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你最好别得到一个女人的好感,年轻的时候也许是件好事,但当你不年轻时,那也许就是麻烦。
胖女人于是对和平好得不得了。人都这样,两个异性在一起,总是会有这种事情的。她偷偷地给和平从前台弄好吃的,偷偷地给和平弄酒席上剩下的饮料。对于这些,和平都是平心静气地拒绝了。他说姐你家里有孩子,这些让孩子们去吃吧。和平明白自己这份工作来之不易,他不想让一些不上台面的事影响了他。
当然,他的小心没有错,因为在这栋建筑物里,还有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陈巧凤对于和平这些天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在她的这些员工当中,和平的文凭最高,虽然文凭在这里没什么用,可和平表现出来的能力,让她对于文凭这东西有了另一种认识。她那个时候书就念得不行,在班里最好考过五十二个人中的第四十名。出了社会之后,她也见识了许多大学生没工作可干,也认识到一个人能力的大小与念的书多与少没什么关系。可对于那些书念得好的人,她总是从心底里有一种羡慕。而和平正是她所羡慕的这群人中的一员。
这种故事很老套,就是一个富家女找了一个穷秀才的故事。不过,咱们可不敢小看这种老套的故事,它在中国流传的时间最长久,因而它对于人的心理上产生的影响也是最大的。现在的女生找对象,都喜欢高富帅,但是富婆们找对象,我想,肯定还是要找文绉绉的“才子”,而不会是两胸黑毛、行为粗鲁的“猛男”吧?虽然“性满足”是一个方面,但精神上的满足也许会更重要些。陈巧凤现在就是这种心理。那些“猛男”,她已经厌倦了。他们除了像牲口一样地使劲之外,也就只剩下抽烟、喝酒、耍赌这几样“特长”了,其他的什么吟诗赋词、风花雪月还是留给念过书的人来干吧。
和平在富贵楼里的工作让他开始变白,脸上被太阳晒被风吹就的那层黑皮开始脱落。这也不奇怪,繁忙的工作让他忘记了忧伤,坐在库房里整天价不晒太阳,饭店里免费的酒菜吃着,有人在身边关心,他怎么能不变化?变得白白的和平就显现出了他读书人的气质:儒雅而洒脱。这让陈巧凤喜爱,她为自己把他纳为自己的手下而暗自得意。
可和和平在同一地方做事的胖女人也看上了和平。她都打听好了,和平是两个女娃,她呢,身边是一个男娃,这样的家庭要是结合,那该是多美的一个组合呀!尽管她比和平大三岁,可人不是常说,女大三,抱金砖嘛。再说了,他们这个年龄的人,还那么在乎谁比谁大,有意思吗?她不断地说服自己,一定要把和平“搞到手”。
她开始收拾自己,剪短了头发、修理了眉毛、抹了淡淡的口红、往身上喷了些廉价的香水、尽量穿得端庄,她要在和平的面前显示出她的端庄娴淑来。
饭店里包括牛师傅在内的所有男人都看见了她的变化,有几个还在狭窄的走廊里对她动手动脚,想吃她的豆腐,被她一招“仙人斩”打开了。
和平并不是没看到她的变化。他是对她没兴趣。
他的心中现在完全被陈巧凤所占据。正是因这这个原因,他才会到这里来工作。自从那天早晨陈巧凤从太阳光中走向他,她的美貌就彻底折服了和平。可和平不会把他的内心表现出来,他不是个外向的人,多年来底层的生活经历让他习惯于压抑自己的情感,对于那些他认为不可能得到的事物他从来都只是放在内心深处,任凭他们在心底发酵腐烂。
这是谁都不会知道的秘密。
陈巧凤也不知道。
胖女人的变化让陈巧凤的心揪了起来。这是个关键时刻,和平能不能经得住她这个表姐的诱惑就在这些天了。她有一阵时间都有些后悔,这么一个男人,有必要再去考验他么?当初还不如直接就放在自己身边,让他和自己双飞双宿,不就得了?何必要多此一举,自找麻烦。如果和平经不起诱惑,真的跟她表姐走了,那自己这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吗?
