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摔疼了吗你摔疼了吗?”
“你摔疼了吗你摔疼了吗你摔疼了吗?”
“慕容弈,慕容弈……”林荞哑声尖叫着往屋外冲去,外面北风呼啸,才只些雪粒子,她迎着北风伸出手去,向着黑暗的夜空撕心裂肺的大喊,“慕容弈,你去哪了?你说你要带我走的,你说了你不会丢下我的,慕容弈……”
秋菊一个没防备,就被林荞冲出了门,她唬得魂飞魄散,一把捞起被林荞甩落在地上的大氅,急追出来试图抱住林荞,“林姑娘,你怎么了?林姑娘外面下雪了您不能留在外面……”
然而林荞却状若疯狂,她不停的挣脱推开秋菊,拼命的寻找着那个总是一脸温暖笑意的白衣男子,去哪了?你去哪了?
你终于还是丢下我了是吗?
“阿荞,”院内的动静立刻惊动了其他人,坠儿和宁母等人都冲出来,可是林荞站在风雪中嚎啕大哭,抗拒着任何的人的靠近,地上湿滑,坠儿一个没站稳,身子就往后倒,宁母见了,慌忙一把抱住坠儿,好容易才踉跄站稳。
宁劲远自然也听到了动静,他本是站在院口不便进来的,眼见林荞衣着单薄的在风雪中大哭,却无人能制得住,他心如刀绞,当即也顾不得规矩,冲进来去拉林荞,林荞却先一把抓住了他,哇哇大哭的问,“宁大哥,他去哪儿了?你告诉我,他去哪儿了?他说过不会丢下我的,可是我每天都能看见他,却无论如何也够不到他。宁大哥,你快告诉我他去哪儿了?”
这是慕容弈死后,林荞第一次认出宁劲远来。
宁劲远身子激烈的颤抖,他突然伸手,一把将林荞抱进怀里,铁铮铮的汉子眼泪止也止不住,他在林荞耳边叫,“好妹妹,你哭吧,你尽情的哭吧,你哭出来……就好了。”
林荞紧紧抱住宁劲远,哭得声嘶力竭,“宁大哥,他丢下我了。他丢下我了……”
“不,他没有丢下你,他一直都在你身边,他要你好起来,他要你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快快活活的,阿荞,你不要辜负他,你要欢欢喜喜的长命百岁……”宁劲远并不是个会哄人的,但此时林荞在他怀里哭得如此绝望,他一颗心生生被揉得碎成了渣,只要林荞可以好受些,什么话他都说得出来。
这是慕容弈出事后,林荞第一次爆发,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是不言不语,形同没有生命的布偶,梁万成不止一次的急道,“哪怕她又哭又闹,都比现在这么不言不语的好,她哭闹就能把心里的难过发泄出来了。
林荞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累得昏睡过去,宁劲远将她抱进屋,??关切的看了一眼,才出了门。
才到外院,忽听有人拍门,宁劲远一愣,这时候怎会还有人来?
他心下戒备,靠到门边。问,“是谁?”
就听外面叫道,“快开门,是我家老爷。”
宁劲远从门缝里往外一瞧,就见风雪中,一辆?乎乎的马车停着,马车的气死风灯上,写了个大大的“梁”字,马车旁,梁万成正负手而立。
宁劲远便赶紧打开门,向梁万成拱手见礼,诧异道,“老院首怎这个时候来?”
梁万成只摆摆手,也不说话。就往内走,提药箱的小厮道,“皇上见下雪了,不放心林姑娘,命我家老爷来瞧瞧。”
“哦,是这样啊,”宁劲远就追上去叫,“老院首,我有话要跟你说……”
话未说完,就被那小厮拽住了,小厮道,“我家老爷这几天忙得太累,得了风寒,嗓子疼得说不出话,若不是要紧的事儿,就等下次再说罢。”
“呃,这样啊,”宁劲远就一愣,他摸了摸头,“那我说老院首听着罢,我跟你说哈梁大人……巴拉巴拉巴拉……”宁劲远就将刚刚林荞的反应说了,他虽心疼林荞的伤心,但也为林荞终于发泄出来了而感到高兴。
听完宁劲远的话,梁万成眉眼间浮起一丝痛楚,他点点头,就让宁劲远带他进了林荞的屋子,屋内,宁母和坠儿等人都在,梁万成给林荞把了把脉,拧眉想了一想,就打开药箱取出两支香来,让朵儿给点上,“这是安神香。”
他的声音暗哑难听,果然是说话极艰难的样子。
朵儿不敢怠慢,忙手脚麻利的给点上了,那香的气味清淡优雅,极是好闻,令人闻之渐渐眼皮发沉,果然很安神!
然而宁劲远渐渐的就觉得不对,这香怎么……下一瞬,就见宁母坠儿等人全都扑通扑通的歪倒在地,而梁万成则笑吟吟的看着宁劲远,“宁总管,这香——好闻不?”
这声音清朗响亮,哪里有半分的嘶哑之声?
宁劲远心知不好,下意识要拔刀,然而这是在家里,他的刀并不在手边,他想发警报给埋伏在周围的暗卫,却张不开嘴,就见梁万成走过来,伸手轻轻一推,宁劲远就咚的跌坐在椅子上,他却强撑着不许自己睡过去,怒瞪着梁万成,“你……你……”
“宁总管的武功果然不差。在本王这么猛的迷香下,你竟然还能撑得住,”梁万成嘲讽的一笑,就不再看宁劲远,他掀开被子抱出林荞,将林荞死死的掩自己的大氅里裹住,这才又对宁劲远道,“阿荞我带走了,你去告诉慕容琰,他若敢妄动,本王便不客气了。”
宁劲远急得目龇欲裂,然而眼皮却越来越重,他拼尽全部力气将舌尖狠狠一咬,叫道,“傅……傅廷琛。”
傅廷琛一笑,极温柔的拍了拍宁劲远的肩膀,“眼色不错,不愧是阿荞的大哥。”
说罢,他拢一拢大氅,确定不会让风吹到林荞了,便带着那小厮,扬长而去。
“傅……傅廷琛……”
……
消息传进宫时,张胖子先知道的,老张同志吓得屁滚尿流,想着完了完了这下完了,主子爷这下不得掀了天?
