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兽世界:部落的崛起-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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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当德雷克塔尔告诉我我父亲的事迹时,是我一生中最为他感到骄傲的时刻。我的经历使我明白能够时刻做出正确的决定有多困难。做出这个决定,他失去的很多,所获却甚少。

    不,并非如此。

    他保住了他的荣誉。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为之放弃荣誉。

    信中的语气不容反对。杜隆坦看着手中的信,然后长叹一声把信递给了他的伴侣。德拉卡匆匆浏览,她的眼睛迅速扫过信上的文字,喉咙中发出不满的低吼。

    “耐奥祖把这个差事派给你,真是个懦夫。”她轻声说道,以免被外面等待的信使听到,“这是给他的任务,不是给你的。”

    “我曾宣誓过效忠于他,”杜隆坦同样轻声说,“耐奥祖是先祖之魂的代言人。”

    德拉卡沉思着,歪了歪头。一缕阳光从帐篷某个针脚开裂的地方漏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将她强壮的下巴和高耸的颧骨勾勒得格外鲜明。杜隆坦看着她的爱人,几乎停止了呼吸。在面临着所有这些降临到他和他的人民头上的混乱——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时候,他很感激有她的陪伴。他伸出一只锋利的指爪,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棕色脸庞。她浅浅一笑。

    “我的伴侣……我不知道我能否相信耐奥祖。”她说,几乎在耳语。

    他点头同意,“但我们都信任德雷克塔尔,而他证实了耐奥祖的言论。德莱尼们在密谋对付我们。耐奥祖说维伦甚至坚持要求进入沃舒古。”

    霜狼氏族的酋长又看了一眼那封信,“我很高兴耐奥祖没有要求我杀掉维伦。也许当维伦落到我们手中时,我们能够说服他改变他的想法,让他说出为什么他们如此执着于伤害我们。也许我们能通过谈判达成和平。”

    这个念头抓住了他的心,令他心头一紧。虽然他和德拉卡共度的日子是如此美好,虽然他对他的氏族感到如此自豪,但要是他能像父亲那样简单地生活该有多好——在森林与田野中狩猎野兽,在科什哈格节的月光下起舞,聆听古老的传说,沐浴在先祖慈爱的温暖中。他什么也没对德拉卡说,但他很高兴他们还没有孕育后代。对于兽人孩童们来说,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时代,他们的童年被偷走了;他们的双肩还不够宽阔,但已经被迫担负起了大人的责任。如果德拉卡有了孩子,杜隆坦将毫不犹豫地像训练其他儿童一样训练他的儿子或女儿。他不会要求其他父母做他自己不愿做的事,但他很高兴他现在还不需要面对这样的选择。

    德拉卡眯起双眼,深深地望着他,仿佛能够看穿他的想法。

    “你曾经见过维伦,”她说,“我当时看着你试着化解你对那次遭遇的记忆与刚刚获知的他们计划毁灭我们的消息之间的矛盾。那对你来说可不容易。”

    “现在还是很不容易。”他回答道,“也许这就是耐奥祖将这个任务指派给我的原因。我确信维伦还记得那一夜。他可能会愿意和我对话,但可能不愿意与耐奥祖交谈。要是我能看到他送来的那封信就好了。”

    德拉卡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那样的话一定能解开我们的疑惑。”她说。

    杜隆坦也叹气起身,“我会告诉信使让他的主人放心。我不会逃避我的职责。”

    当他走出去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她担忧的目光一直紧随着他的背影。

    维伦握着紫色水晶贴近心口。他静坐冥思着,红色与黄色的水晶放在他的身侧,轻柔的光芒笼罩着他苍白的皮肤。其他四颗水晶被放置在德莱尼领地的别处,用它们强大的力量满足他的人民的需求。但那颗紫色的水晶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

    这颗水晶的力量能够帮助他敞开心灵与灵魂,甚至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在以某种方式与纳鲁直接交流。每当维伦带着紫色水晶冥想后,他总是觉得自己更强壮,更纯洁,仿佛灵魂都被磨砺出了锋芒。虽然七颗水晶都珍贵而强大,但这颗水晶是他最为珍视的。

