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午的阳光里，他念《大悲咒》给我听，那一瞬间，我觉得周围无数生灵也在聆听，然后一切又归于清静……唯有茶水澄净。

    生命的张力决定一切，生命的能量决定一切。学识、财富、名望等等与生命能量无法相比，一旦被唤醒，就如核能，只能毁灭，绝不贪生。

    心随境转

    男人喜欢车，且有准确的方向感，是为了快点跑吗？女人大多缺少方向感，在立交桥上上下下盘桓、迷糊，是沉醉，还是在碾压实实在在的生活？没有人知道，在经典的镜头里，总是男人在驾驶方向盘，眼睛坚定地盯着前方，但只是车灯所能照见的那一块前方；而他身边的女人，眼光迷离，渴望窗外的山脉、云雾和田野里零星的房屋……这，是她的另一种生活。

    男人的渴望是“在路上”，女人的渴望是一个房屋，并且面朝大海。所以，他们之间的对话永远有点“无厘头”，在呐喊与低语之间，在谵语与冷漠之间，所有人的人生，都被物质的金钱和精神的不懂所耗尽了、消费了……呜呼，哀哉。

    游历，不过是，在黑夜里穿越黑的城市，在陌生的房间点亮陌生的灯。

    独自在陌生城市的夜里散步，给叫不出名字的树照相。我给你照了相，你给我一瞬香。

    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风景越美，心越孤独……

    刚从杭州富春山居回来。那里的美与静、木船和笛声让人觉得不穿飘飘的衣服、不是青春年少都是一种罪过。可惜不会上传照片、也不会用手机上网，嗐，辜负了良辰与美景……

    照片拍不了微风和鸟语和静谧的心情。照片，遗憾的艺术。

    漫游，就是让历史的时光在你的眼光和指缝中游移……

    风水：就是那风、那水。

    就是你无论生还是死，都有山如龙，水如龙，那么盘绕着你，还有阳光……

    那佛像真高大啊，当我在一个高高的昏暗的阁楼触摸到他众多的、有裂痕的手臂的时候，我因受到震动而流泪。

    哪只手臂是接引我的啊……那一瞬间，既想逃离，又想被他环抱而沉睡……

    寻根

    现在看前世的人多了，有人说我的前世是药师佛身边的第七人。从那曼妙的琉璃世界来到此界，需要多大的勇气，和罪过啊……

    传说我的祖先是从云南到山东文登的，说是古代的伊兰族，我问过彝族老虎族的头人，他说：伊兰是“在水一方”的意思，和老虎族是通婚族。

    后来一遇到云南人就问他们我是伊兰人吗，他们都说是。最后才弄明白“伊兰”是“夜郎”的发音，原来我是夜郎人哈，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美且忧郁，我喜欢。

    那个有帝王之相的老人问我：你信奉爱情吗？信奉。

    你的生命有爆发力吗？有。（可以像旋风一样，但持久力不够，会突然绝望地退出角逐）

    你热爱自由吗？是。（因为太热爱，而甘愿自我禁锢）

    他的结论是：你是黑彝。是夜郎国国王的后裔。（可事后分析这些回答，发现非常“双鱼”）

    就这样，我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黑、那么野蛮、那么热情、那么绝望、那么孤独了。

    我不是汉人，这令我困惑而又欣喜，我可以不那么在乎别人地活着，我可以不必像汉人那么处心积虑、志向高远，也不必像汉人那样焦灼地为后人积累财富……只要有座高山，有碧水蓝天，有篝火和一个牵着狗的英俊少年，我就可以自由地活着。

    可是我现在的心还是被汉人毒化了，充满畏惧、苦难和无名的焦灼。

    我一直不明白，一直在历史书里寻索：我是怎样从那个宫殿中出来，一直向东、向北，大海又是怎样阻隔了我继续的逃离……

    我为什么要逃离我的亲人，是流浪的心？还是修道的心？太久远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文登，相传秦始皇来到东海边上，召集了100个文人、100个武将登上昆嵛山为自己歌功颂德，为自己祈祷。莫非他那时也和我有同样的焦灼与困惑？

    某天看央视四套的一个节目说文登是上古人祭祀太阳神的地方，最早的星占历算也从那里来。终于明白自己对太阳膜拜的潜意识来源于何处了。一直渴望在太阳里行走，在大学里写过一个女孩因追寻太阳而坠入虚空的唯美的剧本——那，就是我远古的精魂吧。

