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家书-为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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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禀父母·述盘查国库巨案

    【原文】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三月廿日,男发第三号信,廿四日发第四号信,谅已收到。托金竺虔带回之物,谅已照信收到。男及男妇、孙男女皆平安如常。男因身子不甚壮健,恐今年得差劳苦,故现服补药,预为调养,已作丸药二单。考差尚无信,大约在五月初旬。

    四月初四,御史陈公上折直谏,此近日所仅见,朝臣仰之如景星庆云①。兹将折稿付回。三月底盘查国库,不对数银九百二十五万两,历任库官及查库御史皆革职分赔,查库王大臣亦摊赔,此从来未有之巨案也。湖南查库御史有石承藻、刘梦兰二人,查库大臣有周系英、刘权之、何凌汉三人,已故者令子孙分赔,何家须赔银三千两。

    同乡唐诗甫(李杜)选陕西靖边县,于四月廿一出京。王翰城选山西冀宁州知州,于五月底可出京。余俱如故。

    男二月接信后,至今望信甚切。男谨禀。(道光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注释】

    ①如景星庆云:好似天上繁星和彩云。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三月二十日,儿子发第三号信,二十四日发第四号信,估计已经收到。托金竺虔带回的物品,想已经照信收到了。儿子以及儿子的妻子、孙儿都象以前一样平安。儿子因身体不很强健,恐怕今年得到差事劳苦,所以现在在吃补药,预先把身体调养好,已经做了丸药两单。考差的事还没有消息,大约在五月初旬吧。

    四月初四日,御史陈公上了一个奏折,直接了当地批评朝政,这是近来仅有的事,朝廷的臣僚们敬他好比天上的繁星和云彩,现将他们的折稿寄回。三月底盘查国库,有九百二十五万两银子对不上数,历任管库官员及查库御史都被革职,还要分别赔偿,查库大臣也摊了一份赔偿,这是从来没有的大案。湖南库查御史有石承藻、刘梦兰二人,查库大臣有周系英、刘权之、何凌汉三人,已死的由子孙分赔,何家要赔三千两银子。

    同乡唐诗甫(李杜)选任陕西靖边县,于四月二十一日离京城。王翰城选任山西冀宁州知州,于五月底可望离京城。其余的都如以前一样。

    儿子二月接信后,至今迫切盼望家信。儿谨禀。(道光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禀祖父母·报告考差信。

    【原文】

    孙男国藩跪禀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

    四月廿日,孙发第五号家信,不知到否?五月廿九接到家中第二号信,系三月初一发。六月初二日接第三号信,系四月十八发的。具悉家中老幼平安,百事顺遂,所幸之至。

    六弟下省读书,从其所愿,情意既畅,志气必奋,将来必大有成,可为叔父预贺。祖父去岁曾赐孙手书,今年又已半年,不知目力何如?下次信来,仍求亲笔书数语示孙。大考喜信,不知开销报人钱若干?

    孙自今年来,身体不甚好,幸加意保养,得以无恙。大考以后,全未用功。五月初六日考差,孙妥帖完卷,虽无毛病,亦无好处。首题“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经题“天下有道,则行有枝叶”,诗题“赋得角黍,得经字”。共二百四十一人进场。初八日派阅卷大臣十二人,每人分卷廿本。传闻取七本,不取者十三本。弥封未拆,故阅卷者亦不知所取何人,所黜①何人,取与不取,一概进呈,恭候钦定。外间谣言某人第一,某人未取,俱不足凭,总待放差后,方可略测端倪。亦有真第一而不得,有真未取而得差者,静以听之而已。

    同乡考差九人,皆妥当完卷。六月初一,放云南主考龚宝莲(辛丑榜眼),段大章(戊戌同年),贵州主考龙元僖、王桂(庚字湖南主考)。

    孙在京平安,孙妇及曾孙兄妹皆如常。前所付银,谅已到家。高丽参目前难寄,容当觅便寄回。六弟在城南,孙已有信托陈尧农先生。同乡官皆如旧。黄正斋坐粮船来,已于六月初三到京。余容后禀。(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注释】

    ①黜:降职或罢免。

    【译文】

    孙儿国藩跪禀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

    四月二十日,孙子发的第五号家信,不知收到没有?五月二十九日,接到家里第二号信,是三月初一发的。六月初二接到第三号信,是四月十八发的。知道家里老幼平安,百事如意,我非常高兴!

    六弟下省读书,遂了他的愿望,情绪既然已经通畅,志气一定会奋发,将来必定大有成就,可以为叔父大人预贺。祖父去年曾经赐与孙儿手书,今年又已半年了,不知视力如何?下次来信,仍然请求祖父亲笔写几句话指示孙儿。大考喜信,不知家里给报喜人多少钱?

    孙儿自今年以来,身体不太好,幸亏加意保养,得以没有出毛病。大考以后,全没有用功。五月初六考差,孙儿顺顺当当做完试卷,虽说没有毛病,也没有佳作。首题是“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经题是“天下有道,则行有枝叶”,诗题是“赋得角黍,得经字”。共有二百四十一人进考场。初八派阅卷大臣十二人,每人分卷子二十本。传说每二十本中取七本,淘汰十三本。弥封没有拆,所以阅卷人也不知道所取的是谁,所淘汰的是谁。取与不取,一概呈上去,恭候钦定。外面谣传某人第一,某人未取,都不足信,都得等放差以后才看得出一点眉目。也有真的第一而没有取的,真没有取而得差的,冷静的听消息罢了。

    同乡考差的有九个人,都妥当交了全卷。六月初一,任命龚宝莲(辛丑榜眼)、段大章(戊戌同年)为云南主考,龙元僖、王桂(庚字湖南主考)为贵州主考。

    孙儿在京平安,孙媳妇及曾孙兄妹都好。前次寄的银子,想已到家了。高丽参目前难寄,容许我以后找到便人寄回。六弟在城南,孙儿已托陈尧农先生给他信。同乡官员都是老样子。黄正斋坐粮船来,已于六月初三到京城。其余容许我以后再行禀告。(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禀祖父母·报告补侍读。

    【原文】

    孙国藩跪禀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

    十一月二十二日发第十三号信。廿九日祖母大人寿辰,孙等叩头遥祝,寓中客一席,次日请同县公车一席。初七日,皇上御门,孙得转补翰林院侍读,听遗侍讲缺,许乃钊补升。侍讲转侍读,照例不谢恩,故孙未具折谢恩。

    今冬京中未得厚雪,初九日设三坛求雪,四、五、六阿哥诣三坛行礼,皇上亲诣太高殿行礼,十一日即得大雪。天心感召,呼吸相通,良可贺也。

    孙等在京平安。曾孙读书有恒,惟好书写,见闲纸则乱画,请其母钉成本子。孙今年用度尚宽裕,明年上半年尚好,至五月后再作计。昨接曾兴仁信,知渠银尚未还,孙甚着急,已写信去催,不知家中今年可窘迫否?