    他竭力想听到克乌雷的轻声低语,但一无所获。维伦心头一痛,低下了头。

    说话声让他睁开了眼。是瑞斯塔兰正在与他的一名助祭交谈,维伦招手示意他上前。

    “有什么新闻吗,老朋友?”维伦问道,伸手指向一壶热草药茶。

    瑞斯塔兰摆摆手拒绝。“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先知,”他说,“我十分遗憾地通知您,您送去给萨满耐奥祖送信的信使被一队兽人杀死了。”

    维伦闭上了双眼。紫色的水晶骤然变热,仿佛在安慰他。

    “我感受到了他的死亡,”维伦沉重地说,“但我曾希望那只是意外。你确定他是被故意杀害的?”

    “耐奥祖是这么说的,而且毫无歉意。”瑞斯塔兰的声音中满是愤怒与悲痛。他跪在维伦身边,就在红色水晶边上。维伦深蓝色的眼睛瞥了一眼水晶,水晶轻轻脉动了一下,仿佛是在回应瑞斯塔兰的感情。

    “你关于他们不会攻击手无寸铁的人的理论到此为止了。”瑞斯塔兰苦涩地继续说道。

    “我曾经希望要是这样就好了,”维伦轻声说道,“但你刚才说在这些如潮水般涌来令人悲痛的消息中,也有好消息?”

    瑞斯塔兰做了个鬼脸,“如果你认为那是好消息的话。耐奥祖说一名兽人将在山脚与我们会面。”

    “他……不会亲自到场?”

    瑞斯塔兰垂下视线,摇了摇头。“他不会来,我的先知。”他轻声说。

    “那他会派谁来?”

    “信里没有写。”

    “给我吧。”维伦伸出一只苍白的手,瑞斯塔兰将羊皮纸放入他的掌中。维伦展开羊皮纸,匆匆浏览。

    你的信使死了。幸运的是杀死他的那些人想起来在他的尸体上搜寻信件。我读了你的信,我同意派出一名兽人与你交谈。我不能保证任何事——我不保证你的安全,我不保证与你们停战,我什么都不会向你保证。但我们会倾听你要说的话。

    维伦深深地叹一口气。这不是他期望得到的回应。那些兽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以这个星球和其他星球的名义,他们为什么突然执着于伤害德莱尼人?德莱尼人从未以任何方式与他们敌对。

    我不能保证任何事,

    耐奥祖这么说,笔迹刚劲醒目。

    “好吧,我们没有得到任何保证。”维伦微笑着对瑞斯塔兰说,“就像人生一样。”

    这天的天气晴朗而令人愉快,真是不应景,杜隆坦这么想着,眯着眼睛看着跃动着洒下的初夏阳光。他心中阴郁而沮丧,天气就应该映衬着他的心情。至少应当阴沉多云,再来点冰凉的蒙蒙细雨就更贴切了。但太阳并不在乎一名兽人沉重的心灵,也不关心整个种族所有人民的命运。它就像照耀所有其他地方一样,欢快地洒下日光。沃舒古水晶般多棱的表层上反射的阳光如此明亮,圣山仿佛在熊熊燃烧。

    杜隆坦已经选好了一处地形有利的位置,并将他手下的战士们部署就位。从这个位置,他能在维伦一行人看见他们之前率先发现对方。他决定守株待兔,静待德莱尼人的先知自己撞上门来。他指挥着战士们巧妙布阵,确保一旦德莱尼们进入包围圈,便无路可逃。在这个光荣的日子里,每个兽人都全副武装,他们耐心等待着,萨满们也已经蓄势待发。

    拥有锐利的目光与出色的格斗技巧的德拉卡无疑会是一名出色的斥候,他将她编入最前线的队伍中,作为一名哨兵。一旦维伦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她就会用一个德雷克塔尔准备好的法术通知她的伴侣。

    而德雷克塔尔本人则站在杜隆坦身边。作为氏族中最强大的萨满,他的任务就是保护酋长。他们两人站在一块突出的巨石上,就悬在闪烁着的圣山入口的正上方。数十名战士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弓箭、手斧和标枪早已就绪。其他兽人则已花了数天将巨石挪动到位。只等杜隆坦一声令下,只需一个动作,就能让巨大的石块砸在德莱尼头上,以这种形式为他们带去死亡。

