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从三岁到八十二岁-四.龙朔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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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龙朔科案

    龙朔三年依旧是在热闹中到来的,但这种热闹却透着一丝微妙。蓬莱宫三大殿工程仍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有趣的是李义府的态度似乎比主管此事的梁孝仁还要积极,时常到现场巡查,三天两头向皇帝汇报,格外殷勤。在他的倡议下,朝廷调关内道十五州府库赋税,并免去京畿所有官员一月俸禄以助工程,务必要把三大殿修建得金碧辉煌,超越东内的太极、两仪两殿。

    百官明面上不敢说什么,背后议论却不少,尤其那些八九品的低级官员——你李猫一向“生财有道”,一月俸禄不算什么,可就不管我们这些穷京官吃糠咽齑啦!长安周遭的百姓服劳役更是苦不堪言,私下提起这位宰相都骂不绝口。

    其实李义府何尝不知伤人太众?他也有难言之隐,许敬宗渐渐退隐,他原以为扳倒许圉师、杨德裔便可高枕无忧,哪知反倒是上官仪越来越受器重,而窦德玄出任空缺已久的大司宪,夺了他兼管宪台之权;那日一时冲动冒犯皇帝,又听说连宠信他的皇后近来都有点儿受冷落,长此以往宰相之位哪还保得住?多年来倚仗权势“好事多为”,一旦失势必招祸端,求为长安布衣又岂可得?这条仕途早没了退路,他在修建三大殿的事上埋头苦干不仅是遵照皇后的意思,更是为自己树政绩,想竭力挽回圣眷。事有凑巧,开建宣政殿之际工匠在草丛间挖到一棵灵芝,他感觉这是个好机会,赶忙大献殷勤,声称是祥瑞之兆,特意写了首诗吹捧天子圣德,甚至奏请来年封禅泰山。

    不过李治态度很冷淡,拿到诗和奏章只是草草扫了两眼,便随手扔到龙案上了。时至今日他已对李义府的歌功颂德不感兴趣,不过是尚未挑中接替右相的人选,又看他修建新宫这么卖力气,暂且利用一下罢了。

    新春之际又传喜讯,郑仁泰讨伐铁勒叛者余众大获全胜,李治甚感欣慰,便令其官复原职;鉴于婆闰死后回纥不稳,又将燕然都护府的治所移至碛北。铁勒、回纥的叛乱总算彻底结束,可李治还未及缓口气,摁下葫芦起来瓢,又有坏消息传来——西部突厥作乱,庭州(

    今新疆吉木萨尔

    )刺史战死。

    前番苏海政受到朝廷“嘉奖”,升安西大都护,虽说表面风光,心里却明白皇帝已看穿他的把戏,唯恐再出乱子,努力安抚各部。可阿史那弥射无辜被害,各部无不怨愤,加之贿赂吐蕃媾和挫了大唐的声威,那些骄横的酋首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就连阿史那步真也弹压不住,一时各部躁动,有的转而投靠吐蕃,有的四处劫掠,甚至进犯到庭州。而那位战死的庭州刺史非是旁人,乃东宫旧臣来济!

    来济执意维护关陇一派,被贬台州,所幸未被罗织进长孙无忌“谋反案”,隔了两年李治又将其调任庭州。乱军来犯甚急,来济对部下们说:“我曾触犯天子,侥幸蒙赦不死,今当以身塞责。”竟不穿铠甲率军出战,冲入敌阵战死。

    当上官仪火速入宫禀报这一噩耗时,李治痛惜顿足:“十二郎,你何其痴也!何苦以死明志啊?”

