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不和其他邻居来往，并不是因为羞怯，而是不想以一个穷学生的身份和周围的人相处。他想好了，等自己拿到了博士学位，就在房门上钉一个牌子，牌子上写上：汉斯·海涅博士。到那个时候，他就会热情地和楼里的每一个人打招呼，而他的邻居们也会惊奇地发现，原来这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大博士。
当期待已久的时刻真正到来的时候，汉斯激动得有点不知所措。博士学位颁发仪式之后，他就直奔牌匾制作商店，让他们当场制作一个带有他名字和头衔的漂亮的小铁牌。
在商店等待的时刻，是汉斯经历过的最美妙的等候。从商店出来，他把小铁牌紧紧抓在手里，兴冲冲地回到公寓，几分钟以后，他就已经把小铁牌挂在了房门上。他后退几步，前后左右地端详着，想起自己以往的坎坷生活：可恨的中学时代，从父母家逃离，单调的大学生活……这一切都充满了紧张和焦虑。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轻松和开心过，未来的工作和生活将不会再让他烦恼。
汉斯决定去买点巧克力之类的小礼物，因为从今天起，他要开始和邻居们交往，说不定晚上就会有邻居带着孩子来拜访，那么自己就该像成年人一样送礼物给孩子们。想到这里，汉斯便兴致勃勃地再次出门。
当他带着礼物回来的时候，在楼下信箱里发现有个蓝色的信封。他觉得很奇怪，多年来，自己和周围人几乎没什么联系，这会是一封什么信呢？他一面上楼一面猜测，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又欣赏了一会挂在门上写有“汉斯·海涅博士”的小铁牌，他相信应该有很多邻居已经看到这块牌子了，由此而来的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进屋之后，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便迫不及待地把信拆开，读了起来。渐渐地，他的脸色变了，他找了根烟点上，尽量让自己拿信的手不要颤抖。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把信从头到尾又仔细读了一遍。
信是这样写的：
尊敬的汉斯先生：
很遗憾地通知你，根据我手上掌握的证据，你曾经在10年前的中考中作过弊。尽管我退休多年，但对此事却不能坐视不管。我不想毁掉你如今来之不易的生活，故而请你于10月17日18时到我家重新补考。如果你未能如约，届时我将向学校当局举报。
顺致友好问候。
你曾经的老师 雷欧普德·布赖
“根本不可能。”汉斯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回想起那次可怕的中学考试。当时他的数学和生物没有考好，中学考试“翻船”，意味着将失去继续读大学的权利，汉斯不愿因为自己一时的失误而毁掉大好前程，于是当晚便偷偷摸到老师、也就是布赖先生的办公室，将自己那两份不合格的卷子改掉了。多年来，他一直以为这件事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可没想到，根本就没有逃过布赖先生的眼睛。这太可怕了！想想自己刚刚得到博士学位，如果来之不易的美好前程就这么毁于一旦，他的日子也就到头了。所以没有什么多考虑的，汉斯必须去。
当汉斯按信上的地址，赶到布赖先生家门口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走上了断头台。他稍稍让自己定了定神，然后按响了门铃，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到厅里亮着灯，布赖先生似乎在等他。
布赖先生把房门打开的时候，汉斯有些慌张，倒是布赖先生这些年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衣着得体，声音铿锵，有点让人敬畏的样子。“请进，年轻人，”他一开口，声如洪钟，“与以前上课一样，你总是迟到5分钟。”
汉斯没说话，随布赖先生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年轻人，”布赖先生直截了当地说，“还记得吗？你曾经做过一件不应该做的事。不过，我会给每个犯错的人一次改正的机会，我在地下室专门为你布置了考场，你有足够的时间来回答问题。”
布赖先生说话时的神态，是汉斯上学时就非常讨厌的。当年，布赖先生曾经无数次地用这种神态嘲讽汉斯，让他在黑板前站着。多年来汉斯坚定地认为，这段经历已经永远成为过去，可谁知现在这情景又要在地下室重演了。
“还是赶快去补考吧，我的朋友！”布赖先生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汉斯想到了痛苦的过去，他跟着布赖先生往地下室走去，一路上，突然感觉不到了自己意识的存在。也许，正因为汉斯处于一种无意识的状态，所以当他的胳膊碰到壁炉边上的捅火钩时，几乎想都没想，就把它拿在手里，闪电般地朝布赖先生的头上打去，布赖先生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不动了。
最意想不到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而且再也无法改变。不过汉斯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冒失而后悔，他清醒过来以后，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解决办法，干脆而利落。他决定赶紧去地下室把补考的卷子销毁掉，说不定布赖先生已经在那卷子上写上了他补考者的名字。
黑暗中，汉斯继续往地下室走去。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打开地下室的门时，里面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几乎是同时，灯亮了，把地下室照得如同白昼。汉斯看到里面有很多人，每个人都端着香槟朝他微笑，往他身上喷彩色的碎纸屑，热烈地拥抱他——他们都是他中学时候的同学。
“你感到惊奇吗？”当年的班长问汉斯，“我们祝贺你获得了博士学位！你的成功就是我们今天聚会的理由。不过，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我，我……”
“你认为我们准备的补考玩笑怎么样，是不是有点上当的感觉？布赖先生也觉得这样做不合适。咦，布赖先生呢，他人在哪里啊？”
汉斯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阵眩晕。
（徐兆年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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