关系……蓝启朔不知道为何在这刻,整颗心都颤动了。
这次是真的,他知道……蓝启荷说的每个字都是那么认真,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认真。
认真到他根本无法反驳。
总是长不大是因为知道有你在我身边,总是不懂事是因为知道有你在我身边,总是不听话总是任性是因为知道有你在我身边!
因为知道有你在我身边,所以我才可以这样毫无后顾之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因为知道无论我走到什么地方回过头,总可以看见你啊!
明明想要说这些话,明明想要亲口告诉她这些话,可是双手却只能死死地紧握着衣摆!
他只能垂着头,努力地控制着,不让还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掉落下来:“小荷……小荷讨厌过我吗?”
“一开始是很讨厌你,因为你总让我吃苦,总找我麻烦……后来渐渐地,我觉得你只是发发小少爷的脾气,只是不知道轻重,就算是现在我也这么认为。”蓝启荷如此回答他,“不过,我们总会长大的,不能一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不能因为谁觉得可以依靠,而一辈子都不自己站起来。”
“我明白了……”蓝启朔忽然背过了身去,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快步地走向了医务室的门口,“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给你买饭。”
他明明想要告诉她,他是因为喜欢她,所以……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总是没有办法说出口,他是那么害怕,他与她之间那层薄薄的纸,被自己一不小心捅破的时候,她会立刻离得自己很远很远,再也不会回头。
也许,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依赖着她了吧。
从她用那么认真的态度,喊出一个“哥”字的时候,一切都将变化……
窗外那象征着春天来临的桃花还在不断飞扬着,可是此时此刻蓝启朔的心却仿佛结成了冰。
他只能不断地捶打自己的胸口。
原来他是一个那么懦弱的人,懦弱到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真真实实地表露出来。如果是别人,一定有足够的勇气站出来,亲口告诉她……
我喜欢你啊……
蓝启荷的病很快就好了。
她回到教室之后发现位置有了变化,大概是新学期老师换了一下位置。
坐在前面的是方辰,这是一个挺奇怪的排列,因为方辰无论怎么看个子都比她要高,他这么高大地挡在自己面前,根本就没办法让她好好听课。
而蓝启朔,他的位置没有动,仍旧是一个角落。
原本老师早就应该进来上课了,但走廊外连半个影子都没有看见。
难道老师也生病了?
正如此想着,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跑步声,只见一个别班的老师跨了进来:“快,大家都到大礼堂集中一下,要开会了。”
前天才举办过开学典礼,今天应该照常上课才对啊,怎么又忽然开会了呢?
教室里的同学都窃窃私语着,方辰倒是有所耳闻的样子:“理事会的成员昨天刚刚到校,或许是开了新的会议,想要颁布新的校规吧。”
谁都知道弗尔德伦教学严谨,除了有一个以严格著称的校长之外,上面还有三大理事会成员,统称为“三老头”。
一定是讨论出了什么有很大变动的事情,否则不会在这样的日子还让全校的学生聚集在大礼堂开会。
当蓝启荷赶到大礼堂的时候里面早就坐满了人,整个弗尔德伦的学生和老师都聚集在了这个地方。
周围的学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互相询问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信息也漫天飞舞:“听说是要改制度了。”
“谁知道啊,三老头肯定弄出了什么名堂。”
流言蜚语无数,蓝启荷也弄不明白了。
不过她知道,很快就会有人出来打破这样的纷乱。
当全校的学生都聚集到了大礼堂之后,身后的两扇门被四肢发达的两个体育老师关上了。
蓝启荷将视线转移到了台上,上面只有一个话筒,过了没一会儿弗尔德伦的校长就从旁侧的舞台下走了上来,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上面还有三老头同时应允才盖下的印章。
“下面,我在这里要向大家宣布此次理事会的决议,”校长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威严,“这个决议非常重要,无论是对你们,对我,还是对整个弗尔德伦。从今天起,弗尔德伦将根据你们的袖章等级按不同年级排出五十个班级,每个班只有三十个人。所以,一个年级里被允许留在学校里的学生只有一千五百人。三个年级只被允许留下四千五百人。我们学校只需要精英,其余没有办法留下来的学生,我们只能采取退学处理。下面由教务处主任李为大家公布各个年级被要求退学的学生名单。”
校长的话音一落,下面的人几乎都呆住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念一个高中什么错事都没有做就要被退学的。
而且按照袖章等级来判断的话,白色等级的人一定是被第一批删掉的。
蓝启荷也呆住了,这真是太离谱了,入学手册上根本就没有这样一条信息是说成绩不好还要被退学的!
