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死。

    到底还是因着玉芊芊的另一块玉血石活了下来。

    我醒来的时候顾文顾武在，如意也在，环视了一周，直到莫少轻重新戴着面具出现，周围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席卷而来，我才知道，我又回到了剑阁山庄。

    所以之前的一切全部都是我做的漫长的梦吗？

    我被首领带出了剑阁山庄，认识了我师父，跟着他走街串巷，在桃花街扎根，他说要带我闯荡江湖，我也说要好好照顾他，然后，我因为要去找我的娘亲离开他，他为了报弑亲之仇要杀我，我们一死一伤，最后，我还在梦里跟他说了永生不见。

    如今我醒来，还是在剑阁山庄，陪在我身边的，依然是戴着面具的首领，那些前尘往事，是不是真的梦一场？

    如意端着药站在我旁边，看我一眼，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她放下药碗将我扶起来，轻声道：“你先把药喝了吧，”又看向顾文顾武，“他已经醒了，你们先出去吧。”

    “小菜姑娘，你能不能……”

    “哥！”顾武忙打断他，“小菜姑娘刚醒，现在还很虚弱，你等过几天……”

    “你们都出去吧，”面具下，莫少轻的声音又格外低沉起来，“如意你也出去吧，我来照顾她。”

    把头偏到一边，努力把直达眼底的泪意咽下去，听到门开了又合的声音，莫少轻摘下面具，走到我床前坐下，小心翼翼地将我扶起来，声音很轻，道：“小菜，起来把药喝了吧。”

    我倚在莫少轻怀里，恍惚间错把莫少轻认成我师父。

    那个在我嫌药苦，皱着眉决计不喝的时候，会自己咕咚咕咚地喝上一大口，苦得龇牙咧嘴之后还要拿袖子抹抹嘴，朝我嚷嚷说“江小菜，根本一点都不苦”的师父，喜欢朝我嚷嚷却舍不得让我受委屈的师父，会为了我给旁人下跪的师父，被莫少轻说喜欢我的师父……

    我那么好的师父，怎么，就不在我身边了呢？

    “苦吗？”

    咕咚咕咚地喝完了药，苦得味蕾仿佛都失去了知觉，即便是这样，在莫少轻问起来的时候，我还是摇了摇头。

    苦啊。

    可是没了我师父，我怎么能说苦。

    这世上最看不得我吃苦的人不在了，我还能有什么指望？

    自顾自地躺好，又缓缓闭上眼睛，我想只有在梦里，我才能见到我师父。

    “小菜，江燕七他……”

    摇头，虽然闭着眼睛，却仍是清晰地感受到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莫少轻大约是觉得我累了，又或者是不想提起我师父的名字让我受刺激，看到我闭上眼睛，便叹了一口气，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过头，道：“我出去给你准备点吃的。”

    我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忽而就大哭起来。

    多好啊。

    你们现在可以双宿双栖了，你们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了，连黄泉路上都能做伴了。

    真是好啊。

    你口口声声说要带我回家，你说过的，你还说要带我回桃花街。看吧，我早就该明白的，你一直都这么言而无信。你说要带我去闯荡江湖，却带我来了京城，你还说要给我盖一个小菜府，我现在连你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说了这么多，食言了这么多，你还跟我说了再见，可是这次，你怎么就真的跟我说了再见了呢？

    那么喜欢食言的你，倒是回来啊。

    我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我再也不偷懒了，我可以每天早起去练功，你不让我吃鸡腿我就不吃，你不喜欢的人我以后再也不接近了，你喜欢去找姑娘便去找，若是没钱的话我还给你去当托儿帮你骗钱，我再也不嫌弃我们在桃花街住的房子小，也再也不给你带回来的姑娘的茶里放巴豆，你不喜欢的我全都能改，如果这样呢？你回来好不好？

    师父师父师父。

    我这一辈子喊得最多的，无论是惊喜开心抑或难过伤心，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

    师父啊，你快点回来啊。

    房门外，有人咚咚咚地敲门，而后顾武的声音透过房门传进来。

    “小菜姑娘，你饿不饿啊，要不要吃点东西啊？”

    “……”

    “小菜姑娘，人是铁饭是钢，你以前一顿饭能吃五个鸡腿啊，现在你病好了，可不能饿着啊。”

    “……”

    “小菜姑娘，这才辛辛苦苦把你的病治好了，你不能再被饿死啊。”

    “……”