    事实上,在这座可爱的山中,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死亡的威胁无处不在。

    一缕微风搅动杜隆坦的黑色头发,一只鸟欢快地叫了起来。德雷克塔尔关切地望着他的酋长。

    “我的酋长,您只是在执行命令。”德雷克塔尔真诚地说,“那些家伙是我们的敌人。”

    杜隆坦点点头,希望自己能够像其他兽人那样轻易地相信这句话。

    微风再次拂过他的脸颊,持续的时间更长了些,这一次他听到了风中的细语。这是来自德拉卡的消息,通过德雷克塔尔的元素之力传递而来。

    他们来了。五个人。没有穿盔甲,没看到有带武器的。他们走路来的,十分平静。

    微风带走了她的话语,他知道风正把这些消息带到所有集合在此的兽人耳边。当时机合适的时候,德雷克塔尔将通过风声向杜隆坦的部队下达命令。杜隆坦挺直了身子,心跳加速,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战斧。

    “他们来了。”德雷克塔尔低沉地说。杜隆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德拉卡的汇报十分准确,一队德莱尼人正以她所描述的那种步态向他们走来。那五名德莱尼人并没有穿着那次与杜隆坦相遇时,杜隆坦印象里的那种银蓝相间的铠甲,而是穿着色彩艳丽的长袍,仿佛他们刚刚用过晚餐。微风吹起他们的衣角,在他们身后如旗帜般飘动。维伦亲自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穿着与其他随行者不同的朴素棕色袍子,皮肤是独一无二的奇怪白色,绝无可能被误认为别人。虽然气氛紧张,杜隆坦还是露出了笑容。德莱尼人穿得这么花枝招展,只有瞎子才没法大老远认出他们来。

    想到这其中的含义,他脸上的笑容散去了。他们就是想要被立刻发现,他们就是想让兽人安心,告诉兽人们他们手无寸铁,只是来进行卡舒尔宗母曾经说过的那种朝圣。

    这有没有可能是他们精心谋划的诡计?萨满不需要手握长矛就能造成破坏,德莱尼们也不需要。杜隆坦还记得那种一旦碰到就会灼伤烧焦血肉的魔法网——凭空出现的,兽人们未曾见过的能量网。

    不,即使手无寸铁,德莱尼人们也并非无害。

    他曾经交代过他的士兵,知道他们会遵从。除非他们得到了杜隆坦明确的命令,他们不得射箭警告,甚至不得出言辱骂。但他们明白德莱尼的战斗方式,不会措手不及。杜隆坦能嗅到离他最近的那些战士们的紧张,他不知那些德莱尼能否感觉到。

    杜隆坦看着他部署在最远处的小队从藏身处现身,在德莱尼身后摆出了阵势。他们在德莱尼身后很远处,杜隆坦希望那些德莱尼没有注意到。即使他们注意到了,他们也没有做出任何表现,只是继续平稳……自信……平静地走着。

    杜隆坦和德雷克塔尔没有试图进行任何伪装。漫长的几分钟之后,维伦抬起头向上看去,直直地对上了杜隆坦的视线。杜隆坦没有转开视线,而是挺立着等待他的敌人们继续前进。他们来到了山脚下,但还没来得及更进一步,数十名兽人便迅速现身,将他们围住。

    维伦脸上看不出丝毫惊讶。他环视四周,微微一笑,又把视线转向杜隆坦。杜隆坦缓步走下来,直到与德莱尼的先知面对面。

    “离我们上一次这么面对面,已经过去很久了,维伦。”杜隆坦用平静的声音说。他刻意没有称呼维伦的头衔。

    “的确很久了,加拉德之子杜隆坦,霜狼氏族的酋长,”维伦用杜隆坦记忆中饱满圆润的声音开口了,“你和奥格瑞姆现在还是朋友吗?”