    上官仪与来济亦为文坛之友,也是满脸哀伤:“来济没白死,在他激励下庭州之兵总算把乱军击退了。将士们在死人堆里寻回了他的尸身。还有……”说着他从袖中抽出张纸,“这是大家在他遗物中寻到的,听说是他出玉门关时所作。”

    李治接过观瞧,原来是首诗:

    敛辔遵龙汉,衔凄渡玉关。

    今日流沙外,垂涕念生还。

    望着那隽秀的字迹,李治愈加悲痛,不知不觉双眼已渐渐湿润:“朕岂会将你永黜关外,你怎么就不能等等朕呢……”虽说政见不合君臣闹得不愉快,可来济毕竟是他潜邸近臣,情谊还是很深的,即便当初贬谪诏书中加了句“永不得朝觐”,也不过是一时气话。若真想要其性命,早连同柳奭、韩瑗、长孙祥等一并杀了,焉能留到今日?其实把来济从台州移到庭州是个契机,西北多战事,也易建功,但凡来济做出点儿成绩,李治便可就坡下驴,将其逐渐提拔回来。偏偏这些年又是养病、又是东征,暂时忘却了此事,在大漠之外“垂泣念生还”的来济已等到绝望,这才彻底踏上了不归路。

    上官仪叹道:“来济诚乃国之良士,只可惜……”话说一半戛然而止。他看得出皇帝对来济还是很器重的,即便无忌一党殄灭,覆巢之下仍存此一完卵,既然如此来济的悲剧从何而生?还不是因为皇后?

    其实不止来济一人,包括褚遂良、韩瑗,虽然附和无忌专权擅政,也不至于非要置于死地吧?于志宁更是勤勤恳恳、谨小慎微,竟也枉受波及。还有他曾经辅佐过的废太子李忠,一再遭受打击,废为庶人、拘禁黔州,至亲骨肉何至于弄成这样?在上官仪看来,这一切悲剧都是因为那个牝鸡司晨、利欲熏心的女人!有件事他早就想提了,一直寻不到适当的时机,这会儿见皇帝如此难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治又道:“追赠来济为楚州刺史,赐棺椁灵车,让他风风光光归葬乡里,给他儿子加赐散官。还有……调来恒入京,任给事中。”昔年来护儿一家在江都宫变时横遭屠戮,唯十一郎来恒、十二郎来济年幼幸免。来恒也曾在京为官,因废立皇后之事受连累被贬到外地,如今李治提拔来恒是想把对来济的亏欠补偿到其兄长身上。

    “今已无给事中名号,陛下之意是东台舍人?”

    “对!皇后改的这些破官名……哼!”李治一把抹去眼泪,由悲转怒,“再草一道诏令,苏海政恣意行事、胆大妄为,且欺君罔上,致使突厥动乱犯我州县,立即将其免官除名,流放岭南,永不叙用!高贤接任西域大都护,再遣苏定方前往戡乱。”虽说这一次次叛乱都在羁縻之地,无关中原痛痒,可没完没了地戡乱也实在是麻烦。

    “是。来济虽死,壮烈殉国,足以书于青史彪炳千秋,还望陛下节哀顺变。”上官仪又劝慰几句,便回政事堂草诏去了。

    李治却凝望来济的绝笔诗,久久不能释怀——忆昔青春年少壮志酬筹,高谈阔论诗文相和,原以为能君臣携手,共创一代盛世,不想世事舛逆,反而走到这步田地。这一切究竟怨谁呢?想到这些他又觉头晕脑涨、两眼昏花。

    “陛下……要不要叫御医?”伺候在旁的王伏胜见李治身子摇晃、脚步踉跄,忙上前搀扶。

    “不必了,朕只想静一静。”李治重重跌坐在龙床上,低头间又见御案上还放着另一首诗——乃李义府所献《宣政殿芝草诗》。

    明王敦孝感,宝殿秀灵芝。

    色带朝阳净,光涵雨露滋。

    且标宣德重,更引国恩施。

    圣祚今无限,微臣乐未移。

    他将两首诗双双托起,先看看来济的,又看看李义府的,霎时间气满胸膛——昔日来李并誉文苑,今日细细一观,简直云泥之别。谁是赤心耿耿的君子,谁又是得志猖狂的小人?什么朝阳雨露、恩施德重、圣祚无限,尽是无耻谄媚之言!

