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太缺爱-但愿黄泉有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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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黑影从我眼前一闪而过,再一定睛,反倒看不着我师父了,再转头一看,呵,莫少轻也不见了。我看着被家丁孤零零地牵着的大花,叹了一口气安慰它:“那什么,大花我先进去瞅一眼,你自己在外边玩会儿。”

    老实说我有些蒙,小蝶说江小菜醒了,这没可能啊,江小菜醒了,那我是谁呢,难不成我真的死了,游离这世界之外了,没道理啊,我不但无父无母,现在连我自己都是多余的了,那我也太悲惨了吧。

    因为过度紧张,我连直线都走不直,一路扶着手边全部可以扶的东西又进了莫王府,我的头上开始冒虚汗,腹部开始撕心裂肺地疼,低头去看,却一点伤痕都看不到,昏迷之前受伤的感觉又回来了,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又要经历一次死亡了,太可怕了。我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虎口,又一左一右给了自己两耳光,强迫自己不晕过去,使出全力好不容易手脚并用地爬到我原来住的房间门口,却听到我师父撕心裂肺地吼声。

    “人呢?!小菜呢?!”

    小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出……出门的时候还在的,少爷,我……我真的看到她动了动……”

    透过窗户,我能看到师父惨白着一张脸,而后不等莫少轻和小蝶说什么,突然就拔出剑朝地上的小蝶刺去,小蝶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一个翻身躲过。莫少轻挡在我师父面前,皱眉:“你要做什么?!”

    “我要杀了你们!”我师父眼眶通红,“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师父……

    莫少轻没说话,转身问小蝶:“玉芊芊呢?”

    小蝶头摇得像拨浪鼓:“奴婢不知……”

    “果真不知,”莫少轻摇摇头,而后看着我师父,“料是没用,你便杀了吧。”

    小蝶不会武功,听到莫少轻的话吓得脸色苍白,扑通一声跪下,拽着莫少轻的袖口磕头,一边磕一边哭:“奴婢……奴婢真的不知,先前……先前奴婢同芊芊姑娘来看江小菜,我和芊芊姑娘都看到她的手动了,奴婢激动,芊芊姑娘便让奴婢来找少爷,真的,随后奴婢真的不知道芊芊姑娘去哪里了……”

    莫少轻看了我师父一眼,开了门喊来丁管家:“去把芊芊姑娘找来,在府里一处不落地给我找,通知下去,找到玉芊芊每人赏白银一千两……”

    莫少轻又蹲在小蝶跟前,语气平和,问她:“门口的守卫呢?”

    小蝶头也不敢抬,整个脸都险些贴在地上:“我怕找不到少爷,便喊了守卫同我一起找你……”

    莫少轻叹气,看小蝶一眼:“你出去吧。”

    估计小蝶被吓得不清,出了门跑了好远,我还能听到她嘤嘤的哭声,我想,若是我没有受伤没有昏迷的话,肯定会追在她屁股后面一面跑一面嘲笑她。

    就说你平时话多吧,哈哈,枪打出头鸟,你看你现在吓的,哈哈……

    可是不是现在,一方面是我说话并不能被旁人听到,另一方面,我看着师父从我房间里走出来,脸色灰白,绝望地看着不远处,而后忽然蹲在台阶上,抱着胳膊大哭起来。

    师父哭得实在是太难看了,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他这么难看的样子,即便是先前他不吃不喝,胡子拉碴,我也没觉得他像如今这般模样。

    莫少轻站在一旁不说话,看我师父不哭了,也蹲下来坐在他旁边,只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话:“你其实……是喜欢她的吧。”

    我师父低着头不说话。偶尔我捂着胸口看他一眼,就看到他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他的样子实在是虐心,我看不下去,也不能言语,只是像是中了魔怔一般,一直一直在等他的答案。

    所以师父,你是喜欢我的吧。

    由恨生爱,由爱生痴。因为喜欢,才会舍不得,你舍不得在我儿时软弱的时候杀我,更舍不得利用我杀花姑子,舍不得我受伤,舍不得我受苦,可是师父,那玉芊芊呢,你曾为了她不顾身负重伤的我,也曾因为她相信旁人片面之词,那么,我算什么,玉芊芊,又算什么?