    同乡京官皆如故,冯树堂、郭筠仙在寓亦好。荆七自五月出去,至今未敢见孙面,在同乡陈洪钟主事家,光景亦好。若使流落失所,孙亦必宥①而收恤②之。特渠对人言,情愿饿死,不愿回南,此实难处置。孙则情愿多给银两,使他回去,不愿他在京再犯出事,望大人明示以计,俾孙遵行。四弟等自七月寄信来后,至今未再得信,孙甚切望。

    严太爷在京引见,来拜一次,孙回拜一次,又请酒,渠未赴席。此人向有狂妄之名,孙己亥年在家,一切不与之计较,故相安于无事,大约明春可回湘乡任职。孙谨禀。(道光二十四年十二月十四日)【注释】

    ①宥:宽容饶恕。②收恤:收留,抚恤。

    【译文】

    孙儿国藩跪禀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

    十一月二十二日发第十三号信。二十九日祖母大人寿辰,孙儿等叩头遥祝,家里请了一桌客,次日请同县公车一席。初七,皇上御门,我得以转补翰林院侍读,所遗侍讲的缺,由许乃钊补升。侍讲转为侍读,照例不谢恩,因此我没有写奏折谢恩。

    今冬京城还没下大雪。初九设三坛求雪,四、五、六阿哥主持三坛行礼,皇上亲自主持太高殿行礼。十一日就下了大雪,天心感召,呼吸相通,可贺也。

    孙儿等在京平安,曾孙读书有恒心,只是喜欢写字,看见纸便乱涂,请他母亲订成本子。孙儿今年用度还宽裕,明年上半年还可以,到五月以后再作打算。昨天接到曾兴仁的信,知道他的银子还没有还来,孙儿很着急,已经写信去催,不知家里今年困难不?

    同乡京官都和以前一样。冯树党、郭筠仙在寓所也好。荆七自五月出走,至今不敢见孙儿的面,在同乡陈洪钟家,情况也很好。假使流离失所,孙儿也一定原谅他并收养抚恤他。不过他对别人说,情愿饿死,不愿回湖南,这实在难以处置。孙儿则情愿多给银两,使他回去,不愿他在京城再生事。希望大人明白指示我,以使孙儿遵照执行。四弟等自七月寄信来后,至今没有信来,孙儿很盼望。

    严太爷在京引见,来拜访过一次,又请酒,他没有来。这个人向来有狂妄的名声,孙儿己亥年在家,一切不与他计较,所以相安无事,大约明年春天可回湘乡任职。孙儿谨禀。(道光二十四年十二月十四日)致诸弟·喜述升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

    四月十六日余寄第三号交折差,备述进场阅卷及收门生诸事,内附会试题名录一纸。十七日朱啸生南旋,余寄第四号信,外银一百两,书一包计九函,高丽参一斤半。廿五日冯树堂南旋,余寄第五号家信,外寿屏一架,鹿胶二斤一包,对联条幅扇子及笔共一布包。此三信,皆于六月可接到。

    树堂去后,余于五月初二日新请李竹坞先生(名如昆,永顺府龙山县人,丁酉拔贡,庚子举人)教书,其人端方和顺,有志性理之学,虽不能如树堂之笃诚照人,而亦为同辈所最难得者。

    初二早,皇上御门办事。余蒙天恩,得升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次日具折谢恩,蒙召见于勤政殿,天语垂问共四十余句。是日同升官者:李菡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罗惇衍升通政司副使,及余共三人。余蒙祖、父余泽,频叨非分之荣,此次升官,尤出意外,日夜恐惧修省,实无德足以当之。诸弟远隔数千里外,必须匡我之不逮①,时时寄书规我之过,务使累世积德,不自我一人而堕,庶几持盈保泰,得免速致颠危。诸弟能常进箴②规,则弟即吾之良师益友也。而诸弟亦宜常存敬畏,勿谓有家人作官,则遂敢于侮人;勿谓己有文学,而遂敢于恃才傲人。常存此心,则是载福之道也。

    今年新进士善书者甚多,而湖南尤甚。萧史楼既得状元,而周荇农(寿昌)去岁中南元,孙芝房(鼎臣)又取朝元,可谓极盛。现在同乡诸人,讲求词章之学者固多,讲求性理之学者亦不少,将来省运必大盛。

    余身体平安,惟应酬太繁,日不暇给,自三月进闱以来,至今已满两月,未得看书。内人身体极弱,而无病痛,医者云必须服大补剂,乃可回元。现在所服之药,与母亲大人十五年前所服之白术黑姜方略同,差有效验。儿女四人皆平顺,婢仆辈亦如常。

    去年寄家之银两,屡次写信,求将分给戚族之数目详实告我,而到今无一字见示,殊不可解。以后务求四弟将帐目开出寄京,以释我之疑。又余所欲问家乡之事甚多,兹另开一单,烦弟逐条对是祷。兄国藩草。(道光二十五年五月初五日)【注释】

    ①不逮:不足之处。②箴:规劝。

    【译文】

    四位老弟:

    四月十六我把第三号信给了信使,说了进场阅卷及收门生的事,里面附了会试题名录一张。十七日朱啸山回湖南,我托他带回第四号信,外加一百两银子,书一包共计九本,一斤半高丽参。二十五日冯树堂回湖南,我托他带回第五号信,外加寿屏一架,鹿胶两斤,对联条幅扇子及笔共一布包。这三封信,都可在六月收到。

    树堂走后,我于五月初二新请了李竹坞先生教书,他这个人行为端正和蔼,对性理之学感兴趣,虽不如树堂的笃诚照人,也算是同辈中难得的人才。

    初二早上,皇上御门办事,我蒙天恩,得以升任詹事右春坊右庶子。第二天写了折子谢恩,蒙在勤政殿召见,皇上笑语垂问,共四十多句。当天一起升官的有:李菡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罗惇衍升通政司副使,连我共三人。我蒙祖父、父亲余泽,频频念叨这次非分的荣誉,这次升官,尤其出乎意料,早晚恐惧反省,实在没有德行足以当此大任。弟弟们远隔几千里,一定要匡正我的不到之处,时刻规劝我的过失,务必使我家历代积累的德行,不从我开始而堕落,也许可以持盈保泰,得免除迅速败落的危险。弟弟们能够常常规劝,那么弟弟们便是我的良师益友,而弟弟们也要时刻存一种敬畏的心理,不要认为家里有人做官,而敢欺侮人;不要认为自己有文学,而敢恃才傲人。常常记住这一点是获得福气的途径。

    今年新进士会书法的很多,特别是湖南的。萧史楼得状元,而周荇农(寿昌)去年中了南元,孙芝房(鼎臣)又取朝元,可说是盛极一时了。现在同乡人中,讲求词章学问的人固然多,讲求性理学问的只怕也不少,将来湖南省的运势一定很盛。

    我身体还好,只是应酬太多,日不暇接,自从三月进考场,到现在已经两个月,没有得到看书的时间。内人身体很弱,但没有病痛,医生说必须吃大补剂才能复元。现在吃的药,与母亲大人十五年前所吃的白术黑姜方大体相同,略为有点效。儿女四人都平安,婢仆们也和以前一样。

    去年寄到家里的银两,几次写信来请求把分给族人的数目,详细告诉我,而到今没有一个字写来,真不理解。以后务必请四弟将帐目寄来,以解除我的疑虑。另外我想问家乡的事很多,现另开一个单子,麻烦弟弟逐条回答拜托了。兄国藩草。(道光二十五年五月初五日)禀叔父母·报告升翰林院侍读学士。

    【原文】

    侄国藩谨启叔父母大人万福金安:

    九月十八日发第十三号信,是呈叔父者,廿一日发十四号信,是寄九弟者,想俱收到。廿三日四弟六弗到京,体气如常。

    廿四日皇上御门,侄得升翰林院侍讲学士。每年御门不过四五次,在京各官出缺,此时未经放人者,则候御门之日简放,以示“爵人于朝,与众共之”之意。侄三次升官,皆御门时特擢,天恩高厚,不知所报。