    《山海经》中记述过一个叫“女丑”的女巫，她因为祈雨不成，而被民众曝死在太阳的毒热里。她身着青衣，用手臂把自己的脸给掩住了……我知道那就是我，我明白她的所有痛楚，因为我知道，我曾经那么燔灼过，我无法让阴云遮蔽它，我掩住脸，只是不想让人发现我在这种燔灼下的狂喜……

    《山海经·大荒西经》：有人衣青，以袂蔽面，名曰女丑之尸。

    《山海经·海外西经》：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以右手障其面。

    在远古，女巫只是祈雨的吗？如果太阳是她的情人，她该怎么办？她该如何在爱情与义务之间抉择？！

    我是否应该忏悔？为我的远古的激情？有时，我为自己如此上千、上亿的年龄而略感羞愧，但我真的不后悔。从远古的夜郎古国就这么一直向东吧，追着太阳……

    另一个追日的夸父，是我愚蠢的兄弟吧，他一直向西跑了。

    和一个出家人的短信来往

    净慈：我是出家人，真的。我很想跟您谈谈。我喜欢静。很早就听到您在电视上的课，感觉您的性格和人品都很好，所以想跟您做朋友。我喜欢《黄帝内经》，可是悟不到。我每天念《妙法莲华经》，打坐，再跟师傅谈谈佛理，不断完善对出世法的理解。

    过两天我要去四川山区。您讲得很好，因为您是按古意讲的。打扰了您清净的生活，很抱歉。也许我们会见面，也许永远不会，但我永远祝福您。

    噢，忘了告诉您我的年龄，29岁，属狗。小学毕业。有些关于疾病的问题可以问问您吗？

    我第二天在晨光中等车时回了他短信：早晨好，祈望你勇猛精进，一切疾患会随空而遁。

    净慈：没想到您对佛法有如此深的领悟。……苦是不会短的，我心望您离苦。

    09年10月我去过北京，每天都在街上走一走，想碰见您跟您说说话，能联系上您很高兴很高兴。

    他也许是个寂寞的、多情的僧人，他还会来的。

    6月19日深夜

    净慈：请问您，任督二脉的运行方向？

    我：任督二脉都从会阴起，任脉在身体前上行，督脉在身体后上行。上交于鹊桥，一为牛郎，比喻督脉有劲；一为织女，比喻任脉绵柔。你多实修，将来体会会比我深，晚安。

    10月某日

    净慈：我是那个您不愿回信的僧人。我在亚青寺，这里没水没电，海拔四千米左右，在住宿的近处有块草坪，每天我们三万多人在那个地方坐八九个小时，但是为法我们都很欢喜。跟您说这些只是当您是好朋友，虽然您很忙，但您为众生保健的人也要注意身体啊。

    我：哪里有不回您短信啊，再说修行人也不该有怨气啊。其实有您的信赖和抱怨我也挺幸福的。想象着你们的生活，仿佛自己也在那高山之巅，也有法喜啊。

    净慈：呵呵，我没怨气，只是跟好朋友的谈话方式。在这里一天之内能感觉到四季的气候，他们（藏人）说话我听不懂，但人很真诚，我要去挑水了，看见回信我很欢喜。

    2011年的春天，净慈来了，一个文文弱弱的年轻僧人，有点近视，老眯着眼，但说话干净、舒缓。我们先在会所里喝茶聊天，然后我请他吃素斋。在下午的阳光里，他念《大悲咒》给我听，那一瞬间，我觉得周围无数生灵也在聆听，然后一切又归于清静……唯有茶水澄净。

    他离开后发了条短信：性格爽朗而不失细腻，智慧而又幽默的你，在你身边感觉很舒服。我给他回了个微笑。

    出离的心

    云贵印象

    到了昆明，看到那些叫不出名字的绚丽的鲜花，我才知道自己一直缺失的就是这个，上帝没有给我一双发现色彩的眼睛，因为那个灰色的童年……七岁的我孤独而绝望地站在阳台的一角，望着远处灰色的楼房，无处逃脱，永生永世……在我的身后，一个比我大五岁的属猪的女孩正在犯羊角风……

    我对人生的一切悲观、一切绝望都定格在少年的那个场景。一直有出离的心，一直又无法逃离……

    5月10号和黎叔去云南昆明，夜晚在公园看一个小孩的任意的舞蹈，突然知道自己的不自信源于什么了，童年，没有鲜花，没有色彩，没有音乐，没有湖水和众多的鸟类，没有声音，没有爱，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嘴……只有孤独和紧张，还有潮湿的耻辱的夜晚，我浮游在自己制作的水洼中，到处是白色的墙，我用抚摸墙上凹凸不平的小坑来安抚童年……