她坐在办公桌前,看见监视器中晃来晃去的胖女人,心里不由地紧张。
其实他们都估计错了。
和平这些天萌发了办一个饭店的念头。通过对富贵楼里日常工作的观察,他发现了好多的漏洞,他想,如果把这些漏洞都完善了的话,那这镇上的大多数生意都会被这所饭店垄断。他不想把这些告诉陈巧凤,他要在生意上超过陈巧凤后再向她求婚,让她作自己的女人。
和平真是的,怎么说呢。也许有些人觉得他这是多此一举,人家陈巧凤请媒人来给你说,你接受了不就行了嘛,何必绕地么大个圈子,费那劲有啥意思?
和平也这么想过,问题是陈巧凤再没有提及这事,她从和和平见面一直到现在,除了给和平找了一份工作之外,关于两个人的婚事她是一句都没再说,这让和平怎么办?他和人家不是同一个级别的,他要是现在就跑去说我爱你,我要娶你,人家笑一笑,他怎么办?阶级之间的区别还是很严重的。
但是,有一条路可以让他实现他的梦想。那就是开另一家饭店。
他这些天在富贵楼里尽量地多学,他要把这里面的各种道道都详细地掌握下来,他要当老板,他要风风光光地迎娶陈巧凤。
看看,这些人都在干什么?
不记得是谁说过了,“不做无聊之事,何以渡有涯之生。”这句话用在这些人身上是再合适不过。
我们其实和这些人差不多,生活中好多事情都被我们搞得复杂化了。为了生存,我们不得不花了十多年的时间学了一门原本只需要两三年就能掌握的技术,有时候,我们花了十多年竟然连一门生存的技能都没有学到。放眼望去,碌碌众生,从孩子四五岁的时候我们就强迫他们进学校,像对待囚犯一样地将他们集中起来,给他们灌输我们的价值观。甚至这样还不够,有些人还把业余的时间也用来给他们补课,补音乐、补美术、补语数外、补政史地、补理化生。他们学这些有什么用?他们知道了莫扎特毕加索,却找不到工作,买不到面包,他们知道了五大洲四大洋,他们还是找不到工作,买不到面包。是不是一个木匠就非得要知道法国大革命?是不是如果他不知道法国大革命他就把一扇木门做得没有阶级性了?是不是一个厨师他一定要知道鲁迅?是不是如果他不知道鲁迅他就会把鸭子煮成了金针茹的味道?你能说没有过英语四六级的鲁班素质不高吗?你能说书读得那么好的汪精卫就情X高尚吗?
真的,我们和这群人一样,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了。
和平利用业余的时间打听到了街东头的“四通酒店”由于经营不善,正准备转手,听说要价四十万,却没有接手,还听说有人愿意出价二十五万,东家却没有卖。
“这也许是个机会,”他对自己说。
他来到“四通酒店”。酒店的门口贴着一张“此店转让”的广告。从玻璃门里看进去,能看到两排紫红色的圆桌和一些蒙着白衬布的高背椅子。两个穿着红色工作服的服务员正坐在柜台前玩手机,一个瘦高个女人在柜台上写着什么。
和平进了门,走到柜台前。
那两个服务员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玩了。
和平问:“有炒面吗?吃碗面。”
柜台里的瘦高个女人似乎是没有听见一般,嘴里嘀咕着什么。一人正在玩手机的服务员突然笑出声来,把和平吓了一大跳。
和平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于是就再问了一遍。
那个柜台里边的瘦高个女人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朝里间吼了一声:“一个炒面”。竟也没有再问和平是要肉的还是要蛋的,是要大碗还是要小碗。
“这种店不关门都难,”和平心里想。他把这门店里面的设施大概估算了一下,就这么一看,他心里想,这还要四十万,只要二十万能出得了手就不错了。
等了好长时间,那碗炒面才上到了桌上。和平从中吃出了酱油的苦味、吃出了两根钢丝球的断丝、吃出了一坨没有煮散的面条。
和平问那个女人:“你这店要转啊?”
那个女人对这句话到是很上心,又看了他一眼说:“是啊,你要吗?”说着就露出了一种不相信的笑意来。
“你这店得多少钱?”
“你真要?”
