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启荷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微微惊了一下:“你来了。”
失忆了,连性子都会变吗?
蓝启荷总有一些疑惑,但是又不知道这些疑惑从哪里来。
她看着蓝启朔视线望着的地方,看样子他现在唯一可以记起来的,就是当时跌下去的地方,还有那个什么盒子。
那个盒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顾锦年也看见,他也看见。
“妈呢?”
因为蓝启荷每天都来,渐渐也与蓝启朔熟路了。
蓝启朔答道:“出去买饭了,妈说医院里的饭菜不好吃,所以就去外头买。你吃过晚饭了吗?如果没有,让妈带一份。”
“没事,最近没什么胃口。”她把带来的花插进旁边的花瓶里,然后风轻云淡的呵出一句:“你还是没有想起来吗?”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身上的伤大部分都愈合了,除了脚意外。
却好像依旧什么都没有想起来的样子。
蓝启朔垂了一下眼帘:“是啊,如果可以想起来就好了。”
“花瓶里的水有些脏了,我去换一下。”
蓝启荷本来已经把花塞进去了,又将它拔了出来,她端着花瓶走出病房,去尽头的洗手间换水,只是没有想到,回来的时候原本躺在病床上的蓝启朔居然不见了。
她脸色一白,第一反应就是朝着窗台下看,下面空无一物,她才舒了一口气。
可是,蓝启朔去哪里了?
他的双脚不能行走,病房里又没有轮椅,而且她只离开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回来就不见了?
是医生推去做检查了吗?
蓝启荷如此一想立刻出去想找医生问话,怎料刚到门口就遇见了买饭回来的母亲,她愣了一下:“小荷来了啊?急急忙忙地要作什么去?”
“医生好像把少爷带出去检查了,我去问一问。”蓝启荷才开口,女人便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我走之前他们才检查过,而且因为小朔现在身体好了许多,也不需要去别的地方做检查了,会有医生来的。”
什么?
那……蓝启朔去哪里了?
她立刻回身走进了病房里,女人也急匆匆地赶进来:“小朔呢?他怎么不见了?他去哪里了吗?”
“我去给他换了花瓶的水,回来就没有看见他了……妈?”女人已经听不进她的解释,焦急地出去询问医生了。
但是蓝启朔的主治医生,以及这层病房的所有护士都不知道蓝启朔的去向,他们都表示没有将他带出去过。
这怎么可能?
蓝启朔根本无法走路,而且他也没怎么做过轮椅,都是依靠别人推才能够到医院花园去走走,如今他是怎么离开的?
病房里没有轮椅,除非有人推进来了,否则根本不可能把他带走的啊。
蓝启荷一边安慰着女人,一边对着她应承道:“妈,别急,我出去找找,可能是其他医生将他带出去了,我一定会把少爷找回来。”
她先在病房里左右看了一下,床铺还是整齐的,不像被人掳走的样子,可也不可能是熟悉的人带走的,或许真的是医院的护士吧。
她一层一层跑下去寻找,又前往监控室查看。
监控室原本不让她进去,她急得直接将一个保安拎到了旁边:“我哥他在医院莫名其妙失踪了,现在我要找人,你不让我找,出事的责任你承担吗?”
保安哪里敢承担,只得让她看。
她倒退了几个在蓝启朔病房附近的监控镜头,看到上面的画面时整个人都僵住了。是李斯和南律!
他们居然出现在了医院,并且手里推着的轮椅上,明显坐着的就是蓝启朔。
立刻拨打电话到了顾锦年手机里,顾锦年正在处理自己的事情,电话接起来还没有说什么,就听见她的询问声:“李斯和南律是不是在你身边?他们要把蓝启朔带到哪里去?你有他们电话吗?我要跟他们说话!”
“你冷静一些,发生什么事了?”顾锦年放下手里的笔。
蓝启荷道:“我今天在医院里探望蓝启朔,回头换了花瓶的水,就发现他不见了。监控器里我看见李斯和南律来过医院,他们把蓝启朔带走了!”
“晚上的时候他们说要去找酒店安排住的地方,所以没有一同吃饭,他们就离去了。”顾锦年答道,“我并不知道他们会去医院。你别急,我帮你找找,也许他们只是想和蓝启朔说说话,医院里你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我连楼台都找过了!”蓝启荷记得手臂都发抖起来。
顾锦年道:“大门和后门监控器查看了吗?如果没有他们出去的迹象,那便应该还在医院,你让人守着,我派人过来。”
蓝启荷立刻反应过来:“好!”
是了,她忘记大门和后门也有监控,如果两扇门没有他们的踪影,必然是不会离开医院的。
更何况发生到现在也就过去十几分钟,他们走不了多远。
她立刻查看了两扇门的监控,果然没有看到他们出现:“我的哥哥被两个男孩带上了轮椅,你们能不能派人守着前门和后门,如果看到有两个中学生模样,还穿着校服的学生推着一个少年出来,就将人拦下来!”
保安发怔地点了点头。
直到蓝启荷离开监控室,他才嘴角抽搐了一下:啥子情况啊?
李斯和南律,他们跟到南大她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了,如今又带走了蓝启朔,他们到底按着什么心。
一想起李斯毫无轻重打人时候的样子,她更是担心受怕起来……不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吧?
医院后花园的树林里,李斯推着一辆轮椅,正缓缓走在泥路上,偶尔磕到一块石子,李斯立刻伸手扶住了轮椅上的蓝启朔:“小心。”
蓝启朔感谢的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谢谢你们。”
“没什么,我们是小荷姐的朋友,带你出来走走看看也是理所当然的。小荷姐一直很担心你,说你失忆了,忘记了以前很多事情。”李斯回应了一句,手握着轮椅的把手,“我还见过你呢,当初我们在同一所小学念书,你是高年级的,我是低年级的学生。”
“能说说我在学校里的事情吗?”蓝启朔有些好奇。
李斯自然很热情地说了起来:“你是我们学校最有名气的人,很多女孩子都认识你,也很喜欢你。那个时候我们家家境比不上你们蓝家,你们是学校的投资人,还有股份,连老师也怕你呢。你经常恶作剧,把老师逼得提早下课,我们学校就因为学长你,换了好几个老师了。呵呵。”
虽然是无心一说,却让蓝启朔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他有那么坏吗?
李斯还兴致勃勃的说着:“学长打架很菜,又喜欢惹是生非,每次都是小荷姐帮你。你打不过就跑,只留小荷姐一个人,她就帮你把那些坏人都打了。小荷姐很厉害,也很温柔,你受伤了会被你包扎伤口,只是你每次都莫名其妙的骂她,但是她也从来都不回嘴。”
如此说着,明明一开始是说蓝启朔的,到后来却变成了说蓝启荷的事情。
李斯越讲越兴奋,蓝启朔也认真听着。
南律了无生趣的倚靠在旁边的树上玩手机游戏。
当李斯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蓝启朔忽然漾开一抹笑容:“你喜欢她吗?”
李斯愣了一下,然后拼命地点头:“那是自然,我刚见到她的时候就很喜欢她了!一直很努力,很努力,立志想要成为像她那样的人。”
有人说,一个女人喜欢上个男人,是先从仰慕开始的。
或许是仰慕他的才华,仰慕他的成熟,仰慕他的能力,然后逐渐转变成了喜欢。
那么一个男孩呢,或许也可以从当初的仰慕,变成喜欢。
“她来了。”正在玩着“鳄鱼洗澡”最后一关的南律忽然抬起头,看着从远处急匆匆跑过来的蓝启荷,她远远就看见了李斯和南律,根本不敢休息半刻,拼命地跑,好不容易来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的抓着轮椅的扶手:“你,你们,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他们在给我讲以前的事情……”蓝启朔抬头回答道。
蓝启荷上下打量他,还好还好,一切是正常的。
没缺胳膊没少腿,身上也不像受伤的样子,真的只是随意出来走走而已。
她回过头看着李斯:“你们要带他出来,也好歹告诉我一声,我以为出事了,焦急的四处寻找!”
“对不起,小荷姐……”李斯委屈的道歉,蓝启朔打了圆场:“是我不让他们告诉你的,我怕你知道了不让我到外面吹风。”
蓝启荷真是郁闷,她又不好再责备李斯,也不能对蓝启朔发火,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回去吧,妈已经很担心了。”
李斯立刻推着蓝启朔的轮椅转过身:“好吧,我们先把学长送回去。”
回到病房的时候等在门口的女人一下子抬起头,她飞快地跑过来蹲在轮椅旁:“小朔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妈妈很担心,我以为你出事了!”