    雪儿听过我的故事后，就每年都要带女儿去云南了，她说一定要让女儿的眼睛从小充满美丽的色彩。

    曾经一路雨，一路风，路过玉溪，了悟烟草是最绿色的、火性的植物，白天它们饱吸日照，夜晚在柔风细雨中栖息……

    在贵州走了几天，去了花溪、遵义和凯里，昨晚在美丽的千户苗寨吃的饭，听苗族姑娘的天籁之音。那边太凉爽啦，深悟“哪儿的黄土不埋人啊”，人恐怕都有故乡情结吧，呼吸童年的空气，听乡音，吃从小吃的饭，就是美啊。

    人人都有故乡，人人都有值得留恋的地方。

    黄果树瀑布。雨雾之下我欲飞翔。

    其实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心里走了一个故事。生活一定会继续，当然要继续。除非有一天，我命定的那个人出现了，但，我真的会跟他走吗……

    生活在成都

    四川，富庶，安和，享受。西藏，清苦，纯粹，虔诚。一种是成熟过后的无可无不可的智慧，一个是青涩的充满敬畏的深沉的追寻。二者，对我们活下去，并活得有意义，都至关重要，必不可少。

    锦里、武侯祠、宽窄巷。生活在成都。

    夜里，我和筱筱去吃麻辣烫，女孩美，夜色美，我们溜达着回酒店，在高大的围墙的阴影里，我们瞥见一个名女人被一个矮小的男人拥着吃吃地笑，她的鬓边习惯插一朵大大的鲜花。那一瞬间，夜，变得有些寂寞和孤独。

    成都的那个男人说话柔柔的，对生命有着超人的敏感。他曾告诉我成都有位奇人，把脉一绝，可以通过脉象告诉你什么时间得的病。这源于文革时他收留的一个拾荒老汉，后来发现老汉可以在齐膝的雪上健步如飞，老人带他到山上，用九根细红绳拉了个立体的网，让他闭上眼，体会红绳最细微的颤抖……

    走着走着，天就黑了，走着走着，就岁末了。走着走着，生命就灿烂了，走着走着，生命就又黯淡了……

    毛泽东与江青恋爱的地方

    延安。到的时候正下着小雨，已经是黑夜了，在小城市绕了两条街，找到了一个吃泡馍的地方，店很小，但羊肉非常香。第二天课后，我坚持要去枣园看看，看看毛泽东否极泰来、扭转乾坤的地方。枣园很有气势，我坐在毛和江青住过的窑洞门口，享受西北透透的阳光。

    在这里，一个从大上海来的阅人无数的年轻女子是如何完成她精神上的蜕变的呢？如果没有一种超越世俗的精神力量，她怎么能够从物质的脂粉气中解脱，而爱上这混合着泥土与狂野的男子，并为他生育一个孩子？！在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使爱与恨，一直纠结到他死后？

    他曾经在我此时此刻坐着的地方，也是在这样的阳光下，爱怜地打趣过一位著名的女作家，说她的嘴巴和眼睛一样圆，一样大。但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听说解放后，他还亲自划船在中南海与那女作家聊天，但那女作家只是怀着革命情怀抱怨同事的阶级觉悟，全然不解风情。于是，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也曾有过类似的纠结——爱土匪，还是爱秀才？后来我们的选择是一样的——爱土匪。生命的张力决定一切，生命的能量决定一切。学识、财富、名望等等与生命能量无法相比，一旦被唤醒，就如核能，只能毁灭，绝不贪生。

    然后，我又从雨夜出发，穿越绵延的、黑暗的秦岭，一会儿雨，一会儿又是满天的星，寂静的夜的高速犹如银河。我们直奔古城——汉中。

    2010年9月13日到兰州，一个黄河流经的凉快又美味的城市，那里的山都是阜，土山，没有树木。夜里去朱先生的“野骆驼车吧”，在汽车站的一个角落，到处是厚重的木头，还有大大的车轮，零星地坐着几个大胡子的抽烟斗的男人，我们静静地听着摇滚，喝着从德国带来的黑啤酒……出来时满天繁星，风也微醺。

    第二天我要去一个叫白银的地方……这名字令人神往，不是它的物质性，而是它的亮度。

    【恩格贝小木屋】

    一个离鄂尔多斯很近的地方。晚饭后大家一起到沙漠边缘的一个泳池边散步。突然被灿烂的银河迷住了，星空低垂，孩子们尖叫并赞美，他们躺下来，银河和巨大的北斗七星向着他们倾泻、奔涌……当他们起身时，在池水里又看到星河……这一夜，但愿他们不忘。