    李治越想越恨,不仅恨李义府,更恨自己——我简直是瞎了眼,怎么偏偏重用这个小人?若为一时权宜,鸟尽弓藏也罢了,怎么一用就用了十年呢?我怎么这么糊涂……对啦,是媚娘!当初我明明将之与杜正伦一并罢相了,若非媚娘一再替他讲情,焉能将其召回再度任相?媚娘误我!又是媚娘误我!

    联想到媚娘代理政务时对李义府的种种纵容,以及欲封贺兰氏受阻之事,李治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立刻下诏将李义府罢相。可他踌躇再三还是没动手——前不久刚把许圉师打入天牢,上官仪入政事堂又没几天,许敬宗又不大问事,若将李义府罢免,中枢之事赖谁?再者他毕竟身居相位十年,总不能因为几次受贿的小案和一次失礼就大加惩治吧?要么不动他,要动就一撤到底,办成一桩铁案,让那些攀附他的人彻底死心,也省得媚娘为他说情。也罢,再忍一时,有账不怕算……

    李治拿定主意再观望一时,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安葬来济后一个月,大司宪窦德玄满脸严肃地将两张小纸条捧到了御案前。李治看着那上面“之乎者也”、断断续续的语句一开始还觉莫名其妙,可听了解释顿时目瞪口呆——原来是尚未举行的今岁科举的考题。

    据窦德玄的汇报,大约半月前京中有考题泄露的传言,于是司宪台派小吏多方打探、明察暗访,最后竟从主考官董思恭家奴手中以重金购得。莫看这两张纸条小,却写得清清楚楚,进士科考什么策论,该参考何种史书典籍,发什么样的议论。明经科的答案更详细,该科考试的主要形式是帖经和墨义。帖经就是从儒家典籍中选出部分章节,用纸贴上重要语句,让考生根据上下文填空;墨义是择出深奥的语段,让应考者解释其意。这张纸条不但写明了考何种经,连考哪一段落、贴哪几个字都标了个明明白白。考官卖的题岂有差错?只要肯花钱,功名召之即来,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李治吃惊非小,隋朝开创科举以来从没出过任何差错,偏偏在他统治之时闹出这种丑闻,而且是从他钦定的考官手下泄露考题,实在是斯文扫地。况且自从击垮权臣、重修《姓氏录》,科举已经成为朝廷最重要的选才途径,售卖考题不仅仅是受贿舞弊,更是亵渎朝堂,拿国家的前途命运开玩笑!惊诧过后便是震怒,他当即下令暂停科举,将董思恭、权原崇乃至属下所有吏员、家仆尽数打入天牢,由司刑、详刑寺、司宪台联合严查此案。

    不过案情似乎非常简单,董思恭虽然官居五品、参录国史,却是南方寒门出身,家资不充裕;眼见许敬宗、李义府一个个大富大贵,难免“见贤思齐”,便想趁此贡举的机会大发横财。权原崇官居考功员外郎,管理科举乃是本职,可他一介六品之人哪敢随便开罪天子宠臣?事事皆对董思恭马首是瞻。结果这两名钦定的考官,一个售卖考题日进斗金,一个知情不举装聋作哑,上演了这么一出闹剧。事情水落石出,李治不待朔望之日便召集大朝,要当众宣布判决。

    龙朔三年四月壬辰,在京九品以上职事官齐聚西内太极殿。自从王义方弹劾李义府被贬,再未有这样气氛严峻的朝会,殿内殿外官员无数,所有人都紧握笏板、神色凝重,不知皇帝要训教些什么。李治脸上更是阴云密布,死死盯着桌上案卷,却紧闭双唇许久不发一语,似乎正酝酿着怒火。

    见此情形,袁公瑜、李义琰、侯善业等参与审案之人不禁对望几眼,都提心吊胆——案子虽查清,可上报判决意见时却令人大费脑筋。如今这年头谁也不敢当魏徵,凡事都要揣摩着上意来。董思恭毕竟是今上潜邸宠臣,圣眷甚厚,皇上究竟肯不肯严厉治罪?所以不敢判得太重。但是他犯了这么大的事,轻判也实在说不过去。经过几人反复斟酌,又请示宰相,最后上报的结果是董思恭自尽、权原崇流放,只要皇帝高抬贵手,宠臣的命就能保全。哪知这会儿阵仗非常,皇帝竟好像没有宽恕之意,会不会嗔怪他们这些审案者徇情枉法?