    吃饭有什么用，吃了鸡腿，我师父就能回来了吗？

    恍惚间我想到了在我昏迷不醒的那些日子，师父胡子邋遢的颓废模样，他说杀了花姑子，我的小菜就能回来吗？

    可至少当时的我只是昏迷，至少我师父在心里能存着我万分之一几率醒来的希望，可师父他呢，连个念想都不给我，甚至连句话也没有留给我，就这么着急地跟那玉芊芊去了，再说什么喜欢，还有什么用呢。

    有人推开门走进来，我以为是顾武听我不说话，以为我出了什么危险赶紧进来看看，却不想是如意拎着食盒进来了。

    “吃点东西吧，你昏迷了好几天，再不吃身体会吃不消的。”

    顾武这个时候也嚷嚷着进来，声音比如意高了八倍。

    “小菜姑娘，你快吃些吧，你老这样，你师父要是知道了，该多难过啊。”

    他转了个身，将脸对向墙壁，眼泪又顺着眼角滑下来。

    师父，你看他们，真烦，太烦了，明明知道我现在只想要你，明明知道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还要在这里吵吵闹闹地欺负我，师父，小菜被人欺负了，你快回来救我啊。

    “小菜！小菜！”如意开始摇我的胳膊，一下一下地，“你快起来吧，不然你师父又要生气了！”

    不要再提我师父了。

    至少不要在我面前再提他了。

    我的眼泪开始大滴大滴地往下掉，顾武和如意却偏偏像是白痴一样，一个劲儿地重复让我不要叫师父担心。

    他还会担心我吗？我巴不得他担心我！

    终于在如意最后一次重复我师父的名字时，我开始崩溃，不知道怎么就坐起来，抓起身边一切可以抓的东西，枕头、被子、挂饰，也不管眼前是什么人，有没有危险，一边摔一边痛哭。

    “你们滚！都给我滚！我就是不吃饭！死都不吃饭！我就是要他担心！我就是要他做鬼也不痛快！都给我滚出去！”

    这太糟糕了，我从来就没有这样失态过。

    我知道我师父的死与他们无关，我也知道我糟糕透顶、一塌糊涂的情绪不应该发泄在他们身上，可我就是受不住，受不住他们三番五次地提我师父的名字，受不住醒来后发现我师父真的死掉的事实，更受不住，明明跟我许诺好的师父居然再一次食言。

    “呀！江小菜！你有完没完了！还反了你了是不是？！”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愣了愣，看了顾武和如意一眼，他们好像也有些出神，呆呆地看着房间门口的方向。

    我一定不是在做梦，我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疼，特别疼，疼得我直掉眼泪，我一定不是在做梦，从门口传来的声音分明就是我师父的，一定是我师父的，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听错。

    如意和顾武出神的时候，我已经起身扒着床要下来，却不想自己身体还是太过虚弱，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如意和顾武回过神来要扶起我，我却顾不上。抬起眼看门口进来的那个人——

    眼泪倏地又掉下来了。

    不是他。

    不是我师父。

    莫少轻原本是黑着一张脸进来的，大约是看到我瘫坐在地上崩溃的样子吓了一跳，才会小跑着过来要扶起我来，他问：“小菜，你怎么了啊，你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

    我扑进莫少轻怀里号啕大哭，我说不出话来，哪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声音是假的，满心相信着我师父会回来的信心也是假的，他根本就不会回来了。

    他就是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这厢我哭得歇斯底里，那厢却有人在扯我的袖子，从袖子到胳膊，再从胳膊到肩膀，一直扯一直扯，像是要生生把我从莫少轻怀里拽出来。

    “江小菜！我跟你说过什么？”

    师父！

    忽而，我醒了，就连房间的空气也变得格外安静。

    我怔忡了好半天，迅速地转过身，又落下泪来。

    “师父……”

    这么喃喃地叫着，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碰一碰他，摸一摸他的脸，看他是真的，还是虚幻的。

    师父穿着淡蓝色长衫，发髻绾得一丝不苟，站在我身后，眼睛瞪得格外圆，右脸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沾了灰，可我还是觉得，师父好看得丧心病狂，我从来就没有看到过师父这么好看过。

    呆呆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的时候，我师父却皱着眉头，叉着腰骂我。

    “江小菜，你能耐了是不是，你才昏迷了几天，就这几天没见为师你就上房揭瓦了，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师父……”

    从莫少轻怀里出来，我手脚并用地爬到我师父脚边，拽了拽他的衣服，又揉揉自己的眼睛，看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又有些不确定。

    “师父师父，你是我的师父吗？”