    侄合室平安。身上疮癣尚未尽净,惟面上于半月内全好,故谢恩召见,不至陨越①以诒羞,此尤大幸也。

    前次写信回家,内有寄家毅然宗丈一封,言由长沙金年伯家寄去心斋之母奠仪三十金,此项本罗苏溪寄者,托侄转交,故侄兑与周辑瑞用,由周家递金家。顷闻四弟言,此项已作途费矣,则毅然伯家奠分,必须家中赴紧办出付去,万不可失信。谢兴歧曾借去银三十两,若还来甚好,若未还,求家中另行办去。又黄麓西借侄银二十两,亦闻家中已收。

    侄在京借银与人颇多,若侄不写信告家中者,则家中不必收取。盖在外与居乡不同:居乡者紧守银钱,自可致富;在外者有紧有松,有发有收,所谓大门无出,耳门亦无入,全仗名声好,乃扯得活。若名声不好,专靠自己收藏之银,则不过一年即用尽矣。以后外人借侄银者,仍使送还京中,家中不必收取。去年蔡朝士曾借侄钱三十千,侄已应允作文昌阁捐项,家中亦不必收取。盖侄言不信,则日后虽有求于人,人谁肯应哉?侄于银钱之间,但求四处活动,望堂上大人谅之。

    又闻四弟六弟言,父亲大人近来常到省城县城,曾为蒋市街曾家说坟山事、长寿庵和尚说命案事,此虽积德之举,然亦是干预公事。侄现在京四品,外放即是臬司。凡乡绅管公事,地方官无不衔恨。无论有理无理,苟非己事,皆不宜与闻。地方官外面应酬,心实鄙薄。设或敢于侮慢,则侄靦②然为官而不能免亲之受辱,其负疚当何如耶?以后无论何事,望劝父亲总不到县,总不管事,虽纳税正供,使人至县。伏求堂上大人鉴此苦心,侄时时挂念独此耳。侄谨启。(道光二十五年十月初一日)【注释】

    ①陨越:比喻失败,失职。②靦:惭愧。

    【译文】

    侄儿国藩谨启叔父母大人万福金安:

    九月十八发的第十三号信,是给叔父的,二十一日发的第十四号信,是寄给九弟的,想必都收到了。二十三日四弟六弟到京城,身体气势跟以前一样。

    二十四日皇上御门,我升为翰林院侍讲学士。每年御门不过四、五次,在京城的官员有缺,这时没有放的官员,就等御门这一天再放,表示“人员的任用在临朝时办理,与大臣们一起决定”的意思。侄儿三次升官,都是御门时特别提拔的。皇上的恩典太厚了,不知道怎样报答。

    侄儿全家平安。我身上的疮癣,还没有好干净,只有脸上的在半个月内好了。所以谢恩召见,不至于失败留下笑柄,这尤其是大幸。

    上一次写信回来,内有寄给毅然宗丈的一封信,说的是由长沙金年伯送去心斋的母亲的奠仪三十两,这笔钱本来是罗苏溪寄的,托侄儿转交,所以侄儿把它兑与周辑瑞用,再由周家转给金家。刚听四弟说,这笔已作了路费,那么毅然伯家的奠仪必须由家中赶紧支付,万不可失信。谢兴岐曾借去三十两银子,如果还来很好,如没有还,请家里另想办法。另外黄麓西借侄儿银子二十两,听说也是家里收了。

    侄儿京城借银子给别人很多,如果侄儿没有写信告诉家里的,家里也不必收取。因在外面与在乡下不同:在乡紧守银钱,自然可以致富;在外有时紧张,有时松动,有时借出,有时借入,就是平时说的大门没有出的,小门也没入的,全凭名声好,才挪得活。如果名声不好,专靠自己存的银子,不过一年,便用完了。以后外边借侄儿银两的,仍旧叫他们送到京城,家里不必收。去年蔡朝士曾借侄儿钱三十千,侄儿已答应作为文昌阁的捐款,家里也不必收。因为如果侄儿言而无信,那以后有求于人时,谁人肯答应?侄儿于银钱的事,只求四处活动,希望堂上大人原谅。

    又听四弟大弟说,父亲大人常到省城县城,曾经为蒋市街曾家的坟山事说情、为长寿庵和尚的命案之事说情,这虽说是积德的举动,但也是干预公事。侄儿在京城是四品官,外放就是臬司。凡属乡里绅士管的公事,地方官没有不觉得讨厌的。不管你有理无理,假如不是自己的事,均不宜参与。你去找他,地方官表面要应酬你,心里却瞧你不起。假设他敢侮辱你,侄儿虽体面作官,也不能免受侮辱,那内心多么惭愧?以后不管什么事,希望劝父亲大人不要到县城,不要管这些事,就是纳税征供这些事,也只派人去办。我跪伏着请求堂上大人理解我的一片苦心,侄儿放心不下的只这件事。侄儿谨启。(道光二十五年十月初一日)禀父母·请勿悬望得差。

    【原文】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上次男写信,略述癣病情形,有不去考差之意。近有一张姓医,包一个月治好,偶试一处①,居然有验。现在赶紧医治,如果得好,男仍定去考差,若不愈,则不去考差。总之,考与不考,皆无关紧要。考而得之,不过多得钱耳,考而不得,与不考同,亦未必不可支持度日。每年考差三百余人,而得差者通共不过七十余人,故终身翰林屡次考差而不得者,亦常有也,如我邑邓笔山、罗九峰是已。男只求平安,伏望堂上大人勿以得差为望。

    四弟已写信言男病,男恐大人不放心,故特书此纸。男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三月廿五日)【注释】

    ①一处:即一剂。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上次儿子写信,大致说了一下癣病的情形,有不去考差的意思。近来有一个姓张的医生,说包一个月治好,偶尔试一剂,居然有效。现在赶紧医治,如果能好,儿子仍会去考差。如果不好,就不去考差了。总之考与不考,都无关紧要。考差录取了,不过多得钱,考不取,与不考是一样,也不一定不可以支持过日子。每年考差三百多人,得差的总共不过七十多人。所以终身翰林,屡考屡不得差的也常常有,比如我们家乡的邓笔山、罗九蜂便是。儿子只求平安,希望大人不要盼望儿子得差。

    四弟已写信说我的病,儿子恐怕大人不放心,专门写了这封信。儿子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三月二十五日)禀父母·附呈考差诗文。

    【原文】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四月十七日男发第八号家信,言男一定考差。五月初二日赴圆明园,初六日在正大光明殿考试,共二百七十人入场,湖南凡十二人。首题为“无为小人儒”,次题“任官惟贤才”一节,诗题“灵雨即零,得‘沾’字”。

    男两文各七百字,全卷未错落一字,惟久病之后,两眼朦胧,场中写前二开,不甚得意,后五开略好。今年考差,好手甚多,男卷难于出色。兹命四弟誊头篇与诗一首寄回,伏乞大人赐观,知男在场中不敢潦草,则知男病后精神毫无伤损,可以放心;知男写卷不得意,则求大人不必悬望得差。堂上大人不以男病为忧,不以得差为望,则男心安恬矣。

    男身上癣疾,经张医调治,已愈十之七矣。若从此渐渐好去,不过闰月可奏全效。寓中大小平安。男妇有梦熊之喜,大约八九月当生。四弟书法日日长进。冯树堂于五月十七到京,以后纪泽仍请树堂教,四弟可专心读书。六弟捐监,拟于本月内上兑,填写三代履历、里乡户长一切,男自斟酌,大人尽可放心。纪泽书已读至“浩浩昊天”,古诗已读半本,书皆熟。三孙女皆平安。