    回到小木屋时月亮出来了，像冰片，在树丛中游曳……

    一大早去看沙漠日出，可醒来一见天光已大亮，儿子的眼泪就流出来了，怨我没早叫醒他。我赶紧带他出去，沙子像粉一样细腻，波纹细腻清晰，有小鸟连续的足迹。我们也学它，光脚在沙漠里走，儿子和大明走得很远，在无数的沙丘外的最高处，他们面向太阳坐着，我和高宏拍照和欣赏沙漠上鸟儿们的细小的美丽的脚印……

    早饭后，他们一行人又去沙漠了，去追骆驼队和在沙漠上写大大的名字。我依旧在前廊休息和看书。

    人的一生，有亲人，有朋友，有旅途，多么惬意，多么美好。

    令人忧郁的中原

    南阳医圣祠：门脸很高大，里面没有朝圣者，一些现代的名医把名字刻在展示墙上，有张仲景生平图。附近有个酿造厂，味道很臭，但院子里的花依旧开着。

    然后是诸葛亮的圣地，南阳布衣，三顾茅庐，更大更恢弘，而且人多，看来这世上怀才不遇的人多，精求博采的人少，每个人都希望奇迹发生。

    是非成败转头空。

    这地方曾有医圣、智圣，这地方人杰地灵，现在被极度地蔑视为骗子之乡。

    2008年3月28日下午坐车去商丘，一路上，商周、鹿邑、周口、淮阳……这些名字莫名地令我激动感伤，绿色绵延的大地曾经金戈铁马，曾经受难和杀戮，曾经“虞兮虞兮奈若何”，曾经……所有的爱情、香骨、经卷、言辞、战车、战马、男人、女人都被封尘在大地之下，被农民反复地耕作，然后在上面结婚生子，过最普通的生活。

    某个春天的9日在殷墟殷王城玩了一天，辽阔的土地，辽阔的心。

    【妇好墓】

    妇好是某个殷王的姬妾，但勇猛好战。殷王城便塑了个美女妇好像作为标志，在她的脚边有个出土的石像——一个粗壮、丑陋的妇女，有人说那便是妇好的真身。

    无论如何，当时殷王很爱妇好，虽然给正妻的墓穴陪葬了最有名的大鼎，但比不上妇好墓里两个精美的小鼎精美、珍贵。

    玻璃下有千年以前马的骨骼残骸，是妇好的马吗？她出征打仗时，她丈夫在做什么呢？

    黄昏时节，我在高台之上，感受中原的风……那一瞬间，我与遥远的年代相融，仿佛看到那终结了一个时代的绚丽的九尾狐狸——妲己，正和她的姐妹们在荒原上逡巡……

    妩媚的，不仅是天空。

    关于水的回忆

    精致情调在江南

    绍兴。很美的有着乌篷船和茴香豆及极香美的臭豆腐的小城，女人精致而辛苦，酒店中部是有水池的回廊，真正的水乡，小桥、夕阳。小城市的幸福指数一般都高，因为丑闻传得快，所以人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

    2011年1月17日，今天下午去温州。记得上次去温州时飞机上有一个农民团，起飞时他们鼓掌欢呼，降落时他们又鼓掌欢呼，叫嚷着我听不懂的江南侬语，我的脸我的心不自觉地跟他们一起欢笑。那是个夏天，温州机场的风和太阳，令人目眩。

    那是我坐飞机最快乐的一次经历。后来就基本坐头等舱了。头等舱是寂寞的男人世界，即便有女人，大家也不说话。坐头等舱，只是为了能舒舒服服地睡觉。

    此时此刻，我在天上遐想，舷窗外绚烂的霞光已消融在黑里，这是人无助的时刻，只能依赖机械的羽翼、飞行员，还得依从……命。

    这世上，有几件事是必须独自完成的：爱情、修行、忧郁、觉悟。

    而旅行，最好有伴侣，随时停车，随时拐弯，静默地祭拜上苍、土地和甜美清冽的空气。

    宝岛台湾

    阿里山宾馆：这是日本时期建的六层小楼，我们住在五层，窗外是一个平台，据说四月开满了樱花，我喜欢坐在樱花树下发呆，和他们有一答无一答地聊天，眼睛看着远处的山岚和天。六层是蒋介石宋美玲蒋经国李登辉陈水扁住过的房间和阳台，麻将桌，六把宽大的躺椅，风柔柔的，天上星空点点，心也柔柔的，有点渴望这种空气这种夜境这种静谧下的爱情。

