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哥，您说咱们还能扳回局面吗？”一个年仅十六的小兵抱着自己的长矛：“我听他们都说咱们这回完蛋了。”
两个人靠坐在城墙之上，仅存了一点暖气，说话呵出的热气很快就消散在风中，不留一丝余温。
他口中的徐大哥脱下了鞋子，倒出不小心跑到鞋子里的碎石子儿，咋了咂嘴。
“小林，这儿啊，可不是咱能管的事儿。”徐大哥又把鞋穿上，准备给这位小兄弟上一课。
“你啊，估计不清楚咱们现在是个什么处境。”徐大哥说的玄乎兮兮的，半眯着眼睛，就像是街上算卦的神棍一般无二。
小林被他的语气神态也带起了兴趣，凑过去，很是好奇：“什么处境？”
“必败无疑。”
四个字斩钉截铁，可悲的是仗还在继续，输字早就已经刻在了这些士兵的心头。
“周饶那边，连连胜利，气势高涨，我听说还来了个很厉害的军师，传得都跟神人一般。”徐大哥晃悠着脑袋：“就咱们上次从仓山西边儿奇袭那事儿，说是早就给人算出来了。”
仓山奇袭，凤志山带了三千精兵，一路严密绕小道而去，而且那路据说军中只有一两个人知道。
但是，周绕那边硬是能够直接等在哪儿，来了个包抄，三千精兵回来的只有十几个。
“还要上硞那次，也是那军师算出来，咱们整整折了两万人马在里面。”
说着说着也是不由地感慨：“那里面还有我认识的三个弟兄，可惜啊。”
“可是他们不都说凤将军是常胜将军吗？”小林不甚明白：“应该不比那个什么军师差吧，哎呦……”
头上被爆了一个栗子，小林捂着额头，龇着牙：“你轻着点儿。”
“一个是上阵杀敌的武者将军，一个是指点万军的军师，能一样？”徐大哥有模有样地分析，最后得出结论：“依我看啊，还是差地远！”
两个人聊着聊着，已是深夜，虫鸣声都歇了，安静地似乎天地之间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有没有闻到？”徐大哥突然神色一凛，搭住小林的肩膀问道。
“恩，好像有烤羊肉的味道。”小林仔细伸着脖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得出了如此结论。
两个人脑中顿时闪过白光，相视一眼，各自看见对方眼中的惊骇。
周饶士兵喜食肉，都是直接烤着吃！
两个人同时扭过头去，脖子似乎在这死寂的夜里发出机械般的嘎吱声，在生命的最后一眼，他们只看见沉墨夜色中那明晃的一抹寒光，脖上一凉，便再无知觉。
军中某一处帐篷，凤志山还在挑灯研究策略，突然看见外面一下子火光明亮。
刚刚拿了刀起身就有人急匆匆前来回报，周饶夜袭，已经破了城门！
凤志山顿时大骇，那边甄思媚也起来了，刚刚想要上来就被凤志山让一个下属给拦住了。
“看好她，不然提头来见！”
说完，他便匆匆奔远。
军中到处都是走跑着通知的声音，多日未战的北齐士兵早就已经睡死过去了，连盔甲都来不及穿。
有的刚刚出帐篷的门就被迎面一剑直接穿喉而过，有的死的床榻之上。
这是浴血的一夜，篝火燃烧彻夜！北齐的粮草被烧了个干净，火光冲天，亮了半夜。
传回帝京的消息就是北齐军营半夜被袭，这应该是可以被载入史册最成功的一次夜袭，北齐十万大军，经此一夜，剩下不过万余残兵败将。
山上，凤志山脸上全部都是干涸了的血迹，浑身乏力，衣衫破烂，还好有一身盔甲。
他看着跟着你自己逃出来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完好的，不是缺胳膊断腿就是在哪儿包扎伤口的。
各个都灰头土脸地耷拉着脑袋，没有人说话，只有几个口渴的在传递着水。
“将军……”看他转身要走，一个副将连忙关切地追上来。
“我去看看大家的伤势，你不用跟过来了。”凤志山声音里满满都是疲惫，走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终于，红了眼眶。
人家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从来也是信奉这个道理。
但是，看着那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人一个一个倒下，还有他们眼中的失望，他只觉得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明明很愤怒，明明想冲过去将周饶的那些人一个一个撕成碎片，但是不知道为何就酸了鼻头。
一拳，狠狠打在树干之上，手背顿时血肉模糊。
“这是干什么！”一个惊呼声传来，他有些近乎狼狈地抹了抹眼睛。
声音的主人是甄思媚，这附近，也就只可能有她一个女子了，她扯过凤志山的手，拿怀中的绣帕包着。
“你拿自己撒什么气？身体是你自己的，这次夜袭也不是你能想到的，城头放哨没有及时通晓才是最大的问题。”甄思媚认真地看着他：“你若是连自己的身体都爱惜不了，怎么扳回一局？”
不知为何，听到她的声音凤志山只觉得自己胸中的那种愤怒憋屈顿时消散了，头脑都清明了。
鬼使神差地，他握住了帮自己包扎的那一双手。
甄思媚顿时红了脸，像是醉了一般晕在脸颊，很是好看。
“你干什么？被别人看见了不好。”她微嗔着，但是眼神中满满都是甜蜜。
凤志山将她的手拉倒心口：“看见如何？”
“将军。”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凤志山皱着眉头看着走过来的副将：“不是说了你不用过来吗？”
那副将脸色铁青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半晌之后愤然转身离去。
“要不要去看看？”甄思媚蹙了眉头，愁到人心里去。
“又不是小姑娘家家的，平白生气还要人去哄他不成？”凤志山很是反感：“不用理他。”
他不知道，外面那些伤了的士兵颓坐在一起，真的被寒了心。
他们守卫的家国疆土，他们并肩作战的兄弟，白白丢失，白白丧命。
而他们的将军，却握着一个女人的手甚至不问伤员情况。
如此将领，如此境地，谁能再挥动刀剑，厮杀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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