连滚带爬的进屋,慕容琰已听到了动静,正坐起身。问,“怎么了?”
“皇皇皇上不不不好了,”张总管哆哆嗦嗦的叫,“林林林姑娘被被被傅廷琛带走了。”
“什么?”慕容琰大惊,他光着脚跳下床,冲到张总管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吼道,“你刚刚说什么?”
张总管哆嗦的啊,胖下巴都快抖没了,他颤颤巍巍指着外面,“宁宁宁劲远在外外面……”
下一瞬,慕容琰已冲了出去,见到跪在他寝宫廊下的宁劲远,他反而冷静了,一步一步走到宁劲远跟前,道,“说?”
宁劲远便将当夜之事详细说了,临了跪俯在地请罪,“小人未能保护好林姑娘,请皇上赐小人死罪。”
慕容琰摆摆手,“傅廷琛居然扮成梁万成的模样前去,不怪你认不出来。”
他是知道傅廷琛身边有易容高手的,当然慕容弈就曾被他们用易容术给调了包。
他问宁劲远,“傅廷琛说:若朕敢妄动,他就不客气?”
宁劲远点头,“是。”
慕容琰怒极反笑,他拍一拍柱子,道,“朕不信他敢动阿荞!”
他觉得这傅廷琛十分有意思,几次三翻将阿荞掳走,却又并不杀害,他到底想干什么?
想到这儿,他命宁劲远道,“城门紧闭,现在天还没亮,他们应该还在城里,你去四门上盯着,若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也不要打草惊蛇,只派人跟着就行。”
“是!”宁劲远领命后,如飞而去。
风小了,雪却愈发的大,大团的雪花如棉花团般的落在慕容琰光裸的脚上,他却并不觉得凉。
回头,他看向拎着鞋子站在他身后一脸如丧考妣的张总管,问,“宝叔,若朕为了阿荞向大鲁起兵,那么,朕是不是就和父皇一样了?”
他这一声宝叔,分明还是小时候般懵懂无知时对张总管的依靠信赖,张总管眼泪刷的就下来了,他摇了摇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林荞醒来的时候,有些茫然。
她分明只是如往常一样睡了一觉,可一觉醒来,眼前的人和屋子就都变了,坐在床前守着她的人不是朵儿和秋菊,而是——春福和春喜。
春喜见她醒了,就笑,“林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春福却只是淡淡看她一眼,出去给傅廷琛传话,傅廷琛正坐在外面吃早饭,一听,就放下碗进屋,看着床上的林荞,关切的问,“你还好吗?”
林荞看着他,不说话。
傅廷琛就在她的床前坐了下来,看着她的脸皱眉,“你怎么瘦成这样?”
林荞依旧??的看着他,不吭声。
傅廷琛就知道他打听来的消息是真的了,于是,他直逼她的眼睛,道,“慕容琰要将弈弟葬入大肃皇陵,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不是弈弟愿意的。”
林荞眨了眨眼睛。
“所以,我要将他的身子从天龙寺带出来,”傅廷琛又道。
林荞又眨了眨眼睛。
“可是天龙寺地处龙隐山深处,山高坡陡,所以,想带出他来,不是容易的事儿,”傅廷琛表面平淡,两眼却死死的盯着林荞的脸,“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林荞终于开口,“你……你带他走?”
傅廷琛就笑了,昨天夜里,林荞在庭院中崩溃大哭的样子,他其实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人在彻底崩溃和歇斯底里的爆发后,心性和理智就会慢慢恢复。
果然,林荞开始好转了。
慕容琰猜的对。他们在城内确实有落脚点,那是一座离宁家极近的极高的楼阁,在得知林荞可能被送进宁家后,被他以千金租住了下来,在那高楼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宁家的院子。
只是因着到底有些远,看不清脸,所以之前他只能凭着衣着去猜测每个人的身份,并不能确定林荞就在里面。
而慕容琰没想到的是,早在十几年前,城内就被庆王打了条通道直奔城外,所以,就算慕容琰将城门上盯得再严,也是半点用都没有。
此时。他们已在城外的一间普通的宅院里,这是他们在城外的另一个据点。
春福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带林荞回那乡下的院子,在春福看来,那院子更加适合他们隐僻和撤离。
但傅廷琛却断然摇头,“物是人已非,弈弟不在了,不能让林荞看见他们共同居住过的地方。”
“爷,您……担心林荞?”春福问。
傅廷琛愣了一愣,就转头冷冷看向春福,不说话。
春福吓得一凛,慌忙跪倒,“爷恕罪,奴婢多话了。”
傅廷琛已出了门,边道。“记住,不该问的,不要问。”
……
林荞当然不会答应将慕容弈葬入大肃皇陵,但是,她也不答应傅廷琛将慕容弈的身子带回大鲁。
傅廷琛皱眉,问,“为什么?”
林荞的眼眶有些发红,却固执的摇头,“他不会想去大鲁的。”
“给我个理由?”傅廷琛觉得不可思议。
他的爹娘都在大鲁,他想不出慕容弈为何宁死不跟他回去。
他在大肃是皇子,他回大鲁后,一样是继承庆王门楣的世子,一样荣华富贵,他为什么不愿意?