    “我们的确还是朋友,”杜隆坦回答,“他已经继承了毁灭之锤,现在是他们氏族的二把手。”

    维伦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悲伤,那悲伤深沉而真挚。杜隆坦又回忆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个夜晚,维伦和他们坐在一起讨论兽人的传统、讨论毁灭之锤,和奥格瑞姆为了继承毁灭之锤所要付出的代价。

    “我希望他的父亲和你的父亲都是光荣地去世的。”维伦说。

    “我们今天不是来叙旧的。”杜隆坦不知不觉加重了语气,他并不想回忆起那一晚,“我们今天在这是因为你竟敢企图侵入我们最神圣的地方,并公然发出消息。”

    这就对了

    ,他想,

    别再绕着圈子遮遮掩掩了。

    维伦迎上杜隆坦的目光,点了点头,“我曾给耐奥祖送去了一条消息,而非送给你,杜隆坦。他拒绝与我会面。不知……他是否曾把信给你看?”

    “我没有看的必要,”杜隆坦回答,“我被要求替他前来。因此我就来了。”

    杜隆坦看到维伦宽阔的双肩微微垂了下去。维伦长叹一口气。“我明白了,”他说,“他没有告诉你我今天来的目的。”

    “我并不需要知晓你的目的,德莱尼人。”杜隆坦说。

    “你需要,否则这场对话就没有意义了。”虽然维伦年纪古老,他的声音中却没有丝毫衰老与虚弱,清脆无比。杜隆坦扬起一边眉毛。维伦是一位睿智的长者,这点显而易见,但现在杜隆坦才第一次得以管窥支撑着维伦经历无数岁月的纯粹意志的力量。

    “这——这座山是你们的圣山。我们明白这一点,我们也尊重这一点。但这也是我们的圣地。”维伦向前走了一步,目光紧盯着杜隆坦的双眼。他身边的兽人战士有些动摇,他们嘀咕着,但并没有移动。

    “这座山深处有一个已经看顾了德莱尼人多年的存在,”维伦继续说道,“它比我们所知的一切都更古老,更强大。但古老而强大的生物也是会逝去的,而它正在死去。然而它具有能够促成我们和解的智慧与力量,你的人民与我的人民之间的和解。我们——”

    “亵渎!”

    杜隆坦一惊。那声刺耳的咆哮并非出自人群中某位脾气暴躁的战士之口,而是来自站在他身后的那位萨满。德雷克塔尔双目圆睁,身体因狂怒而颤抖着,他脖子上青筋暴起,向维伦挥舞着他的拳头。杜隆坦被他的爆发惊呆了,没能立即阻止他,德雷克塔尔继续说了下去。

    “沃舒古属于我们!那是我们挚爱死者的居所,他们灵魂的归宿,你那污秽的蹄子休想踏上沃舒古的神圣之地!”

    维伦似乎也被德雷克塔尔的暴怒惊呆了。他把注意力转向萨满,恳求地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你们的灵魂居宿在其中,这不错,我永远不会否认这一点,”维伦解释着,“但他们是被这个生物吸引至此的。它希望——”

    这句话可大错特错。德雷克塔尔愤怒地大吼一声,其他吼声也随之响起,杜隆坦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战士们已经一拥而上。德拉卡向他们赶去,试着阻止他们,但就像试图阻止上涨的潮水一样徒劳无功。杜隆坦迅速转身,重重一拳砸在德雷克塔尔脸上。萨满转向他,愤怒地冲他咆哮。

    “保护他们!”杜隆坦大喊,“听我命令,我们要抓活的!保护他们,你这混蛋!”

    德雷克塔尔的眼中闪烁着怒火,但只是一瞬。他抬起双手闭上眼睛,一圈火墙霎地出现在五名德莱尼身边。一阵风卷起,将火焰扬得更高,把兽人们向外推去。战士们向后退去,但杜隆坦惊恐地发现有几名弓箭手正准备开弓搭箭。

    “住手!”杜隆坦大吼,风将他的命令送到了士兵们的耳边。“谁敢射箭,我就要了他的命!”