首先被叫到名字的都是一些已经熬到了高三却仍旧处于白袖等级的学生,其中几个冲动地立刻对这样的新校规表示了不满。
他们纷纷举手抗议,抵制这样的不平等待遇:“我们可是在这所学校里念了两年!现在让我们退学,我们还去哪儿上高中?”
“理事会了不起啊,我们才是学校的主人!”
整个大礼堂都闹翻了,高三的学生起先抗议,紧接着高二的,高一的,除了白袖以外其他等级低的人也通通加入了抗议的阵营,甚至有几个红袖也对此表示十分的不满。
教务处主任根本就不理睬这些抗议的学生,他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台上念着,把所有的名单都报了一遍。
蓝启荷和蓝启朔并没有被喊到,因为他们虽然在白袖一列,可是他们的成绩却足以到绿袖的位置。
蓝启朔还安慰似的拍了拍胸口:“幸好,我还以为我们会被喊到。”
他转头看向蓝启荷,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而是眼睛紧紧地盯着台上宣读名字的教务处主任,手已经握成了拳状。
优胜劣汰是这个世界的游戏法则,无论世界演变多少次,这个法则一直是通用的。
虽然心里很清楚,可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宣布淘汰者的名字,这样难道不是很过分吗?
就好像在告诉全世界,他们都是失败者,他们都已经被学校驱逐了,他们连存活下去的能力都没有……
学校根本就不应该做这样的事情。
“真差劲!”
忽然,一个非常响亮的怒吼声从蓝启荷的方向传了过来。
所有人都停住了声音,他们纷纷转头看向那个瘦弱的,手臂上戴着白色袖章的女孩。
他们的抗议声虽然响彻了整个大礼堂,但是没有想到竟然可以被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覆盖。
在台上宣读退学名单的教务处主任也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台上的人,以及台侧的校长、老师们:“在你们眼里,学校是什么?弗尔德伦是什么?是一个工具?是培养成绩好的学生的基地?学校啊,是培养人才的摇篮,是为了孩子的成长和未来发展奠定基础的地方!在你们的眼里,成绩差的学生就不是孩子,就没有享受教育意义的资格了吗?在你们的眼里,成绩差的人就应该全部被淘汰,就应该立刻消失立刻去死吗?这样的学校,这样的老师,这样的校长,真是差劲!”
“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在人类社会里,优胜劣汰是常有的事,如果你没有能力在弗尔德伦留下来,只能从这里离开。”教务处主任还没有回答,站在台侧的校长却走了出来。
她从人群中走出来,单手一按舞台的横栏,直接从下面跳到了台上:“那在您年幼的时候,在您还无法行走的时候,在您连话都无法说的时候,是不是也可以被世界淘汰,被直接丢进江中淹死算了?”
她这句话是很没有礼貌的,却非常直接地在向全校师生说明一个观点,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的起点是相同的!
“我们只是起点不同而已,我们只是还没有长大而已!尽管起点不同,但是我们依旧在成长着,我们从来都不会停止我们的脚步。只是快慢不同,只是方向不同!也许今天你的数学很好,也许明天你的历史很好,而我们也总有我们自己喜欢的东西,我们自己擅长的东西,我们自己认可的东西!哪怕我们现在还没有发现我们的优点,还没有发现我们擅长的,我们所喜欢的……但是学校不就是因此而存在的吗?学校不就是为了教育我们,启发我们,挖掘我们的能力,让我们朝着正确方向行走的吗?如果现在就将我们赶出去,那么这所学校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它就是一个机器,就是一个工厂,就是生产出一批一批你们觉得好的,四四方方,没有一点儿特色的学生!为什么每个学生都必须按照你们的方式生活,为什么每个学生都必须是方的?难道你就认为在这些被你们退学的学生里没有一个人可以成长得比其他留下来的学生好吗?你们可以现在保证说,这些被退学的学生在走出学校之后永远都没有发展,永远都站在底层,永远都没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吗?”
