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那条街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好,因为我心里惦记着特拉德。那里的居民好像爱把用不着的零七八碎往街上扔,弄得满街臭气熏天,污水横流,这还不算,还有白菜帮子到处乱扔,显得又脏又乱。那垃圾倒也不全是菜帮子,我找门牌儿的时候,就看见一只鞋,一只砸扁了的小奶锅,一顶黑色女便帽,一把雨伞,都不同程度地腐烂了。
这个地方的气氛一下子就使我回想起我和米考伯夫妇在一起的日子。我要找的那所房子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破落绅士的感觉,所以这所房子和这条街上别的房子不同——尽管所有的房子都一个样儿,显得很单调,就像刚刚学着画房子的孩子瞎画的一样,他们对砌砖盖房的了解,好比刚学写字的孩子,还在学着画钩钩呢——这就更使我想起米考伯夫妇。我来到这所房子的时候,正赶上送奶的下午来送奶,门是开着的,这就更促使我回想起米考伯夫妇了。
“喂,”送牛奶的冲着一个非常年轻的女仆说道,“我那笔小小的奶费,你跟主人说了没有?”
“哦,主人说马上就想办法。”女仆答道。
“因为,”送牛奶的接着说道,好像没有听见女仆的回答,而且听他的语气,他这话不是说给年轻女仆听的,而是说给屋里的什么人听的——他瞪着眼往过道里看,更加深了我这种印象——“因为那笔小小的奶费已经拖了那么久,我都觉得准得拖黄了,不会有人管了。喂,你听着,这我可不干!”送牛奶的说道。他这话还是冲着屋里讲的,两眼还盯着过道。
顺便说一下,他经营牛奶这样温和的商品,真是再奇怪不过了。他那副样子,就是搁到肉店里或白兰地酒店里,都显得太凶了。
那年轻女仆的声音变得很小,不过从她嘴唇的动作来看,她还是在小声说马上就想办法。
“我来问你,”送牛奶的说道,他头一次用眼睛盯着那女仆,同时还托起了她的下巴颏儿,“你喜欢喝牛奶吗?”
“是的,我喜欢喝。”她答道。
“那好,”送牛奶的说道,“你明天就别喝了。听见了没有?你明天连一滴牛奶也甭喝。”
看来今天还是喝得上牛奶的,所以我觉得大体上看起来,她还是松了一口气。那送牛奶的凶狠地朝她摇了摇头,放开了她的下巴,没好气儿地把桶打开,把牛奶倒进了女仆拿的罐子里,和平时给的一样多。随后他就嘟囔着走了,到隔壁一家门口去叫卖,那刺耳的声音里还带着怨气。
“特拉德先生住在这里吗?”我随后问道。
过道那一头有个神秘的声音说了声“是”。年轻女仆一听,也回答说“是”。
“他在家吗?”我问道。
那神秘的声音又做了肯定的回答,那女仆也跟着重说了一遍。于是我就进了门,顺着女仆指的路往楼上走。走过后面客厅门口的时候,我意识到有一只神秘的眼睛在打量我,这眼睛可能就属于那神秘的声音。
我顺着楼梯走上去——那房子只有上下两层——特拉德在楼梯口等我。他见了我很高兴,非常热情地欢迎我,把我带到他的小屋里。这间屋子的位置在房子的正面,虽然家具不多,却极为整洁。我看得出,他只有这么一间屋子,因为屋里有一张沙发床,鞋刷子和鞋油也都夹杂在书里——放在书架最上面一层的一本字典后面。他的桌上摆满了各种材料。他穿着一件旧衣裳,在那里紧张地工作。在我坐下的时候,我自己知道,我什么也没看,可是我什么都看见了,连他的瓷墨水池盖儿上画的教堂,都看见了。我这种能力也是过去米考伯时代练出来的。他费了很多心机,把五斗柜遮盖起来,把靴子和刮脸用的镜子等等都放在适当的地方,给我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证明他还是当年那个特拉德,当时他用白纸叠成像房的样子,好装苍蝇,受人欺负的时候,就以我常提到的那些令人难以忘怀的艺术品来安慰自己。
在屋子的一角,有件东西用一大块白布盖得整整齐齐。我想不出那是件什么东西。
“特拉德,”我说,我都坐下了,还又和他握了一次手,“见到你,我很高兴。”
“见到你,科波菲尔,我很高兴,”他答道,“见到你,我的确很高兴。咱们在伊利巷相遇的时候,我见到你,觉得高兴极了,而且我确信,你见到我,也是高兴极了,所以就给了你这个地址,而没有给你我在法学会的地址。”
“哦!你在律师学院还有房子呀?”我问道。
“是这么回事,我有一套房子和走廊的四分之一,还有一个文书的四分之一,”特拉德答道,“我和另外三个人合租了一套房子——好显得像个办事的样子——对那个文书,我们也是各占四分之一。他每个礼拜要耗费我半克朗呢。”
他微笑着对我解释,我觉得这微笑使我又看到了他原先那纯朴的性格和温和的脾气,也看到了一点儿他原先那倒霉的运气。
“你知道,科波菲尔,”特拉德说,“我不轻易把这里的地址给别人,绝不是因为我爱面子,而是因为来找我的那些人,他们可能不愿意到这里来。至于我个人,我正在奋力拼搏,克服困难,我要是假装不是这种情况,岂不荒唐。”
“沃特布鲁克先生告诉我,你在读法律呀?”我说。
“可不是吗,”特拉德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搓着两手,“我在读法律。实际上,我拖了很久,刚开始按规矩办事。我学徒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要缴那一百镑,困难很大。困难很大呀!”特拉德说着,脸上现出了痛苦的样子,好像刚刚拔掉一颗牙齿一样。
“特拉德,我坐在这里看着你的时候,你猜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什么?”我问道。
“我猜不出。”他说。
“你过去穿的那套天蓝色衣服。”
“天哪,对呀!”特拉德叫喊着,笑了起来,“袖子,裤腿,都绷得紧紧的,你还记得吧?哎呀!那时候可真快活呀,是不是?”