    由于他的命令和德雷克塔尔不情不愿的强大力量的保护,德莱尼们并没有受伤。杜隆坦从山坡上快步走到他们身边,他们现在是他的俘虏了。德雷克塔尔紧随其后。

    “熄灭火焰吧。”杜隆坦向德雷克塔尔下令。霎时间,几乎要烧焦杜隆坦眉毛的烈焰消散了。他和维伦面对面地站着,他发现这位德莱尼长者仍和他们刚刚谈话时一样平静而安详,一股难以名状的感情在他心头涌起。

    “维伦,你和你的手下现在是霜狼氏族的俘虏了。”杜隆坦用轻柔而危险的语气说道。

    维伦甜美而忧伤地微笑着。“我也不曾奢望更好的结果。”他说。

    杜隆坦下令剥光他们搜身时,维伦和其他四人不知怎么仍然保持着镇定。他们华丽的长袍被剥下赐给了杜隆坦手下最出色的战士,德莱尼人则披上了被汗水浸透变得邦硬的皮衣。看到德莱尼们遭此羞辱,兽人们大肆嘲笑、出言辱骂甚至向他们吐痰,杜隆坦感到一阵不快,但没有制止他们。只要俘虏们没有受到肉体伤害——杜隆坦对此小心提防——他就会放任他的战士们找找乐子。德拉卡走在他身边,她对其他霜狼战士的举动十分恼火,向他耳语:“我的伴侣,你就不能让他们闭嘴吗?”

    他摇摇头,“我想看那些德莱尼的反应。而且……当他们本来可以杀戮的时候,他们听从我的命令停住了手。我不会再命令他们闭上嘴。”

    德拉卡玩味地看着他,点点头离开了。他知道她对此并不赞同,他也并不喜欢眼前的情景。但他现在的处境如同在走钢丝,他也明白这一点。

    “酋长!”杜隆坦的副手洛卡尔大喊,“快来看看他们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杜隆坦赶到洛卡尔身边,瞥了一眼他刚刚打开的小袋。他的眼睛睁大了。用柔软的织物包裹着放在袋中的是两颗异常美丽的水晶,其中一颗是红色的,另一颗是黄色的。杜隆坦渴望着伸手触摸,但他忍住了。他抬起头来对上了维伦的视线。

    “很久之前,瑞斯塔兰给我们看了一颗与之相似的水晶,”他说,“那颗水晶保护了一座城市。这些水晶又有什么用?”

    “每颗水晶都有自己的力量。它们是我们被馈赠的遗产的一部分,是由那位栖居在圣山之中的存在赐予我们的。”

    杜隆坦低声咆哮,“你最好不要再提起这事。”他转向洛卡尔,“给他们吃的,捆上他们的双手,让他们骑上狼,派萨满看着他们。把宝石交给德雷克塔尔。我们要把德莱尼们带回营地交给耐奥祖。他今天应该亲自前来。”

    他转身大步离开,不愿回头看向维伦怪异地闪烁着的蓝色双眼,不愿看到德拉卡眼中的失望。

    在他们骑狼返回的漫长路途中,杜隆坦一直在与他的情感作斗争。一方面,他和德雷克塔尔一样感觉被冒犯了。沃舒古是兽人们的圣山。维伦说其中还有除先祖之魂之外的存在居住在此,而且那个存在竟然如此强大,能把先祖之魂吸引过去,这个想法令他无比震惊,他只能勉强想象德雷克塔尔对此的感受。一切似乎都表明耐奥祖是对的,德莱尼人是这个世界的污点,必须被清除。

    困扰他的是……为什么?而今夜他就将得到答案。

    由于他们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五名俘虏都骑着坐骑,他们走得很快。回到营地时,太阳才刚刚开始落山。杜隆坦已经派出了尖兵先一步带回好消息,因此整个氏族都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凯旋。他右侧是德雷克塔尔和洛卡尔,他们和霜狼氏族的其他人一样兴致昂扬。他左边是德拉卡,整场庆祝中她都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言不发。杜隆坦知道他并不想听她打算说的话;他现在已经被千头万绪搞得心乱如麻了。