    “既然喜欢,又何必利用她的信任,你明明知道,这世上,她最信你,也最认你,除了你,她什么都不剩了……”

    师父什么话都没有说,却是突然站起来,拿起剑就往外跑。

    “你去哪里?”莫少轻也站起来。

    “我要去找她!”

    “……”

    “你都看到了吧。”

    目送着我师父走远,莫少轻突然转过脸看我,我正悲痛欲绝,承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冷不丁看到莫少轻转过脸来又冲着我说话,一时间惊喜激动掺杂,看着莫少轻也忍不住眼泪涟涟,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他:“你可以看到我吗?”

    那人不理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又自说自话。

    “你拥有玉血石,成了江湖中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每个人都恨不得夺取玉血石再取你性命。他带你来王府,你只知是他想引花姑子出现为父母报仇,却不知他是为你选择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安全场所。我叫人在胭脂楼外打伤你,并假意带你回去,他夜夜不能寐,守在你门外生怕你有危险。他为你受伤也为你流血,你却以为他对你无意,心里不过是在意一个玉芊芊,可在他看来,十个玉芊芊也抵不上一个你。你在意他护玉芊芊,甚至为了玉芊芊抛弃受重伤的你,而他只是心知自己树敌无数,怕再给你招惹麻烦,不过是瞒着玉芊芊给你演的一出戏,这些,旁人不说,你怕是永远都不知道吧。”

    莫少轻的眼睛明明是看着我,却始终聚焦不到一点,我开始明白,他不过是在出神,也并不能看到我。我坐在他身边,听着他的自言自语,也险些入了神。

    “那日,你对我说你师父不要你,花姑子也不要你,你还说你什么都没有,连我给你的银票也不见了,我多想跟你说一句,你还有我啊,我多想说,我就在你身边你怎么就看不到呢,可是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当我把你带出剑阁山庄的那一刻,我便再也没有这个资格了。我和江燕七同留你八年,也都和你朝夕相处了八年,你心里选择的那个人,始终都是他吧……”

    我开始明白之前在莫王府我师父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受伤,为什么受伤之后不告诉我,为什么会在胭脂楼出现和玉芊芊那样的对话,亦开始明白,为什么他偶尔看到我会出现异常纠结的眼神。

    他一心以为我是花姑子的女儿,想着弑亲之仇不共戴天,可却因着我和他的关系日益亲密,他却愈加舍不得。这舍不得慢慢放大,凝聚在心底的最深处,生根发芽,越是放大一分,内心便愈煎熬。

    我忽而想起师父每每夜里抱着剑睡觉的样子,心里的悔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我总是抱怨这个,责备那个,恨我被别人欺骗,怪我师父没有保护好我,也怨恨过花姑子不要我,可事实上,老天已经待我不薄。我无父无母,却被毫无血缘关系的首领收养,八岁出了剑阁山庄,亦有了师父疼爱,我这一生都没有经历过格外痛苦的事情,细细想来,我又何其幸运。

    可我师父呢,他脆弱无助的时候呢,他孤单的时候呢,他想杀我却又舍不得的时候呢?

    心口越来越疼了,连带着腹部的伤口,像是刀子,撕扯着我整个身体,我扶着台阶妄图站起来,却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我想,自己是不是快要醒了,先前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如今疼到这般难以忍受,是不是就意味着,再睡一觉,师父就可以看到我了?

    眼前模糊一片,朦胧中我看到有侍卫跑来找莫少轻,莫少轻急匆匆地离开,而后人影幢幢,我已经彻底睁不开眼睛,只能听到交错杂乱的脚步声。

    嗒嗒嗒。

    嗒嗒嗒。

    “江小菜!跟你说过八百遍了,早起练功早起练功!你看你现在,又馋又懒又胖,一点也不随为师我!”

    “江小菜,你出息了是不是?!说了你还不听,能耐了是不是?!有本事你就躲在被子里别出来,饭你也别吃!”

    “江小菜,你再不起,我就真的撩被子了啊!”

    “我数了啊!三!二!我要数一了!我真的要数一了啊,江小菜!”

    懒洋洋地掀开被子,眼睛还没睁开,扯过师父的胳膊就开始耍赖。

    “师父师父,你就让我再睡一会儿嘛,我昨天熬夜练习来着呢。”

    “哟哟哟,”自顾自扯开那拽着自己的胳膊,“你现在多能耐啊,睡懒觉不练功,还学会欺骗为师了,你也不睁大你的小眼睛看看,为师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吗?”

