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以前,有四个名为彼得、苏珊、爱德蒙和露茜的孩子。这是一个发生在大战期间的故事,讲述了他们躲避空袭,逃离伦敦,被送走时的经历。他们被送往一个住在偏僻乡村的老教授的家,那地方距离最近的火车站有十英里路程,到最近的邮局也得走上两英里。老教授是个单身汉,拥有一间大房子,里面住着他和管家麦克里迪太太以及三个仆人。那三个仆人分别叫做艾维、玛格丽特和贝蒂,不过在这个故事中提到他们的次数并不多。老教授的确很老了,不仅长着满头蓬松花白的头发,就连脸上也有一大半都长满了蓬松的白胡子,孩子们刚见到他时差不多立刻就喜欢上他了;不过前天傍晚他到前门来接孩子们的时候,看见他这副奇怪的模样,年纪最小的露茜感到有点害怕,老三爱德蒙由衷地想笑,为了掩饰这种想法,他不得不一直假装在擤鼻涕。
当天晚上孩子们向教授问过晚安上楼后,两个男孩立刻就跑进女孩们的房间,大家顿时聊了起来。
“我们太幸运了,”彼得说,“这里多好啊。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个老家伙绝对不会干涉的。”
“我觉得他是个老可爱。”苏珊说。
“哦,别瞎说了!”爱德蒙说,他显然有些劳累,但却还要装得一点不累,而且经常是一副坏脾气。“别总像那样说话。”
“像哪样啊?”苏珊说,“无论如何,你上床睡觉的时间到了。”
“你说起话来就是在学妈妈。”爱德蒙说,“你排老几,有资格来管我什么时候上床?睡你自己的吧。”
“我们大家最好都睡觉去吧!”露茜说,“如果被人听见我们还在聊天,肯定会挨骂的。”
“不,不会的,”彼得说,“我跟你们说,这种房子里不会有人管我们在干什么。反正他们根本听不见我们说话。从这层下楼去餐厅差不多要花上十分钟呢,中间还有很多楼梯和走廊。”
“那是什么声音?”露茜突然问道。这间屋子和她过去住的那间相比要大得多,一想到那些长长的走廊,一扇扇房门通向一间间空荡荡的屋子,她不由得一阵心慌。
“不过是一只鸟而已,傻瓜。”爱德蒙说。
“一只猫头鹰,”彼得说,“这里就要成为鸟的天堂啦。现在我要上床睡觉了。我说,咱们明天就开始探险吧。在这种地方发现什么都有可能。我们一路上来的过程中,你们都看见那座座高山了吧?以及那些树林?没准儿能在那里找到鹰。或许还有牡鹿、秃鹰之类的。”
“有獾!”露茜说。
“有狐狸!”爱德蒙说。
不料翌日清晨,雨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密密麻麻的雨点使窗外的高山与树林变得模模糊糊的,甚至连花园里的小溪也无法看见了。
“天终究会下雨的!”爱德蒙说。他们和教授共进早餐后,到了楼上那间为他们准备的屋子——这间屋子又长又矮,两边各有一扇朝外打开的窗户。
“别说丧气话了,爱德蒙,”苏珊说,“等上差不多一小时,天没准就晴了。我们现在也挺舒服的了,有无线电,还有那么多书。”
“我对此毫无兴趣,”彼得说,“我要在房子里进行探险。”
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想法,本次探险也就此拉开了序幕。这幢房子到处都是出人意料的地方,似乎你永远也无法到达尽头。他们起先闯进去的只是几间空卧室,并没什么特别之处;然而,不久他们进入了一间长长的屋子,墙壁上挂满了画,屋子里还有一套盔甲;之后又进了一个屋子,屋子里挂满了翠绿的枝叶,角落里摆放着一架竖琴;接着下了三级楼梯,再爬上五级楼梯,就到了楼上的一个小穿堂,有一扇通向阳台的门;接下来又到了一连串彼此相通的房间,里面被书堆得满满的——大多数的书都很旧,有一些甚至比教堂里的《圣经》还要大。没过多久,他们又来到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里面除了一个大衣橱之外别无他物;衣橱是门上镶有镜子的那种。哦,要说还有点什么,那就是窗台上那盆枯萎了的矢车菊了。
“那儿什么都没有!”彼得说,于是,他们便匆匆地离开了——除了露茜。她之所以没出来是因为她心想,把衣橱门打开看看也好,虽然她总觉得橱门肯定被锁上了。不料,橱门竟很容易就被打开了,两个樟脑球从里面掉了出来。