    俘虏们被粗暴地塞进了两个帐篷里,并立即安排了了守卫看管。四名资深的战士和德雷克塔尔最信任的萨满骄傲地挺立着,为这个赋予他们的使命骄傲无比。杜隆坦吩咐将维伦单独关押,他想与德莱尼的先知单独交谈。

    杜隆坦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他对这次谈话并不期待,但他必须如此。他对守卫点点头,走进了关押维伦的矮小帐篷。

    他曾吩咐过将维伦绑起来,因此他以为会看到这位长者双手被绑起,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场景说明,无论执行这个命令的人是谁,那人都过于狂热了。

    帐篷围绕着一棵壮实的树立起,而维伦就被绑在树干上。他的手臂被向后折成一个不自然的角度,用绳索紧紧捆缚,即使在昏暗的暮色中,杜隆坦都能看出维伦的手腕因为被绑得太紧而生出了发黑的瘀青。一道绳索环绕着他的脖子,逼迫他不得不抬起头,否则就会窒息,谢天谢地,这道绳索捆得倒不是很牢。一块脏布塞在他嘴里。他跪在地上,蹄子也被绑在身后。

    杜隆坦低骂一句,拔出了一把匕首。维伦看着他,那双深邃的蓝眼睛里毫无恐惧。但杜隆坦用那把武器割断绳索而非维伦的喉咙时,他注意到维伦看上去有些惊讶。维伦没有出声,但当血液流回他的四肢时,他的脸上仍然闪过一丝痛苦。

    “我让他们把你绑起来,可没让他们用捆塔布羊的方法。”杜隆坦嘟囔着。

    “能看出来你们的种族充满了热血。”

    杜隆坦递给维伦一个皮水囊,仔细地看着对方喝水。维伦坐在他面前,穿着肮脏的衣服,大口喝着微温的水,苍白的身躯因为绳索捆绑而皮开肉绽,看上去丝毫不具威胁。他不知如果他听说德莱尼人如此对待卡舒尔宗母,自己会作何感想?这一切感觉都不太对劲。虽然卡舒尔宗母曾亲自向德雷克塔尔保证德莱尼人是个可怕到难以想象的威胁。

    地上放着一碗凉血麦粥。杜隆坦用右脚把粥推到了他的俘虏面前。维伦看了一眼,但并没有吃。

    “这可比不上你在泰尔莫招待我和奥格瑞姆的晚餐,”杜隆坦说,“但这东西富有营养。”

    维伦唇边浮起一个微笑,“那真是难忘的一夜。”

    “你那天从我们身上挖出你想要的了吗?”杜隆坦问道。他十分生气,但并非是因为维伦。他对一切竟然发展至此而感到生气,曾经一向对他以礼相待的人现在居然成了他的俘虏,所以他把火都撒在了维伦身上。

    “我不明白。我们只是想要好好招待两名热爱冒险的孩子而已。”

    杜隆坦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粥碗,半凝固的粥慢慢流到地上。“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维伦并没有被激怒,他平静地说:“我所说的就是事实。信不信由你。”

    杜隆坦跪在地上,脸庞猛然凑近维伦的脸,“你们为什么要毁灭我们?我们到底对你们做过什么?”

    “我也想反问你同样的问题,”维伦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我们从未伤害过你们,而现在已经有超过二十个德莱尼人死在你们手下了!”

    维伦话中的事实令杜隆坦愈发愤怒。“先祖之魂从不撒谎,”他咆哮着,“他们警告我们你们和看上去的并不一样——你们是我们的敌人。如果你并不打算攻击我们,你为什么还要带着那些水晶?”

    “我们认为这可能会有助于我们与山中的那个存在交流。”维伦迅速回答,仿佛是要赶在被杜隆坦打断之前把话说完,“那并非兽人的敌人,我们也不是你们的敌人。杜隆坦,你聪明又睿智。多年前的那一夜我就看出来了,你不会盲目遵从你动物般的杀戮本能。我不知道为何,但你的领袖对你撒了谎。我们一直努力与你们和平共处。你不该是现在这样,加拉德之子。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杜隆坦眯起了他深棕色的眼睛。“你错了,德莱尼,”他啐了一口,“我为我是一个兽人而骄傲。我热爱我的血脉传承。”

    维伦看上去似乎被激怒了,“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在污蔑你的种族,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在说我们之所以能见到挚爱的先祖,是因为你们那个被关在山中的……神?”