“我只是和朋友去外面走走,已经回来了。”蓝启朔歉意的回答着。
女人责备了几句,毕竟是儿子,还是很心疼,于是把他推进病房里,扶上了床。
蓝启荷要去监控室一趟,和那些保安道歉一下,让他们也受惊了。
保安得知只是被朋友推去医院后花园吹风而已,自然把蓝启荷臭骂了一顿:“我就说,两个小孩子会把一个大人怎么样!真是,瞎操心。”
蓝启荷拼命道歉着……虽然那是两个孩子,可也是不省心的孩子啊。
事情总算是平息了,蓝启荷也累的要命。
顾锦年这个时候电话已经打了过来,蓝启荷告诉他,不用派人过来了,她找到了蓝启朔,被那两个小鬼带到医院后面的树林去玩了。
顾锦年道:“晚上要我来接你吗?”
“没事,我自己会回去的。”她这样答。
顾锦年虽然应了,却还是决定晚上去医院接她。
接下来的时候他们都待在病房里,蓝启荷要照顾蓝启朔,顾不到他们。
南律自己玩着手机,李斯虽然笑嘻嘻地样子,眼神却冰冰冷冷,他很讨厌蓝启朔,明明就是一个废物,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做,却可以让身边的人这样重视他。
像他这样的人,还不如死了的好。
“斯。”觉察到他眼睛里的血腥味,南律立刻拉住了他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别那么心急,如果不想让她讨厌你,把杀气忍回去。”
他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现在不是时候,现在绝对不能这样做,他们得一步一步接近,然后一步一步将蓝启朔推向地狱。
李斯咬了咬牙:“我知道。”
不用他提醒,他也知道。
蓝启荷不知道身后两个小鬼在窃窃私语些什么,她只担心着蓝启朔。估计谁都不会想到,曾经辉煌的蓝家,也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蓝学长好可怜哦,居然会从楼上摔下来,还摔断了腿,以后他的腿是不是不能走路了?医生说不用截肢吗?”
走在回去的路上,李斯一副很同情样子,一个劲儿地找话题想和蓝启荷聊天,蓝启荷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心思却全然不在他们身上。
直到跟在最后面的南律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让蓝启荷一下子僵住了:“你来我们学校调查,是不是想找推他跌下楼的凶手?”
她知道,这两个小鬼不是笨蛋,有些东西他们看得很分明,只是看得分明又如何,总归所有的线索都断了,也不知道从何查起:“好了,你们不要再胡言乱语。酒店定好了没有,我送你们去酒店吧。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早些回家去,这里又没有什么风景区可以玩。”
南律挑了挑眉毛,他知道,自己是说中了。
不过蓝启荷不想谈这个,他也不多问,万一将她惹火了,李斯又要发神经了。
话说回来,李斯自从见到她之后,总是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来,不就是小时候救过他一次的人吗?
用得着这么在意,就好像把她当个神一样。
蓝启荷把他们送回酒店之后自己就先回了学校,只是她根本不知道,李斯和南律回到酒店之后又再次出了来,开始调查蓝启朔的事情。
南律告诉李斯,如果想讨好蓝启荷,就要先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李斯觉得有道理,于是按照他说的方法去做,只是事情并不像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
也是,连蓝启荷都无法调查出来的东西,只凭他们两个人,又如何去查?
他们动用了家里的力量,很快发现,蓝启荷调查不出来,是因为有一个人阻挡在那里,那个人正是一直陪在蓝启荷身边的——
顾锦年。
顾锦年买通了许多人,当时教学楼的保安,以及教学楼的值班老师。并且在前几日他们已经调到了其他地方工作,不在学校里了。
他们是这件事情的目击者,也是唯一知道当时所看到的是什么场景。
南律立刻派了人寻找那个保安和老师,并且问来了一些蓝启荷根本就不知道的内幕。
当时的确就像学校公布的,是蓝启朔自己到楼梯口,并且是自己跌下去的,但是保安和值班老师都看到,就在他跌下去的楼梯口的上面一层,站着一个陌生的少年。
那个少年穿着条纹的衬衣,远远看去好像是刚从病房里跑出来的病人。
这件事情被隐瞒了下来,不让任何人知道,其中有一点儿是蓝启朔跌下去的时候那个少年是在楼上一层的,根本没有时间去推楼下那个人,所以也宁可不提,总比节外生枝的好。
李斯很兴奋,想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蓝启荷,如果蓝启荷知道顾锦年有意瞒着她,她肯定会疏远顾锦年的,这样一来讨厌的人也除掉了一个。但是南律却不建议李斯现在就把这件事情告诉蓝启荷,凡事都要有证据。
他以前调查过蓝启荷和蓝启朔,当初蓝启朔也是因为顾锦年的事情,做了伪证,结果被顾锦年摆了一刀,害得他被蓝启荷讨厌了。
如今他们一点儿准备也没有就把事情说出去,别说蓝启荷,就算是他,他也不信。
他们必须慢慢收集证据,然后用这些证据,让蓝启荷信服。
第二天清晨,蓝启荷起身的时候就接到了电话,是南律和李斯打来的,他们说要去别的地方逛逛,就先不来南大打扰她了。
她自然是更欢喜,这几个祖宗来闹腾,她还嫌烦躁呢。
像平时一样起来去吃早饭,随后到教室里上课。顾锦年大概昨天有事儿去办,中午才回到学校。
他们相安无事的过了三四天,忽然有一日,她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门缝里塞了一张光盘。光盘上写着:真相。
谁这么幼稚?
她拿起光盘看了看,想着是谁无聊故意塞给她这么一个东西。
放到笔记本电脑上一看,是一个文件夹,文件夹里有几段录音,和照片。
打开看的时候,她忽然一下子僵住了。
“当时有个人就站在上面,大概搁着三四米的样子,看不清模样,穿着条纹的衬衣。以为是学校的学生,不过我后来也问过,学校没这个学生。”
“你记得当时他从哪里离开的吗?”
“好像是从后门,我也没看清。他手里提着一个东西。”
这些,都是文件夹里的独白,说话者是当时的保安和值班老师。
“你们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谁敢说啊,学校不是不许我们说吗?有人塞了钱,让我们去别的地方。反正也只是这么一个人而已,他又不能推他,距离那么远。”
“塞你们钱的人是谁?”
“不清楚,好像势力很大的。”
“听说也是学校的学生,很厉害。”
蓝启荷的整个手臂都在颤抖,这件事情当时是交给顾锦年处理的,也是顾锦年帮她调查的,所以会收买他们的人,自然就是顾锦年了!
他当初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她,他隐瞒了起来,为什么?
是那个人有什么问题吗?他不希望他调查到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他和蓝启朔坠楼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这张光盘,她或许会一辈子埋在鼓里,再过几年,她或许会把它忘记。
可如今却血淋淋地被揭开了,她又如何能够坐得住,她很想立刻跑到顾锦年面前,把光盘甩到他的脸上,直接问个明白。
但是她很清楚,即使她这样去问,顾锦年也会找各种借口辩解。而且只凭借这样一张光盘,他可以用一百种方式推卸责任,甚至拉出一个两个替死鬼,让他们承担他的责任。所以她不能如此贸然闯过去问。
顾锦年想要隐瞒真相,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因为那个出现在教学楼上的少年是与他有关的,或者那个少年是他所认识的。
无论是哪一条,顾锦年都已经无法洗清关系了。
现在想起来,为什么连他也会跌下楼?
难道,他知道,那个人并不想杀他?
不想杀他,却又恨得要将他推下楼。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要留着他的命,要折磨他!
以顾锦年的性格,如果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早就会反过来对付他了,怎么可能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他是谁?为什么要伤害蓝启朔,为什么要伤害顾锦年?
那个人的目标,该不会是她自己吧?
蓝启荷只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她拼命地抑制自己不要多想,可是又不得不去想这些事情。
无论如何,她必须找到那个保安,还有老师。用尽一切手段,让他们把当时的画面,一点儿一点儿回忆起来!