“我觉得,要是校长不折腾咱们,咱们会生活得更快活。”我回答说。
“也许是那样,”特拉德说,“不过,哎呀,当时有趣的事可多啦。你还记得咱们晚上常在寝室里吃晚饭,你给我们讲故事吧?哈,哈,哈!你还记得我为梅尔先生哭而挨打吧?老克里克尔!我还真想再见见他!”
“他对你很残暴呀,特拉德。”我气愤地说,因为我看着他那好脾气,就觉得看着他挨打的事刚刚发生在昨天。
“你是这么想吗?”特拉德答道,“真的吗?也许他是相当残暴。不过事情都过去了,过去很久了。老克里克尔!”
“那时候是你叔叔供养你吧?”我问道。
“那是当然喽!”特拉德说道,“我一直想给他写信,一直也没写,对不对?哈,哈,哈!是的,当时我有个叔叔。我离开学校以后不久,他就去世了。”
“是吗!”
“是呀!他原来是个……叫什么来着?……布商,也就是卖布的,后来不干了。他原先安排我做他的继承人。可是等我长大了以后,他又不喜欢我。”
“真是这样吗?”我问道。他的心情非常平静,所以我觉得这里面还有些蹊跷。
“是啊,是啊,科波菲尔!真是这样,”特拉德答道,“算我倒霉,可他就是不喜欢我。他说我完全不是他料想的那个样子,于是他就娶了他的女管家。”
“你又做了些什么呢?”我问道。
“我没做什么,”特拉德说,“就跟他们一块儿过,等着他们有一天把我撵出去,后来不幸他的风痛一下子转移到肚子里去了——随后就死了。这样一来,那女人就嫁了个年轻人,而我却没有着落。”
“你什么都没得到吗,特拉德?”
“那倒也不是!”特拉德说道,“我得到了五十镑。我长那么大,没学过什么技能,一开头儿,不知道怎样谋生。不过开始的时候,有个有技能的人,他的儿子帮了我的忙。这个人也在萨伦学堂学习过,名叫尧勒,是个歪鼻子,你还记得他吗?”
不记得了。我在的时候没这么个人,当时所有的人,鼻子都是端正的。
“没关系,”特拉德说,“在他的帮助之下,我开始抄写法律文件。这活儿不怎么样,我就改为写状子,写摘要,干这一类的活儿。我是个勤勤恳恳的人,科波菲尔,学会了怎样写得简明扼要。于是我就产生了一个念头,学法律吧。这样一来,那五十镑里剩下的钱就全光了。不过尧勒又把我推荐给另外一两家事务所——有一家就是沃特布鲁克先生的事务所——所以我弄到了不少的活儿。我还有幸认识了出版界的一个人,他正在编一本百科全书,就让我来给他编。其实,”(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桌面上的东西)“我这会儿正在为他干活儿呢。我编得还不错,科波菲尔,”特拉德说,对自己的话充满了自信,显得很高兴,“但是我没有创造性,一点儿也没有,恐怕没有哪个年轻人,独创性比我更差了。”
特拉德似乎认为我当然会同意他这种说法,所以我就点了点头,他也就又接着说下去,还是那副乐呵呵的不紧不慢的样子——我找不到更恰当的词语来形容他的样子了。
“就这样,生活上不要太破费,我一点一点地攒钱,终于凑足了一百镑,”特拉德说道,“谢天谢地,钱总算交了——虽然……虽然是非常困难,”特拉德说着,脸上又显出了痛苦的样子,好像刚才又拔了一颗牙一样,“我在上面提到的工作,我现在还是靠它来维持生活,我希望不久能和哪家报纸联系上,那我就差不多能发了。我说,科波菲尔,你和过去一模一样,还是那么讨人喜欢,见到你,真叫人高兴,我什么也不能瞒你。所以我一定要告诉你,我订婚了。”
订婚了!哦,朵拉!