    我师父这次却没骂我，反而慢慢地蹲下，蹲到我身边，小心地将我扶好，忽而红了眼眶。

    “师父……师父还以为你会死……”

    “师父！”真的是师父，我拽着我师父的衣领又开始哭，“师父，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以为你真的死掉了，我亲眼看到你跳了悬崖……”

    身旁，如意摆手，惊恐：“我可没说。”

    顾武也摇头，抓后脑勺：“咱也没说啊。”

    就连莫少轻，从地上起来，也赶忙摆手撇清关系：“那我就更没说了，我还劝你吃饭别让你师父担心来着……”

    我开始又哭又笑，着急地问师父发生了什么。我明明，看着玉芊芊决绝地跳了悬崖，也明明，亲眼目睹我师父跟着跳了下去。

    我师父用手指轻轻地弹我的额头，故意皱着眉骂我，说：“江小菜，你是白痴吗，为师那是下去救她！是救！不是自杀！为师轻功了得！”而后他又将我揽在怀里摇啊摇的，“为师说了，要带你回桃花街的。”

    “师父，你以后别离开我了。”

    “好，师父不离开你。”

    我跟师父在剑阁山庄一待又是两个月，师父每天都愁眉苦脸，吃饭的时候总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看着我，问我说：“小菜，你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啊。你在这剑阁山庄待着不憋屈吗？不亏心吗？每天见到莫少轻，你不觉得堵心吗？”

    我只得很严肃地和我师父讨论这个问题，我说：“师父，我身上这大大小小的新伤旧伤，差不多都是因为你才有的，你应该好好照顾我，而且我从小就待在剑阁山庄，我们住在这儿又没人打扰，我觉得很清净。”

    “那莫少轻呢，我一瞧见莫少轻就浑身不舒服！不舒服得我都想揍他！”

    “可是师父，”我揉了揉眉心，“你差不多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莫少轻了，他现在已经回王府了，你不舒服个鬼啊。”

    “感觉！感觉你懂不懂？！”

    “好吧，”我朝我师父翻白眼，说：“我不懂。”

    我师父就又开始妥协，说：“小菜，你多吃点，你快点好，好了为师就带你回桃花街。”

    于是我说好，我师父一眼，见他就又满足地给我夹菜，直到我面前的饭菜堆成一座小山。

    我始终没敢问我师父当日他是如何在崖边找到我的，更不敢问他救回来的玉芊芊去了哪里，直到有一天，师父吃饱喝足后，忽然邀我去散步，散完步又带我去后花园赏花，赏完花后又诗兴大发说要吟诗，念了一句“啊，莲花——”之后，话锋一转，说：“小菜，我带你去看看花姑子吧。”

    花姑子受了刺激，被莫少轻关在西厢房里已经好些日子了，我从来没敢去看过她，也更不敢喊我师父一起去。花姑子这个人于我，于我师父，始终都是心底的一个痛。

    由着师父带我去到了西厢房，要推门进去的时候，我却突然拽住了师父的胳膊。

    我师父看我一眼，又挑眉：“干吗？神经病啊。”

    我看着我师父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道：“师父，你不会要杀了她吧。”

    我看到我师父摇了摇头，又听到他的叹气声。

    “已经没意义了。”

    推开门，花姑子房间很大，却冷清不已。

    我跟在我师父身边，看着满头白发的花姑子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在一起，眼睛低垂着看着地面，眉毛之间是舒展的，听到声音后抬头看着我和我师父，一笑，眼睛里没有戾气，全是一派清明和温暖。

    我有些发怔，倒是我师父看我没反应，抓起我的手往花姑子跟前走，一步一步地，搞得我特紧张，跟见家长似的。

    于是我不自然地冲花姑子笑，我笑她也笑，我朝她挥手，她也朝我挥手。

    “嗨，花姑子。”

    我朝她这样打招呼，她就轻轻柔柔地笑笑，再低下头，一言不发。

    我问师父，她这是怎么了，师父就指了指自己的大脑。先前也听莫少轻说，花姑子受了刺激，见人就杀，可现在看来，她是这么温和的人啊。

    “先前来了剑阁山庄见人就杀，后来被莫少轻关在这房间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温和了许多，后来便不说话了，”我师父看着我淡淡地说道，“好像是疯了，但是好像又没疯，每天都那么温温和和地坐着，偶尔会对着枕头喊上几声‘宝宝’……”

    我反手抓着师父的手，道：“我真的……不是她的女儿吗？”

    师父摇头，又摸我的头发：“花姑子的女儿一抱来就夭折了，小菜，不是你……”