    同乡各家皆如常,惟湘阴易问斋(文浚)丁艰。湖南在京小考入学者六人,皆系好手。黄正斋小京官六年报满,三月已升主事。杜兰溪四月升官员外郎,今年亦与考差。

    京师今年久旱,屡次求雨,尚未优渥①,皇上焦思。未知南省年岁何如也?男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五月十七日)【注释】

    ①优渥:优待,优厚。此处指苍天仍未给予优厚的回报。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四月十七我发了第八号,说我一定考得很差。五月初二去圆明园,初六在正大光明殿考试,共计二百七十人入场,湖南有十二人。第一道题是“无为小人儒”,其次是“任官惟贤才”一题,诗题是“灵雨即零,得‘沾’字”。

    儿子两篇文章各七百字,全卷没有错一个字掉一个字,只是久病以后,两眼朦胧,在场中写前二开,不很如意,以后五开略好些。今年考差,行的人很多,儿子的卷子难于出色。特命四弟誉头篇文章和诗一首寄回,希望父母大人审读,知道儿子在考场之中不敢潦草,就知道儿子病后的精神已没有一点损伤,可以放心;知道儿子的考卷不很如意,那就求大人不必奢望得到差事。堂上大人不因儿子的病忧虑,不以得差为希望,那儿子就心安了。

    儿子身上的癣疾,经张医生调治,已好了十分之七。如果像这样渐渐好下去,不用过闰月,就可以完全好。家中大小都平安。儿媳妇有怀男孩的喜兆,大约在八九月生。四弟的书法,一天天长进。冯树堂于五月十七日到京城,以后纪泽仍旧请树堂教,四弟可以专心读书。六弟捐监生,准备在本月内兑现,填写三代履历、里乡户长,这些事儿子自己斟酌办理,大人尽可放心。纪泽书已读到“浩浩昊天”,古诗已读半本,书都读得很熟。三个孙女都平安。

    同乡各家都如常,只有湘阴易问斋(文浚)服孝。湖南在京小考入学的有六人,都是很不错的人。黄正斋小京官六年期限已满,三月将升主事。杜兰溪四月升官员外郎,今年也一起考差。

    京城今年久旱,多次求雨,还没有应验,皇上焦思。不知湖南年成如何?儿子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五月十七日)禀父母·贺六弟成就功名。

    【原文】

    儿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五月十八日发第九号家书,内有考差诗文。男自考差后,癣疾日愈,现在头面已不甚显①矣,身上自腰以上,亦十去七八,自腿部以下尚未治。万一放差,尽可面圣谢恩,但如此顽病而得渐好,已为非常之喜,不敢复设妄想②矣。

    六弟捐监,于五月廿八日具呈,闰月初兑银,廿一日可领照,六月初一日可至国子监考到,十五即可录科。仰承祖、父、叔父之余荫,六弟幸得成就功名,敬贺敬贺。

    男身体平安,现服补气汤药,内有高丽参、焦术。男妇及孙男女四人并如常。

    四弟自树堂来教书之后,四弟功课益勤。六弟近日文章虽无大进,亦未荒怠。余俟续呈。男谨禀。(道光二十六年闰五月十五日)【注释】

    ①显:明显。②复设妄想:再有非份之想。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五月十八日发第九号家书,里面有考差的诗文。儿子自从考差以后,癣疾一天天见好,现在头上脸上的已经不明显了。身上腰部以上,也好了十分之七八,腿部以下还没有治。万一放差,尽可以去面见皇上谢恩了,但这么厉害的顽症,能够好转,已经是非常高兴,不敢再有非份之想了。

    六弟捐监生,于五月二十八日呈报上去,闰月初交银子,二十一日可以领到执照。六月初一日可到国子监考到,十五日就可录科。仰仗祖父、父亲、叔父的余荫,六弟有幸成就了功名,敬贺敬贺。

    儿子身体平安,现在吃补气的汤药,里面有高丽参、焦术。儿媳妇及孙女四人都好。

    四弟自从树堂来教书以后,功课越来越勤奋。六弟近日的文章虽没有大的长进,也没有荒疏。其余容以后再行禀告。儿子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五月十五日)禀父母·请敬接诰封轴。

    【原文】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闰五月廿六日,男发家信第十一号,想已收到。邹云陔出粤西差,男寄有高丽参半斤、鹿胶一斤、膏药三十个、眼药三包、张湘纹金顶一品,大约七月初可到省城,家中月半后可接到也。

    六弟六月初一日在国子监考到,题“视其所以”,经题“闻善以相告也”二句,六弟列取一百三十名。廿五日录科,题“齐之以礼”,诗题“荷珠,得‘珠’字”,六弟亦取列百余名。两次皆二百余人入场。

    男等身体皆平安,男妇及孙男女皆安泰。今年诰封轴数甚多,闻须八月始能办完发下;男于八月领到,即恳湖南新学院带至长沙。男另办祖父母寿屏一架,华山石刻陈抟所书“寿”字一个,新刻诰①封卷一百本,共四件,皆交新学院带回,转交陈岱云家。求父亲大人于九月廿六七赴省。邹云陔由广西归,过长沙不过十月初旬。渠有还男银八十两,面订交陈季牧手。父亲或面会云陔,或不去会他,即在陈宅接银亦可。十月下旬,新学院即可到省,渠有关防,父亲万不可去拜他,但在陈家接诰轴可也。

    若新学院与男素不相识,则男另觅便寄回,亦在十月底可到省,最迟亦不过十一月初旬。父亲接到,带归县城,寄放相好人家或店内,至廿十六日令九弟下县去接。廿八日夜,九弟宿贺家坳等处。廿九日祖母大人八十大寿,用吹手执事接诰封数里,接至家,于门外向北置一香案,上竖圣旨牌位,将诰轴置于案上,祖父母率父母望北行三跪九叩首礼。

    寿屏请萧史楼写。史楼现未得差,若八月不放学政,则渠必告假回籍,诰轴托渠带归亦可也。一切男自知裁酌。

    兹寄回黄芽白菜子一包,求查收。余俟续呈。男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七月初三日)【注释】

    ①诰:同“告”。都是告诉的意思,但用法不同。下告上为“告”,上告下为“诰”或“诏”。秦以后“诏”只限于皇帝下命令用。宋以后“诰”只限于皇帝任命高级官吏或封爵时用。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闰五月二十六,我发了第十一号家信,想必已经收到。邹云陔到粤西出差,我托他带了半斤高丽参、一斤鹿胶、三十个膏药、三包眼药、张湘纹金顶一品,大概七月初可以到省城,家里在半个月后可以收到。

    六弟六月初一在国子监考到,题目是“视其所以”,经题是“闻善以相告也”二句,六弟名列第一百三十名。二十五日录科,题目是“齐之以利”,诗题是“荷珠,得‘珠’字”,六弟也名列百多名。这两次考试都有两百多人入场。

    儿子等身体平安,儿媳妇及孙儿孙女都好。今年诰封轴数很多,听说要到八月才能办理完毕发下去。儿子在八月领到后,马上恳请湖南新学院带到长沙。儿子另外置办了祖父母寿屏一架,华山石刻陈抟写的“寿”字一个,新刻诰封卷一百本,一共四件,都交新学院带回,转交陈岱云家。求父亲大人于九月二十六日、七日去省城。邹云陔由广西回来,过长沙不过十月初旬。他还了儿子的银子八十两,我与他当面约定交陈季牧的手里。父亲或者面会云陔,或者不去会他,就在陈家收银子也可以。十月下旬,新学院就可到省城,他有关防,父亲千万不可以去拜访他,只在陈家接诰轴就可以了。