“她是个副牧师的女儿,”特拉德说,“姊妹十个,住在德文郡。对!”——他看见我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墨水池上的画儿——“就是这座教堂!你从这个门儿出来,往左一拐,”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墨水池上比划着,“她家的房子就在我用笔指着的地方,你看得出,正对着教堂。”
他在述说这些细节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愉快心情,我是后来才充分意识到的,因为我当时只顾自己,正在心里画斯彭洛先生的房子和花园的平面图哩。
“这姑娘非常可爱!”特拉德说,“比我略大一点儿,但是可爱极了!我不是告诉你,我要出城吗?就上那儿去了。我走着去,走着回来,高兴极了!我敢说,我们可能要很久以后才能结婚。‘盼着吧!’这就是我们的座右铭。我们常这么说。我们常说,‘盼着吧!’科波菲尔,她等我能等到六十岁——等到你能说得出的哪一年都行。”
特拉德从椅子上站起来,带着胜利的微笑把手放到我刚才看见的那块白布上。
“不过,”他说,“我们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开始置办家具。不是的;我们已经开始了。我们得一点儿一点儿地来,但是我们已经开始了。这儿,”他说到这里,非常自豪地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那块白布,“有两件家具,算是个开端。这个花盆和架子,是她亲自买的。可以把它放在客厅的窗口,”特拉德说着,把身子往后仰了仰,离得远一点儿,觉得更好看,“在里面种上一棵花,有……有多好哇!这个小圆桌,大理石桌面(周围是二英尺十英寸),是我买的。可以放一本书,你知道,要是有个人来,无论是来见先生,还是来见太太,都需要有个放杯茶的地方,这……这就有了!”特拉德说道,“这件家具手工出色得很——像磐石一样稳当!”
我把这两件家具都大大地赞扬了一番,特拉德像掀开盖布的时候一样,又小心翼翼地把盖布蒙了上去。
“要说置办家具,这还差得远哩,”特拉德说,“不过这也算有了点儿东西。桌布、枕套,这一类东西使我最伤脑筋,科波菲尔。还有那些铁器——蜡烛箱子、铁箅子之类的日用品——因为这些东西很重要,而且都在涨价。不过,‘盼着吧!’我可以向你保证,她是一个顶可爱的姑娘!”
“这我相信。”我说。
“在这段时间里,”特拉德说着,又回来坐在椅子上,“——关于我自己的情况,我马上就说完了——在这段时间里,我尽量好好干。我挣钱不多,可我花钱也不多。我一般和楼下的人搭伙,他们都非常善良。米考伯先生和他太太都有丰富的生活经历,和他们在一起,真是再好不过了。”
“亲爱的特拉德!”我马上喊道,“你说什么呀?”
特拉德看了看我,好像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米考伯先生和他太太!”我重复了一遍,“哎呀,我和他们很熟呀!”
就在这时候,传来了两下敲门声,从我以前在温莎里的经验来看,这敲门的不可能是别人,一定是米考伯先生,这样一来,他们是不是我的老朋友,也就不成问题了。我恳求特拉德把房东请上楼来。于是特拉德就趴在扶梯上请房东上来。米考伯先生接着就文质彬彬地像青年人一样走上楼来。他一点儿也没变,还是那套紧身的衣服,那根手杖,那个衬衫领子,那副眼镜,跟过去一样。
“对不起,特拉德,”米考伯停下嘴里哼的柔和的小调,像往常一样打着嘟噜说道,“我不知道你这清静的住处竟有生客登门。”
米考伯先生微微向我鞠了一躬,往上拉了拉衬衫领子。
“你好,米考伯先生。”我说。
“先生,”米考伯先生说道,“你太客气了。我依然如故。”
“米考伯太太好吗?”我接着问道。
“先生,”米考伯先生说道,“感谢上帝,她也依然如故。”
“孩子们好吗,米考伯先生?”