蓝启荷说做就开始做,她连夜离开南大前往他们所调的地方。就在她离开的身后,那幢宿舍顶上,李斯和南律正看着渐渐远去的蓝启荷。
李斯笑嘻嘻地说:“律真厉害,她果然自己出去找证据,没有去质问顾锦年呢。你什么都猜得到!”
南律勾起嘴角:“我们现在得帮帮她,以她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查清楚真相的。对了,你们那边派出去的人怎么样了?他们有什么消息回复吗?那个出现在楼上的人,到底是谁?”
“那帮废物,哪里查得出东西来,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李斯骂道。
南律从扶栏上跳落下来站到了地面上:“没关系,有我们就够了。”
他知道蓝启荷想要调查什么,他会在后面帮她,并且绝对要先她一步调查到那个人。
现在游戏是越来越好玩了,总比待在那种无聊的学校里要好玩得多,特别是这件事情背后,不知道藏了什么阴谋诡计,真的很想知道呢。
蓝启荷消失两天之后,顾锦年就知道了她正在做什么。
最终还是被她察觉到了那个人的存在,估计再过不久,很快就会调查到他。
得赶在她调查到之前先把所有信息抹去,只有抹得干干净净了,才可以将事情隐藏下来,才可以将他也隐藏下来。
只是每当他要抹去那些残留下来的信息时,总会有一股奇怪的力量不断地将它拨开。
他很快意识到,有另一批人也在深究这件事情。
如今唯一可以想到的就是李斯和南律。
他们出现的时候他就觉得挺奇怪了,如今又帮着蓝启荷纠结这件事情……呵呵,看来是想讨好她吗?
蓝启荷最近头很疼,因为她调查的东西很多都是前后矛盾的。
其实有些消息已经被顾锦年抹去了,李斯和南律为了让蓝启荷早些找到线索,就一路埋下了信息,但是那些信息又被中途出来的顾锦年给删掉了,如此一来蓝启荷就卡在了不尴不尬的位置上。
但是连续几天之后,她很快察觉到了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当时她以为是李斯和南律,他们曾经出现在她所住的宾馆里,是监控器看到的,她以为是他们故意找她麻烦。
当面质问了之后,他们才告诉她真相,抹去线索的不是他们,而是顾锦年。
李斯很委屈:“因为不想让小荷姐担心,怕你觉得我们是多管闲事,所以一直不敢出来告诉你。”
蓝启荷按着太阳穴:“真的吗?那光盘不会是你们编造出来的吧?”
“你自己知道不是吗?”李斯本来要解释,本来要辩解,谁知南律伸手拦住了他,而是直接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蓝启荷立刻无言以对了,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不相信的话,也不会再出来调查了。
她知道,当时那栋楼里肯定有一个人存在的,只是他站在什么位置,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他是谁,她一点儿也不知道……
蓝启荷沉默了很久,终于转头正视他们:“谢谢你们一直帮着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够调查到多少事情,但是我会一直查下去。”
“我们也会帮你!”李斯立刻嚷嚷起来:“其实我们查出了一点儿线索,一直想传递信息给你,但是被顾锦年挡着了。那个出现在教学楼里的少年,他穿着的不是衬衣,而是医院的病服。所以是条纹的,我想可能是医院的病人做的,我们应该朝着这个方向去调查。”
“当时照片没有拍下来,但是从学校一段被篡改了的摄像记录里,我们复制出了一个人的模样,这段画面被剪掉了,而且换上了不动的一段画面,其实中间是有一个人走过的,那个人就是那天出现在教学楼里的。”南律拿出了几张照片摆放到桌面,蓝启荷低头看去。
果然有一个人出现在照片里,而且穿的是条纹衣服!
蓝启荷看着照片上的人,因为只拍到头顶部分,画面又很模糊,也分辨不清楚相貌。医院里的病人,为什么要袭击蓝启朔和顾锦年呢。
医院,医院……总让她不经意间想到当初顾锦年和顾墨生所在的那家医院。只是看照片上面的衣服,应该不是那家医院的。
等一等,如果把这个人和弗尔德伦全宿制贵族高校联系在一起的话……她立刻拨打了电话向学校的老师确认,在前两届毕业的学生里面,有没有人因为身体不好没有去念书的,或者在高考前身体出现状况没能够参加考试。
老师们回答她,的确是有这样一个学生,似乎当时他的志愿也是希望能够进入南大,但是在考试前一天因为身体不适被送到了医院。
蓝启荷立刻要来了那个学生的名字和背景档案。
老师把资料传真了过来,她就坐在床上,翻看着一张一张的资料。
旁边李斯瘪瘪嘴:“很普通嘛,走在大街上我都完全认不出来哎。而且你看,他还叫什么石磊,这种名字这么大众,谁都可以取啊。”
蓝启荷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照片上的人和背景的资料她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异常,完全是和蓝启朔顾锦年不相干的人。
这样的人为什么神经兮兮地去攻击他们?
该不会真的是神经病所以随意挑人做出伤人的事情吧?
可是就在她视线向下移动的时候,整个人忽然僵住了。
这个少年患有先天性哮喘,曾经被送到好几家医院里接受过治疗,其中一家就是祈德第一人民医院。那是顾锦年和顾墨生曾经待过的医院。
是巧合?是意外?还是……这个叫石磊的人,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的!顾锦年和他之间有纠葛……
可是为什么却要扯上蓝启朔?
是报复吗?是憎恨吗?憎恨什么,报复什么?
好像有一些头绪了,却像是给自己挖了一口更深的井,不断地陷入泥潭里。千丝万缕的证据,它们的尽头是什么?她很想知道!
“我们去找他。”蓝启荷合上了资料开口道。李斯瘪瘪嘴:“好吧,如果他是犯人的话,我第一时间就把他踢到北极去。”
按照资料上显示的信息,石磊现在被安排在市内某家私人医院里接受治疗,只要查一下他当天是否在医院,离开病房多少时间,就可以知道镜头里的人到底是不是他了。
只是那家私人医院保密制度非常好,还是通过南律的关系才查到了资料。登记簿上写着,那天他都在医院里,从来没有出去过。
他们去监控室里看,也没有发现他有出去的迹象。监控器是拍到走廊和正大门的,正大门没有他离开的迹象,走廊也没有。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无法离开,因为他所住的是二楼病房,窗户口对出去的正好是一个杂物室的顶棚,他可以从顶棚上走,就能够轻而易举的离开。
“去他病房里问问呗。”李斯有些不耐烦了,管他是不是,直接找到趁着人少的时候杀了就行了。如果不是他,再重新找过呗。
南律瞥了一眼李斯,他知道他后半句要说什么,不过亏得他没有说出口。其实他说的前半句也是不无道理的,没有办法找出他离开医院的证据,只能当面去盘问了,旁敲侧击一下,或者用别的借口引他把话说出来。
一个人说谎就算再厉害,也有漏洞的时候。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去填补,更多的谎言则要更更多的谎言去填补,他总会有漏洞的。
“也只好如此了。”蓝启荷呵出一口气,然后带着他们两人来到了石磊的病房门口。
他的病房是单间的,里面只有他一个人住,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她就看见一个少年倚靠在玻璃窗前,他背对着她,穿着条纹的衣服。
窗外的风吹进来,撩起他的发,轻轻拂动着。
有这么一瞬间,蓝启荷觉得,这个人好像是似曾相识的。只是这似曾相识,却是放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
很奇怪的感觉,他必然是哪里见过的,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
少年转过了头,很清秀的一张脸,蓝启荷记性不好,却很肯定,这张脸她没有见。但是深居在他身体里的灵魂,却好像在拼命地告诉她,他们是相识的。
少年看到他们出现一点儿都不惊讶,他反而温和地微笑着,好像在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让李斯感觉到一阵不舒服。而蓝启荷更加疑惑,这样的神情,这样的笑容……
是了,如果去掉这张脸,他的灵魂真的好像似曾相识。
只是这个似曾相识的灵魂,到底属于谁,到底在她哪一段记忆里曾经停留,她却完全想不起来了。
“你们好。”声音温和,好像一点儿都没有被打扰,如果不是蓝启荷是突然造访,她真的会以为他已经提前知道他们会来的事情。
南律皱起了眉头,这个人与他原本想象的有一些不一样。
“我们有些事情想问你。”李斯讨厌这样尴尬的气氛,他干脆直截了当的开了口,这让蓝启荷更是尴尬,“在上个月十一号的时候,你有没有从医院离开?是不是去过别的什么地方,譬如说南大?”