    如果新学院与儿子素不相识,儿子便另外找人寄回,也在十月底可以到省城,最迟也不超过十一月初。父亲接到,带回县城,寄放在要好的人家或店子里,到二十六日,叫九弟到县里去接。二十八晚,九弟住贺家坳等处。二十九日,祖母大人八十大寿,用吹鼓手、执事接诰封几里路,接到家里,在门外向北面置一香案,案上竖圣旨牌位,将诰轴放在案上,祖父母率父亲母亲望北行三跪九叩首的大礼。

    寿屏请萧史楼写。史楼现在没有得到差使,如果八月不放学政,那他一定告假回乡,诰轴托他带回也可以。一切儿子自己知道斟酌处理。

    现寄回黄芽白菜籽一包,请查收。其余容儿子以后再行呈禀。儿子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七月初三日)禀父母·谨遵家命一心服官。

    【原文】

    曾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膝下:

    昨初九日巳刻,接读大人示谕及诸弟信,获悉一切。祖父大人之病已渐愈,不胜祷祝,想可由此而痊愈也。

    男前与朱家信,言无肘不思乡土,亦久宦之人所不免,故前此家信亦言之。今既承大人之命,男则一意服官,不取违拗,不作是想矣。

    昨初六派总裁房差,同乡惟黄恕皆一人(单另列,初八日题目亦另列)。男今年又不得差,则家中气运不致太宣泄,祖父大人之病必可以速愈,诸弟今年或亦可以入学,此盈虚自然之理也。

    男癣病虽发,不甚狠①,近用蒋医方朝夕治之。渠言此病不要紧,可以徐愈。治病即好,渠亦不要钱,两大人不必悬念。

    男妇及华男、孙男女身体俱好,均无庸挂虑。男等所望者,惟祖父大人之病速愈,暨两大人之节劳,叔母目疾速愈,俾叔父宽怀耳。余容另禀。(道光二十七年三月初十日)【注释】

    ①不甚狠:不很厉害。

    【译文】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膝下:

    昨天也就是初九巳刻,接读父母大人以及弟弟们的信,得知家中一切情形。祖父大人的病已慢慢好转,真是值得为他祷告和祝愿,想来可以康复了。

    儿子前次给朱家的信,说没有一天不想故土,也是在外做官久了的人难免的,所以前次家信中也说到。现在既然父母大人有命令,儿子一心一意做官,不敢违命了,不再有这种想法了。

    昨天即初六派总裁房差,同乡只有黄恕皆一个。儿子今年又不得差,那么家里的气运不至于太暴露,祖父大人的病一定可以很快康复,弟弟们今年也可能入学,这是盈虚的自然道理。

    儿子癣病虽然发了,但不太厉害,近来用蒋医生的药早晚治疗。他说这个病不要紧,可以慢慢治愈。治好了病,他也不要钱,父母大人不必挂念。

    儿媳妇及华男、孙儿孙女身体都好,都不要挂念。儿子等所期望的,只是祖父大人的病快点康复,两位大人平时不要操劳,叔母的眼病快快康复,使叔父宽心。其余容儿子以后再行禀告。(道光二十七年三月初十日)禀父母·具折奏请日讲。

    【原文】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潢男三月十五到京,十八日发安信一件,实系五号,误写作四号,四月内应可收到。

    藩男十九日下园子,二十日卯刻恭送大行皇太后上西陵。西陵在易州,离京二百六十里,二十四下午到,廿五日辰刻致祭。

    比日转身,赶走一百廿里。廿六日走一百四十里,申刻到家。一路清吉,而昼夜未免辛苦。廿八早复命。

    数日内作奏折,拟初一早上。其折因前奏举行日讲,圣上已允,谕于百日后举行,兹折要①将如何举行之法切实呈奏也。

    廿九日申刻,接到大人二月廿一日手示,内六弟一信、九弟二十六之信并六弟与他之信一并付来,知堂上四位大人康健如常,合家平安。

    父母亲大人俯允②来京,男等内外不胜欣喜。手谕云起程要待潢男秋冬两季归,明年二月潢男仍送二大人进京云云,男等敬谨从命。叔父一二年内既不肯来,男等亦不敢强。潢男归家,或九月,或十月,容再定妥。

    男等内外及两孙、孙女皆好,堂上大人不必悬念。余俟续禀。(道光三十年三月三十日)【注释】

    ①折要:同扼要。②俯允:答允,答应。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潢男三月十五日到京城,十八日发安信一件,其实是五号,误写作四号,四月内应该可以收到。

    藩男十九日下园子,二十日卯刻恭送大行皇太后去西陵。西陵在易州,离京城二百六十里,二十四日下午到,二十五日辰刻致祭。

    当日回程,赶走了一百二十里。二十六日走一百四十里,申刻回到家里。一路上清洁平安,早晚也不免辛苦些。二十八日复命。

    几天之内写奏折,准备初一早上向皇上报告。因为前不久奏请举行日讲,圣上已允许在百天以后举行,现扼要把如何举行的方法,切切实实上奏。

    二十九日申刻,接到大人二月二十一日的信,其中有六弟信一封,九弟二十六日信一封以及六弟给他的信,一起附来,得知堂上四位大人身体康健,全家平安。

    父母亲大人答应来京城,儿子一家内外都高兴。信中指示说起程要等潢男秋冬两季回来,明年二月潢男仍旧送二位大人进京等等,儿子等敬谨从命。叔父一两年之内既然不肯来,儿子等也不敢勉强。潢男回家,或者九月,或者十月,容许以后再行决定。

    儿子等内外及两孙、孙女都好,堂上大人不必挂念。其余容以后再行禀告。(道光三十年三月三十日)致诸弟·喜闻九弟得优贡。

    【原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廿六日王如一、朱梁七至营,接九月初二日家书,廿九日刘一、彭四至营,又接十六日家书,具悉一切。

    沅弟优贡喜信,此间廿三日彭山屺接家信,即已闻之;廿七日得左季高书,始知其实,廿九日得家书乃详也。沅弟在省,寄书来江西大营甚便,何以未无一字报平安耶?十月初当可回家为父亲叩祝大喜。各省优贡朝考,向例在明年五月,沅弟可于明年春间进京。若由浙江一途,可便道由江西至大营,兄弟聚会。吾有书数十箱在京,无人照管,沅弟此去,可经理一番。

    自七月以来,余得闻家中事有数件可为欣慰者。温弟妻妾皆有梦熊之兆,足慰祖父母于九泉,一也。家中妇女大小皆纺纱织布,闻已成六七机,诸子侄读书尚不懒惰,内外有职业,二也。阖境①丰收,远近无警,此间兵事平顺,足安堂上老人之心,三也。今又闻沅弟喜音,意我家高曾以来,积泽甚长,后人食报,更当绵绵不尽。吾兄弟年富力强,尤宜时时内省,处处反躬自责,勤俭忠厚,以承先而启后,互相勉励可也。

    内湖水师,久未开仗,日日操练,夜夜防守,颇为认真。周凤山统领九江陆军,亦尚平安。李次青带平江勇三千在苏官渡,去湖口县十里,颇得该处士民之欢心。茶陵州土匪,间窜扰江西之莲花厅永新县境内,吉安人心震动,顷已调平江勇六百五十人前往剿办,又派水师千人往吉防堵河道,或可保全。

    余癣疾迄未大愈,幸精神尚可支持。王如一等来,二十四日始到。余怒其太迟,令其即归,发途费九百六十文,家中不必加补,以为懒漫者戒。宽十在营住一个月,打发银六两,途资四千。罗山于十四日克复崇阳后,尚无信来。罗研生兄于今日到营。纪泽、纪梁登九峰山诗,文气俱顺,且无猥琐之气,将来或皆可冀有成立也,余不一一。(咸丰五年九月三十日书于)【注释】