“先生,”米考伯先生说道,“我可以愉快地告诉你,他们也都体魄健壮。”
在这段时间里,米考伯先生虽然和我面对面地站在一起,却丝毫没有认出我来。不过这时候他见我微笑,就仔细端详了我一番,往后一仰身子,喊道,“这是真的吗?难道我有幸再次见到科波菲尔了吗?”他两手抓着我摇动,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哎呀,特拉德先生!”米考伯先生说道,“没想到你竟然认识我昔日的同伴儿,年轻时候的朋友哩!——老伴儿!”米考伯先生趴在扶梯上对他太太喊道。特拉德对他这样介绍我的身份不胜惊讶(这也是有道理的),“特拉德先生屋里有位先生,想请你来见一见,亲爱的老伴儿!”
米考伯先生马上又回到屋里,再次和我握手。
“咱们的好朋友,那位博士,他好吗,科波菲尔?”米考伯先生问道,“坎特伯雷的人都好吗?”
“他们都挺好的。”我说。
“得此佳音,不胜欣喜,”米考伯先生说道,“我们上一次是在坎特伯雷见面的。说得生动一点儿,是在古代信徒云集、乔叟[31]使之永存的宗教大厦的庇荫之下——简而言之,”米考伯先生说道,“就在大教堂的近旁。”
我回答说,是这样的。米考伯先生尽其所能滔滔不绝地讲下去,不过我觉得他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些迹象,说明他在注意隔壁的声音,比如米考伯太太洗手的声音,急促地开关抽屉的声音,那抽屉也感到很不自在。
“你看得出,科波菲尔,”米考伯先生说道,一边斜眼看着特拉德,“我们眼下只能说家底儿不厚,也不气派,不过你可知道,在我的事业发展过程中,我曾经跨越多少障碍,克服多少困难。你对我并不陌生,知道我一生中曾多次不得不暂停一下,盼着时来运转;有时候又不得不后退一步,然后向前一跃——我用这个说法,大概不至于落个妄自尊大的罪名吧。我现在就处在人生中这样一个重要的阶段。你看见我后退了一步,准备向前一跃;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那就是奋力一跳。”
我正在表示赞赏的时候,米考伯太太走了进来。她比以前邋遢一些,也许是我眼睛不适应,才有这种感觉,不过她为了招待客人倒也稍微打扮了一下,还戴上了一副棕色手套。
“亲爱的,”米考伯先生说着就引她朝我走来,“这位先生名叫科波菲尔,你们见过面,他想和你叙谈叙谈。”
从当时的情况看,他要是慢慢地引到这个话题就好了,因为米考伯太太怀有身孕,一听就蒙了,晕了过去,米考伯先生不得不战战兢兢地下了楼,跑到后院儿,从接雨水的大桶里打了满满一脸盆水,往她脑门子上洒。不过她很快就醒过来了,见了我,实在高兴。我们大家在一起聊了半个钟头。我问起她那一对双生子,她说他们都“长大成人”了;我又问起米考伯少爷和小姐,她说他们都成了“头号巨人”,不过那一天我一个也没见着他们。
米考伯先生极力留我吃饭。我本来也不一定拒绝,但是我觉得我从米考伯太太的眼神里看出了问题,她在算计还有多少凉肉。于是我就找了个托词,说另有约会。我发现米考伯太太那紧张的心情马上放松了,这样一来,任凭他们怎么劝说,我都不听了。
但是我对特拉德和米考伯夫妇说,他们一定要定个日子,到我那儿去吃饭,我才能走。特拉德手上有活儿要完成,得晚一点儿才行;不过我们还是定了个日子,对大家都合适,然后我就告辞了。
米考伯先生借口给我指一条路,比我来的路近,就陪着我走到路口,他对我解释说,他非常想跟老朋友说几句知心话。
“亲爱的科波菲尔,”米考伯先生说道,“我不说你大概也知道,在目前情况下,有你朋友特拉德这样才华横溢——如果我能借用这个成语的话——这样才华横溢的人住在我们家里,这对我们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安慰。我们隔壁住着一个女人,给人家洗衣裳,还卖杏仁糖,就摆在起居室的窗户里。马路对面住着一位宝街[32]的警官。所以你可以想象,他和我们同住,对我本人和米考伯太太是无穷无尽的安慰。亲爱的科波菲尔,我眼下受人之托,经营玉米。这不是什么有利可图的行当——换句话说,是划不来的——结果弄得一时有些拮据。不过我还要告诉你,我很高兴,因为我看到情况马上会有变化(我现在还不能说在哪一方面),这样一来不但我自己,就连你的朋友特拉德,都永远生活有了着落。我对特拉德的关怀可是真心实意的。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也许不会感到突然:米考伯太太目前的身体状况不是完全不可能最后再对那些爱情誓言有所增补——简而言之,就是增加一个婴儿。米考伯太太的娘家人可是真好,竟对这种情况表示不满。我只能说我认为此事与他们无关,我对他们这种态度嗤之以鼻,不听那一套!”
米考伯先生说完了以后,又和我握了一次手,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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