林荞到底叹了口气,闭一闭眼,“我觉得……他更应该想留在无根山庄,所以,你应该将他留在无根山庄。”
傅廷琛摇头,“无根山庄回不去了,那里……已全是慕容琰的人!”
自从慕容弈死后,慕容琰不知怎么就知道了无根山庄,直接派兵去将无根山庄给围了,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饶是傅廷琛,也无法得知里面现在怎么样了?
林荞便只摇了摇头,闭上眼,不说话了。
她其实很累了。她什么都不想管,傅廷琛真要折腾,就折腾去吧。
她根本左右不了什么,也不想左右,人死既如灯灭,只不过她放不开而已。
这些日子以来,她有如活在梦里,只要睁开眼,就是那个清雅俊逸的人在对着她笑,这个梦很美好,她不愿意醒来。
可是聚散终有时,越是牵挂不舍的,往往越容易离开,他也一样。
他出现得越来越少,身边的嘈杂却越来越多,每天都有人在她耳边不停的鼓噪着,喊她的名字,说一些她根本不关心的事儿,偶尔还会来个神经病抱着她又摇又晃,要她好起来。
好你妹啊,老娘哪儿不好了。
可是你们再这样吵,他就不出现了,闭嘴,你们闭嘴……
可是身边的嘈杂却越来越清晰,终于,她看见了满身是血的坠儿,怎么了?坠儿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她怎么到了坠儿的家里了?
她不应该还在无根山庄内的吗?
啊不,她应该是在龙隐山上。
呃,也不是,她应该……她应该在哪里来着?
不对啊,她应该在课堂上才对,她还只是个高二的女生啊,这一切都是她的梦啊,快醒醒,快醒醒,迟到了,那个更年期的班主任会骂死她的。
可是,她醒不了,不但醒不了,这个梦里还越来越真实。
坠儿的伤无恙,她肚子也越来越大了,偶尔她拉着她的手去摸时。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坠儿肚子里的胎动。
她是什么时候来到的这个梦里?
她怎么就回不去呢?
林荞蔫蔫的不搭理傅廷琛,傅廷琛倒也不在意,他下令,命天龙寺的人当夜就行动。
可是五更天时,天龙寺的人回来了,大惊失色的告诉傅廷琛,“天龙寺内是一具空棺,里面……里面根本没有世子。”
“什么?”傅廷琛腾的跳了起来。
他是真的被惊到了。
他一直都以为,慕容琰不会知道慕容弈其实乃是他大鲁傅家的孩子,所以,天龙寺那边的守卫不会有多严密,而宁家的守卫才是重中又重。
但是很明显,他只猜对了一半,宁家的守卫严格;天龙寺里则是唱的空城计。
慕容琰居然在跟他唱空城计?
他怎么就知道自己会去抢尸体的?
越想越不得其解,他正来回的踱着步子,春福抱了只鸽子急急进来道,“爷,老夫人飞鸽来信,命您赶紧回去。”
傅廷琛接过信来一瞧,脸色大变,“皇上……病危!”
众人一听,都大惊,“爷?”
傅廷琛闭一闭眼,“罢了,且先顾着皇上罢。”
说罢就吩咐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大鲁。
春福却不动,“爷,那……林荞怎么办?”
傅廷琛头也不抬,“带上。”
“您要带她回大鲁?”春福显然不赞同,“爷,从这里到大鲁,路途遥远,关卡众多,慕容琰必定命人设卡查抓我们的,带上她,太危险了。”
“那你说怎么办?”
“依奴婢看来……不如将她就留在这里,命人好生看守着,也是一样的,”春福忙道。
下一瞬,她的下巴就被傅廷琛给捏住了,傅廷琛眼内尽是寒霜,“你如今能替本王做主了?”
“爷……”春福腿一软,就跪下了,“奴婢……奴婢只是担心爷的安危。”
“你的易容术那么高明,只须给她改个妆就可,你却阻止本王带她走,是因为什么?”傅廷琛语气极冷,“难道,你的主子已换成了慕容琰?”
“不,不不,”春福唬得魂飞魄散,喊道,“爷,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不敢了。”
傅廷琛这才甩开她,道。“慕容琰什么时候不恨本王?有林荞在手,本王便捏住了他慕容琰的软肋。所以,林荞一定要带走。”
春福的眼泪停了停,忽然就欢喜起来,“爷的意思是:您抓那林荞,只是为了掣肘慕容琰?”
傅廷琛不说话,只眯了眯眼。春福忙一缩脖子,“奴婢这就出去收拾。”
待春福去了,傅廷琛手扶窗栏,看向屋外的漫天大雪,眼前却是那个女孩子明眸鋯齿的笑脸,她的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本人善妒,你若娶我,当终身只有我一人,我生,你不能有侧妃,不能有姬妾,就连暖被窝的丫鬟都不能有;我若死了,你也只能鳏夫一生,就像——就像你那位庆王叔一样。总之,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可愿意?”
我愿意啊!
我真的愿意的啊!
第二天一早,众人就打扮成镖局雅货的样子出发。
傅廷琛被易容成年老镖师,而林荞则被捯饬成一个面?肌瘦的病怏怏的老妇。
然而一行人才走到第一个关卡,就发现过不去。
关卡口架着几口大锅,锅里热腾腾的烧着热水。关卡边则一溜儿全是盆,不论男女老少,过关者都要去那盆里洗把脸,甚至,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
傅廷琛就明白了。
他易容成梁万成的样子去抢走了林荞,慕容琰便知道他身边有易容高手,他能易容成梁万成去抢人,就能易容成别的样子逃跑,所以,洗脸是最简单直接的检验方法。
再牛逼的易容术,也经不住那一水。
春福等人也急了,问傅廷琛,“爷,怎么办?”