蓝启荷几乎是气势汹汹地说完了这一大段话,整个大礼堂都安静了,听不到一丝声响。
校长显然皱起了眉头,尽管蓝启荷的话让他哑口无言,但是规定就是规定,三大理事会已经下了决定,这个决议通过了,就要执行。
无论真理如何,在弗尔德伦,他们就是王,王所下的决定,就是圣旨。
他没有再回复她的话,而是沉默地转身走回了台侧,要从后门离开,蓝启荷追了两步上去站在他的身后:“你们是大人!”
校长的脚步顿住。
“你们是大人,你们现在所做的每个决定都在影响着我们!校长,您没有话对我们说吗?您不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要受到这样的对待,为什么我们要被驱赶,为什么这个原本给予我们希望的学校要让我们离开?”蓝启荷握紧了手,她声音响亮,眼睛紧紧地盯住他。
可是终究,校长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重新迈开步伐,离开了大礼堂。
接下来他们只能听见教导处主任在台上宣布退学名单的声音,许多喊到名字的学生都捂住了脸,无声地哭泣着。
“小荷……”从台下上来的蓝启朔看着低垂着肩的蓝启荷,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想尽法子让她高兴起来,“其实我们,也没有喊到名字,没有关系的,我们是可以留下来的,其他人怎么样……”
“他们根本就不应该从这里离开!”蓝启荷猛地转过身看着他,“他们的未来都赌在了弗尔德伦!”
蓝启朔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坚定的蓝启荷,她虽然性格很倔,却从来不会多管闲事,或许有些事情她觉得很讨厌,但是只要与她没有关系,她从来都不会插手。
但是这次,她不但顶撞了教务处主任,还上台与校长对峙。
这和他印象中的企鹅不一样……现在她,完全不像企鹅,仿佛那短小的翅膀在这瞬间伸展,变得很大很大,只轻轻一挥,就可以飞上天空!
教导处主任报完了所有的名字,大礼堂的会议也就结束了,所有被喊到名字的学生都感到很绝望,他们有些还呆呆地站在原地,身边的朋友拼命地安慰着,却已经听不进话语;还有一些站在门外给家里的父母打电话说这件事情,父母很震惊,立刻打电话到学校询问,学校教师们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了;还有一些家中比较有钱,就算被这里退学了,也可以去别的好学校念书;也有一批不甘心从学校离去,前往校长室要同校长讲个明白……
毕竟他们在这所学校那么久,毕竟他们曾经那么努力,毕竟他们选择了这所学校,希望在离开的时候可以告诉其他人,他们是从弗尔德伦毕业的。
去校长室的学生自然是无功而返,校长室的大门根本不是他们想进就能进的,门口还有两个保安拦着,而且大门通常都是紧闭的,校长进出全部都有专车。
学生不能将车开进弗尔德伦,但是没有说校长不可以。
蓝启荷这些天都一言不发,按时上课按时下课,偶尔路过校长办公楼旁边,看到那些学生沮丧地等在门外,就好像曾经的自己因为犯了错被驱逐到门外罚站。
天是那么冷,肚子又饿又没有食物,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麻木、悲伤、绝望……
现在的他们,也像当初的自己吧。
“我好不容易才考进这所学校……”
忽然有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从原本坐着的地上跳了起来,几乎是发狂似的冲向了办公楼的玻璃门,拼命地捶打着。
“我是花了多大的代价,一直努力!因为知道弗尔德伦是一所好学校,因为相信弗尔德伦可以给我一个未来,我拒绝了那么多好的学校,只是为了选择弗尔德伦……我那么信任你们,可是你们却这样将我推开!我犯了什么错?我每天四点起来就开始背书,到了晚上十二点才休息,我那么拼命,只是希望学校可以认同我,希望周围的人可以认同我……”
——墨生,我不想走,我想留在村里,我想留下来!我不会再偷懒了,我会努力干活,我不会让你爸爸白给我吃的。以后我也会努力赚钱,求求你,墨生,让你爸爸留下我,不要把我送给别人……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不要丢下我……
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近乎发狂地哀求着……
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她看着那个近乎绝望的学生。