    “我昨晚真的熬夜练功来着,”床上的人打个哈欠,翻了个身又趴下,“我练习冥想来着,我闭着眼睛想啊想啊,想啊想……”那人的声音小了,“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呵呵呵,那你倒是给为师说说,你冥想了一夜到底冥想出了个啥?”

    “师父——”干脆坐起来,拖长音调,拉过那人的手让他坐在床边,而后整个人歪倒在那人怀里,笑眯眯又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师父带着我去游山玩水,梦里的师父好温柔,一句也不骂我,还让我睡懒觉,睡醒之后还给我吃鸡腿……师父师父,我想了一夜都没有想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我师父这么好的人啊。”

    那人抿着嘴角笑啊笑,低下头看怀里的人闭着眼睛絮絮叨叨地讲话,还一副似醒非醒的样子,干脆腾出一只手扯过毯子给她盖上。

    秋日的早上还是有些冷,怕她着了凉,也怕她喝中药时拧着眉毛眼泪涟涟的样子。

    就连声音都温柔好听得不像话:“小菜,你说得对,这天底下,除了为师再也没有对你这么好的人了。”

    在那人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床上的人道:“那师父,我再睡一个时辰,你等一下叫我。”

    “好,”那人笑,声音温温和和的,“你睡吧,吃饭的时候师父喊你。”

    ……

    好冷啊。

    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的风居然这么大,我顺手扯了扯旁边的被子——

    然而并没有被子。

    不但这样,睡得也极是不舒服,像是窝在一个人的怀里,我比画着,又微微睁开眼,因为很长时间没有睁,眼还有些不适应,眯了眯,抬头,微笑。

    原来是师父啊。

    “师父师父师父……”

    小的时候我总爱这样喊他,像是无论如何都喊不够似的,一声接一声的,我从外面回家,要么是买包子回来,要么是放学回来,每每离家老远我就开始喊师父了,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惹得周围的邻居纷纷开窗骂我,甚至还要放出自家养的汪崽们表达不满。我就这样一面喊“师父师父师父”一面飞快地往家跑,倘若师父在家的话,听到我的声音就会早早地守在家门口,待看到我的身影就“呀呀”地冲我喊:“江小菜,你是不是人啊!把为师的耳朵都吵聋了!”及至我走近,就开始朝我翻巨大的白眼,他眼睛大,翻白眼特别厉害,露出的眼白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师父说这也是他的一项特殊技能,还说让我好好学,学会了就翻给他看,特好玩。

    这没关系,我当然理解师父,毕竟他是“江三岁”。

    后来偶尔我也会听他的话,回家的时候不再大吼大叫,可即便是这样,我偶尔晚回家的时候还是能看到师父咬着根稻草蹲在门口,大大咧咧的样子,看到我,隔着老远还是朝我吼:“江小菜!你哑巴啦,回家的时候不会吱个声啊!为师还以为你被邻居家的大黄狗给撕了呢!”

    所以我很早就开始明白,做自己的重要性,并在我师父的反复无常中学会了同他的正确相处模式——不搭理他。

    只要我师父发疯时不搭理他,他冷静一会儿就又乐颠颠地找你过来玩了。

    只是,我突然惊觉,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喊我师父了,原本无比轻松地脱口而出的称呼,现在仿佛要用全身力气似的。

    “师父,”我抓了抓他的袖子,伸出手给他擦眼泪,“你别哭啊……”

    我师父把我抱得很紧,他坐在地上,用宽大的衣服将我包裹起来,可我还是觉得冷,缩到他怀里瑟瑟发抖。环视了周围的环境,我惊觉,我和我师父正坐在距离悬崖不足十米的地方,而玉芊芊,正立于悬崖边,脸上的表情决绝又愤恨。

    我不知道我师父是如何找到我的,也不知道从师父离开莫王府到找到我究竟用了多长时间,更不知道师父和玉芊芊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没来由地觉得害怕。

    我听人家说,人在潜意识里直觉自己面临死亡的时候会回忆过去发生的事情,也会因为这些事情开始忏悔,悔意越深离死亡就越近,我一直抬头看着我师父,看着他抱着我,流下一滴滴眼泪。