    阿里山宾馆顶楼平台：蒋介石和宋美铃他们曾在这里打牌，我们在一个蒙蒙的雨夜坐在他们曾坐过的地方仰望星空，寻找北极星。在我们走后的那个雨季里，洪水淹没了它。

    历史，也会被湮没……

    阿里山日出：当太阳从大海涌上山峰，一个高个的成熟男人在那个寒冷的早晨几次对我说，他渴望下世做那棵甲木，每天都这样迎接日出……我内心伤痛这谶语，因为愿望……一定会变成现实。

    在山林的深处，有一个湖，传说阿里的恋人知道姐姐也爱阿里时，便在这湖里殉了情。我在通向湖心的栈桥上边舞边唱：良辰美景奈何天，然后倚在栏杆边看鱼儿的交尾……生命就这样被细碎的阳光切碎。

    山里有很多巨大的甲木，它们上千年的年轮把我抛进绝望之谷——所有爱过他的女性在他细密的年轮纹路中都碾如碎屑，又灿烂如繁星……

    圆山饭店：它的大，它的方正，令人心仪，还有阳台上暖暖的台北的风。

    台湾的很多地方6月的下午3点多喜欢下雨，途中常常这片云彩有雨，那片云彩没雨。

    雨后的日月潭：到大涞阁酒店时雨恰恰小了，房间是面向湖水的。在千岛湖也住过这样的房子，很美很忧郁，因为独自一人，这次有他们，自然不同，很快乐。我决定傍晚游湖，因为还有霏霏小雨，船只也就零星，湖境会更惬意，犹如私家豪华游艇的一次晚会，我们可以扮成船上的大佬。果然这选择很对，我们得到了最心满意足的一次游玩。无论湖中雨蒙蒙的岛，还是山上的穴，天上的舒卷的青云，都为我们独享……

    等待鲶鱼

    2010年10月22日和筱筱飞厦门。说当天晚上有鲶鱼台风，我便决定等待台风。等到11时，有风声，但从高高的酒店望到街上，树不动，返回床上看惊悚电影至半夜3时，风声雨声，但还是未见台风。

    儿子来电话说：妈妈，你没带鱼竿，怎么能钓上鲶鱼呢！

    第二天，在雨中逛街，人心惶惶，店面都关了，雨大，但不冷，只有两棵小树被昨夜的风刮倒了。朋友说自从厦门立了郑成功像后，台风每每绕了过去，此次台风又在厦门以北处走了……台湾花莲那边有个大陆的旅行团被台风刮进了大海。

    当天夜里9点多，只有我们这一班飞机飞向了深圳。

    2011年4月30日早晨又飞厦门，那边是雨后的湿热，而北京正是沙尘。下午到了安溪茶叶大观园，那里有个古老的城隍庙，外面是锣鼓喧天，里面三界共存——先是供着黑白无常、地狱判官；然后是道教诸神；最上面是佛菩萨。一路走，一路拜。呵呵，中国的百神之殿永远不会客满。人，各取所需。乡民古朴，心怀敬畏地生活着。

    第二天早晨是雨中清水岩。一个“帝”字型的庙宇。里面有一尊观音像西方的圣母。北方的庙宇多香火，南方的庙宇多鞭炮，诸神喜欢热闹吧。下午走了很长的山路去八马茶业的山上采茶，枝芽嫩绿，不忍下手，只象征性地采了一芽两叶别在耳边，然后看远处的绵延的山和嬉闹的孩子们。喝茶歇息的时候大雨瓢泼。

    5月2日上午返京。机场路暴堵。没想到回到北京就看到拉登被炸死了，海葬了。海水已被核污染，那些肉身的粉尘会不会变异呢？心，忧虑之。

    海外之旅

    加拿大有我的爱人白求恩

    加拿大：它的辽阔，令人失语。（2009年9月）

    在加拿大住久的人一定会越来越傻，因为辽阔、因为单纯。如沙丁鱼般拥挤的中国人一定没法理解这种单纯，就像大人看三岁的小孩：人，怎么可以这样无忧无虑，怎么可以？！

    在中国，人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在国外真纯净，真寂寞；在这里真热闹，真肮脏。

    卡尔加里像大庆，但更冷艳，除了市中心有高楼外，别处都是两层的别墅，院子不大，但都有草坪和鲜花，街的两边是枫树，天还不太冷，但树下已落叶斑斓，非常美。路上总是看见跑步的人，在河岸旁，或马路两旁的斜坡上，渐渐地觉出他们的单调。