衣橱里面只挂了一些大衣——其中大多是那种长皮大衣。露茜对长皮大衣极有好感,尤其是皮大衣特有的味道和手感让她为之着迷。她想都没想就钻进了衣橱,让自己置身于那些大衣中间,脸蛋贴在上面时不时地蹭几下。当然了,为了防止被锁到里面,她始终让橱门保持着敞开的状态。过了一会儿,她准备向更深处探索,竟发现后面还有一排大衣。衣橱内伸手不见五指,于是她本能地伸出双手向前试探着。露茜小心翼翼地前进,总觉得马上就会碰到木板,但你知道,这仅仅是心理作用。
“这衣橱得有多大啊。”露茜一边感叹着,一边不断地推开那些柔软的大衣来为自己腾出行动的空间。过了一会儿,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她发现这声音是从脚下传来的。“难道又是些樟脑球?”她很是疑惑,于是蹲下来用手摸了摸。奇怪的是,她摸下去的时候并没有那种硬实而光滑的手感,而是一种柔软平整且略带一丝冰凉的感觉,好像是一些类似粉末的东西。“这真是太奇怪了。”她一边嘟囔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了两步。
随着时间的流逝,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了,露茜的脸上和手上感觉到的不再是皮毛的柔软,而是似乎有什么又硬又粗的东西正刺在、扎在她的皮肤上。“咦,不会是树枝吧!”露茜惊讶极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更加神奇了,露茜看见一束亮光从远处射来,你应该知道远处的含义,就是极其遥远的地方,绝对不是几英寸外的衣橱后方。她感到头上有什么冰凉而柔软的东西正簌簌下落。接着过了没多久,露茜已置身于一片夜色苍茫的树林之中,雪花漫天飞舞,优雅地飘落,为大地披上靓丽的银装。
说毫不害怕,那是假话,但在恐惧面前,露茜好奇和激动的心情似乎更占上风。她侧身回望,透过那片黑漆漆的枝干横生的小树林,衣橱敞开的门依然清晰可见,甚至还能瞥见那间通向这个神秘之地的空房间。(很显然,露茜一直开着衣橱门,她认为只有傻瓜才会把自己关进衣橱里。)看起来,屋子里现在还是白天。“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我就立刻跑回去。”露茜寻思着。有了这个想法,她便完全可以大胆地穿过树林,去那个亮光发出来的地方探个究竟了。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上,发出饶有韵律的“嘎吱嘎吱”的声响。
差不多过了有十分钟,一根路灯柱出现在露茜的眼前,很显然这就是那个发光物。她愣在那里仔细地研究了半天,一方面她无法理解怎么会有根路灯柱立在这里,另一方面她对自己接下来的行程毫无主意。这时,她的耳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渐渐逼近。不久,路灯下多出了一个从树丛中窜出来的非常奇怪的人。
只见他稍高于露茜,手中的那把伞上落满了漂亮的雪花。说他奇怪,是因为他长着人类(而且是男人)的上半身,同时却长了一对山羊的腿(腿上覆盖着一层油光光的黑毛),腿下面还长着山羊的蹄子。露茜刚开始时并没注意到他的山羊尾巴,为了避免耷拉到雪地上,他把那条尾巴提起来整齐地搭在了那只撑着伞的胳膊上。或许是因为寒冷,他的皮肤红扑扑的,与脖子上的那条红围巾交相辉映。这真是一张奇怪的小脸,但却能带给别人一种喜悦的感觉。先说说他的额头吧,你在他的前额上能看到左右对称的从鬈发里长出来的两只角,接下来就是他那又短又尖的小胡子,可爱极了。还有一点我可能漏掉了,他没有撑伞的另一条胳膊并没有闲着,而是夹着几个棕色纸包。如此看来,通过纸包和雪,我们或许可以推断出圣诞节将至,而他正为此进行了一场大采购。我们通常把它叫做羊怪。他不仅长得奇怪,行为也极其怪异,他见到露茜时,似乎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纸包都散落到地上了。
“哦,上帝!”羊怪惊呼了一声。
2﹒露茜的发现
“晚上好。”露茜向他问候道。但羊怪根本顾不上跟这个小姑娘说话,没错,他被那些纸包搞得手忙脚乱。等整理好那些纸包后,他才向她稍微鞠了个躬。
“晚上好,确实是个好晚上,”羊怪说,“不好意思——我无意刨根问底——但我觉得,如果我还有点见识的话,你应该是一个夏娃的女儿吧?”