    好在李治没深究这个判决结果,思忖一阵便令金吾卫将两名主犯押到大殿之上。董思恭、权原崇下狱多日,皆身披罪衣、蓬头垢面,上殿来赶忙伏地叩拜。

    李治并未动怒,而是阴沉沉问:“尔等是否认罪?”

    证物俱在,案卷已定,两人哪还敢抵赖?匆忙叩首:“臣等罪孽深重,有负君恩。”

    李治没把权原崇当回事,而是紧盯着董思恭:“朕念你是朕的潜龙之交,屡加提拔,升至高位,荣宠过于常人,恩泽荫及妻儿。何敢恃宠仗势恣意胡为?贪贿无厌、欲壑难填,竟敢坏朝廷之法度。难道不仔细想想,朕既能让你富贵,就不能杀你吗?”

    金口玉言掷地有声,人犯还未怎样,坐于朝班之中的李义府先是一阵悚然——这话与那日之言何等相似,陛下仅仅是说董思恭吗?

    到这会儿董思恭唯有竭力忏悔:“臣无状,一时糊涂利令智昏。今获罪于天,愿诚心悔过……”话未说完已嘤嘤啜泣。

    “惜乎大祸已成,晚矣!”李治根本不读群臣拟定的审判结果,信手抛到一旁,提高嗓门宣布,“今考题泄露甚广,已难穷究,本岁不再贡举,待来年重选考官、另订考题再试,也给那些花钱买考题的人一个教训!所有涉案吏员一律处死,抄没家产。考功员外郎权原崇怯懦无识、纵容非法,下狱赐死,家眷流放岭南;董思恭以权谋私、脏污狼藉、乱国宪章、蠹害忒甚,若不明正典刑何以正国法?来人!速将董思恭推出朝堂,正午时分当众斩首!”

    “呃……”两名罪臣双双瘫软在地——其实他俩还存了几分侥幸之心,希冀皇帝顾念旧情加以宽宥;怎料非但不宽,反而加重处置,简直是晴天霹雳。

    群臣也感意外,有几位与董思恭交厚的重臣顿足而叹,可谁也不敢站出来说情——杀一宠臣而明法度,此乃圣上故意为之,万万救不得!

    金吾卫士可不管这么多,奔上殿来,架住两人便往外拖。权原崇原定流放,猛然获悉是赐死,经不住打击顿时晕厥,便如拖死狗般被拖了出去。董思恭却不甘这下场,情知少时便要人头落地,也顾不得当官的体面了,奋力挣扎着嚷道:“陛下!饶命啊!你不念昔日春宫侍读之情么?”

    “且慢……”李治绝非毫不念旧之人,尤其痛失来济后越发珍视潜邸旧友,董思恭吏干之才虽不出众,却颇有才情,好歹跟随他二十年,岂能不惋惜?听到昔年往事他再也板不住面孔了,语重心长道:“思恭啊!杀你朕也不忍,然则隋创科举以来从未发生过此等丑事,朕若不严惩,何以警示百官、立法后人?况且你出身寒微,祖上并无显贵之人,乃因勤奋读书、铁砚磨穿才有今日富贵。若非昔年你科举高中,焉能侍奉春宫、擢升高位?若非文采出众,朕又焉能让你参与修史、主持科考?你自科举而始却亵渎此道,非但自触刑网,也玷污了科举,玷污了朝堂,甚至玷污了天下文章!难道不该判你一死吗?念在咱君臣多年情谊,朕只要你一人性命,不株连家眷已网开一面。但愿你能甘心服死,为天下鉴诫,让后人铭记你的教训啊!”