傅廷琛?然不语。
大批人已到了这关卡外。想退走已是不可能了,那么就只能去洗脸,脸一洗,易容术就废,身份立刻暴露,怎么办?
此时,关卡上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两个士兵过来喝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傅廷琛无奈,他向众人使了个眼色后,就对那两个士兵拱了拱手,“两位小哥儿,老朽是诚远镖局的,今儿押点货往楠关,还请二位小哥行个方便。”
“诚远镖局?”两个士兵对众人看了看,再看看傅廷琛,“往日没见过你嘛?这马上就过年了,怎么这时候还押镖?”
“唉,被两位小哥儿说着了,托镖的人求的急,可都年下了,局子里有头有脸的大镖头就不肯走,这不就只好派老朽了,”傅廷琛边说边叹气,满脸被人欺负的委屈样子。
那两个士兵就一脸了然,当下指着那一溜儿盆,“这大雪天的,着实辛苦,那行了,过去洗脸吧。”
众人都如刺猬间竖起了一身的刺,傅廷琛硬着头皮拖延,问,“这……洗脸?”
126:我要再上当,我就是猪!
士兵却不耐烦,“对,洗脸,每个人都要洗,喂,那个车里是什么人?出来洗脸。”
林荞被春福从马车里抱出来,摇摇晃晃的站不稳。而那马车是极普通的一辆,除了里面铺了厚厚的棉被垫褥外,车厢后还绑着两个箱子,一副极标准的镖运样子。
林荞扶着马车,看看那车后的箱子,突然对春福道,“你设法让那个小箱子掉下去,再所有人都装做没发现的样子去洗脸,把我和傅廷琛排到最后就行。”
春福一愣,“啥?”
“快去。”
春福虽疑虑,但此时她也不便细问,于是就按林荞吩咐的,假借去车厢后拿东西,将那只小箱子抽出半截,再对众人打了个手势。
众人会意。就都排着队去洗脸,傅廷琛站在林荞身边,边假装排队的样子,边寻找着机会。
洗完脸的人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就押着车队逐渐过关,林荞坐的马车排在最后,走了几步。那个小箱子果然咕咚滚了下来,箱盖半掩,里面的?白之物若隐若现,关卡上的官兵立刻眼睛就亮了,几人对视一眼,就对傅廷琛等人摆手,“罢了罢了你们没事了。快走吧。”
此时,未洗脸的人堪堪就剩了四五人,眼见着就排到傅廷琛和林荞了,傅廷琛正捏着把汗,一听忙抱了林荞坐上马车,向守关之人拱一拱手,出关而去。
待离了关卡很远后。一直留意着后面的春福钻进马车,向傅廷琛道,“爷,咱们车队一离开,那些官兵立刻就捡走了那个箱子,这会子应该在分里面的财物呢。”
傅廷琛点点头,他赞赏的看着林荞。“你很聪明。”
林荞怕冷,正努力的将被子往身上拉,并不理傅廷琛。
但傅廷琛却并不生气,甚至,他还十分高兴,笑道,“阿荞,你其实……也是想跟本王去大鲁,对吧?”
否则她为什么要帮他们蒙混过关?
林荞的手顿了一顿,她突然苦笑了一下,回头道,“也许,我是想替他……给净和师太的灵前去上一柱香。”
“只是这样?”
“否则呢?大鲁一游?怎么你们大鲁的山水甲天下吗?”林荞其实受够了大鲁的气候,之前去祈宁山时,已是三四月,就冷得人时刻像在冷库里,现在这寒冬腊月的,再往鲁国去,这让她这个怕冷的人真的生无可恋。
然而,即便是生无可恋,她也不能回头。
她不是要去大鲁,而是要离开大肃。
自坠儿受伤起,她就一天比一天清醒,她知道一切都不是梦,慕容弈死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其实,在慕容弈跳下悬崖的那一刹,林荞的心就跟着死了。她的心里眼里都只有慕容弈一人,根本容不下其他的任何东西。
而慕容琰便成了她的困扰,她多少了解了些慕容琰的性子,他我行我素惯了的,只要他想要的东西,就绝不可能放手。
林荞一直都以为他对她只是些许新鲜而已,毕竟她相貌平常,地位卑贱,甚至,在后宫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美人堆里,她连才艺都没有。
可是这些天看来,他对她竟像是真的很喜欢,是因为吃咸菜上瘾呢?还是因为——慕容弈临死前,要他照顾她?
她不是三贞九烈之人。她不会因为失身于慕容琰就寻死或者就从一而终,但是,她却可以选择不再见慕容琰。
所以在宁宅时,她哪怕已经清醒,也不肯被人察觉出来,特别是慕容琰来的时候,她几乎都是闭上眼睛装睡,唯恐被慕容琰发现她已记起一切,从而将她带回宫去。
一入宫门深似海!
她不是每次都有运气进去了,还出得来。
她一直谋算着要离开,但此时离开有几个难题,一,她离开后,会不会连累宁大哥一家?慕容琰会不会迁怒问责他们;二,她身上没钱。
寒冬腊月的,她一个孤身女子举目无亲的,身上再没钱,实在不好生活。
虽然,在慕容弈死后,她已了无生趣,但了无生趣不代表不明不白的随便死掉,当日没能随在慕容弈身后而去,那么,她就算再去死,也要死在一个慕容弈可以找得到她的地方!
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不要再遇不到他。
因此,当她被傅廷琛带出来时,无异于正中她的下怀。
大鲁就大鲁吧,只要不是大肃,只要不被慕容琰找到,哪里都好!