    “那不是神,那是一位盟友,如果你们接纳它,它也将成为你们的盟友。”

    杜隆坦咒骂一声站起身来,在帐篷里来回踱步,手掌反复攥拳而又松开。然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中的愤怒在逐渐消退。

    “维伦,你所说的无异于在我们的愤怒中火上浇油,”他轻声说,“你的说法傲慢而伤人。你的话正好证明了那些已经准备好听从先祖的命令屠杀你的人民的人的看法。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但你要求我在我信任的人民、将我养育长大的传统和你所说的话中做出选择。”

    他转身面对着德莱尼,“我会选择我的人民。你必须知道这一点。如果我们在战场上面对面相遇,我不会手下留情。”

    维伦眼中只有好奇,“那么,你……不会带我去见耐奥祖?”

    杜隆坦摇了摇头,“不。如果他想要你,他就应该亲自来抓。他授权我处理你,那我就能以我认为恰当的方式履行我的职责。”

    “你本应给他送去一名俘虏的。”

    “我的命令是与你会面并听取你所说的话,”杜隆坦说,“如果我是在战斗中俘获你,将武器从你手中打落,或者把你摔倒在地,那么是的,你将成为我的俘虏。但是用绳子绑住一个心甘情愿地伸出手腕被困的人毫无荣耀而言。我们现在陷入了僵局,你和我。你坚持说你对兽人们没有恶意,而我的领袖和我祖先的灵魂对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杜隆坦又一次跪倒在维伦面前,“他们叫你先知——那么你能预知未来吗?如果能的话,请告诉我你和我要做什么才能避免我所害怕的事发生。我不会白白浪费无辜的生命,维伦。告诉我点什么,什么的可以。给我一点证据,什么都好,让我能拿给耐奥祖看,证明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他意识到自己在祈求,但这并没有给他太大压力。他热爱他的妻子、他的氏族、他的人民。他讨厌他所看到的:整整一代儿童都被草率地加速培养成人,心中只有盲目的仇恨。如果恳求面前这位奇怪的生物能够改变这个情况,那他愿意乞求。

    维伦奇异的蓝色双眼中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同情。他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了杜隆坦肩膀上。

    “未来并不是一本可以读的书,”他低声说,“未来是一直在改变的,就像是水流,或者飞旋的风沙。我偶尔有幸能得到一些对未来的指引,但仅此而已。我的心曾坚定地告诉我应当空手前来,看吧,我见到的并非兽人最伟大的萨满,而是曾安全地睡在我房中的人。我并不认为这是巧合,杜隆坦。如果有什么能够避免这一切,那也在兽人之中,而不是德莱尼所能做到的。我能做的只有告诉你我方才说过的一切。河流的流向能被改变,但只有你们才能让它做出改变。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我祈祷这足够拯救我的人民。”

    维伦皱纹纵横的脸上露出的表情和他的语调让杜隆坦明白了更多他并没有说出来的事:维伦自己其实也不相信这足够拯救他的人民。

    杜隆坦闭眼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向后退去。“这些宝石是我们的了,”他说,“无论它们具有怎样的力量,萨满们会学会怎么驾驭的。”

    维伦悲伤地点了点头。“我也料到了会是这样,”他说,“但我还是必须将它们带过来。我必须相信我们能找到办法共渡这些难关。”

    不知道为什么,杜隆坦觉得在这一刻他对这个被称作敌人的人,比对他们种族的精神领袖更加亲密。德拉卡也许会明白,她总是了解一切。她之前什么都没说,因为她所拥有的那种他永远无法理解的智慧让她明白,他必须亲自体会这一刻的感受。但今晚,他就会在他们的帐篷里与她单独谈谈。

    “起来,”他故意粗鲁地说,以掩盖自己的情绪,“你和你的随从可以安全离开。”他突然露出笑容,“在夜色中,没有武器的那种安全。如果你们在离开我们领地之后遭遇不测,那可怪不到我头上。”

    “那可给你省了不少事,”维伦表示同意,站起身来,“但我觉得,这并不是你所希望的。”

    杜隆坦没有回答。他走出帐篷交代门口等候的卫兵:“你们把维伦和他的四名随从安全地护送到我们领地的边界,然后释放他们,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城市。他们不能受到任何伤害,明白了吗?”