    我认同师父的话，复又认真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走到花姑子面前，看着她依然睁着大大的眼睛冲我笑，我抓着花姑子的手，却不觉红了眼眶：“你，好好保重呀。”

    离开房间的时候，我又回头看了一眼，花姑子的右手一直维持着刚刚我把她的手抓在手里的姿势，眼睛一直呆呆地看着我，时不时地喊一声“宝宝”，细看，眼睛里居然是带着泪花的。

    我开始相信，花姑子是真的一直在想自己的宝宝，她也是真的，失了心智了。

    从花姑子房间出来，我师父又潇洒地挥着小折扇走在了前面，我绞着手指跟在我师父身后，有些不知道下面的话怎么开口。

    “师父……”

    “嘛呀？”

    “我有些话……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

    “既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师父折扇一合，“那就不要开口了吧。”

    “……师父！”跺脚，跑到我师父前面伸出胳膊拦住他，“有本事你就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师父笑了，两只眼睛弯弯的，笑得不知道有多好看。他拿着自己的折扇笑眯眯地敲了我脑袋一下，说：“你傻不傻，死人才叫‘尸体’呢，你那叫‘身体’，说吧，有什么话想跟为师说啊？”

    “啊，哦，”回过神来，我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凑到我师父耳朵旁，压低声音道，“我昨天做梦梦到了一个神仙姐姐，长得特别漂亮……”

    暗地里看了一眼师父，见他摇着折扇面无表情，察觉到我需要回应才回过神来，说：“啊？你刚说谁漂亮？”

    “……就是跟王府那位挺像的……”

    我师父这么冰雪聪明的人想必是听出了我话中有话，忍不住黑了脸，折扇一摔摔到我怀里：“江小菜，你有话直接说！叽叽歪歪算什么英雄好汉！”

    说实话，从我师父嘴里边承认我是英雄好汉还真是特不容易，我立刻狗腿地展开折扇给他扇风：“师父，我想问玉芊芊去哪儿了啊？你当日……”

    “她走了，被你师父救后当天便离开京城了。”

    我话还没问完，迎面莫少轻就走过来了，一边说还一边扯了扯衣领，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烦躁。

    我师父不乐意了，骂骂咧咧地迎过去：“哟，我们家小菜是问我呢，你算哪根葱啊，插什么话啊？！”

    莫少轻白了师父一眼，道：“无聊。”

    “江小菜，你快过来听听看，他说你师父无聊，他有什么资格说你师父……”

    我对他们之间的争论不感兴趣，倒是莫少轻的回答更能满足我的求知欲。

    “那她去哪儿了啊？”

    莫少轻：“这个我也不怎么……”

    我师父立刻举手插嘴：“闯荡江湖！”

    “那当时是怎么把玉芊芊救上来的啊，我明明看到她跳下去了……”

    莫少轻：“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师父他……”

    师父：“都跟你说了，为师轻功了得，轻功了得！你这么想让为师死，是不是想造反啊！”

    ……

    我现在想不要我师父了，还来得及吗？

    我师父大概果真是跟我有心灵感应的，同莫少轻吵着吵着就走远了，我一边小跑一边朝我师父嚷嚷：“师父师父！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你之前不是算命要找射手占的吗你找着了没……”

    从剑阁山庄离开的时候，师父袖口藏了俩辣椒，同莫少轻和如意一行人告别的时候，还假模假样地拿袖子擦擦，再应景地掉两滴泪，莫少轻不搭理他，他便扯着如意的胳膊不撒手。

    “如意啊如意，在下一定会想你的！下次做饭请少放些盐好吗？”

    做作又浮夸的演技真是让人作呕，我站在莫少轻面前拱了拱手跟他告别。

    “首领，麻烦您跟莫王爷报备一下，我跟我师父这就走了，但求您务必保护好花姑子，她现在很可怜。”

    莫少轻还挺客气，朝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作揖。

    “你这便同你师父走吧，倘若日后你不愿同你师父一起，想要回这剑阁山庄，差人通知我一声，我便去接你。我听你的，不会伤害她。”

    一句话说得我眼泪直打转，我师父跟如意寒暄完了听到莫少轻的话，火噌噌噌地就冒出来了。

    “莫少轻，你怎么个意思，挖人墙脚是不是？你是不是找削啊你？！”

    为了避免发生重大的人员伤亡，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我立刻拖着我那让人糟心的师父离开了，我师父被我拖走，还一直朝后蹬腿。

    “莫少轻，有本事咱俩单挑！你挑个时间！大爷这一百年都没空，你往后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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