傅廷琛丝毫不觉得林荞的语气不恭,甚至,还因为她肯开口和他说话而十分欢喜,替林荞拢一拢被子,他转而问春福,“显然这易容术是行不通了,就算每一关的守卫都贪银子,咱们也没带那么多钱,须得想个办法。”
春福低着头想了许久,还是无计可施,她向傅廷琛摇头,“爷,奴婢……”
傅廷琛就皱眉,“皇上危在旦夕,本王一定要尽早赶回去,绝不能在大肃耽搁。”
“爷,奴婢觉得……不如绕道?”
“不行,这么大堆的车马,想绕开不容易。反而更加招人怀疑,”傅廷琛摇头。
“再不行,就只能委屈爷和林……林姑娘藏在箱子里了,”春福又道,“他们应该不会打开箱子看的。”
“如果他们要打开呢?”
“这……”
春福看了看一边要睡不睡的林荞,便来推她,“林姑娘。您既然也不想被大肃的人发现,那您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林荞将被子往身上卷了卷,极认真的点头,“有。”
“有?”春福大喜,“什么办法?”
林荞却将手往傅廷琛面前一伸,“给钱。”
“啥?”傅廷琛一愣。
林荞冷冷道,“先把之前欠我的那三万两?金给了。”
傅廷琛看着林荞。不说话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秉性难移吗?这精气神儿没见好多少,财迷本色倒是恢复得圆满。
林荞见傅廷琛不说话,她就将手缩回被子时,将脸一蒙,爱给不给,反正她是不怕被大肃的人带回去的,最多再继续装傻好了么。
傅廷琛气的啊,将被子一拉,“我身上没那么多钱,到了大鲁再给你。”
林荞身子一转,把后背对着他,呵呵,回大鲁再给,以为我傻啊?
之前你不是没耍赖过。我要再上当,我就是猪!
傅廷琛无奈了,只好在袖袋里掏了一叠子银票出来,递到林荞跟前,没好气的道,“哪,现在只有八千两?金的,五千两银子,给你做定金行不?”
林荞劈手抓过来,数也不数就往兜子一揣,这才道,“很简单,那些关卡上的人又不认得咱俩,所凭据的无非就是那些图像,就现在那些画师的技术能逼真到哪儿去啊,索性就别易容了。”
“就……就这个?”春福发狂了,“你这不是耍人嘛,还钱。”
林荞把她的手一拍,“我还没说完呢。”
她找了舒服的姿势坐好,这才对傅廷琛接着道,“你们车队里一定有郎中。让他给你脸上扎几针,弄个嘴歪眼斜的也就行了,洗多少次脸都不怕。”
“你——”春福气得想打人,被傅廷琛拉了回来,傅廷琛看看林荞,就点头,笑道,“好主意。”
“噫?”林荞吓了一跳,傅廷琛居然真打算这么办啊?
越往北,天儿越冷。
林荞靠在马车内,气得生无可恋。
啥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再没有哪次是比现在体会更深的。
傅廷琛在听了她那个建议后,二话不说就喊了郎中来,对着她的脸刷刷扎了几针,成功的令她眼歪鼻斜得合不拢嘴,而他自己,则只是在嘴里塞个果子,令腮帮子鼓起一块来,果然是怎么洗脸都不怕呢呵呵呵!
车队到榆关时,年已经过了。
林荞从进榆关的那刻起就开始流泪,她曾在这里为救慕容弈,而水淹傅廷琛两万多人马呵!
祈宁山,青城山,榆关……处处都有慕容弈的影子。
林荞站在榆关的城门外,面对不远处的青城山,突然就觉得……也许留在这里也是不错的。
这是他和她都流连过的地方,他一定能找过来的。
出了榆关,傅廷琛就让郎中来恢复了她的面貌。见她?然含泪,傅廷琛叹了口气,道,“他在九泉之下,一定不会希望你是现在这个样子。”
林荞??站着,任由北风挟着雪花扑打着她的身子,风雪中,那个一身白衣的他,又出现了。
阿荞,阿荞,我很想你啊!
阿荞,阿荞,你为什么不笑?你笑起来真好看啊!
阿荞……
阿荞……
大鲁都城。
相比于大肃,这里更是冰天雪地。呵气成冰。
林荞抱着手炉缩在马车内瑟瑟的抖,冻得连脑子都木了,守在她身边的春福却欢喜的掀开车帘,看着街上的景色,一脸喜极就要泣的样子。
林荞透过那缝隙朝外看了一眼,街上根本就没几个人,也不知春福兴奋个什么劲儿。
不多时。马车在一座巍峨的建筑跟前停下,说是建筑,因为实在太巍峨了,林荞算是见过世面的了,可是眼前这一座比大肃的皇宫居然还要巍峨些,所以林荞不知道这是王府还是皇宫?
127章:要不,将你庆王叔拖出来你打几鞭子?
正疑惑,就见早早就守在门外的人围上来,叫道,“王爷,您可回来了,王妃正在内堂等着您呢,让您一回来就赶紧的去见她。”
唉哟,王妃?
感情这小白脸早就婚嫁了。
林荞不禁使劲儿看了一眼傅廷琛,想着到底哪个倒霉催的会嫁给这么个性冷淡?
傅廷琛察觉到了林荞的目光,他边下马车,边道,“是我母妃!”
啊?
呃!
林荞避开他来搀的手,自己跳下了马车,想着这家人真是有病,既然叫他王爷,咋又叫他妈是王妃,这谁都以为是两口子的好吗。
门上的人明显看到了傅廷琛的那个动作,彼此间交流了下眼神,个个对林荞很是多看了两眼,林荞也不管他们,抱着手炉站着纠结。
怎么办?这都到小白脸的家里了,后面还能跑得掉不?
话说这小白脸辛辛苦苦的把她带来大鲁,难道是为了请她来串门儿?