“我的名字叫做露茜。”这显然是所答非所问,但关键是露茜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我——恐怕要请求你的原谅了——我想搞清楚你是否就是所谓的小女孩?”羊怪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当然,毫无疑问,我就是个小女孩。”露茜说。
“那么,你确实是人?”
“当然,这还用说吗,我就是人啊。”露茜爽快地回答道,但还是有些疑惑。
“没错,没错,千真万确,”羊怪说,“我真是笨到家了!但说真的,关于亚当的儿子和夏娃的女儿,我以前只是听说过,却从未亲眼见过。所以,你能想象我现在有多高兴吗?这么说吧——”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原本忘记却又及时记起的话来,于是,他把到了嘴边的那些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太高兴了,特别高兴,”他继续说道,“请允许我向你做一下自我介绍吧。图姆纳斯,这是我的名字。”
“哦,有幸与你结识,我真是万分高兴,尊敬的图姆纳斯先生。”露茜说。
“哦,你叫露茜,一个夏娃的女儿,”那个叫图姆纳斯的羊怪又说,“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如何来到纳尼亚的呢?”
“纳尼亚?什么纳尼亚?”露茜说。
“看看,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就是纳尼亚啊,你正站在纳尼亚的国土上。”羊怪说,“纳尼亚幅员辽阔,从这个路灯柱开始,东至东海的凯尔帕拉维尔大城堡,一整片都是纳尼亚的天地。你呢——我猜你来自西边的那片野林子?”
“我,我啊——你知道吗,空房间里有一个大衣橱,我就是从那儿进来的。”露茜回答。
“啊!”在图姆纳斯先生的声音里,你能感受到一种惆怅和忧郁,“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多研究研究地理呢?那样的话,我绝对不会为那些前所未闻的奇怪国家而感到发愁。如今,为时已晚喽。”
“但那儿哪能算是个国家呀,”露茜忍俊不禁地回答,“喏,就在后面那片地方而已——反正——我说不准。那儿现在还是炎热的夏季。”
图姆纳斯先生说,“你看到了,纳尼亚正过着它的冬天,而且是深冬,瞧瞧,我们光顾着说话了,在这雪地上站久了肯定会着凉的。夏娃的女儿,你从一个遥远的叫做空房间的国度而来,居住在四季如夏、阳光明媚的大衣橱城,那么,可否邀请你同我一道喝杯茶?”
“太感谢您了,图姆纳斯先生,”露茜说,“但我也许应该往回走了。”
“来吧,就在不远处的拐角上,”羊怪说,“旺盛的炉火会给你带来温暖——还有烤面包、沙丁鱼,对了,我猜你肯定爱吃蛋糕。”
“那好吧,图姆纳斯先生,你真是太好客了,”露茜说,“遗憾的是,我可能待不了多久。”
“夏娃的女儿,挎着我的胳膊吧,”图姆纳斯先生说,“我猜这把伞完全可以容下我们两个人。我们将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来吧——我们走吧。”
正如你所见,他们手挽着手向树林深处走去,露茜对眼前这个奇怪的动物并不感到害怕,相反却有一种旧相识的感觉,她没办法拒绝他的邀请,要是真有前世今生的话,她肯定会觉得上辈子就认识他。
走了一会儿后,道路渐渐变得崎岖坎坷,地势高低不平,大大小小的岩石随处可见,向两边望去能看到山峦跌宕起伏的轮廓。就在他们到达一个小山谷的谷底时,图姆纳斯先生倏地往旁边一拐,露茜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向眼前那块硕大无比的岩石上撞去,但事实上,正所谓“别有洞天”,羊怪把她带进了一个石窟口。刚进去的时候,格外明亮的火光刺得露茜无法睁眼。图姆纳斯先生俯下身子,用一把小巧的火钳从火堆里取出一块木柴,接着,油灯被点亮了。“好了,不会等上太久的。”他边说边把茶壶放了上去。