“我一直都在医院,”少年温和地回答,“没有去任何一个地方。”
他回答的很平静,就好像在阐述一件很正常不过的事情,李斯原本想反驳几句,却不知道为何在看到他的表情时竟然一句话都无法说出来。这个人……好像在说真话。明明没有任何证据,但是只看到他的表情,就好像在告诉所有人,他在说真话。
蓝启荷发着怔,她呆呆地望着他,明明那么陌生,却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冲动。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
“我的朋友出事了,就在那天晚上。我们监控器的摄像头拍到了一些图案,我想给你看看照片。”她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把手里的几张截图的照片递给他,“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这些照片就在那天晚上拍到的,是南大的教学楼附近,这条路是通向大门的。”
少年脸上略微显现出惊讶地表情:“的确是穿着我们医院的病服,也和我有些像。但他不是我,我是左撇子,他打开门的时候用的是右手。”
蓝启荷一怔:“你是左撇子?”
“呵呵,我自小就习惯用左手,从小学开始到高中,都是使用左手的。你可以去我所念过的学校调查。当然,右手我也会使用,但是因为习惯用左手,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应该会无意识的使用左手开门,而不是右手。”少年说着,在纸上写出了几所学校的地址递给蓝启荷。
这下尴尬了,本来一心以为会是眼前这个少年,可是他忽然告诉她,他并不是当日出现的人,那又会是谁呢?当然也有一个可能是他故意使用右手开的门,想要以此脱罪。但如果他知道那里有摄像头,可以绕道走,何必要从摄像头下面走过去,这不是很奇怪吗?
蓝启荷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是非常认真地看着她,完全不像在撒谎的样子,让她没有办法想象眼前这个人是怎么犯案的。过了不知道多久,站在旁边的南律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你这个日历挺有意思的。”
蓝启荷愣了愣,顺着他所说的话看过去,南律所指的日历是放在病床旁的单日日历,这种日历每天都要撕一张下来,下面那张就是第二天的日子。可偏偏这个日历好像到了某天就停住了,并非是今天的时间。
等等,那天……不是蓝启朔出事的日子吗?
坐在床上的少年似乎也怔了一下,他伸手拿过了日历有些不解地看着它:“我已经这么久都没有动它了吗?似乎记不大清了……”
南律回头撇了蓝启荷一眼,言外之意就是说:别看这个小子一副“绝对不是我干的”的模样,估计还是有猫腻的。蓝启荷皱了皱眉头,她现在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相信对方,也无法用自己的直觉去判断,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找到证据,调查清楚。有了证据,才能知道什么是真相。
从医院里离开,蓝启荷立刻前往石磊以前念过的那几所学校调查。大部分老师都还记得这个体弱多病的少年。调查的结果非常意外,有几个老师明确表示石磊的确是左撇子,有几个老师说偶尔看到他使用右手写字,而且偶尔用右手做事。
这点很奇怪,按常理来说习惯使用左手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几乎都是以左手为主的,这是一种习惯。石磊这件事情也如此,他一次两次可以刻意使用右手,但是长时间让他使用右手他会非常不习惯。
但是调查的结果,很大一部分老师都说,有的时候他看上去非常习惯用左手,有的时候他非常习惯用右手,根本无法分清楚。就在他们要离开石磊所念的初中时,一个路过的女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她留了一个电话给蓝启荷,约蓝启荷到她的家中,她有一些关于石磊的事情要告诉她。
到了那个女生的家中,蓝启荷惊奇地看到墙上挂着的相框里贴着石磊的一些照片,从小学到初中都有,两个人似乎关系比较不错。
“他是我的青梅竹马,以前一直住在我的隔壁。”女孩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饮料和几个杯子,给他们倒了些喝的。
蓝启荷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墙壁上的照片,从照片上,石磊和这个女孩的关系是十分密切的,就像她和蓝启朔一样。不过,看他们现在似乎是没有一点儿交流的模样:“他现在与你还有联系吗?”
女孩摇了摇头:“他上了高中之后就与我没有什么联系了……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开始,他就变得有些不一样。有时候对我很冷漠,好像完全不认识我,有时候对我又像往常一样。我常常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哪个才是真正的他?”蓝启荷愣了一下。
女孩抬起头:“我感觉到,他应该是有两个人格。”
这倒是一个劲爆的消息。蓝启荷立刻认真地听起来,并且询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想法,又是怎么察觉到的?”
“石磊是左撇子,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同他一起玩耍,他一直是用左手写字,用左手吃饭,用左手开门。可是后来有一天,我发现他很习惯用右手,而且那个时候他对我的态度会变得非常冷漠,甚至有很多曾经关于我们的话题他都提不起兴趣,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注意到,他应该存在两个人格,其中一个人格对我来说,非常陌生。”女孩的眼神微微暗淡下去。
从女孩家中离开之后,蓝启荷一直在思考她所说的话。石磊有双重性格?那么在学校里将蓝启朔推下楼的,会不会是他的另一个人格呢?现在问题的关键是石磊为什么要推蓝启朔?他跟他根本没有什么交集,蓝启朔做了再多错事也不至于让人恨到要将他推下楼去。
还有一个人是顾锦年,石磊跟顾锦年也是没有关系的,却又将他推下了楼。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个问题的关键。倘若石磊的确有双重性格,那么他另一个性格到底与他们有何恩怨呢?
蓝启荷如此思考着,旁边的南律却已经在心里做了打算,从刚才女孩的话中他可以确定的是,事情极有可能就是石磊所为,只不过那个石磊是个精神病患者,不知道自己做过那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他想快点儿把事情解决了。李斯却已经不耐烦起来:“好了,如今也调查清楚了,必然是石磊做的,我们回头把他杀了吧?”
他此言一出立刻被南律狠狠拍了一下肩膀,李斯立刻闭了嘴,他抬头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蓝启荷:“怎么办?”
蓝启荷淡笑一声:“回去找石磊,把他另一个人格激出来。”
“真是麻烦……”李斯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却也只得跟上她。
蓝启荷一行人回到医院已经是晚上了,天很暗,她从走廊上经过,马上就要走到石磊的病房里时,忽然听见了里面的对话声。仔细分辨,其中一人竟然是顾锦年!她立刻提了一口气,眼睛微微眯起,听着他们的对话。
“你知道你杀不了我,何必找其他人出气。”顾锦年似乎压抑着愤怒,“蓝启朔是小荷的青梅竹马,他如果死了,小荷是不会放过你的。”
“她的青梅竹马是我!”石磊的声音虽然和她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相同,但是语气却完全不一样,那是带着杀气的,好像一个天使刹那间变成了魔鬼,“你却可以活得好好的,像个人一样活着,而我呢?顾墨生?”
顾墨生?蓝启荷的心一紧,耳朵更贴向了墙壁。石磊唤顾锦年为顾墨生?墨生不是已经死了吗?留下来的不是他的哥哥顾锦年吗?
“对不起……哥。”顾锦年淡淡地呵出一口气,“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谁都无法挽回,如今小荷已经有了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家,你该放下的都应该放下了,不是吗?”
“家人?她的家人一直都是我!她的朋友也一直都是我!是你剥夺了我活着的权力,是因为你我才死的!当然,你是我的弟弟,我再怨恨你也不会杀你。你好好活着,好好替我活着,然后一个一个地,把她身边的人全部杀死。”石磊的声音听起来近乎到了咬牙切齿。
病房里的人立刻注意到外面有人,顾锦年声音冷冽下来:“谁?”他几步到病房门口一把伸手把蓝启荷扯了出来。看到她时他的脸色整个都变了,抓着她手臂的手也微微松开:“你怎么来了这里……”
蓝启荷没有理睬他,几步跨上去一把掐住了石磊的喉咙。她的力气是那样大,大到体弱多病的石磊根本无法招架,一下子跌到了地面上。他也没有料到蓝启荷会出现在门外,而且还这样大的力气,紧紧地掐住他的喉咙。
“是你推蓝启朔下楼的,是吗?”她只用一只手,力量就足以让他窒息,“身上有双重性格?呵呵,我却不信。你到底是谁?”
双重性格会和顾锦年有牵扯?双重性格会说自己才是他的青梅竹马?眼前的人哪里会是石磊,分明就是另一个人。如果说他们是青梅竹马,而蓝启荷小时候唯一认识的两个人就是顾墨生和顾锦年。如果现在站在身后的男人是顾墨生不是顾锦年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真正的顾锦年!