可能吗?不可能吧。
可是这一路上,她是真找不到机会跑,加上那冰天雪地的,她也没地方跑。
她还在嘀咕,春福已将她往府里架了,她是学武的人,林荞自然不是她的对手,被她“搀”得一路脚不沾地。
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瑞王府内堂,老王妃正两眼含泪,怔怔的坐着。
傅廷琛急步进来,叫道,“母妃。”
王妃一惊站起,一把拉住傅廷琛,眼里汪着的那泡泪就下来了,“儿啊,你……你快进宫看看去吧。”
傅廷琛紧抿着唇不语。半晌方问,“母妃,我问您,我……我是不是……是不是他的……”
“廷琛,”王妃身子一晃,脸色刷白,“你……你……”
“唉,”傅廷琛看到母亲这副模样,就不敢再问,他忙扶母亲坐下,说一声“我这就进宫,”便赶紧出去了。
王妃在暖榻上坐了许久,才唤了贴身侍女云绮进来问。“说是廷琛从大肃带了个女人回来?”
云绮便点头,“奴婢听春福说,这个女人很是有些手段,之前咱们王爷在榆关惨败,差点被淹死,就是中了她的圈套。”
“什么?”王妃惊得瞪大了眼睛,“那廷琛将她带回来做什么?她应该被关进水牢才对啊。”
云绮便摇头,“奴婢也不清楚。”
“去,把春福给我叫来,”傅廷琛在榆关吃瘪的事儿,她是知道的,也听说是中了一个小丫头的算计,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被儿子给带回来了。王妃心里顿觉不安。
春福很快就到了,跪下给王妃请安,王妃问,“廷琛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儿?”
春福不敢隐瞒,就将林荞和慕容弈乃至傅廷琛的那些瓜葛一一说了,临了,她小心的看着王妃道,“至于王爷为何要费大力气将她带回来,奴婢也不清楚。”
王妃直皱眉,这些年来,王公贵族们谁背后不议论庆王任性,但庆王为什么死咬着大肃不放,却是没几个人清楚。奈何皇帝纵着庆王,其他人便也不敢多说什么。
等到傅廷琛将庆王和净和师太的身子带回大鲁后,满朝方知庆王对大肃之恨,原来竟是缘于也个女人,但庆王和这女人都死了,大家便是有牢骚也没地儿发,总不能跑去皇帝跟前抱怨吧?
不要命了?
“她……竟然和庆王的那个孩子有情?”说到庆王对净和师太之情,王妃便唏嘘,“要这么看来,就不怪廷琛把她带回大肃了。”
庆王一家三口都死了,只剩了这个和庆王世子有情的恋人,便是冲着庆王,廷琛也该带回来的。
“可是……”春福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不敢说的样子。
“可是什么?”王妃蹙眉,“你倒是说啊。”
春福便又将林荞为肃帝所看重之事说了,临了又道,“但奴婢瞧着王爷对她的意思,也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也不用说出来了。
王妃就变了脸色,她?然了半晌,方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又是一个祸水!”
净和师太已是大鲁王公嘴里的祸水,现在,林荞不外乎也是。
大肃帝王喜欢的女子,被傅廷琛带回,若那大肃帝王和庆王是一个性子,那肃鲁两国才歇下的战争就又要起来了。
王妃看向春福,斥道,“我将你放在廷琛身边,是让你照顾提点着他,你怎能任由他将那个祸水给带回来呢?”
春福极委屈,“奴婢只是个下人,哪能管束得了王爷。”
王妃气得脸一冷,“去,把她带来。”
春福忙点头,“是。”
林荞被安置在傅廷琛所居的落松轩的后偏院内,刚刚才洗了澡换了衣服,春福就到了,“王妃要见你。”
林荞一想,傅廷琛的母亲要见她,嗯,应该去的。
便跟着春福往前面来,边走就听有仆从低低细语,“就是她,啊呀王爷居然把她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唉哟难道是新王妃?”
林荞听得一脑袋?线,就问春福,“刚刚那个屋子……是傅廷琛住的?”
春福面无表情,“落松轩是王爷的院子,你虽在落松轩内,但你住的那是偏院,别想多了。”
“哦哦这样啊,”林荞长出一口气,却又皱眉,“你们王爷就这么怕我跑了啊,还是你们王府穷,屋子太少?”
否则哪有把她个未婚姑娘放在男主子住的住院内的?
春福瞪她一眼,不理她。
不多时到了王妃的屋子里,林荞依礼给王妃跪下请安,王妃冷冷的看着林荞,也不叫她起来,问,“听说,你水淹了我大鲁两万多人马,差点淹死了我的廷琛?”
林荞一听。唉哟这语气不对嘛,这就活脱脱一副要算账的架势啊。
林荞便笑了,“是。”
“是?”王妃一愣,这孩子居然没否认。
“为什么?”王妃又问。
林荞笑得更灿烂,“各为其主!”
“各为其主?”王妃想了想,果然是这个道理,看又问,“既然是各为其主,你为什么又来了我大鲁?”
说到这儿,她拿帕子点一点唇角,“据说,大肃关关设卡要救回你,你不但不借机逃脱,还帮着廷琛脱身?”
林荞点点头,“因为……我想离开大肃。”
“为什么?”王妃又是一句问语。
林荞的笑容一?,半晌才道,“那里……是一团乱麻之地,林荞只想寻个清净之地过完此生,所以……”
王妃看看这个不卑不亢的小姑娘,再想想春福刚刚说的……她为那慕容弈毫不犹豫纵身跳崖,心下便明白了为什么自家儿子会被她另眼相看了。
身为大鲁军权一把抓的皇帝最宠爱的子侄,傅廷琛在大鲁实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么些年来想要跟瑞王府结亲的人家不知多少,但傅廷琛手握皇帝许他自由择妻的圣旨,任是哪家高门贵户家的女孩儿,他也不松口。他不松口,就谁也奈何不了。
身为母亲,她自然知道儿子是看不上那些人家的女孩子,儿子心性高傲,他一心要寻个与众不同的不世俗的女子共度此生。
现在这个叫林荞的,显然十分对儿子的胃口。
王妃就有些可惜,若不是这孩子身后的那些牵扯,她倒是很高兴儿子终于有了喜欢的姑娘了。
至于林荞的身世是不是卑微,王妃其实也并不稀罕,就凭她瑞王府这样的门第,哪还需要再借别人门楣上的光?
