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上基本已经掌握了人工孵化技术,这对于他来说太重要了,因为这个技术能让他彻底摆脱孵化公司的控制,而且也能摆脱季节的限制,可以让他在以后的生产过程中按照市场的变化,灵活地掌握养殖的规模和时间。他现在面临的难题就是如何渡过秋天到冬天这段低温时间。鸡和其他动物不太一样,成年的鸡过冬没有问题,但是小鸡过冬的话,成活率不是很高,这在农村是人人皆知的事实。如果连成活率都不能保证,那就甭谈什么饲料转化率和赚钱的事了。
天有对于他的鸡场能否给鸡提供一个恒温的越冬场所没有信心。于是他到了军成正在修建的猪场,看看军成是怎么给猪舍供暖的。
军成的猪舍完全是按照他原来在东庄租的那个场子的结构设计的,里面的采暖也是按照原来的那种从地下挖一个火道,盘旋回绕在猪舍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在外面修一个近三米高的烟囱,以增加抽力。在火道的入口处,修了一个燃烧室,里面有两层搁板,可以烧大碳,也可以烧细煤,当然,还可以烧柴禾。
天有看了以后,觉得自己的鸡场要改建,那就太费事了,房子都已修成,地面都已硬化,再把地面挖开增改火道,那下来代价就太大了。有什么可以省事又省钱的方法呢?天有想了几天,终于找到了一种他自认为很不错的办法。
他要给墙壁从外面增加一层保温的东西。他问了好几个人,都说可以用泡沫板来做。这个他不陌生,他在北京当包工头的时候,就经常给人做外墙保温层。但这东西下来代价太大,他现在可没有那力气。他想到了用麦草代替的办法。
他四处搜集了好多的烂绳子,把麦草系成像蔬菜大棚上面的草帘子的样子,不过他做得很厚,成了一张张的麦草板。他把这些麦草板一块块地钉到外墙上,相当于把整栋鸡舍用一厚层麦草包裹了一遍。现在只剩下屋顶还不够保温。这不难。他又找来些细木椽,作了个顶棚,用同样的方法,把麦草板铺了一层,只留下了几个通风口。
经过改装的鸡舍温度明显地提高了。从外面往进一走,立刻就能感到一股热浪涌过来。天有计划到冬天的时候再在里面架上一个火炉,这样,小鸡过冬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做这些的时候,“满塬红”一直不相信他这样也可以。在她的意识里,军成人家修的那种才是正确的,而天有这样“瞎胡闹”,只能是既费力又没有效果。当两个人的意见不同时,“满塬红”采取的是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并不是保留意见,积极参于。
天有对她的这种做法很反感,却又很无奈。能怎么样?两个人的生活态度不一样,对事物的认识不一样,光凭两具光溜溜的身体,相互的吸引能有多大?能有多久?
天有对于他生命中出现的这两个女人,既感慨又无奈。她们不同,一个好吃懒做、一个精明勤奋,但她们也是相同的,可以说,都是两头猪。
这些,天有都认了,他觉得世上的女人都差不多,可能再找上几个,也和她们一样吧。
然而,生活中没有帮手,你不过是费劲一些,可一旦生活中没有了观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的。
谁是观众?不是那些说三道四闲话连篇的局外人,而是你的亲人。你努力地工作,得到的不是肯定的赞扬,却是一句放气的埋怨或者是一句嘲笑,你还会有更加强劲的动力干下去吗?也许在这个时候你一定会怀疑自己这样努力的价值。
天有现在正是这样。他把鸡舍的保温做好了,而且没有花一分钱,全是自家现有的东西。他想当然地认为一定会得到“满塬红”的一声夸赞,谁知她却说:“这样恐怕不行,没见过别人这么做过,要不然,你就拆了吧。”
拆了?这么大的工程,全是天有一个人做成的,就是在往顶棚上架麦草板的时候,“满塬红”都没给天有帮过一把忙。她想让天有知难而退,但天有却愣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他有赌气的成份在里面,但更多的是为了把事情做好。
这件事让天有对“满塬红”失望透顶。原以为她会和自己互帮互助,共同走下去,现在看来,那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她只做那些她认为是对的事情。
天有的心中结了一个疙瘩。
“满塬红”感受到了天有的冷淡,但她不知道天有冷淡的原因。她开始指桑骂槐,骂几个孩子光知道吃饭,不知道干活;骂几个孩子是白眼狼,她成天价侍候还把仇给喂出来了;骂她自己是个瞎子,连公鸡母鸡都认不清。
天有不作声。他觉着没必要和她争吵。让她骂去吧,自己这一生遇人不淑,那就是命,谁和命争什么?他又回到了那种无言的沉默之中。
一天,天有到镇上的面粉场去买几袋麸皮,却意外地碰见了原来在北京当包工头时的一个手下。
那小伙子一见天有,也惊得半天说不上话来。他跑过来拉着天有的手左看右看,连说天有瘦了、黑了。
“能不黑么?”天有说:“整天价太阳晒着,风吹着。”
“那你最近在干什么?还在干建筑么?”
“没有,”天有觉着难为情,但最后还是实话实说了,“我在家里养了几只鸡,凑合着过。”
“你办厂子了?”那个小伙很兴奋,“那你现在就成大老板了,比原来怎么样?”
他满怀期待,希望从天有的嘴里听到令他振奋的消息,因为天有曾是他的偶像,他最崇拜的人。
“什么厂子?不过是几十只鸡,也就是个捉拉,主要还是当农民。”
“你别骗我。”那小伙子不相信。
“真的,”天有真诚地说。
天有的落魄让那个小伙子很不自在。他说:“刘哥,你应该还去北京,还去干你的建筑活,那才是你的强项。我回来才几天时间,家里有了事。北京的建筑行业后季好起来了,旧城改造工作已开始,你难道就没看电视?”