    我们住的酒店在2227，三层而已，我窗外有一棵木棉树，正开着绚丽的红花。隔一条马路便是他们的轻轨，早晨总是一辆跟着一辆在晨曦下疾驰，但里面人不多。在加拿大没有车不行，因为大，因为人少。

    偶尔晚上陪同行的人在小旅馆的门外吸烟和看夜景，用一字一字蹦着说的英语和一个从美国来旅游的老女人聊天，她说她72岁了，她78岁的丈夫在房间里休息，他们喜欢开车旅游，在晚秋的季节里……她拿烟的手指被寒风吹得发抖，但她掐烟的动作却准确而坚定。

    伪装得多好啊，邦妮和她的007，居然有如此惬意的晚年……这，就是美国电影带给我们的关于美国的联想。

    白求恩纪念馆在一个小镇里，院子有红红的枫树和金黄的落叶，屋外有白色的摇椅，屋内的墙壁上有一个家族的照片，和他年轻时描绘死亡的绘画。他是我遥远国度的知己和亲密爱人，为了逃离那混乱的青春、为了逃离二度结婚又离异的美丽妻子，为了复苏那被麻痹、被蹂躏的神经，他来了，在中国的黄土高原上找到了宁静……在他死后的许多年后，我在铁路边的一个小镇出生。

    跨越时空的爱情，永远不会令人失望，因为只有心，没有其他……

    唐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这，不应仅仅视为爱情的问题，而是一切不遇，一切错过，都是如此令人绝望。比如，你与灵山法会的错过，你与春秋战国的错过，你与《黄帝内经》时代的错过，你与老子、庄子、李白、苏轼、李清照等等的错过，你与苏格拉底、柏拉图、萨特、白求恩的错过，统统都在这场绝望当中。

    而一切相遇，都会因为你的局限性、你的不稳定性、你的一己之私虑，而破坏那种时空隔离带来的完美……所以，有种错过，有种不遇，也令人艳羡。

    有时候，爱情会因为面对面的诉说，而渐渐地……坠入虚空。

    年轻，可以任性胡为，因为有的是时间来忘记。而有了些年龄后，人，真的不敢再胡闹，因为已没有时间让你后悔。

    在陌生的环境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相互倾慕，但他和她都是自私的人，所以，什么都没发生。

    暧昧很有趣，时间会把当初强烈的想象碾碎。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李商隐）

    更晚的时候，夜开始在雨中绽放，我们进城看夜总会，门口把门的都是黑人，和赌场一样。蒙蒙雨夜，玩偶和平庸的快乐男人，丰满而俏丽的女人游走在白皮肤、黄皮肤、黑皮肤中间……这是世界的夜。

    不深入到男人的娱乐圈里，不到夜总会，不看脱衣舞，恐怕永远不能明了男人的迟钝、简单……和孤独。

    而那些女人的脸，不耐烦而又贪婪，她们的心，比猫还冷漠、麻木。

    从加拿大回来时正逢中国传统节日八月十五的第二天。朋友们聚在屋顶花园烧烤，我一家、弟弟一家、筱儿一家、还有弟子学生几人。一百年来最大最圆最亮的月亮在北京的水泥森林里游荡，万家灯火。一种中国式的家庭快乐，一种永恒的祥和。喝酒、吸烟、聊天……从内蒙运来的羊肉在炭火上吱吱啦啦，风凉了，吹乱了头发。老人们在二楼看电视，孩子们在打乒乓，年轻人在屋顶大笑。

    这样的场景，不移民也罢。我低头看朋友的短信：如梭朗月，应时大光；……幸识曲子，友情澹澹……是的，不移也罢。

    巴黎·巴黎

    巴黎，可以唤醒很多关于巴黎的记忆。

    我在巴黎的每一个街角，寻觅咖啡馆和一个叫波伏瓦的女人。所有的巴黎妇女都在大街上吸烟，她们的头发、脚踝、黑色时装和深红的指甲都在述说着……优雅。

    这是个多情的地方，牵手、亲吻、鲜花、裙子和高跟鞋，无论清晨还是夜晚，人们似乎只有这些事做，我的黑眼睛忽明忽暗，因为自卑和害羞……

    下一世会选择投生在这里么？想想北京大街上逛街的胖女孩，心灵涣散，肉体就涣散。

    不到巴黎，无法真正懂波伏瓦和萨特。那种自由，源自“香榭丽舍大街”这个名字。

    坐在冬日阳光下的户外咖啡桌旁，我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对著名男女可能用过的烟缸，为我的局限性感到痛苦……转念一想，他们也无法理解天安门前三根柱子的意境，心，也就释然了。