    那名卫兵看上去似乎要出言反对,但另一名更加聪明的战士狠狠瞪了他一眼。

    “明白,酋长。”第一个守卫嘟囔着。他们去把其他德莱尼人带了过来,德雷克塔尔赶紧来到杜隆坦身边。

    “杜隆坦!你在做什么?耐奥祖想要俘虏!”

    “耐奥祖想要俘虏,就让他自己来抓,”杜隆坦低吼道,“这里我说了算,这是我的决定。你有什么问题吗?”

    德雷克塔尔环视四周,拽着杜隆坦走开以免被别人听到。“我有问题,”他嘶声说道,“你听到他所说的了!他竟敢声称先祖之魂就像——就像飞蛾扑火一样被吸引到他的神身边!他竟敢如此傲慢!耐奥祖说得对,他们必须被铲除!这是我们收到的命令!”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我们迟早会铲除他们的,”杜隆坦说,“不过不是今晚,德雷克塔尔。不是今晚。”

    维伦和他们的随从们慢慢走过露水沾湿的草甸,走过泰罗卡森林中树木的高大剪影,走向离他们最近的城市。他的内心十分沉重。

    两颗阿塔玛水晶如今落入了兽人手里。他并不怀疑杜隆坦所说的,他们的萨满们很快就能解开其中的奥秘。但他们还漏掉了一颗。

    他们漏掉了一颗,因为这颗水晶不愿被找到。当兽人们搜索时,光线按照水晶的意愿发生了弯折,所以这颗紫色水晶使自己隐藏在了搜身的兽人眼前。他紧紧地握着水晶,将其贴近自己的胸口,感受着水晶的温暖慢慢渗入他苍老的血肉中。

    他孤注一掷,结果失败了。这并非彻底失败;至少他和他的朋友们还活着,而且正在走向安全之所可以证明这一点。但他曾希望兽人们能够听进他的话,希望他们至少能陪他一同走进他们圣山的中心,一同见证一些并不会否定他们信仰的景象,这丝毫不会动摇他们的信仰,反而是他们信仰产生的源泉。

    前景一片黯淡。当他走进兽人营地时,他留心注意了周围正在发生的一切。兽人孩童们正在接受严酷的训练,他们精疲力竭,几乎要倒下。即使在这样的深夜,熔炉仍在运转。虽然他现在重获自由,但维伦明白今天所发生的事并不会改变即将发生的一切。兽人们,即使是最睿智沉稳的杜隆坦所领导的兽人们,也不仅仅是在为可能的战争未雨绸缪。他们十分确信战争一定会爆发。明天早上,当金黄色的太阳探出头来,她就能看到这场战争已无法挽回。

    他紧握着贴在心口的水晶感受到了他的思绪,脉动了一下。维伦转向他的随从,悲伤地看着他们。

    “我们无法劝说兽人不要走上这条道路,”他说,“因此,为了生存下来……我们也要走上战争之路。”

    在遥远的地方,那个破碎的、即将死去的、尽可能平静地栖息在圣池深处的存在,那个被称作克乌雷的存在,发出了一声低沉而痛苦的哭号。

    维伦猛地一惊,他认出了那个声音,深深地垂下了头。

    霜狼氏族的兽人们听到那个声音,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纷纷转头看向沃舒古完美的三角形轮廓。

    “先祖之魂生气了!”一名年轻的萨满叫道,“因为我们放走了维伦,他们生气了!”

    杜隆坦摇了摇头。他应当斥责这个小子,而且如果明天还有人说这样的话,他就会这么做。但现在,他的心中充满悲伤。圣山中传来的声音,并非气愤的怒吼,那是一种怀着无尽忧伤的悲鸣。他不知先祖之魂究竟为何感到如此深切的哀痛,他的内心战栗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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