他在校长办公楼的玻璃门上拼命地敲打着,敲了很久,嘶吼了很久,可是玻璃门却纹丝不动,楼上也没有一个人下来安慰他。
哪怕是劝他离开也可以,却没有一个人。
他终于累了,渐渐滑坐到了地面上。
无助,如同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就好像当初的她一样,被人带上了黑色的轿车,那或许是村里的人梦寐以求可以坐上一次的交通工具,可是看在她的眼里却像一个地狱。
她是那么拼命地哀求他们,哀求村长,哀求村子里以前一起玩的伙伴,哀求墨生,哀求站在门口送她的每个人。
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让她留下来。
到最后,连墨生也被带走了,连一个背影都不留。
“小荷?”跟在后面的蓝启朔见她停了脚步,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只见她只停留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朝着校长办公楼大门的方向走去。
他有些吃惊,想要上去拦住她,却被她甩开了手:“你先走,我有些事情要处理。”
甩开他之后她径直走到了那个学生的身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拉到后面:“如果不甘心,那就上去问个明白。”
华丽的一个转身后旋踢,明明是那么细弱的腿,却忽然划出了一道强大的风将紧闭的玻璃门给直接踢碎了。
围坐在外面的其他学生全部呆住,他们纷纷站起了身子,看向蓝启荷。
她轻巧地拍了拍裙摆上的碎玻璃,然后抬头环视所有人:“既然学校破坏了他们对你们的约定,那么你们就不必遵守规矩。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如果这就是这个社会这所学校的生存法则,那么无论手段如何,都是可行的。”
她如此一说,所有学生立刻站了起来蜂拥似的冲进了校长办公大楼。
办公大楼一层的两个保安看见了,立刻出来要阻拦他们,却被蓝启荷抓住了手臂。
她直直地看进他们的眼睛里,一字一句地说着:“你们也是有儿有女的人,如果你们的儿女被学校以成绩不优秀的理由开除了,你们会如何想呢?你们还能够像现在这样镇定吗?你们的儿女被学校的保安这样阻拦,你们还可以一言不发让他们离开学校吗?”
保安咬了咬牙猛地站了起来:“我们的孩子怎么样关你什么事,至少现在他们还好好的!而你们,别在这里瞎闹,快点儿给我滚!”
是了,这就是社会,这就是人类……
只要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或许会有同情,但是绝对与自己无关。
就像以前村子里的人,她不是他们的孩子,所以与他们无关,她就算被送到任何一个地方,他们也不会心疼。
她多么希望可以有一个人,哪怕那个人没有任何力量,但是至少他可以告诉自己,他是心疼她的,是会竭尽全力留下她的。
就算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如果有一双手愿意伸出来拉住她,至少她会觉得温暖。
所有学生都冲上了楼找校长理论,校长室一下子被挤满了。
蓝启荷在下面等了一会儿,很快就看见校长被人群围着,一边挤一边从楼上逃下来。
他的脸色显然很难看,特别是注意到玻璃门居然被打破了,原本冷静的脸终于有些崩溃:“谁做的?”
“是我,校长。”蓝启荷从石阶下跨了上来。
“你,又是你!”校长一看到蓝启荷的脸就恼火,“你打破了玻璃门,破坏学校公物,我要开除你!”
蓝启荷走了几步,站在他的面前:“那么校长你呢?你们制定了规矩,又擅自修改规矩,你们不是也破坏了学校的法则吗?既然如此,你是不是也要被开除?”
蓝启荷从拎着的书包里掏出了一本《普通中等专业学校学生学籍管理规定手册》,继续大声说:“上面的第四十条写着,有下列情况之一的学生,可酌情给予勒令退学或开除学籍的处分:一、反对党的基本路线,组织煽动闹事,扰乱社会秩序,破坏安定团结,造成严重后果者;二、触犯国家刑律,构成刑事犯罪者;三、破坏公共财产,偷窃国家、集体和个人财物,造成严重损失和危害者;四、打架斗殴、行凶、赌博、偷盗等屡教不改者,品行恶劣、道德败坏,造成较严重后果者;五、违反校纪校规,情节极为严重者;六、一学期旷课超过七十二学时或在学期间旷课累计超过十八学时(旷课一天,按六学时或当天实有课时计)者。我想问,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学生里面,有哪一个违背了上面所写的任意一条规定?”