王妃叹了口气,就命云绮扶起林荞来,她伸手拉林荞在自己身边坐下,这才问,“好孩子,你有没有想过,我大鲁也未必就是你的清净之地?”
若那大肃的皇帝也和大鲁的庆王一样,这纷争只更大,那团麻也只会更乱呵!
林荞显然是明白王妃的意思的,她便目光诚恳的看着王妃,“若……王妃肯允,林荞……想求王妃帮一个忙。”
“帮忙?”
……
大鲁皇宫内。
皇帝坐在龙椅上,精神奕奕。
傅廷琛一路飞奔进来,一眼看见龙椅上的傅君桓,就愣住了,下一瞬,他掉头就走。
“廷琛,”傅君桓气得一拍桌子,“你这是什么态度?”
傅廷琛背脊挺得笔直,也不回头,“臣听闻皇上病重,不想堂堂大鲁帝王,却骗臣。”
傅君桓一脸无奈,他起身来到傅廷琛跟前,没好气道,“怎么朕生病就不能好的?”
要说傅君桓这话也没错,但傅廷琛想到母亲那反应,两个人分明就是合起来骗他的,当下依旧冷着脸,“皇上龙体安康,臣心甚慰,既然皇上无碍,臣尚有事,臣告退。”
说罢抬腿就要走,把傅君桓气的啊,一伸手抓住傅廷琛的领子,将傅廷琛拽了回来,傅君桓脸一冷,“你就不想想朕为何要将你骗回来?”
傅廷琛笔挺挺的站着,一脸“不想知道”的别扭表情。
傅君桓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廷琛,朕……想立你为太子!”
“啥?”傅廷琛这下吓了一跳,霍然转身,“你说什么?”
傅君桓看看傅廷琛,“咱们大鲁跟其他国家不一样,储君之位向来是在宗室子弟中择优而立,廷越和廷清两个虽是朕亲生,但一个只爱吟诗作画,整天不务正业;另一个更荒谬,天天在屋子里研究五行机关之术,于家国大事从来不管;廷琛啊,好在有你,否则这大鲁天下可怎么办?”
傅廷琛看看傅君桓,突然道,“其实,臣只想问皇上一件事儿?”
“你说。”
“世间传言,我……我是你的……”傅廷琛白净的一张脸已涨得通红,手指也微微的颤动。
傅君桓愣了愣,他看着傅廷琛半晌,便一咬牙,点了点头,“是!”
一个“是”字出口,傅君桓的眼里已泛了泪,他叹道,“孩子,你可知道朕为何给你那道自择婚事的圣旨?那是朕的憾事啊,也是你母亲的憾事!”
傅廷琛的身子摇了一摇,他双手紧握成拳,一脸想打人的表情。
傅君桓也不看他,接着道,“当年,朕和你母妃互相爱慕,本该结为夫妇,本来已经向你外祖家提了亲,可是先帝驾崩,留下的遗诏上命你庆王叔登基,并册立了余将军家的女儿为后,偏你庆王叔那个坑爹货他不肯当皇帝,外人都说他是苦苦跪求于朕,我呸。他压根儿就没有来求朕好吗,他留下一封书信,扔不登的就跑了。等朕察觉时已来不及跑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朕被你皇祖母拿家法打上了龙椅,先帝爷的遗诏是不能变的,皇后就只能是余家之女。”
说到这儿,傅君桓顿足捶胸,“你外祖气不过让你母亲为妃,道妃也是妾,他女儿怎可能给人做妾呢,所以不顾你母亲反对,将你母妃嫁给你了你父王。彼时,你母妃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你!”
他看着傅廷琛,老泪纵横,“儿砸,爹真不是不要你啊,要怪就怪你那庆王叔坑了你爹啊……”说到这儿,他看着儿子阴沉的脸,便将眼泪收了一收,小心翼翼的提议,“要不……把你庆王叔从棺材里拖出来,你打他几鞭子?”
傅廷琛一张小白脸已气得滴血,这做皇帝的兄弟俩团结。不代表所有大鲁宗亲都团结,他为这个“私生子”的骂名,从小到大听了多少风言冷语,到今天这个亲爹却告诉他,原来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那个不负责任的叔叔撂挑子走人的结果。
那个叔叔已经死了,他再咬碎牙,也不能真的去将这叔叔鞭尸啊。
看着一脸希冀跃跃欲试的亲爹,傅廷琛咬牙切齿,“要报仇你自己去,我懒得跟你说。”
说罢,转身就走,全不理身后傅君桓的嚎叫,“儿砸,朕是说真的啊,你不敢的话,朕去帮你撬棺材盖……”
……
回到瑞王府,傅廷琛先往母亲的屋子走了几步,想想又停了下来,转而回身往落松轩而来,边走边问春福,“阿荞怎么样了?她怕冷,给她屋子里多摆点炭。”
“爷……”春福目光躲躲闪闪的欲言又止。
傅廷琛脚下一顿,“怎么了?”
春福深吸口气,低下头道,“林姑娘……走了。”
“走了?”傅廷琛几乎是吼出来的,他一把揪过春福。“她怎么走了?”
瑞王府守卫森严,林荞怎么可能走得了?