    ①阖境:即全境。这里是家乡。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

    二十六日王如一、朱梁七到军营,我接到九月初二的家信。二十九日刘一、彭四到营,又接到十六日家信,知道了一切。

    沅弟优贡的喜信,我在二十三日彭山屺收到的家信里,就已听说了。二十七日,得左宗棠的信,才知道实在情形,二十九日得家信才详细知道。沅弟在省城,寄信到江西大营很方便,为什么没有一个字报平安呢?我十月初应当可以回家,向父亲庆祝大寿。各省优贡朝考,惯例在明年五月,沅弟可在明年春间到京城。如由浙江走,可顺便由江西到大营,我们兄弟聚会,我有几十箱书在京城,无人照看,沅弟这次去,可整理一下。

    自七月以来,我听说家里的事有几件令人欣慰的。温弟妻、妾,都有生男的喜兆,足以安慰祖父母于九泉之下,这是一喜。家中妇女大小都纺纱织布,听说已完成六、七机,子侄们读书还不懒惰,内外各有职司,这是二喜。家乡丰收,远近没有盗贼,我这边战事平顺,足以安慰堂上大人的心,这是三喜。现在又听到沅弟的喜信,我想我家从高、曾祖以来,积的德泽长久,后人得到的报偿,更应当绵绵不断。我们兄弟年富力强,尤其应该时刻反省自己,反躬自责,勤俭忠厚,以承先启后,互相勉励。

    内湖水师,许久没有打仗,天天操练,夜夜防守,很是认真。周凤山统领九江陆军,也还平安。李次青带平江士兵三千人在苏官渡,离湖口县十里,很受那里士民的欢迎。茶陵州的土匪,有时候窜到江西莲花厅永新县境内,吉安人心震动,刚已调平江兵六百五十人去剿办,又派水师一千人往吉安堵击防守河道,或许可以保全。

    我的癣症没有好,幸亏精神还可以支持。王如一等来,二十四日才到。我发脾气说他太迟了,叫他回去,发路费九百六十文,家里不必加钱给他,作为对懒惰散漫的人的惩戒。宽十在营里住了一个月,打发他六两银子,路费四千。罗山于十四日克复崇阳后,还没有信来。罗研山兄于今日到营。纪泽、纪梁作的登九峰山诗,文气很顺,并且没有猥琐之气,将来或许都有点希望有成就。其余不一一写了。(咸丰五年九月三十日书于)致九弟·为政切不可疏懒。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初七、初八连接弟两信,具悉一切。亮一去时,信中记封有报销折稿,来信未经提及,或未得见耶?

    廿六早地孔轰倒城垣数丈,而未克成功,此亦如人之生死迟早,时刻自有一定,不可强也。

    总理既已接札,则凡承上起下之公文,自不得不照申照行,切不可似我疏懒,置之不理也。余生平之失,在志大而才疏,有实心而乏实力,坐是百无一成。李云麟之长短,亦颇与我相似,如将赴湖北,可先至余家一叙再往。润公近颇综核①名实,恐亦未必投洽②无间也。

    近日身体略好,惟回思历年在外办事,愆咎甚多,内省增疚。饮食起居,一切如常,无劳谨虑。今年若能为母亲大人另觅一善地,教子侄略有长进,则此中豁然畅适矣。弟年纪较轻,精力略胜于我,此际正宜提起全力,早夜整刷。昔贤谓宜用猛火煮,漫火温,弟今正用猛火之时也。

    李次青之才实不可及,吾在外数年,独觉惭对此人。弟可与之常通书信,一则少表余之歉忱,一则凡事可以请益。

    余京中书籍,承漱六专人取出带至江苏松江府署中,此后或易搬回。书虽不可不看,弟此时以营务为重,则不定常看书。凡人为一事,以专而精,以纷而散。荀子称耳不两听而聪,目不两视而明,庄子称用志不纷,乃凝于神,皆至言也。(咸丰八年正月十一日)【注释】

    ①综核:综合核查的意思。②投洽:投契融洽的意思。

    【译文】

    沅甫九弟:

    初七、初八接连收到弟弟的两封信,知悉了一切。亮一去的时候,信中记着封有报销的折稿,来信也没有提到,或者是没有看见吗?

    二十六日早地孔轰倒城墙几丈,而没有克复成功,这也像人的生死的迟早,时间都有一定,不可勉强。

    总理既然已经接了札,那么凡属承上起下的公文,自然不得不照申照办,切不可以像我那样疏忽懒惰,置之不理。我生平的过失,是志大才疏,有实实在在的心愿而缺乏实现心愿的实力,因为这样而一事无成。李云麟的长处和短处,也和我相似,如果将去湖北,可到我家见面谈谈再去。润公近来也很注重综合核查名实,恐怕未必能够融洽没有隔阂。

    我近日身体略为好些,只是回想历年在外面办事,过错和颇为内疚的事很多,自己反躬自问,倍增愧疚。我的饮食起居,一切如常,不必挂念。今年如果能为母亲大人另外找一块好坟地,教育子侄略为有进步,那么心里便畅快了。弟弟年纪比较轻,精力比我强,这个时候最适合全力以赴,日夜整顿自己。过去的圣贤说最好用猛火煮,慢火温,弟弟现在正是用猛火攻的时候。

    李次青的才能我实在赶不上,我在外面很多年,独独觉得愧对此人。弟弟可以和他常通书信,一方面稍微表示一下我的歉意,一方面遇什么事情都可向他请教。

    我在京城的书,都承蒙漱六派专人取出,带到江苏松江府署中,以后或许容易搬回。书虽说不可以不看,但弟弟现在以营务为重,不适合经常看书。凡是人做一件事的时候,要专一才能精到,如果纷乱就会散。荀子说耳朵不同时听两件事就耳聪,眼晴不同时看两处就明白,庄子说集中心志不分散,就凝集成智慧,都是至理名言。(咸丰八年正月十一日)致九弟·述弟为政优于带兵。

    【原文】

    沅弟左右:

    昨信书就未发,初五夜玉六等归,又接弟信,报抚州之复,他郡易而吉州难,余固恐弟之焦灼也。一经焦躁,则心绪少佳,办事不能妥善。余前年所以废弛,亦以焦躁故尔。总宜平心静气,稳稳办去。

    余前言弟之职以能战为第一义,爱民第二,联络各营将士各省官绅为第三。今此天暑困人,弟体素弱,如不能兼顾,则将联络一层少为放松,即第二层亦可不必认真,惟能战一层,则刻不可懈。目下濠沟究有几道?其不甚可靠者尚有几段?下次详细见告。九江修濠六道,宽深各二丈,吉安可仿为之否?

    弟保同知花翎,甚好甚好。将来克复府城,自可保升太守。吾不以弟得升阶为喜,喜弟之吏才更优于将才,将来或可勉作循吏①,切实做几件施泽于民之事,门户之光也,阿兄之幸也。(咸丰八年五月初六日)【注释】

    ①循吏:清官。

    【译文】

    沅弟:

    昨天信写好了没有发,初五晚上玉六等回来,又接到你的信,报告抚州克复的消息,说克复其他郡容易而克复吉安很难。我本来就怕弟弟焦急。人一焦躁,那心情就不好,办事便不能妥当。我前年之所以废弛,也是焦躁的缘故。总要平心静气,稳妥办事。

    我上次说弟弟的职责,以能战斗为第一要义,爱民第二,联络各营将士、各省官绅为第三。现在天气暑热,弟弟身体素来虚弱,如不能兼顾,那么把联络这一点略为放松。爱民也可不必认真。只有能战斗一点,那是时刻不能放松的。现在濠沟究竟有几道?其中不可靠的还有几段?下次来信详细告诉我。九江修壕沟六道,宽深各两丈,吉安可照此办理吗?