“是啊,”和平对她的这种态度不太满意。但又不好和她搞翻。
“我这让里啥东西都是新的,光是装修就花了十八万多。还有这些桌凳,厨房里的机器,上面包间里的东西,前前后后我把五十多万搭进去了。”那个女人说的时候不断地用眼睛瞟着和平,看和平的反应。
“你就说你要多少?”和平倒是一针见血,开门见山。
“四十万,再少不行。”女人倒也敢开口要。
“再少不行就算了。”和平卖了个关子。
“那你给多少?”瘦女人一看她把话说糟了,又急忙问。
“十八万。”和平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些零钱,挑了八块钱,放在桌子上。
“十八万太少了,有人给我三十万我都没卖。”那个女人继续吹。
“十八万,十八万你要是卖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和平走到柜台前,从一沓收据上撕下一张来,在反面写上了他的电话。
“能不能再加点?”那个女人试探着问。
“你先和你家掌柜商量了再说吧。”和平笑了笑,转身出了门。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这个门庭冷落的饭店,心里想:这会不是是我的一笔财富呢?
两个女人谁都不知道和平偷偷地干着这么一件事情。胖女人还是继续着对和平的勾引,陈巧凤也还在那里等待着对和平考验期的结束,满怀希望地等着和和平结秦晋之好。和平却正在准备着从一个阶级到另一个阶级的转变。
他的老婆给他留下了近二十万的存款,他本应该按他老婆的遗愿,拿着这些钱安安稳稳地和两个娃娃过日子。可陈巧凤的出现让他那差点平静的心又一次燃烧了起来。是呀,一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女人,能把事业做得那么大,他为什么就不行?更何况,老婆死后,对于生活的重新认识和陈巧凤的出现,都让他有了“过另一种生活”的渴望与冲动。与其说这是一种堕落,不如说这是一次革命。
他吃过“富贵楼”为他们这些员工准备的工作餐后,躺在库房旁边的小宿舍里那张钢丝床上,幻想着未来。这时,那个他期待的电话就响了。
他终于如愿以偿地以十八万的价格打来了那个镇上人称为“烂摊子”的“四通酒店”。一切手续都办好后,他把这个酒让作为抵押,在银行里贷了十万块钱作为流动资金。
他的革命开始了。
一个饭店的成败,关键在于厨师的手艺,和平跑到固原多掏了聘金请了一名响当当的师傅。当然,服务员的服务态度也是重中之重。和平把这个酒店里以前的服务人员全辞退了,又重新聘请了一批,他亲自指导着训练了好几天。训练他们微笑、训练他们说话客气、训练他们端饭时怎么才能不把黑指甲伸到饭碗里去。
开张的那天,他从县城里请来了歌舞队,在酒店门口吹起了彩色的拱门,搭起了高台。县城的歌舞队也不负众望,卖力地给他作了一回宣传。他把锅台也搭在了门口,花重金请来的师傅当着来看热闹的群众的面表演了烹、炸、煎、炒。那香喷喷、艳亮亮的菜品一时就吸引了大批的客人,和平还打出了“七折优惠一周”的促销牌,在某种程度上让镇上的人们减少了一周的吃饭开销。
这个镇上人们口中的“烂摊子”,竟被和平奇迹般地救活了。
他的这个饭店离镇上的中学比较近。和平又想到了一个招俫学生生意的高招。每到学校的两顿饭时候,他就让服务员们把烧烤车、炒饭车都推到门口,再摆上一溜长凳,用极低的价格给学生们供应炒米饭、炒面、烩面、蒸馍炒菜、风味烧烤等学生们最爱吃的,一时间,把街中心的那几家小饭店的生意抢得光光的。
和平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陈巧凤现在是说不出的难过,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给自己培养了这么一个对手。想当初,她要是直接把他招个上门女婿,哪里会有今天的麻烦。他不但抢了那些小饭馆的生意,还在某种程度上也影响了她的生意。因为好些婚庆喜宴也被他抢去了。
她的心里闪过好几个想法,找些混混让他破产、找工商上的人查他一查、策划一起投毒……
正当她想办法要收拾和平的时候,和平却亲自上门来了。
“陈老板,我来看你了,”和平说。
陈巧凤没想到他还会回来。现在的和平满面红光,再也不像以前那个灰头土脸的打工者了。他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站在陈巧凤的办公室门口,就象一位骑着白马的王子。
陈巧凤望着他,只觉得胸口有一股什么东西要急切地冲出来,而四肢却都酸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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