事情原本可以结束的,却因为蓝启荷的插手再次被闹大了。
校长恨恨地看了蓝启荷一眼,坐上了他的专车,冷冷地丢下一句:“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我知道。”她知道她要为此付出代价,原本安宁的生活也会因此而打破。
可是她已经不想再隐忍下去。
她已经忍得够久了,哪怕是粉身碎骨,哪怕是被上面的人打击得体无完肤,她也会站直身子,与他们斗争下去!
第二天,学校贴出了新的退学名单,蓝启荷就在里面,理由是破坏学校秩序,以及宣扬不利于学校的言论。
告示一贴很多人都为她打抱不平,可是她依旧每天上课下课,装作根本就没有看见那个告示。
其他被开除的学生也像她一样留在了学校里,课堂上老师没有胆量驱赶他们,因为减少了学员,班级又被重新调整了,他们干脆自己在空荡荡的教室里集合起来上课。
宿舍的管事开始驱赶他们,他们就搬到了一座废弃的画楼里去住。
蓝启荷也搬到了画楼里,她以前一直照顾着蓝启朔,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对于她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蓝启朔为了和蓝启荷在一块儿,也搬到了画楼里。
原本画楼挺冷的,但是人渐渐多了,也温暖了起来。
校长办公室里,那个一脸铁青的中年男人看着画楼那边亮着灯,拳头一下子握紧。
后面的教务处主任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办?校长……现在那些孩子还留在学校里,根本不肯走……再这样下去……”
“也只是一些虾兵蟹将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罢了,随他们去。他们已经被开除了学籍,没有资格代表弗尔德伦,也没有资格拿到毕业证书。”男人冷冷地呵出了一句,然后重新拉上了窗帘。
其实蓝启荷也早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他们被开除了学籍,根本没有办法拿到毕业证书,就算他们留在这里,也没有用。
“我也想退学。”就在她愁眉不展的时候,忽然听见隔壁房间里两个学生的对话。
其中一个学生是绿袖等级的成员,他没有被退学,但是他的妹妹因为在白袖等级,早已经被学校驱逐了。
“哥,你好不容易才考上这所学校的,不能说退学就退学……”这是妹妹的声音,那么温柔懂事。
“就算没有高中毕业证书又怎么样,高考哪里都可以考,我不想留在这种学校了。”哥哥的声音忽然一下子提了起来,“我们只要努力考试,考上好的大学就行了,至于是从哪所高中毕业的,根本就没有关系。”
他的话音才落,就听见另外有人附和着:“就是,这种学校念了也是白念!”
人群中一个接着一个应和着,很快声音传遍了整个画楼。
第二天,学校就接到三四十个学生集体退学的申请,老师们都很震惊,百般劝说,可那些学生态度强硬,表示这样的学校没有办法待下去。
就在学生陆陆续续退学的时候,一个被劝退的学生的家长因为实在气恼,用“新弗尔德伦”的校名注册了一所学校,并且很快得到了通过,准许运营一年。
原本新学校是要在第二年招生之后才开始教学的,但是因为弗尔德伦退学了将近四分之三的学生,这些学生没有地方可去,被这个学生一同邀请到了新弗尔德伦,成为新弗尔德伦的第一批学员。
新弗尔德伦就建立在弗尔德伦学校的对面,他们有了新的老师,新的教室,新的宿舍。
从弗尔德伦退学的学生通通来到了新弗尔德伦。
学校的土地面积不算大,但是设备要比以前的弗尔德伦好很多,没有等级区分,没有学习压力。
有些外地来这座城市旅游的人甚至都会以为这个新弗尔德伦才是最正宗的弗尔德伦,而不是跨海大桥对面的那所。
退学的学生越来越多,旧的弗尔德伦里,高一、高二的学生竟然退学到只剩下一个班可以维持。
如果连一个班也维持不下去的话,弗尔德伦可以说是彻底倒闭了!
坐在教室里的几个黑袖都沉默不语地各自做着事情。
黑袖中有三、四个人也已经退学转到了新的弗尔德伦。
方辰转着手里的笔,他虽然也想转学离开,但是顾锦年还在这所学校里。
他一直是顾锦年一派的,除非他开口,否则他是不会轻易离开这所学校的。可是,这种状况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