    弟弟保了同知花翎,很好很好。将来克复府城,自然还可以保升太守。我不因为弟弟得官阶而高兴,而高兴弟弟做官的才能好于带兵的才能,将来或者可以做一个刚正廉明的官长,切实做几件对老百姓有实惠的事情,那是我曾家门户的光荣,为兄的幸运。(咸丰八年五月初六日)致九弟季弟·以勤字报君以爱民二字报亲。

    【原文】

    沅、季左右:

    兄膺此巨任,深以为惧。若如陆、何二公之前辙①,则诒我父母羞辱,即兄弟子侄亦将为人所侮。福祸倚伏之几,意不知何者为可喜也。

    默观近日之吏治人心,及各省之督抚将帅,天下似无戡定之理。吾惟以一勤字报吾君,以爱民二字报吾亲。才识平常,断难立功,但守一勤字,终日劳苦,以少分宵旰②之忧。行军本扰民之事,但刻刻存爱民之心,不使先人积累自我一人耗尽。此兄之所自矢者,不知两弟以为然否?愿我两弟亦常常存此念也。

    沅弟“多置好官,遴选将才”二语,极为扼要,然好人实难多得,弟为留心采访,凡有一长一技者,兄断不敢轻视。

    谢恩折今日拜发。宁国日内无信,闻池州杨七麻子将往攻宁,可危之至。(咸丰十年七月十二日)【注释】

    ①前辙:旧路,老路。②宵旰:早、晚,指皇上。

    【译文】

    沅、季:

    兄长我荣幸地担当这个重任,深深地感到恐惧。假设又走陆、何二公的老路,那会给父母带来羞辱,就是兄弟子侄也将受到别人的侮辱。祸福倚伏的机遇,竟然不明白什么是可喜的预兆。

    暗暗观察这些日子官员管理之道和人心的动向,以及各省的督抚将帅的所作所为,天下似乎并没有一个固定不变的道理。我惟一能做的是以一个“勤”字报答皇上,以“爱民”二字报答父母。自己才能见识都平常,绝难立功,但守一个勤字,终日劳苦,以减少皇上的忧虑。行军本来就是骚扰百姓的事,但时刻存一种爱民的心,不让祖先积累的德泽,从我一人手中消耗殆尽。这是兄长自己的决心,不知两位弟弟以为对不对?愿两个弟弟也常常存着这种想法。

    沅弟“多置好官,遴选将才”两句话,极为扼要,然而好人实在是难以多得,请弟弟们也代为留心寻访,凡有一技之长的,兄长绝不敢轻视。

    谢恩的折子今天拜发了。宁国近来没有信。听说池州杨七麻子将会进攻宁国,很是危险。(咸丰十年七月十二日)致季弟·述长江厘卡太多。

    【原文】

    季弟左右:

    接家书,知季弟妇于二月初七日仙逝。何以一病不起?想系外感之症。弟向来襟怀不畅,适闻此噩耗,谅必哀伤不能自遣。惟弟体亦不十分强旺,尚当达观节哀,保重身体。应否回籍一行,待沅弟至三山夹与弟熟商,再行定夺。

    长江数百里内,厘卡太多,若大通再抽船厘,恐商贾裹足①,有碍大局,拟不批准。获港厘局分成,为数无多,拟批令改于华阳镇分成,为数较多,弟之所得较厚,又与外江水师无交涉争利之嫌,更为妥善。

    诸嘱保重,至要至要。(同治元年二月廿一日)【注释】

    ①裹足:不敢行走。

    【译文】

    季弟:

    接到家信,知道你媳妇在二月初七日去世。怎么一病便不能好了?想必是外感的病吧。弟弟向来襟怀不太畅快,又听了这种不好的消息,想必哀伤不能自己排遣。只是弟弟的身体也不强壮,还是应当抱达观态度,节制哀伤,保重身体。要不要回家一趟,等沅弟到三山夹和弟弟反复商量,再作出决定。

    长江几百里内,设的厘金关卡太多,如果大通再收船厘,恐怕商人们会不敢行走,对大局有妨碍,准备不予批准。获港厘局的分设机构,数目不多,准备批令改在华阳镇分设,为数较多,弟弟的所得比较丰厚,又跟长江水师没有交涉和争利的嫌疑,更加妥当。

    多多保重,很重要很重要。(同治元年二月二十一日)致九弟季弟·述筹办粤省厘金。

    【原文】

    沅弟、季弟左右:

    复奏朱侍御一疏,定于五日内拜发。

    请钦派大员专抽广东全省厘金①。余奏派委员随同筹办,专济苏浙杭皖四省之饷,大约所得每月在二十万上下,胜于江西厘务也。此外实无可生发,计今年春夏必极穷窘,秋冬当渐优裕。

    马队营制,余往年所定,今阅之,觉太宽而近于滥,如公夫、长夫之类是也。然业已久行,且姑仍之。弟新立营头,即照此办理。将来裁减,当与华字、顺字等营并裁,另行刻新章也。

    上海派洋船来接少荃,一军花银至十八万两之多,可骇而亦可怜。不能不令少荃全军舟行,以顺舆情。三月之内,陆续拔行。

    其黄昌岐水军,则俟三四月之交,遇大顺风直冲下去。弟到运漕,可告昌岐来此一晤也。(同治元年三月初三日)【注释】

    ①厘金:税金。

    【译文】

    沅弟、季弟:

    又上奏朱侍御的疏折,定在五日内拜发。

    请皇上钦派大员专门抽取广东全省的厘金。我奏派委员随同筹办,专门接济苏、浙、杭、皖四省的饷,大约所收的厘金每月在二十万上下,胜过江西厘务。除此之外,实在没有地方拿出这么多钱来,预计今年春夏一定很窘迫,到秋冬应该会慢慢优裕。

    马队营的制度,是我往年定的,现在看起来,觉得太宽了,因此近于滥,如公夫、长夫之类。但是,因为已实行了多年,姑且仍旧保持不变。弟弟新建的营,就照这些制度办。将来裁减,应当与华字顺字等营一起裁减,另外制订新章程。

    上海派洋船来接少荃,一军花的银子达到十八万两之多,真是惊人又叫人可惜。不得不令少荃全军坐船走,以平息舆论。三个月以内,陆续开拔。

    黄昌岐水军,等三、四月之间,遇上大顺风,直冲下去。弟弟到运糟,可告诉昌岐到我这里见一次面。(同治元年三月初三日)致九弟·述抽本省之厘税。

    【原文】

    沅弟左右:

    接信,知弟目下将操练新军,甚善甚善。惟称欲过江斜上四华山扎营,则断不可。四华山上逼芜湖,下逼东梁,若一两月不破此二处,则我军无势无趣①,不得不退回北岸矣。

    弟军南渡,总宜在东梁山以下采石、太平一带。如嫌采石下面形势太宽,即在太平以上渡江,总宜夺金柱,关占内河江面为主。余昨言妙处有四:一曰隔断金陵芜湖之气,二曰水师打通泾县宁国之粮路,三曰芜湖四面被围,四曰抬船过东坝可达苏州。犹妙之小者耳。又有最大者,金柱关可设厘卡,每月进款五六万;东坝可设厘卡,每月亦五六万。二处皆系苏皖交界,弟以本省之藩司,抽本省之厘税,尤为名正言顺。弟应从太平关南渡,毫无疑义,余可代作主张,其迟速则仍由弟作主耳。