石磊被掐得脸色发了紫,南律有些吓到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蓝启荷这样一面,骇人的,仿佛她才是魔鬼一般。
身后的顾锦年已经冲了上去:“小荷,再不松手他会死的。”
“我有分寸。”蓝启荷轻瞥了他一眼,然后松开手去,“你与他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顾锦年?”
喘过气来的石磊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了,他冷笑了一声:“小荷到底是进了富贵人家,连我和他都无法分清了。”
无法分清,所以说这个石磊,真的是顾锦年了?可这又怎么可能呢,无论当年死的是谁,哪怕当年顾锦年和顾墨生都没有死,其中一个也不可能变成现在的石磊!完全是不同容貌,不同家庭背景的。
“小荷,我们回去吧,我回去同你解释。”身后的顾锦年……不,或者是顾墨生,他已经焦急的拉住她的手腕想要带出病房去,但是蓝启荷怎么可能现在离开,她就牢牢的盯着石磊:“你到底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用你的眼睛仔细看看清楚,”石磊摸了摸脖子上被掐的痕迹,“我是谁?他是谁?小荷真的就一点儿也分不清楚吗?谁曾经留在你身边,谁根本就只是一个替代品。你当初认识的,到底是顾锦年,还是顾墨生?”
“哥!别说了。”顾锦年打断了石磊的话,他压低了姿态,似乎是乞求似的对蓝启荷道:“我们先走吧,好吗?我会同你解释。”
同她解释?这些事情,只用解释就可以解决的吗?
蓝启荷心里憋着一肚子的火和一肚子的疑问,但是她最终还是被顾锦年拖出了病房。南律和李斯被支开了,他们就走在医院的花园里,蓝启荷走在前面,顾锦年走在后面。
“他是锦年。”顾锦年开了口,蓝启荷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她转过头:“那你果然就是墨生了。”
说他是墨生,却又不是以前的墨生。所以她常常有一种错觉,觉得面前的人是墨生,却又不像墨生。以至于让她认为,他会是顾锦年,而不是顾墨生。他保留着他的容貌,保留着他的记忆,却不再保留着他的心,他虽然依旧温柔,背后却带着一股凌厉之气,他是顾墨生没有错,却不再是以前的顾墨生了,而那个顾锦年……
“他待在医院里的这段日子,因为一直看着我写给他的日记,让他产生了错觉,”身后的人声音轻软,“他认为留在你身边的人是他,而不是我。父亲派了人给他治病,他却一直不愿顺从,几次心脏病发作,差点儿断送性命。父亲不敢再派精神科医生来,只得让他一个人闹腾。”
现在身后这个一直自称为顾锦年的人,正在阐述另一个顾锦年的故事:“他的病时而好时而坏,有时候闹腾起来会连带心脏病发作。父亲很担心,便让我进医院陪他一段日子。我的心脏一直很好,并没有出问题,但是为了进到医院里,父亲谎称我心脏不好。我陪在他身边的这段日子,他一直在问我关于你的事情。后来有一日夜里,他突然发起狂来,拿起菜刀就要刺向我,我躲过一劫,从此之后他便被锁了起来。我问他为什么要伤我,他却说我是冒牌货,他才是顾墨生。我便知道,他是发了疯了。”
“后来呢?”蓝启荷听得有些胆颤心惊,她抬起头看着顾锦年,顾锦年继续说下去:“后来他的病越来越重,有时候无法分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自己是谁,心脏也非常不好,连续发作了几次,终于在最后一次因为抢救不及时,而葬送了性命。”
蓝启荷僵住:“那石磊是怎么回事?”
“说来也怪,他死后本以为一切都平息了,直到石磊出现在我面前。我只看一眼便知道,他就是锦年。”顾锦年淡淡地呵道:“起初我也难以置信,许是他的灵魂真的到了另一个陌生人的身上,与他共存了吧。”
他的话让蓝启荷很难以置信,这是在是太离谱了。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如果说不是她亲眼看见怪异的石磊,她是半点都不会往那方面去想的。可事实却让她根本无法接受,她只能睁着眼睛看他,并不开口,却一遍一遍对着自己的内心问:这是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实在是太离谱了!
这件事情似乎就因为这般的真相揭开而淡定了下来,南律和李斯回了学校去,石磊被顾锦年的人看守了起来,而医院里的蓝启朔依旧没有办法记起以前的事情,只是迷迷糊糊的看着窗外。
表面上一切都风平浪静了,可蓝启荷总觉得她所看到的并不是真相,在那风平浪静的深处,还有另一个秘密,它在冲着她招手,在呼喊着她:请睁开你的眼睛仔细看看,事实埋藏在另一个地方,那是深渊,亦是地狱。
石磊……事情平息之后,蓝启荷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想起那个少年,初见他时他温润的好像一杯水。对了,她那个时候还有错觉,觉得很熟悉……如今她找到了这个熟悉的感觉,是在以前的顾墨生身上,他与他拥有相同的味道。顾锦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依附在他的身上吗?可是灵魂转移这种事情也实在是太奇怪太不可思议了。
世界上真的有灵魂转移吗?她觉得,这应该是不现实的。如此想着,她总想去医院看一看那个少年,总想再去验证一下现在所谓的事实,是否是真的事实。她的确也如此做了,挑了一个双休日,拎上水果前往医院。
还未走到病房门外,有一个柔软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是歌声。温柔的,蔓延的,好似在森林里穿梭,带着幽远的气息,一层一层延伸到四周:“曾经我盼望那温柔的鼓励,如今我已学会用爱来换取,也许明天我会更努力……为你……那段血泪汗的日子终究会过去,拥抱风雨不会再伤心,那段血泪汗的日子怎么能忘记,哪里有梦就往哪里去。孤独的灵魂飘浮在人海里,孤独的灵魂飘浮在黑夜里,哪里有梦就往哪里去……”
它是那么温柔,温柔的沁入人心。她呆呆地站立在原地上,听着他的歌声。现在唱歌的是真正的石磊吗?可如若他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顾锦年的话,怎么可能会唱得出这样动听的歌。
它分明是那么悲伤,为了某件事情,被迫分开的痛苦,思念相思之人的痛苦,孤单的痛苦,悲伤地痛苦……
蓝启荷忽然有一阵莫名的冲动,她走了几步猛地推开病房的门:“你一直都只是石磊而已,你并不是顾锦年,你的身体里也没有他。”
她开口的一句话让石磊微微怔住了:“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也很清楚我在说什么!”蓝启荷跨前一步,“你的表演很精彩,顾锦年的故事也很精彩。没有一点儿漏洞,完美无瑕,但是你的歌声欺骗不了我,你的歌声在告诉我,你很痛苦,你很悲伤,你并不是自愿留在这里,并不是自愿在做现在这些事情。你有想见的人,你有喜欢的人,你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为什么非要执着,”石磊的眼神明显黯淡了下去,“有人愿意为了你遮盖黑暗,只愿你看到光明,你只要看着阳光照射到的地方便好,何必去执着太阳背后的黑暗。”
“我只想知道真相!”蓝启荷连走了两步一把抓住石磊的肩膀,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石磊木然地抬起头:“如果真相是血淋淋的,真相让你痛苦万分,真相是那地狱里攀爬的魔鬼,伸出手便会抓住你的双脚,你会如何?”
“我只要知道真相!”蓝启荷没有半分犹豫。血淋淋的真相又如何,总比那躺着温软的绒被下面却是冰冷的尸体要好得多!无论是顾锦年还是顾墨生,那都是曾经的过去,未来如何是要靠着她走,靠着她自己决定!