露茜很喜欢这里,她甚至觉得这是一个前所未见的好地方。这是个凿在红色岩石上的小石窟,环境虽然干燥,但却十分干净、纤尘未染,屋内陈设简单而齐全,地上铺了一条地毯,一张不大的桌子旁放着两把小椅子(“一把给我坐,另一把给朋友坐。”图姆纳斯先生这样说道),还有一个餐具柜,在火堆上面的壁炉台上,摆着一幅老羊怪的画像,露茜之所以断定那是老羊怪,是因为他长着白花花的胡子。向角落里望去,会看见一扇门,露茜认为这扇门一定通向图姆纳斯先生的卧室。然而,最吸引她注意的莫过于那个堆满了书的书架,它被靠在一面墙上。趁着羊怪忙于摆弄茶具,露茜决定和那些书打打交道。《塞利努斯传记和书信集》、《宁芙和她们的手段》、《人、僧侣和猎场看守人》、《民间传说研究》和《人是神话吗?》,这就是那些书的名字。
“来吧,夏娃的女儿!”羊怪说。
露茜不得不对这顿美味可口的茶点赞叹一番。它们太丰盛了,焦黄的煎蛋吃起来嫩嫩的,还有沙丁鱼加烤面包片。当然,在烤面包上抹一层黄油或蜂蜜,也是不错的点心。接下来是一只糖面蛋糕。露茜吃饱后,羊怪和她聊了起来。
羊怪是个出色的故事家,那些故事大都是关于森林生活的,听起来神奇而美妙。比如一场深夜舞会,他说自己曾与住在泉水里的宁芙以及住在树上的树精一起跳过舞;比如发生在猎人与奶白色牡鹿之间的事,有整整一长排的狩猎队伍为了追逐那一头鹿而搞得手忙脚乱,他们之所以乐此不疲,是因为它能让抓住他的人愿望成真;还说到红矮人的事,他们野蛮极了,但他很乐意与他们在深深的矿井里大吃大喝,或者一起到森林地下深处的大山洞寻宝;之后又聊起了夏天,老塞利努斯经常骑着他那头壮硕的肥驴,穿过郁郁青青的树林去探望他们,等到酒神到来的时候,他把小溪里的水都酿成了酒,整个森林都将沉醉于欢乐的气氛中,痛快地玩上几个星期。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现在还拥有夏天,如今,这里终年都是冬天。”他说这话的时候,内心郁闷极了。为了让自己打起精神,他走到餐具柜旁。餐具柜上有一个笛盒,他从中取出一支似乎是用稻草秆制成的奇怪的小笛子,然后兴致勃勃地吹了起来。露茜至今还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那段调子,反正她只记得当时听得她一会儿想哭一会儿想笑,又想跳舞又想睡觉。几个小时后,她终于提起了精神,礼貌地说道:
“哦,图姆纳斯先生——太抱歉了,但我不得不打断你一下,这曲子棒极了——不过说真的,我想我得马上赶回去了。我原本只想稍作停留的。”
“要知道,现在恐怕不行了。”羊怪对她摇了摇头并将笛子放下,他看起来悲伤极了。
“不行?”露茜说话的时候几乎跳了起来,一种恐惧感正渐渐向她逼近。“我不理解你为何这么说?但我必须立即回家去。不然,我的家人会为我担心的。”然后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她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追问道,“图姆纳斯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很难想象羊怪棕色的眼睛里噙满泪水的模样,很快,眼泪不受控制地夺出眼眶,一滴滴地在脸上肆意流淌,再后来用泪流成河来形容也并不为过,最后他干脆掩面痛哭,泪水的闸门被打开了,尽情地宣泄着。
“图姆纳斯先生!图姆纳斯先生!”露茜为此感到苦恼,“别哭了!别哭了!到底怎么啦?你很难受吗?亲爱的图姆纳斯先生,拜托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羊怪仍旧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不停地抽泣着,或许心碎的难过也莫过于此。露茜走到他身旁,张开双臂将他搂住,并拿出手帕递给他,尽管这样,他还是停不下来。羊怪的眼泪很快就把整块手帕都打湿了,湿到他必须要用双手把它拧干的程度,于是就有了这一幕,露茜眼下站的那块地方也被他弄得湿淋淋的。