“我不知道这些,再说了,我现在走不开,孩子小,家里拖累重。”
“那都不是理由,你原来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他很了解天有的过去,所以这样说。
是啊,原来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刘正奎还打听你呢。”
“是吗?”这个天有真得没想到,“他打听我干什么?”天有想着他总不会来再要他的那十万预付款吧。
“他现在又新组了几个工队,缺人手的不得了。这是他的电话。”那小伙子说着拿出电话来,找到了刘正奎的电话,给了天有。
天有知道那个号码,但他回来以后就把号码换成本地的了,所以他没接着北京那边的任何电话。
从镇上回来,天有看着他费尽心血才建起来的鸡场,又想起那个小伙的话,拿不定主意。但当他走进宿舍,看到正在看电视的梅梅时,他的心又静下来了。是的,自己怎么能把两个孩子丢下不管呢?人这一生不就是为孩子活着吗?他拿出电话来,想把刘正奎的电话删了去,可手指动了几动,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决心要在养鸡事业上干出一番成绩来,世间的路有千万条,他就不信,除了建筑,他刘天有就活得比人差。从种种迹象来看,他都觉着自己的噩运已经过去了,现在不是啥都在往好里变么?梅梅的腿伤已好多了,再过上一个月,他就打算送她到学校去,总不能让她成天呆在家里看那些无聊的羊吧?他的鸡场这些时间连一点问题也没有出过,小鸡们长势喜人,上一茬鸡也都绷着劲疯长,上上一茬鸡已经全被他和“满塬红”两个宰杀后卖给“富贵楼”了,现在的孵化箱也空着,他还可以再继续孵上一茬来,因这根据鸡贩子们的说法,每年的正二月,鸡价都好得不得了。只要他努力,把养鸡这件事做大做强是完全有可能的。
晚上,“满塬红”端着两碗饭过来,虎着脸给天有甩了一个白眼。天有的心沉沉的。他知道,这是因为他好久都没有侍候她的原因。可自己怎么也提不起那份神来。一想到她和自己不是一条心,作不了自己的帮手,他由心底里就觉着没劲,哪里还有那个兴趣。年轻的时候看见漂亮女人,或者是看见不漂亮的女人,他都会有种冲动,就连张彩娥那样的肥猪不都给他生了两个娃娃么?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却对于没有感情的性生活失去了热情。
他坐在桌子前无味地吃完了饭,思前想后,过去吧,太让人难受,不去吧,眼下就不会有安稳的日子过。他前难后难,最后决定还是过去,把这种凑合日子往前推着走些时间再看。
天有推了推大门,门只用一根木棒顶了一面,另一面稍一用力就开了。天有进来后,站在门口出了一口长气,才关好大门,进了屋子。
电视的音量开得很小,“满塬红”装作在睡觉,故意不理天有。天有也磨蹭着,他先去关了电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其实他一点都不渴。他一口一口地喝,浪费着时间。他喝完水,走到炕边,看了看装睡的“满塬红”。
她尽量地控制着她的呼吸,以制造一种她正熟睡的假象。天有觉着可笑。要是真睡得这样熟,贼早进来把她背着扔到沟里去了。
天有一动不动,不出声。屋里子静的很。
“满塬红”听不见天有的动静了,以为他又走了,就睁开了眼睛。她的这一举动把她那点小把戏全暴露了。
“你不是睡着了么?怎么还会睁开眼?”天有也忍不住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两口子就是这样,当你们进行冷战的时候,笑声能让一切不愉快都烟飞动散。
“满塬红”掀开被子坐起来。她也被天有的这一笑卸了法术,再也绷不起来了。
女人在男人的面前永远是小孩子。她开始抓着天有又撕又掐,又搂又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天有在地上,被她弄得连炕都上不去。
她闹够了,也闹累了,这才像蛇一样缠在天有的脖子里,让天有把她抱着在屋子里走。天有的体重和她差不多,抱着她那是相当地吃力。但拗不过她的闹腾,只好勉为其难,吃力地抱着她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如果谷歌的卫星正好从这里经过,也就能录下这奇异的一幕:一个快四十的男人,抱着一个快四十的女人,在屋子里上演着年轻人们的游戏。
她翻身下来,拉着被子蒙了头,开始啜泣。
“你哭什么?”天有问她,“可能是我这些天太累的原因,等一会儿也许就好了。”天有骗她。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她像小姑娘一样地问天有。
“咱俩都啥年龄了,还谈什么爱不爱的。”天有无力地说,他心里其实在想:你爱过我吗?当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够时,你宁愿站在边上看着都不来给我搭一把手,却还来问我爱不爱你?
“你对我有啥不满你就说嘛,”“满塬红”在被子里嗡嗡地说。
“你很好,我没有什么不满的。”
“那你为啥?”
天有知道今晚上这道坎过不去了,只好强打精神,尽量把注意力集中起来,重新钻进她的被子。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市场的鸡价开始上扬,据说这是因为这个时候再没有什么禽流感之类的疾病影响的原因。对于此,天有有着不同的看法。他觉着自己的小场子供应的是本地,而本地,却从来都没有过禽流感。那种病怎么会到这里来?如果真来了,本地人还有活下来的么?当地那么差的医疗条件,那么差的政府行政能力,一旦真有这种病,也只有等死的份了。既然这样,那么,本地鸡的价格就不会受到什么禽流感的影响。
另外,天有还观察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本地鸡的价格几乎完全被那些鸡贩子所左右,他们说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而他们把鸡收去以后,具体地发往了哪里,这还是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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