石磊沉默了片刻,他缓缓走到窗台边,视线落在外面的梧桐树上:“顾锦年,便是顾墨生。”
他淡淡地开了口,蓝启荷皱起眉头:“这句话他已经告诉我了,他编了一个不错的谎言,说真正的顾锦年疯了,而他是顾墨生。我曾经也有错觉,觉得他是顾墨生,可他又不只是顾墨生,因为真正的顾墨生不是他这个样子,不是像他一样。只是后来我却意识到自己错了,每个人都会变,小时候到长大,连我都已经变了,我又怎么能只执着于以前的顾墨生。如此,我便无法分清楚他到底是顾墨生还是顾锦年,抑或谁都不是。”
“他是顾墨生。”石磊再次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他转过头看着蓝启荷:“十年前,在祈德第一人民医院里,顾墨生为了活下来,杀了他的亲生哥哥,顾锦年。”
“什……什么?”蓝启荷整个人都僵住,她愣愣的看着石磊。
石磊合上眼帘:“当初我也在那家医院中,我的身体不好,每个夏天都要在医院里度过。也便是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他们。”
如果非要说,他最先遇到的应该是顾锦年。顾锦年的性格和顾墨生一模一样,温润的,如同一股清泉,款款流在每个人的心口。他很快和他成为了好朋友,顾锦年对他说的最多的,就是他弟弟和一个女孩子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很好奇,听着顾墨生和小荷的故事,想象着他们一起在田里玩耍,一起抓蚯蚓,一起捕龙虾。他很想见一见他们,更想见一见那个女孩。每当这个时候顾锦年总会一脸憧憬的模样:“是吧,你也很想见他们吧?墨生每个月都会寄他写的日记过来,也时常来医院看我。等他下次过来,我让你见见他。”
顾锦年的话让他充满期待,没过一个月,顾墨生果然来医院看望他了。只可惜,他这次来并不是为了顾锦年,而是为了他自己。
顾墨生的先天性心脏病发作了!
所有人都以为只有顾锦年心脏不好,其实顾墨生也同样不好。只是刚出生那会儿医生并没有判断出来,使得顾锦年可以在医院接受治疗,而顾墨生一天比一天糟糕。
那时顾墨生哀求顾锦年,说小荷要被送走了,希望他可以去送送她,装作他的模样去送送她。顾锦年便离开了医院,回到村子里。他站在村口,看着那个被陌生人牵走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忽然有些微疼,因为他知道,从此以后他再也看不到弟弟的日记,也看不到顾墨生和小荷的故事。
在医院,顾墨生也同样和石磊成为了朋友,他们每天都待在一起,偶尔去医院的花园逛逛,偶尔坐在病床上打牌聊天。
顾墨生说,他想活着,好好地活着。顾锦年待他极好,他安慰他:“你一定可以好好活下去,以后便再可以见到小荷了。”
这个时候顾墨生就会变得很悲伤:“我的心脏可以治好吗?”
“可以的,我的都可以治好,你的一定也可以。”顾锦年如此安慰着。但是事实却不尽如意,医生背地里一直在说,顾家二公子的心脏恐怕没有想象中的乐观,除非进行心脏移植。可是现在器官那么少,血型也很难匹配,最怕出现反噬现象。最好换的,自然是顾锦年的。可顾锦年也要活下去,自然医院也不会同意把活人的心脏给顾墨生。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顾锦年的身体越来越好,而顾墨生的身体却越来越差。直到有一天夜里,石磊起身去厕所,他走到厕所门外的时候听到了里面传来对话声。是顾锦年和顾墨生!
只是顾锦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些喘,似乎非常痛苦的样子:“墨生……你已经回不去了……”
“我只要活下来。”顾墨生回答着,他的声音压得非常低,“哥,我只要可以活下来。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还想见一见小荷。”
“她还认得出你吗?你……墨生……你还是你吗?”
回不去……石磊意识到情况不对,他飞快地冲进去推开厕所的大门,只见顾锦年横躺在地面上,他双手摊开着,眼睛已经合上了。胸口条纹的病服上都是血渍,那血渍的源头有一把手工刀,正狠狠地扎在上面。位置不在心脏附近,却也是致命的地方……
顾墨生就好像一个浴血的魔鬼,他站起身,脸上的血渍一滴一滴坠落到衣褶上,回头看着石磊的眼睛里带着凶光:“通知医生,顾锦年为了弟弟决心捐出心脏,在洗手间自尽了。”
石磊还僵硬的站在原地,顾墨生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冷漠地看着他:“从此以后,你就是瞎子、聋子、哑子。倘若有一日你把今日看到的一切说出去,你就是第二个顾锦年。”
“我会取走你的性命!”
当石磊最后一句话从嘴里呵出来的时候,蓝启荷整个人都僵住了。她觉得自己四肢发冷,好像有一股冰泉从脚底下涌上来,将她整个人都裹住!心脏之处,有无数利剑穿透,一层一层,带着丝丝血渍。
她自以为知道许多,自以为已经接近了真相,自以为努力剥开那荆棘,背后血淋淋的黑暗她已经可以承受!
但是当她真的看到了那真相,她竟然畏惧的无法动弹!那流血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顾墨生执着美工刀,狠狠地刺向脆弱的身体!顿时,鲜血铺满整个天际……是红色,周围都是红色……她的眼睛也是红色……
“顾墨生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顾墨生了。从他执起刀杀死顾锦年的那刻开始,他就不再是他。”石磊微微握紧了手,“他想要除掉你的朋友蓝启朔,就计划了这次的事情。你很聪明,他一直都知道。冒然的除掉蓝启朔,你必然会起疑心。”
顾墨生利用他来完成这整个系列的事情。那晚在教学楼中,除了他以为,还有顾墨生。他在黑蔷薇花瓣上喷上了药水,将它们塞入了立体魔方之中。魔方晃动的时候会散开药水的气味,那药水可以让人瞬间失去意识。蓝启朔早起背书,看到了魔方便伸出手要去触碰,怎料药水的气息让他浑身失力,加上手抓着的窗把手涂了润滑油,太滑直接从楼上跌了下来……顾墨生知道蓝启朔没有断气,让石磊意外的是他竟然没有在他跌下去之后再用别的方法杀他,而是冷漠地从教学楼离开了。
石磊为了让蓝启荷把调查的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便故意从有监控器的位置走,故意留下疑点,又故意将疑点做的可以被自己辩驳。
他努力地伪装,利用蓝启荷想要调查真相的心理,一步一步铺开路。
而顾墨生,为了不让蓝启荷将注意力怀疑到他自己身上,竟然设局自己从楼上坠落下去。尽管所在的楼层不高,但是要从那样的地方故意跌下去,需要多大的勇气!而他做了那么多,无非只是为了掩盖真相!不在任何人面前,只在蓝启荷面前!
他是真的喜欢她,喜欢站在眼前的女孩。
石磊睁着眼睛看着,他心里很清楚,当这一切真相被剥开之后,他的下场或许会和顾锦年一样。但是他已经掩盖了十年,就好像有一只手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无法说话,无法开口……他为了顾墨生的阴谋,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也远离了自己的朋友……这些年,他觉得自己比死了还要痛苦,还要孤单。那些鲜血淋淋的画面始终在他的脑海里,还有顾锦年死去时的声音……凄凉的,冰冷的,绝望的……
回不去的,不只是顾墨生,还有他!他也无法回去了,杀人的不是他,可他的身上也染满了鲜血。他常常问自己,如果那个时候拼死把这件事情捅出去,如果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有哪一天把这个秘密说出去,他是不是不会觉得这样恐惧,不会觉得这样孤单。哪怕是死了,至少也觉得自己在这最后一刻活下来过?
曾经,他尝试过,想要把这个深埋心底的秘密告诉某个陌生人,哪怕那个人只是路过罢了。可是他还未开口,周围靠近他的人就一个一个离去,有些被调离到别的地方,有些在路上出了车祸死去。
无论是否是顾墨生所为,他都知道……他说出了这个秘密,顾墨生也会用他的方法一一磨灭它们存留的痕迹。
没有人会相信,也没有人会知道。但是,除了一个人。
缓缓伸出手,他贴上了蓝启荷的脸:“唯有你,可以带着这个血淋淋的真相走到阳光底下,周围的黑暗无法阻挡,因为你就是光芒。”
那是黑暗遥不可及的,却又想紧紧握在手中的……顾墨生可以伤害所有人,却不会动她一分一毫。有时候真是羡慕啊,明明大家都在地狱,唯独眼前这个人可以堂堂正正地站立着,地狱之火能吞没所有人,却不会吞没她。
“如果这些是真相,你不怕他伤害你吗?”终于回过神来的蓝启荷皱起了眉头,她握紧拳,看着眼前的少年。
石磊笑了,他忽然大笑着,整个身子都俯到了地面上:“你真厉害,果然是不信呢?你觉得我说的是谎话吗?你若觉得我说的是谎话,为何却被吓得浑身冰冷。你的脸就好像冬日里的雪,连一丝温度都没有。其实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我所说的到底是否是真相!”