    赛纳河的黎明：太阳唤醒的不仅仅是一座城市，还有那河水，及河水上漂浮的雾，一座座桥就那么蔓延开去，直到永远。

    【巴黎圣母院】

    在地球上一个叫巴黎的地方，广场上鸽子和海鸥群舞。巴黎圣母院的外形很尖，如利剑插向天空，被刺痛的恰是心灵。想起了雨果和他描述的那场革命，声名远播的是那美丽的吉普赛女郎和丑陋的敲钟人。可我从读那本书的开始，就倾心于那痛苦的神父，爱他内心的残忍的纠结。

    亲临现场你才会懂，那广场飞舞的自由与教堂内部的阴暗，在深冬的阳光里，巨大的教堂的阴影就俯卧在广场上，犹如黑白照片。而那特别帅的摄影师在给特别美的模特拍照的情形则是艳丽的彩照。

    教堂里面昏暗，人们鱼贯而入，再分散到四处，我坐在椅子上，凝望玻璃上彩绘的圣母，那圣乐，那飘忽的众多的点燃的蜡烛，两壁小祈祷室里的耶稣一家画像，这一切令人迷惑和感动，并思索下跪、合十和祈祷的真正意义。

    在国外，特别是在巴黎，寂寞如潮水，淹没了我……

    中国人无论在它外面和里面都只做一件事：照相。这件事把一场心灵的游历给扼杀了……就如同吉普赛姑娘的眼睛令人琢磨不透：她到底要什么——是你的灵魂，还是你的钱？

    卢浮宫三宝：海风中的女战神，维纳斯，蒙娜丽莎。一个没有头，一个没有手臂，一个神秘地微笑，把你的想象力击碎，把历史击碎。

    原本不知道那个微笑那么小，很多西方人都默默地站在红绳外，凝视着，没有表情。中国人跳来跳去，把相机从人头的缝隙中伸过去，照相。

    我好像被一个空包弹击中了，因为怕流出的假血被那些沉默的人看见，或被国人摄入照片，我落荒而逃……

    所有的中国人都要和维纳斯合影，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我们特别缺少……爱？

    许多好事者试图恢复维纳斯的手臂，但最终还是不知该让那手臂停在何处。其实，手臂对于爱情一定无用，因为它会分散我们对于爱的感悟。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我的爱人……除了这健硕柔美的躯体，和扭过头的一丝羞怯。

    中国人在寺庙里不敢拍照，只有臣服。

    中国有千手千眼曼妙菩萨，那是力量，是无穷无尽的控制力。眼睛多，手臂多，一定没有……爱。

    西方人，爱欲是美。认为是美就会扑上去。扑上去会死，但死得其所。

    中国人，爱欲是苦。认为是苦就会出离。逃出虚空，但也乐在其中。

    痛苦，源于欲望的不能满足，源于太爱，源于无法沟通。

    南太平洋

    中国人是china，是精美细腻的瓷器。它的复杂和华美犹如瓷器中的思想者。

    西方人是没烧透的白陶，自有其朴实和单纯。

    黑人是烧过劲的黑陶，厚重而艰辛。

    附：瓷器的制作工艺——热量要不断积累，并保持一种恒久的耐性和精准，所以先烧陶，热量不断地上升、保持、并向上传递，在最恰当的时间，最恰当的火候下才形成那个唯一。所以它前面的统统是牺牲品，甚至它周围的都是牺牲品。