    皇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算仁至义尽了。董思恭情知无论如何无法幸免,也不再喊叫了,哆哆嗦嗦爬起来,整整破烂的罪衣,又给李治重重磕个头,无比沉痛道:“臣卑劣不堪,辜负陛下知遇之恩。罪大恶极,情愿……情愿领死。”说罢两行悔恨的泪水已簌簌而落。

    “唉!”李治喟然长叹,再不忍看他一眼,起身离去。

    正午的太阳照耀着太极殿,金瓯玉瓦闪着光芒,令人目眩。雷霆震怒的大朝结束了,文武百官却没离开,因为大辟马上要执行,行刑地点就在太极殿下的天街,李治令所有官员都要在场观刑。

    因为法场设在西内,司刑的刽子手无法入宫,掌管刑场的是禁卫军,奉宸卫中郎将亲自掌刑,操御刀削首。民间执行死刑时常常观者如堵,百姓叫嚣谩骂争看好戏;今日的看客也不少,但满朝官员鸦雀无声,都静静等候着那血腥的一幕——皇帝分明是杀鸡儆猴啊!要让大家看清楚,谁敢对科举考试下手,便是这等下场!

    董思恭被扯下朝堂押在金吾仗院,此刻已披头散发、五花大绑,被士兵推搡着走到殿阶前;中御府临时立了根木桩,楔上个铜环,权作行刑之用。禁卫兵平时虽不干这等营生,却也动作麻利,三两下就将他牢牢绑缚在木桩,薅起头发拴在铜环上。

    他万念俱灰,甚至还有一丝庆幸。太极宫乃朝堂圣地,何时充过刑场?自从隋炀帝亲率百官乱箭攒死叛臣斛斯政,近五十年来他算是死得最“风光”的人啦!

    “甘心服死,为天下鉴诫……甘心服死……”他不住默念着李治的嘱托——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谁叫自己财迷心窍,一失足成千古恨?也罢!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就用这颗脑袋为大唐社稷做最后一点儿贡献吧。

    董思恭下定决心甘心赴死,然而……

    天街之上人山人海却寂然无声,简直静得有些恐怖,无数双眼睛正直勾勾注视着他。百官之首的李勣、许敬宗还算泰然自若;李义府则凝然瞪大眼睛,似是无比惊恐;上官仪紧蹙双眉,不住摇头惋惜;怨愤、痛恨、鄙夷、恐惧……四面八方各种表情呈献在他面前。尤其是郭正一、张昌宗、孟利贞、元万顷等交情深厚的文友,一个个都噙着泪水痛苦地低着头,不忍直视这惨状。

    董思恭原本笃定的心渐渐动摇了——朋友们看都不忍看,这身首异处到底是何等滋味呢?脑袋掉了应该很疼吧!人死之后究竟是堕入幽冥还是魂归六道?我犯国法而受诛,该不会落入阿鼻地狱永受折磨吧?我妻我儿又怎么办?

    正胡思乱想间,又见行刑的中将郎手持千牛刀缓缓向他逼近,那锋利的刀刃在烈日下闪着寒光,越发心头一凛,仅存的那点儿勇气早已丢了个干干净净——甘心服死?皇上说得容易,可性命只有一条,谁能心甘情愿掉脑袋?好死不如赖活着!

    “不、不……我还不想死……”董思恭忍不住哀求。

    中郎将无可奈何道:“董兄,平日里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知道您是够朋友的人,可王命在身爱莫能助。您放心,我下手利索些,保准您不受罪。”说罢转向群臣高声宣布,“时辰已到,处决罪首。”

    这等安慰之言管什么用?董思恭只觉两股间一阵暖流,尿都出来了。他想抗拒、想挣脱,甚至想逃跑,可身子却被绑得结结实实,连颤抖都被遏住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死啊!

    眼瞅着冷森森千牛刀高高举起,他再也矜持不住了,一下子泣涕横流,放声大呼:“刀下留人!我要举报!要弹劾!要面见圣上……有、有人要造反!造反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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