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助力,
皆大欢喜
返回圣地亚哥,我们再次以身犯险。身边的包围圈越收越紧,种种迹象显而易见。“饥饿进军”大游行遭到了血腥镇压,警察殴打了摄制组的几位成员,砸毁了一台摄影机。因为工作关系常与我们打交道的人都认为,我们假装出境的计谋不会实现,甚至连克莱门西娅·伊绍拉也坚信,我们就像是无辜的圣徒踏进了狮穴。至于寻找那位持异见将军的努力,被那句永恒的回答“明天再联系”阻遏住了。当意大利组得到通知,获准于次日上午十一点到拉莫内达宫拍摄时,我们即处在如此紧张不安的精神状态之中。
让人不由得怀疑这是个致命的圈套。我自己愿意冒一切风险,没什么大不了,但贸然指派意大利摄制组进入总统府拍摄,却不清楚是否会让他们置身陷阱,这个责任过于重大。然而,摄制组成员明知有风险,还是决定负起责任,冒险前往。法国组已经没理由再待在圣地亚哥了。因此,我们紧急召开会议,敦促他们乘坐最早的航班离开智利,带上准备运往马德里的拍摄完毕的素材。在我指导意大利组拍摄皮诺切特总统府的当天下午,法国组起飞离境。
前往拉莫内达宫之前,我先把写给最高法院的信交给了弗朗奇。最近几天,我都把这封信放在手提箱里随身携带,迟疑着是否该寄出去。我请弗朗奇立即亲自邮寄,他照办了。我还把埃莱娜留下的紧急联络电话留给了他。十一点差一刻,弗朗奇开车把我放在神佑街的街角,我在那里跟意大利摄制组全员汇合,一起前往拉莫内达宫。最悖谬的是,这一次我脱掉了乌拉圭广告商的装束,穿上了牛仔裤和兔皮衬里的夹克。这是最后时刻所做的决定,因为格拉齐雅是记者,乌戈是摄影师,奎多是录音师,这些成员的背景早已经过彻底审查。但其助手,名字虽然也要列在拍摄许可申请书上,却不需要验明身份。这正解决了我的难题:我作为照明组助手,手提线缆和聚光灯,混进了总统府。
负责接待的三位青年官员态度亲和,他们轮流引导我们在府内各处游览。我们从容地拍摄了整整两天,力求技术上没有瑕疵。我们特意询问与建筑修复有关的方方面面,因为格拉齐雅针对托埃斯卡和智利的意大利风格建筑做足了功课,所以没人怀疑这就是影片唯一的主题。不过,军方也做了充分的准备。他们极有把握地向我们介绍府邸每个局部的意义和历史,以及跟建筑原样相比,做了怎样的修复;但他们也预备了喋喋不休的遁词和云山雾绕的话,缄口不谈一九七三年九月十一日的事件。说实话,修复工作还算忠实于原始图纸。他们封堵了几道门,另开了几道门,推倒了几堵墙,又改变了一些隔挡的位置,还封闭了莫兰德街八十号的大门——历届总统的私人访客原先都经由此门出入。改建的地方这样多,即便是了解旧官邸的人,如今在新总统府里也难免迷路。
当要求他们向我们展示《独立宣言》原件时,接待我们的官员似乎犯了难。这份文献原先一直保存在部长会议大厅里,我们知道原物已在轰炸中被焚毁。接待官员始终不肯承认这一点,而是要我们再填写一份特别拍摄申请,且一再告知申请要迟些才能获批,就这样一直拖延到拍摄结束。他们也没法说清堂迭戈·波塔雷斯用过的写字台被挪到什么地方去了。以往历届总统留下了不少遗物,可原本用来陈列文物的小型历史博物馆也在政变大火中付之一炬。或许,自奥希金斯总统以来,历届总统的半身像都难逃同样的噩运,尽管更流行的说法是,军政府为规避有朝一日被迫摆上萨尔瓦多·阿连德雕像的尴尬局面,索性把以往安置在走廊里的历届总统半身像统统撤走了。总之,深入游览总统府之后的印象是,为抹除殉难总统的所有痕迹,这里的一切都被彻底改造了。
在拉莫内达宫拍摄的第二日,大约上午十一点,我们突然感觉到空气中一阵不可见的骚动暗自酝酿,随后听见一阵急促的军靴声和金属器具的碰撞声。接待我们的官员神色骤变,生硬地命令摄制组关掉聚光灯,停止拍摄。两名便衣警卫毫不掩饰地立在我们面前,万一我们执意拍摄,他们就会出手制止。我们不知出了什么事,直至看见奥古斯托·皮诺切特将军本人走来。他面色铁青,体态臃肿,在一位军官和两位文员助手的陪同下,径直往办公室走去。这个照面来得突然,没给我们留下任何反应时间。皮诺切特走过去时没朝我们这边望一眼,但距离如此之近,能真切地听见他当时在说些什么:
“女人的话不能信,就算她们说的是实话。”
乌戈一下子愣住了,手指紧扣在摄影机的拍摄键上,仿佛眼睁睁错过了自己的目标。“如果当时有谁想刺杀他,”他稍后对我们说,“那再容易不过了。”虽然那天还剩三个多小时的工作时间,可我们当中谁都没有心思再拍下去了。
kfYV3CVOqu5RygoNDVhFXYgR7MVO7+MK1n+KdMT6Vtc9XpQgYuCWHP5REKg40ddUbIZxKO3XZlXwIziPYIz09g==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