“图姆纳斯先生!”露茜一边在他耳边大声喊叫,一边不停地摇晃他,“不许哭了。立刻停止!你都多大了,一点儿都不感到害臊吗?快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呜——呜——呜!”图姆纳斯先生仍旧哽咽着,“我哭,我哭,那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坏透了,是一只坏透了的羊怪。”
“我并不觉得你坏,”露茜说,“相反,你非常好。这么说吧,我还从来没遇见过这么好的羊怪呢。”
“呜——呜,一旦真相大白,你就不会那么认为了。”图姆纳斯先生还在哭着,“不,我坏透了。我知道,这世上未曾有过也不会再出现比我更坏的羊怪了,没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但你究竟做了什么坏事呢?”露茜问。
“看吧,那是我爸爸,”图姆纳斯先生说,“你在壁炉台上看到的正是他的画像。他就不会干出这种事来,永远都不会。”
“什么事呀?”露茜问。
“就是我干的这种事呗。”羊怪说,“为白女巫干活。没错,这就是我干的好事。我成了白女巫的奴仆。”
“白女巫?谁是白女巫?”
“咦,就是那个可恶的家伙,整个纳尼亚都掌握在她的手心里。把这里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也是她。除了冬天还是冬天,永远都过不完的冬季,而且从来不过圣诞节,你想想看!”
“实在是太可恶了!”露茜说,“但她为什么要雇你?”
“这正是问题所在,”图姆纳斯先生悲伤地叹了口气,“她雇我帮她拐骗,这就是真相。看看我都干了些什么啊,夏娃的女儿。我在林子里遇见一个孩子,这孩子没有任何过错,我们也无冤无仇,但我却能狠下心来欺骗她。我对她嘘寒问暖,并邀请她来做客,可这一切都是假的,目的就是要将睡着的她交给白女巫,我难道还不算一只坏羊怪吗?”
“不,”露茜说,“我敢保证你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可我已经那么做了。”羊怪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露茜此刻说起话来吞吞吐吐(她在思考该如何去更委婉地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如果是这样,就确实有些坏了。但你已经意识到了而且还为此大哭一场,我相信你以后再也不会那么做了。”
“夏娃的女儿,你真的还没搞清楚吗?”羊怪说,“我并不是在说以前做过的事。而是我现在正在那么做,没错,就是现在。”
“你在说什么?”露茜失声惊叫,顿时被吓得脸色苍白。
“是的,那孩子正是你,”图姆纳斯先生说,“白女巫命令我帮她抓住那些迷失在树林里的亚当的儿子以及夏娃的女儿。没想到你竟成了我的第一个目标。我假装对你很好,请你吃茶点,给你讲故事、吹笛子,其实是想让你睡着,我好伺机去禀告她。”
“哦,但你不会真去的,图姆纳斯先生。”露茜说,“你根本不会去的吧?你一点都不想去,没错,绝对不能去。”
“要是我不去,”话刚说了一半,他的泪水再次溢出眼眶,“肯定会被她发现的。到时候,她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惩罚我,割掉我的尾巴,锯掉我的角,甚至会用魔法把我漂亮的偶蹄变成丑陋至极的奇蹄,就跟那种倒霉的马蹄似的。可以上这些还算不上最惨的,一旦她愤怒到极点,我就会被她变成石头,一尊羊怪塑像,被关在她那间阴森可怕的房子里。天晓得我要等上多久才能重见天日,或许要等到凯尔帕拉维尔的四个宝座都坐满的时候,但没人能够确定真有此事。”
“我为此深感遗憾,图姆纳斯先生,”露茜说,“但我希望你能放我回家。”
“放心吧,你当然得回家去,”羊怪说,“我必须把你送回去。我总算是想明白了。跟你相识之前,我对‘人’毫无概念。我可没办法把你出卖给女巫;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能如此对待朋友。现在,我们最好马上动身。还记得那根路灯柱吧,我会把你送到那儿。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能找到吗?”