“真相……”蓝启荷喃喃地念出一句,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推开门跑出了病房!石磊敢将这一切都告诉她,说明他已经决心鱼死网破了,顾墨生知道她已经了解真相,那么他现在会做的事情……是想要伤害蓝启朔吗?
她一边跑一边打着电话,蓝启朔没有接,她又着急的打电话给母亲。母亲接起了电话,听声音似乎也在马路上:“妈,少爷在哪里?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不是应该在医院里吗?少爷呢,他去哪儿了?”
“小荷?”电话那边的人愣了愣,“发生什么事了?小朔今天要做身体检查,我出门给他买些水果。”
她立刻挂了电话坐上出租车朝着蓝启朔所在的医院赶去。她只期望着顾锦年,不,顾墨生没有在那家医院,没有打算伤害蓝启朔。她期望着他什么都不知道,期望着蓝启朔可以平平安安。
千万……千万不要有事!
蓝启荷赶到蓝启朔的医院里时并没有在病房里看见他,她立刻跑到前台护士小姐那里询问,护士小姐告诉她,蓝启朔去做例行的身体检查。蓝启荷便问了检查的地方,急急忙忙赶过去,却发现蓝启朔根本就不在。
检查的医生正在看报纸:“蓝启朔?今天他不在检查的名单里,他不是每周周日检查的吗?”
什么?蓝启荷全身一震,她正打算再问一些什么,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掏出电话,显示的是顾锦年!她立刻将电话接了起来,电话里的顾锦年,声音依然温柔:“小荷。”
“蓝启朔在哪里?”她不顾其他,开口就问蓝启朔的消息。电话里的顾锦年不急也不恼,他一直都知道,在蓝启荷心中这个男人是最重要的。哪怕他一无是处,哪怕失忆将她遗忘,她也认为他是最重要的。
“我们许久都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谈谈了。”顾锦年并不着急,但是电话这头的蓝启荷却急的手心里都是汗,可是她强行让自己忍下来,这个时候不能慌的,一慌蓝启朔就会出事:“你在哪里?我当面和你谈。”
“就这样,这样的距离,我才会认为小荷一直还是以前的小荷。”顾锦年淡淡地呵出一句,“哥说的对,从那天开始,我就回不去了。”
——墨生……你已经回不去了……
石磊的话一下子映入脑海中,蓝启荷只觉得浑身发冷,她紧握着手机:“锦年的死,真的是因为你吗?墨生。”她很希望石磊说的是假话,她宁可相信电话那头的是顾锦年,是顾锦年想要活下来才伤害了顾墨生,而不是当初那个温柔如风的少年,执着血淋淋的刀刺入他兄弟的胸膛。
她希望电话那头的人开口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一切还有别的原因。哪怕她不信至少也可以给她一丝短暂的慰藉。
可是,她听到的却是更加冰冷的两个字。
“是呢。”
是呢……电话那头的少年,是她从小青梅竹马的顾墨生;是那个站在草垛子上一起向天空呼喊的墨生;是那个总穿着最干净的小白衬衣,偷偷把家里的糖果、干菜肉、泡泡糖塞给她吃的墨生!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盛满了泪水,她觉得自己喉咙干涸,连“为什么”两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墨生,以后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第一个找我,我会保护你哦!
——如果我找不到小荷,那该怎么办?
——不会,我会永远在墨生身边。
曾经的誓言历历在目,可是当初那个人却已经不再是当初。无论是蓝启荷也好,还是顾墨生也好,都回不去了。
电话那头的顾锦年,不,应该是顾墨生!他似乎是觉察到什么,弯起嘴:“小荷,你是不是在为我悲伤?”悲伤他从光明一步一步走向黑暗,悲伤他从天堂一步一步走向地狱?只是,世界上没有永远的光明,也不会有永远的天堂。他是那么想活下来,活下来留在她的身边,哪怕脚下踩着的是鲜血,哪怕身边盘旋的是烈焰。
或许,在他遇到蓝启荷的时候,他便已经踏入了这样的深渊,只是当他举起手里的刀,刺向顾锦年的时候,他才成为了真正的魔鬼。
“墨生,你告诉我你在哪里。”蓝启荷沉默了许久,她终于开了口。
顾墨生却摇了摇头:“你来这里,是为了寻蓝启朔,不是为了寻我。”
“你不要钻牛角尖……”蓝启荷握紧了手机,“我是想见到你,正面与你谈一谈!一切都来得及的,只要你想,一切都来得及的!”
“你错了……小荷。”早已经来不及,早已经回不去了。顾锦年死去的时候说的很明白,他心里同样比谁都清楚。回不去了,顾墨生……已经无法再回去了!他走上的这条路是地狱,那么等待他的终点必然也是地狱!
蓝启荷很担心顾墨生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伤害蓝启朔的事情来,她一直与他对话,努力从他电话那头的声音判断他所在的位置。有风声,那应该是站的比较高了,会是医院的天台吗?
她急匆匆地跑到天台去,却发现没有他们的人影。顾墨生听到蓝启荷在电话这头的喘气声,微微扬起嘴角:“你上天台寻找我们了吗?”
蓝启荷的手一紧,顾墨生继续说下去:“你总是这样,从来都不事先考虑好,一出问题就一股脑的冲出去。可是你总会平安无事,因为你是小荷,无论做什么都有办法度过。”
“你们在哪儿?”蓝启荷已经没有力气再与他东躲西藏。
顾墨生笑道:“你猜,我们会在什么地方?呐,我给你一个提示,这是我们曾经来过的地方,曾经许下诺言,你会成为骑士,来城堡里救我。”
是村里的小山坡!蓝启荷全身一颤,她飞快地冲出医院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往曾经一直生活的那个村庄。出租车司机起初不愿出城,却因为蓝启荷给出了一千块钱,衡量了衡量还是决定出城一趟赚赚外快。
村庄还是原来的村庄,里面的建筑早已经大变,出租车停在村口不愿意进去,她付了钱直接朝着小山坡的方向跑去。
顾墨生会到这里,他是希望时间可以倒流,可以回到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可是她心里很清楚,就算时光倒转一百次,他也会选择杀了顾锦年,让自己活下来!因为他想活下来,他有心魔!
“顾墨生!”当蓝启荷赶到小山坡上,她看见了站在巨石边缘的顾墨生,以及他手下推着的一把轮椅,轮椅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蓝启朔。他不敢动,因为顾墨生的手里握着一把美工刀,正抵在蓝启朔的脖颈下。他面带微笑,好像现在不是在胁迫一个人,而是在浇一朵花那么温和:“小荷,你终于来了呢,我等了很久。”
蓝启荷站在对面不敢靠近,怕走一步顾墨生就会把蓝启朔推下去:“有什么事情你同我说!你把你想说的都告诉我,放下蓝启朔!”
“如果没有他,你便不会来,又能如何听我说呢。”顾墨生站在风口上,白色的衬衣微微拂动,正如小的时候,他也是如此站在这个地方。
蓝启荷紧紧地盯着他,她在想办法,想办法让他冷静下来……可是她根本不知道,现在的顾墨生到底是冷静着的,还是不冷静着的!有些人做傻事是因为想不明白,她却知道顾墨生从来都没有想不明白的时候。虽然他也后悔过,可就算时光倒流,回到医院里那段日子,他也会举起美工刀杀死顾锦年,让自己活下来!
“就算没有蓝启朔,我也会来!”蓝启荷忽然开了口,“只要是墨生,我便回来!”