    残酷无所不在。我们也许都是为了那唯一的精品而生，而死。那唯一的，你要尽量汇集人类的全部最精华的能量啊，并保持完整的传承！

    【贝宁】

    大西洋边麓的非洲。海边破旧的茅屋和船只，男人们在海边拉网，不允许游人照相，怕摄走了他们慵懒的灵魂；美丽的黑女人头顶着艳丽的水果在街上行走。

    我们一群人在这里找到新营生：和一群黑色的男人们讨价还价，从他们黑黑的手上掠夺精美的饰品。

    在中国人的熏陶下，黑人，被灼烧得如此彻底的人，也生出些狡诈来。但似乎是慢了半拍，往往在我们的车子开动时，他们才追出来，成交。

    这里有黄热病，有美女服装设计师和她五岁的漂亮的亚裔小男孩，这孩子总问妈妈，什么时候他才能变成黑人……

    在那个黑的国度里，黄皮肤的你，是个另类。另类的，是否还有心灵？

    这里的中午太热了，零星的男人、女人和小孩躲在草棚的北面望着疾驰而过的我们，我们无法用相机捕捉他们的表情，因为可怕的黄热病，没有人下车……

    人类，就这样，彼此隔绝了，不仅仅是因为语言。

    假如我能够亲吻，他们厚厚的嘴唇，他们黑黑的锦缎一样柔软的耳朵，那种柔情，是否像镶了金边的乌云，比我们曾有过的，更好？

    那个离港口很近的酒店有高高的棕榈树和游泳池，游泳的大多是白人，身材标致的黑人如同猫的精灵，在你需要烟灰缸的时候，他们默默地出现，然后消失……我身穿宽大的艳丽的贝宁服装，静默地坐在池边，我知道自己更像他们，我憎恶那吸血鬼般的白，我像爱自己一样爱那炫耀的黑……

    黑，跟睡眠有关，跟慰籍有关，跟死亡有关……总之，黑比白更含义深刻。

    【毛里求斯的海边】

    大海分辨出那么多种蓝……夜晚，星空璀璨，我躺在白色的沙滩椅上睡觉，远处的长堤上有两个人在垂钓……海的梦。

    那种静，那种孤寂，那种风，那种涛声……就是天堂。

    面对大海，在沙滩的桔色躺椅上发呆，任凭太阳肆意地爱抚你赤裸的脚腕和后背，发会儿呆后，昏睡，醒来看看海，再翻两页书，然后又昏睡，直到夕阳西下，再挪回屋里接着睡……这，才叫“放下”——一种没心没肺的慵懒和沉醉。

    真“放下”了，就没有所谓“失眠”。

    【越南亚龙湾】

    坐当地的小游船在湾里游荡，幸福的心，因为有丈夫、儿子、女友，以及她的娇滴滴的小女儿。海水明丽，风吹得我……怕，因为幸福。

    【马来的SPA】

    正午，温暖，变幻的蓝色。听着南太平洋的涛声，沐浴着轻柔的海风。一个老女人的手，如同老年男性准确而温柔的爱抚，沿着脊背、肩膀、大腿、每一个脚趾……爱情在低声呜咽，高潮，眼泪，不被察觉的轻微的颤抖，如琴弦。

    一种赤裸的幸福，在阳光和涛声里。昏昏欲睡，无须对抗的爱抚，也抚平了灵魂的皱褶……

    当不再对抗时，生命便沉入了海底。直到潮起，你一定会被带回，在无人的沙滩上，享受日落的孤寂……这一切，会放大你对爱情的想象。

    傍晚，去马来的大排挡吃东西，实在是简单的民族，只会烤鱼，所有的鱼都黑乎乎的，但又香又嫩。五个黑黑的印度少年跟我们同桌并合影。

    【出海钓鱼】

    在大海中央摇晃的小船。两对父子和我一个女人。最后只有我和另一个男孩钓上了鱼。我的小黑豹和那条彩色的鱼合了影。而我则趴在船舷边默默地呕吐了。大海很快就淹没了那些污秽，海钓不是女人的游戏，更不是我的。寂静的大海只会使我眩晕和寂寞，只会使我觉得爱情已远不可及。

    【马来沙巴岛的下午】

    懒洋洋的海滨，小黑豹一样柔滑的男孩在游泳池和海边跑来跑去，儿子更依恋父亲。我寂寞地躺在高大椰树的阴影里，目光追随着他们和大海变幻的蓝色和一本没什么意思的书，偶尔地小睡，太阳把我的脚趾肆意地晒黑，身边有时会走过欧美的比基尼情侣，对他们的身体毫无感觉带给我一丝绝望，已经衰老的迟钝的心。

    燠热的夜晚，连续的狂热连续的爱。穿梭着的交织的不断被探寻的肉体，夜与夜在叠加，在细语，男人修长的手捧着结实而丰满的乳房就如同捧着热带硕大沉重的果实，粘稠而银色的汁液，如缓慢流向宇宙黑洞的银河……长长的游廊上似乎到处都是窒息的人们，低沉压抑的呼喊沿着变形的楼梯蜿蜒，直到喷泉忍无可忍，在中央的天井里肆情绽放。

    南太平洋的夜变得黏稠而厚重，从天空倾泄下来的黑色，向着潮汐呜咽的海……坍塌。

    月光照在宁静的海上、绿色的椰树和桔色的沙滩椅上、阳台小桌边海螺型的烟缸上，和我沉睡的黑黑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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