    我师父为什么哭啊,如果不是我快死了,他怎么会又怎么可能哭得这么厉害。

    “你醒了。”

    “师父,我梦到你啦,”尽力让自己表现出一副完全没有关系的轻松的模样,我看着师父笑,“我梦到自己迷路找不到你了,你找了三天三夜把我找到了,你一边骂我还一边说再也不离开我了……”

    我能感觉出师父在发抖,我想此时此刻的他,确凿也是害怕的。

    “对,师父不离开你,不离开你……”

    “可是师父,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师父抱着我一面摇头,一面落泪,“你不会有事的,师父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到底怎样才肯给我玉血石?!”

    我师父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玉芊芊,那人从头到尾一直倨傲地站在悬崖边,脸上毫无表情,眼睛里冰冰凉凉的,听到我师父的话愣了愣,复而一笑,语调冰冷且缓慢,而后一字一顿。

    “怎么样?”她笑,却不知为何笑得苍凉,“江燕七,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么说话!”

    “只要你把玉血石给我,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想去做什么我都答应你,芊芊,”我听到我师父隐忍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我求求你……”

    “求我?想做什么都可以?”那人笑得张狂,“如果我说,我想要江小菜去死呢?可不可以呢?!”

    “玉芊芊!”

    “江燕七,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要玉血石,有什么资格冲我发火?我真是个傻子,从头到尾都在陪着你演戏,满心欢喜地以为你是为了我!以为你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是为了报仇,以为你来找我,是因为忘不了我……”那人絮絮叨叨,却也终于崩溃,流出了眼泪,“江燕七,你知道什么?枉费我这么喜欢你!枉费我爱了你这么多年!”

    “芊芊……”

    “不要叫我!”玉芊芊突然从胸口扯掉挂在脖子里的玉血石,举着玉血石朝我师父大喊,“你不就是想要这块玉血石吗!江燕七,这么多年了,我痴痴等了你这么多年,我以为只要我一直等一直等,只要我的心不变,就会把你等来。我以为你一直都是爱我的,”玉芊芊忽而哽咽,“像我爱你这么爱我……可是我等来的是什么?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师父……”我挣扎着从我师父怀中起来,“你劝芊芊姐过来吧,那里太危险了……”

    “小菜……”

    我朝我师父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坐在地上的感觉并不好,冰凉冰凉的地面,到底没有我师父的怀里舒服。

    我师父朝我点点头,转身向着玉芊芊的方向行去,走得极是缓慢,一边走一边道:“芊芊你先过来,那里风大……”

    “你不要过来!”玉芊芊开始发火,举着手中的玉血石,“你再过去我就把它扔下去!”

    “好好好……我不过去,芊芊,我不过去了,你小心……”

    “呵呵,呵呵,”玉芊芊又哭又笑,“江燕七,你何苦在这里假惺惺的,你不过是害怕我手中的玉血石有个什么闪失,救不了你的小徒弟了,好啊,你不是要玉血石吗,我今天就不让你如愿——”

    “芊芊不要!”

    玉芊芊突然举起手中的玉血石,做出要扔进悬崖的姿势,我师父着急,使出轻功瞬间飞到玉芊芊面前,伸出手:“芊芊,不要任性,快给我。”

    玉芊芊笑得更厉害,笑得流出了眼泪,她看着我师父,终于还是后退了一步。

    “你不是说做什么都可以吗?如果我说你跟你这个小徒弟只能活一个,你,怎么办?”

    “我死了,”我师父表情凝重地看着玉芊芊,“你就会把玉血石给小菜吗?”

    玉芊芊仍是笑:“当然。”

    “那就活小菜一个,”说着,我师父已经走到了玉芊芊身边,“说吧,你预备让我怎么死?”

    玉芊芊想必是吃了一惊,却偏偏不肯表现出来,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语气却是对着我师父的。

    “那你便……从这里跳下去。”

    “好。”

    “师父不要——”

    我挣扎着,手脚并用地往我师父面前爬,一面爬一面哭。

    “师父你回来,我不要什么玉血石了,没有玉血石你看我也醒了,我们回家吧,我什么都不要了……”

    “小菜……”

    “我什么都不要,师父,我只要你……”

    身后传来了杂乱的马的嘶鸣,未等我转身,一双手已经搀着我起来。

    “小菜,没事吧?”