    西梁上下两岸,从三山起至采石止,望弟绘一图寄来,至要至要。(同治元年四月初六日)【注释】

    ①无势无趣:指失去军势、军心。

    【译文】

    沅弟:

    接到信后,知道弟弟眼下准备操练新兵,很好,很好。只是说要过江,斜上四华山扎营,则绝不可以。四华山上逼近芜湖,下逼近东梁,如果一两月内不攻破这两处,那我军就失去军势、军心,不得不退回北岸。

    弟弟的部队要渡江,适宜在东梁山以下采石、太平一带。如果嫌采石下面的形势太宽,便在太平以上渡江,最好是以攻夺金柱,占领内河江面为主。我昨天说妙处有四点:一是隔断金陵、芜湖的气势;二是水师可打通泾县、宁国的粮路;三是芜湖的敌人四面被包围,四是抬船过东坝就可到达苏州,更是大妙中的小妙。又有件最大的事,金柱关可设厘卡,每月可收入五、六万;东坝可设厘卡,每月也可收入五、六万。两处都是苏、皖交界,弟弟以本省的藩司,抽本省的厘税,尤其是名正言顺的。弟弟应该从太平关南渡,毫无疑义,我可以代作主张,但是迟早由你作主。

    西梁上下两岸,从三山起,到采石止,希望弟弟画一幅图来,这很重要。(同治元年四月初六日)致九弟·述让纪瑞承荫。

    【原文】

    沅弟左右:

    左臂疼痛,不能伸缩,实深悬系。兹专人送膏药三个与弟,即余去年贴右臂而立愈者,可试贴之,有益无损也。

    “拂意之事接于耳目”,不知果指何事?若与阿兄间有不合,则尽可不必拂郁。弟有大功于家,有大功于国,余岂有不感激不爱护之理?余待希、厚、雪、霆诸君,颇自觉仁让兼至,岂有待弟反薄之理?

    惟有时与弟意趣不合。弟之志事,颇近春夏发舒之气,余之志事,颇近秋冬收吝之气。弟意以发舒而生机乃旺,余意以收吝而生机乃厚实。平日最好昔人“花未全开月未圆”七字,以为惜福之道、保泰之法莫精于此,屡次以此七字教诫春霆,不知与弟道及否?

    星岗公昔年待人,无论贵贱老少,纯是一团和气,独对子孙诸侄,则严肃异常,遇佳时令节,尤为凛不可犯,盖亦具一种收啬之气,不使家中欢乐过节,流于放肆也。

    余于弟营保举银钱军械等事,每每稍示节制,亦犹本“花未全开月未圆”之义;至危迫之际,则救焚拯溺,不复稍有所吝矣。弟意有不满处,皆在此等关头,故将余之襟怀揭出,俾弟释其疑而豁其郁①,此关一破,则余兄弟丝毫皆合矣。

    再,余此次应得一品荫生,已于去年八月咨部,以纪瑞侄承荫,因恐弟辞让,故当时仅告澄而未告弟也。将来瑞侄满二十岁时,纪泽已三十矣,同去考荫,同当部曹,若能考取御史,亦不失世家气象。以弟于祖父兄弟宗族之间竭力谒诚,将来后辈必有可观。目下小恙断不为害,但今年切不宜亲自督队耳。(同治二年正月十八日)【注释】

    ①释其疑而豁其郁:意指释去疑团使忧郁的心情豁然开朗。

    【译文】

    沅弟:

    你左臂疼痛,不能伸缩,实在令人担心。现在派人送膏药三个给你,就是去年我帖右臂马上就好的那种,可以试试,有益无害。

    你说不满意的事经常听到看到,不知所指是什么事?如果是与兄长意见有时有不合的地方,那尽可不必郁抑。弟弟有大功于家庭,有大功于国家,我哪有不感激不爱护的道理?我对待希、厚、雪、霆几位,颇能自觉做到仁让兼至,哪有对待弟弟反而薄情的道理?

    只是有时与弟弟的意见兴趣不合。弟弟的志趣,接近于春夏发舒之气,而我的志趣,接近于秋冬收吝之气。弟弟认为只有发舒才会生机旺盛,我认为凡事收吝反而生机厚实。平日最喜欢古人说的“花未全开月未圆”七个字,认为惜福之道,保泰之法,没有比这句话更精当的了,曾经多次用这七个字教诫春霆,不知他和你说过没有?

    星冈公过去待人,不论贵贱老小,都是一团和气,独独对待子孙侄辈,严肃非常,逢年过节,尤其凛然不可侵犯,也正是具有一种收吝之气,不使家中欢乐过节,过得太放肆了。

    我对于弟弟营里保举银钱军械等事,每次都指示要稍微节制一点,也是本着“花未全开月未圆”的道理。而到了危险急迫的时候,就救人于水深火热之中,不会有一点点的吝啬。弟弟有不满意的地方,都在这种危迫关头,所以将我的心情揭示出来,使弟弟释去疑团而豁然开朗,这个关键一说破,那我们兄弟便没有什么不合之处了。

    再者,我这次应得一品荫生,已在去年八月咨询部里,让纪瑞侄承荫,因恐怕弟弟辞让,所以当时只告诉了澄侯而没有告诉你。将来瑞侄满二十岁时,纪泽已三十岁,同去考荫,同当部曹,如能考取御史,也不失世家气象。以弟弟在祖父兄弟家族之间的竭力竭诚,将来后辈一定可以看到。眼前小病,绝不为害,但今年绝不适宜亲自督队。(同治二年正月十八日)致九弟·述纪梁宜承荫。

    【原文】

    沅弟左右:

    臂疼尚未大愈,至为系念。然治之之法,只宜贴膏药,不宜服水药。余日内当赴金陵看视,正月当成行也。

    接奉寄谕,知少荃为季弟请二品恤典,立传、予谥、建祠,一一允准,但未接阅谕旨耳。陈栋之勇既好,甚慰甚慰。

    纪梁宜荫一节,余亦思之再四,以其目未痊愈,读书作字均难加功。且弟有功于家庭根本之地,不特为同气之冠,亦为各族所罕①,质诸祖父在天之灵,亦应如此。

    九洑洲北渡之贼果有若干?吾意尚以南岸为重,刘南云、王峰臣两军,弟幸勿遽调北渡,盖北岸守定安、合、无、庐、舒五城,此外均可挽救;南岸若失,宁国则不可救矣。(同治二年正月廿七日)【注释】

    ①罕:罕见。

    【译文】

    沅弟:

    你手臂痛还没有大好,很是挂念。然而治疗方法,只适宜贴膏药,不适宜喝汤药。我近日会到金陵看望你,正月会动身。

    接到家信,得知少荃为季弟请二品恤典,立传、予溢、建祠,都一一批准,但没有接到圣旨。陈栋的兵士很好,我很高兴。

    纪梁宜荫这件事,我也考虑了好久,因他眼睛没有好,读书写字,都难以用功。弟弟有功于家庭最主要的地方,不仅为同气之冠,也为各族中罕见,就是去问祖父在天之灵,也应该这样。

    九洑洲北渡的敌军真的有很多吗?我的意思还是以南岸为重要,刘南云、王峰臣两军,弟弟幸亏没有马上调他们北渡,因在北岸守定安、合、无、庐、舒五城,其他的都可以挽救。南岸如果失守,宁国就不可救了。(同治二年正月二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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