“是……是王妃放她走的,”春福再次深深的吸了口气,“王妃得知您带了个女子回来,就想见见她,也不知道林姑娘怎么说的,王妃便命人将她送出了王府。”
傅廷琛一甩手丢开春福,回身就往王妃的屋子里跑,就见王妃正拿个小剪子在修剪炕桌上白色官窑细瓷瓶里养着的红梅,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刚刚让他去宫里见驾的戚戚然的哀愁样儿。
“母妃,”傅廷琛气得连礼都忘了施了,劈头就问,“你放阿荞走了?你为什么放她走??”
王妃回头看向儿子,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只摇摇头,轻叹,“孩子,强扭的瓜儿不甜。”
“什么强扭的瓜儿,”傅廷琛有些心虚,语气就低了一低,“母妃,儿子带她回来,是因为……是因为……”
“是因为你要拿她当钳制那大肃皇帝的把柄,是不是?”王妃道。
“对对对,那您还放她走?”傅廷琛对母亲这个借口很满意,忙不迭的点头。
王妃却一副了然的样子,“若你真是为此,就不会将她带回王府,”说到这儿,王妃过来拉傅廷琛坐下,“便是你想拿她去和那慕容琰谈条件也无妨,左右她是不会回大肃的,那慕容琰也不会知道她已经离开,只当她还在你的手上,你一样可以掣肘他。”
“不,不是这样的,”傅廷琛转身喊人,“来人——”
“慢,”王妃抬手阻止门口的人进来。她牵着儿子的手,苦口婆心,“儿啊,这姑娘和你无缘,不要强求了。”
傅廷琛却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起身来到外面,他唤过管家,吩咐道,“去找人,哪怕将京城挖地三尺,也一定要找到她。”
冰天雪地的,她一定还没有走远,她也走不到哪里去。
王妃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儿子,只得轻轻的叹了口气。
一切只能顺应天意了。
她不是顽固不化的母亲,当年自己就是个极悲伤的例子,不是吗?
林荞开心坏了。
她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脱离了那瑞王府。
老王妃听说她要离开,虽然惊愕,却居然并不反对,甚至,还给了她好几百两的银子当盘缠。
这几百两外加之前讹的傅廷琛的八千两?金和五千两白银,足够林荞吃吃喝喝好多年了。
但是,她并不是一个人离开,而是由老王妃派人护着她悄悄从侧门离开,并一路将她送进了另一家高门大户的宗亲家里,老王妃说,这家的夫人是她的手帕交,极是可信的。
知子莫若母,老王妃自然知道傅廷琛回来后,不会善罢甘休,若就这么让林荞自己走,不到个把时辰,林荞就被傅廷琛给挖出来了。
就这么的,接连三天,傅廷琛将京城的地皮差点全挖开了,也没找到林荞的人。
而林荞在老王妃的这位手帕交家里,则天天锦裘暖床舒舒服服的躺着,半丝风波也没受着。
傅廷琛找不到人,正气得跳脚,老皇帝又咣一道圣旨,将他册立为太子,他握着圣旨还没回神,那傅廷越和傅廷清的贺礼就到了,那爷儿俩分明就是商量好了的,生生将个傅廷琛给堵在了储君之位上下不来。
但傅廷琛此时显然没空跟这对父子打嘴皮子官司,他的心还在林荞身上。
这一刻,他已由失去的焦急转改为对林荞安危的担心,这冰天雪地举目无亲的地方,林荞出了瑞王府,能去的地方就只能是客栈,但如今别说京城里被翻了个底儿朝天,就每家每户谁家来了陌生人。也全都查了个遍,没有消息,还是没有消息。
所以,林荞能去哪里?
她别是出事儿了吧?
一想到林荞可能遭遇不测,傅廷琛就急得嘴上起火泡,他将桌子捶得山响,朝大胡吼,“人呢?人呢?你怎么这么废物,这么多人找个人都找不到?”
大胡也着急得脑袋冒烟,可是想来想去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实在找不到啊,怎么办?
就在此时,忽见有人急奔进来高喊,“回太子殿下,紧急军报!”
“军报?”
傅廷琛一把接过军报来,一瞧,就怒极而笑,“慕容琰,你终于追过来了。”
要说傅廷琛日子不好过,这些年,慕容琰的日子也没好过到哪儿去。
他也是在京城被掀了几层皮都没找到林荞后,才确定林荞应该已经被傅廷琛带走城了,于是下旨一路设卡,鉴于傅廷琛身边有易容高手,他命通往大鲁的每道关卡,都设热水。每一个过关之人都要洗脸验证。
可饶是如此,也还是没有消息。
慕容琰气得连砍了五六个人,后来还是宁劲远请命亲往那些关卡上去巡查,方被他查出有队人车没有洗脸。
他只细细一想,就明白那些人必定是傅廷琛一行无疑。
一边飞鸽传书到京城给慕容琰,他一边循着傅廷琛等人的痕迹连夜追了下去,堪堪到榆关时,榆关守城人回说,就在头两天,宁劲远描叙的那些人才过了关。
宁劲远无奈,他除了飞鸽将此事传给慕容琰,边是带人乔装打扮的潜往鲁国都城,可来后就发现了两件事。一件,自然是傅廷琛被册立太子;另一件,便是傅廷琛也是挖地三尺的找人。
宁劲远问了潜伏在当地的细作,才得知,傅廷琛要找的是个姑娘,是他从大肃带回来的姑娘。
宁劲远顿时明白,阿荞应该已不在傅廷琛的手上了。
于是,宁劲远的人便也加入了寻找,若能找到林荞,再悄悄的带回去,不动刀不动枪的,那便是皆大欢喜。
否则,即便找到了林荞,也是不能轻举妄动的。毕竟敌众我寡又人在矮檐下,慕容琰的飞鸽传书上极明白的写着,“不得作无意义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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