    莫少轻有些紧张地看了看我,又望着悬崖边上的玉芊芊和我师父,终究是没有说话。

    顾文顾武下了马,跑到我面前,先前跟在我身边,他们二人原本就是奉了莫少轻的命令,如今再见到我,有些不好意思,倒是顾武大大咧咧地看着我咋呼:“小菜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我冲顾文顾武摇摇头,又看向我师父,我的脸上还挂着泪,风吹在脸上冰冰凉凉的,我朝莫少轻轻轻地摇了摇头,而后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我师父的方向走,一面走一面在心里祈祷。

    师父啊,你不要做傻事,至少,不要为了我做傻事。

    玉芊芊怕是最不在意我会怎么样,看着我踉跄着往前走,大概是觉得可笑,冷哼了一声问又转过头问我师父。

    “怎么样,想好了吗?”又指着我,一字一顿,“是你跳,还是她死?”

    “师父!”我捂着胸口以确保自己不会因为过度激动喷出一口老血,“你今日今时若是从这里跳下去,但凡你丢了性命,你也休想让我独活,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你做人,我便做人,你若为鬼,我便跟着你,你休想让我一个人!”

    “好一场师徒情深的大戏!”玉芊芊拍手,面露嘲讽,“横竖不过一起死,那你们,便一起吧。”

    “师父,”我站在离我师父五步远的地方,从领口中拽出玉血石,举在手中,“你若果真跳下去,那这块玉血石,我也不要了……”

    这便是决计要同我师父一起去了,做了这个决定,我反而不难过了,反正死生天定,我师父若果真从这里跳下去,我便过去陪他,想来也算是圆满。

    大约是看我心意已决,我师父良久才看着我,点头。

    “好,小菜,师父……师父带你回家,我们回桃花街……”

    我看到师父朝我点头,而后一步一步,落着泪朝我走来。

    天空阴沉地不像话,我想,大约是要下雨了。

    我以为这就是结局了,比说书先生波澜壮阔的故事要平平稳稳得多,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我不治身亡,我师父伤心难过,或许也会悲痛欲绝,可日子也得过,等个三五年,也许用不了三五年,他便会释怀,便会重新变回那个风度翩翩又好色的燕七公子。

    只是我没想到,我的所有理所当然,所有的自以为是都被玉芊芊和我师父给予的现实打破,我可以拿我自己的性命阻拦我师父,而玉芊芊,一样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我师父,甚至可以要了我师父的命。

    “江燕七,你这是预备要带着你的小徒弟走了?不救她了?”

    回身,玉芊芊依旧站在崖边,长发和衣摆随着风飘扬,我记得玉芊芊那天的妆容格外浓也格外好看,如我第一次见她那般,美得惊心动魄,她遗世独立的样子好似站在世界尽头,一脸漠视地看着我们一行人,只是隐约之间,我能看到她眼角挂着的一滴泪。

    “你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倘若都跟着江小菜,那我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要你活在痛苦悔恨中。”

    “芊芊——”

    我还未看到动静,师父就已经飞快地使出轻功跳到崖边,而玉芊芊,却看也不看任何人一眼,将手中的玉血石重重地扔向我,转身,纵身一跳。

    眼前突然雾蒙蒙一片,待我回过神来,亲眼看着身着绸缎白衣的我师父,呼喊着玉芊芊的名字,跳入悬崖。

    这世上哪有说书先生口中描述的那般深情的人呢,谁最先绝望,谁最先不顾性命的,谁便赢了。

    我知是我师父妄图救那不要性命的玉芊芊,也知那终身一跳不过是下意识地举动,他知晓玉芊芊有危险,拼了性命也去救她。

    可是师父,我也有危险啊,我也要死了啊,你也来救救我啊。

    眼前弥漫的,是大片大片的红,我捂着胸口,顺着莫少轻的胸口滑落到地上,咳出了一大口献血,而后看着空无一人的崖边,落泪,微笑。

    呐,师父,我们都走好。

    希望黄泉有岔路,我便,不去找你了。

    我仿佛最后一次看到了我师父。

    他白衣广袖,立于崖边,依旧风度翩翩地朝我挥手。

    像是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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