“你在安慰我吗?”顾墨生微笑着,表情不变,“小荷真是的,为了他什么都愿意说什么都愿意做呢。如今你知道了真相,知道我为了活下来杀了自己的兄弟,知道我把蓝启朔推下了楼,知道我做了那么多这样的事情,你却还说哪怕只是我你也会来,这不是欺骗我吗?小荷从来都不对我说谎的,如今要为了他,对我说谎了。”
蓝启荷站直了身体:“我没有说谎,就算现在没有他,如果墨生来到这里,墨生告诉我他想要见我,我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只可惜现在的我不是墨生。”顾墨生答着,他的眼神黯淡,“现在的我还是墨生吗?手里已经沾满了鲜血,而且是沾满了亲兄弟的血!每天晚上我都在想,自己一觉醒过来会不会变成顾锦年,毕竟这颗跳动的心脏,是他的呢。小荷,你也一定很恨我吧,一定恨透了我吧。也许现在的你在想,那个时候我死掉的话,该多好啊,那个时候的我死掉了,而活下来的是顾锦年,那该多好啊。”
“是啊。”蓝启荷忽然莫名丢出来的一句话,让顾墨生的手明显一颤。她直直地望着他:“我希望那个时候死去的是你,而不是顾锦年。”
虽然知道这是事实,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可是当真的从她嘴里听到的时候,顾锦年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冻结了。好像有无数的冰从地狱冲出来,一下子将它冻住。他感觉到冷,感觉到疼,感觉到难受。
“如果你在那刻死去了,我就不会喜欢上这样的你。”蓝启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紧了拳头,她握得特别紧,指甲掐出了血,不断从缝隙里涌出来,“明明知道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明明知道你一直站在黑暗之中……明明知道我们两个根本就不会有交集……却还是一直一直看着你!”
如果说现在蓝启荷说的是谎话,顾墨生也宁愿她可以一直这样说下去。他本以为自己会不信她这样的谎言,知道她是为了救蓝启朔,可是这颗心却忽然跳动的厉害,几乎要从胸腔跳出去!
他看着她渐渐靠近自己,或者说是靠近蓝启朔。他心里很清楚,一旦她走到自己面前,握住的会是蓝启朔的手,而不是他的手。可是他没有办法拒绝,拒绝她的靠近,拒绝她的气息,拒绝她走到自己面前……
他是……那么那么喜欢她,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喜欢她!
就算靠近了是地狱,他也无法移动半步!
坐在轮椅上的蓝启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蓝启荷从来都不说喜欢两个字。而现在,却对着身后的人说了。
他没有失忆,他只是太累了。他知道蓝启荷为了自己付出了很多,而这样的付出根本不是因为爱情,只是因为友情!他觉得如果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自己与她没有交集了,或许她就会解脱了。他一直都牢牢抓着她的手不放开,她的翅膀无法在天空飞翔,她的手腕已经被抓出了血。
所以,如今他决心要放开,放开手让她拥有自由。可是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根本控制不住,噼里啪啦的砸落下来。
他很难受……心很难受。听到她说的那句……喜欢顾墨生的话。
蓝启荷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她伸出手。蓝启朔觉得这瞬间已经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到她,看到她向他们伸过来的手。
她握住了顾墨生,将他执着的美工刀拿了下来,丢到地上。他已经安全了,如果这个时候蓝启荷选择他,他们可以立刻逃走的!可是没有,她没有……她还是握着顾墨生的手,渐渐走远,渐渐从眼前消失,将他一个人留在这个山坡上。
他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他就像一块石雕,坐在冰冷的轮椅上,眼睛模糊,看不清周围的东西,只有涌动的泪水还在往外流,不停地流。能不能,回头看看我……我爱你啊,蓝启荷。
牵着顾墨生的手,蓝启荷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一直没有回头。顾墨生就这样跟着她,直到夜幕降临,他们还在走。
曾经小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行走在田地里。蓝启荷总是胆子那么大,她走在前面,拉着他,他跟在后头。有时候玩得太晚了,天黑了,她就这样牵着他回家。手掌里是湿漉漉的汗水,温暖不断地从她手的这边涌过来。
天上的星星闪闪发亮,顾墨生看见蓝启荷的鞋子上沾满了泥,每走一步都很重。他很想让她停下来,他不希望看到她辛苦的模样。可是他又希望她永远不要停下来,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他们走了近乎一夜,走到地平线露出了鱼白肚,顾墨生终于停住了脚步,他轻声唤住她:“回去吧。”
蓝启荷一怔,她回过头看着顾墨生。顾墨生轻呵出一口气:“我知道你并非喜欢我,只是想救出他而已。如果一直走下去,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走到头。虽然我希望这条路可以永远走不完,但是我不想你受伤。”
他知道她的脚应该是很疼了,因为他的脚底下也已经磨出了血泡。他可以对任何人狠下杀手,但是唯独无法看到她受伤。在推蓝启朔下楼的时候他其实已经猜到了结局,只是没有想到这个结局来得那么快。
“知道吗?”蓝启荷抬起头,她看向远方地平线徐徐升起的太阳:“小时候我常常在想,如果可以和墨生结婚,那定会很幸福。”
因为顾墨生会把最好吃的东西留给她;因为顾墨生会在她挨打的时候护在他的身边;因为顾墨生会在冬天的时候给她暖手;因为顾墨生会因为担心找不到她而漫山遍野跑;因为顾墨生会不顾一切的站在她这边,无论是否是她的错!
她知道,哪怕她伤害过其他人,顾墨生也会帮他掩埋真相,告诉她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这样的顾墨生她曾经喜欢过,一直喜欢着。
只是她给出的爱不够多,不如顾墨生这般多。他就算马上要下到地狱去,他也会拼死拼活爬出来让自己活下去!她知道他活下来不只是因为自己想要活下来,他是为了她!为了她而活下来,为了见到她而活下来!
所以,她是那么悲伤。悲伤地看着他,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墨生,好好活着……我们一起,好好活下去。”
顾墨生贴着她的手掌,他轻呵一句:“我为了我所谓的幸福已经双手沾满了鲜血,小荷是干干净净的。曾经我安慰自己,只要小荷不知道这一切,所有的黑暗和悲伤都由我一个人承受,而如今你已经看到了站在血泊中的我,这样的我……已经无法再站在你的身边了……”站在充满光芒的,干净的,仿若那地平线缓缓升起的太阳般的你。
所以,在她知道真相的这刻,顾墨生选择了这么极端的做法。
他这样做不是为了同归于尽,是为了毁掉自己,为了让蓝启荷彻底的厌恶他,彻底地憎恨他,彻底地从他身边离开。
直到她说出那句话……
——如果你在那刻死去了,我就不会喜欢上这样的你。
——明明知道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明明知道你一直站在黑暗之中,明明知道现在的顾墨生不再是以前的顾墨生……明明知道我们两个根本就不会有交集……却还是一直一直看着你!
就算是假的也好,就算是不真实的也好,能够在死前听到这句话,已经足够了。他微微后退了一步,面带微笑着:“小荷,回去吧。”
回去,等到她继续过平静地日子,他这个从地狱里来的人,就应该回到地狱里去。回到那鲜红的血泊里,回到那黑暗的深渊中。
曾经有人说过一句话,失去她就是失去了全世界……而现在的他,正是如此吧。
失去她,就是失去了全世界。
既然已经失去了全世界,他便无法再活下去。
“好,”蓝启荷点了点头,“我们一起回去。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走的话,墨生就不会回来了吧。”
她怎么会不知道,顾墨生的破釜沉舟,她怎么会不知道他要选择做的事……
在她靠近他,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时,她就知道。
他其实从未想伤害她,从未想让她痛苦。因为不让她痛苦,所以他不会伤害蓝启朔,哪怕是嫉妒到了极点,也不会伤害蓝启朔。
他迄今为止唯一伤害过的人,便是他的亲哥哥。
她无法想象他是怎样才下去手,怎样才痛苦地让自己举起美工刀,刺入他的身体里。他只是为了活下来,为了她而活下来。
而顾锦年,恐怕也知道自己终会有这样一天吧。所以,他才会说出那么悲伤的话。
墨生,一切都回不去了……
“一起回去!”蓝启荷忽然伸手一把拉住了他。是的,她很清楚,曾经是很难回去了,甚至的确像顾锦年说的一样是无法回去的!
可是她要逆天而行,她要回去,要带着顾墨生一起回去!
回到曾经回到单纯的世界里,回到还只有一片雪白的美好里!就算有无数双手伸出来阻止他们,她也要牢牢地拉着他:一起回去!我们要一起回去!
顾墨生一下子怔住了,他抬起头:“一起……回去……吗?”
“你不想回去吗?”蓝启荷问道。
他摇了摇头:“谁不想回去呢,只是已经无法再回去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蓝启荷握紧了他的手,“墨生做了这么多才走到现在,难道就要放弃了吗?一直以来都只有你一个人,现在不是有我吗?加上我,我们一起走,就算再多困难、再多痛苦,我们都可以回去。”
眼瞳里闪烁的温润终于滑落了下来,顾墨生轻轻贴住她的手背:“好……”
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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