“没问题,肯定找得到。”露茜说。
“听着,这一路上我们得小心着点,尽量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图姆纳斯先生说,“整个树林里遍布着她的手下,甚至某些树也是她的爪牙。”
事不宜迟,他们放下茶具准备即刻出发。在山洞外漫天飞雪的世界里,露茜挽着图姆纳斯先生的胳膊,一同打着伞向前行进。羊怪带着她走了一条与去时截然不同的路;一路上多是偏僻阴暗的小径,两人只顾着蹑手蹑脚地赶路,谁都没有出声。直到看见那根路灯柱,露茜紧悬着的心才终于可以放下了。
“夏娃的女儿,你认识回去的路吗?”图姆纳斯先生问。
露茜透过树枝间的缝隙努力张望着,远处有一点光亮隐约可见,看上去极像白天的光。
“认识,”她说,“我看到大衣橱的门了。”
“太好了,赶快回家吧,”羊怪说,“另外——你——能原谅我当时愚蠢的行为吗?”
“当然,必须原谅。”说着,她紧紧地握住了羊怪的手,“但愿你不会因为我而惹上什么可怕的麻烦。”
“再见了,夏娃的女儿,”他说,“我想,可以把这块手帕送给我吧?”
“当然可以!”于是,两人就此别过。露茜撒腿就跑,朝着远处那片白昼之光拼命狂奔。没过多久,树枝打在身上的感觉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皮大衣的柔软,脚下也不再发出“嘎吱嘎吱”的踩雪声,而是踏过木板时“哐当哐当”的声响。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毫无意识地,她竟从大衣柜里跳回到那个空房间——这儿无疑是整个探险的起点。露茜立刻紧紧关上身后的衣橱门,她显然是跑累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并向四周观望。窗外依旧下着雨,走廊里传来其他人的声音。
“我在这儿,”她大声喊着,“我在这儿。我回来了。我还好。”
3﹒爱德蒙与魔衣橱
露茜从空房间里跑出来,在走廊里遇见了其他三个孩子。
“别担心,”她反复嘟囔着,“我已经回来了,没事儿了。”
“你到底在嘀咕些什么呢,露茜?”苏珊问。
“啊?”苏珊的回答让露茜大吃一惊,“我消失了这么久,你们竟然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吗?”
“你的意思是说你刚刚藏了起来?”彼得说,“这可真是太好笑了,谁也没发现你不见了!你是想要我们去找你么?可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这么快?我明明离开很久了。”露茜说。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真是太奇怪了!”爱德蒙摸了摸脑袋,“太怪了。”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露茜?”彼得问。
“我的意思是,”露茜回答,“我在刚刚吃完早饭后爬进了衣橱,在那里待了好久,还吃了东西,总之发生了很多你想不到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露茜,”苏珊说,“我们从房子里出来还没多久,你不就跟过来了嘛。”
“那才不叫傻话,”彼得说,“我倒觉得她编的故事还挺有趣的,是吧,露茜?她向来喜欢这么干!”
“哦,天哪,彼得,我可没心情给你们讲故事,”她说,“那个——那个衣橱并不是普通的衣橱,它有魔法。往衣橱里面一直走下去就能进入一片树林,那里一直在下着雪。我还遇见了一只羊怪,从他口中得知那个地方叫纳尼亚,被一个可恶的女巫掌控着。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其他三个人面面相觑,对她的话将信将疑。露茜内心激动难以平静,在她的坚持下,大家只好再次来到那间空房子里。她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把衣橱门打开,冲大家喊道:“来吧!你们亲自去见识一下吧。”
“咦,傻瓜,”苏珊把皮大衣拉开,探头看了看,“不过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衣橱而已,看清楚了!我都已经摸到背板了。”
接下来可想而知,大家一一探头观赏,连露茜本人也仔细观察了一番,但结果似乎让人大失所望——这个衣橱简直再普通不过了。里面根本没有露茜口中的下着雪的树林,只有硬邦邦的挂满了衣钩的背板。彼得甚至钻进去看了看,他在板上东敲敲西敲敲,确定并没有什么玄机。
“你可真会开玩笑,露茜。”彼得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不得不说,我们都被你骗惨了。你让我们对你编造的故事深信不疑。”
“听着,我根本没跟你们开玩笑,”露茜说,“我敢保证。这与我刚刚所见到的完全不同。相信我吧,我说的都是实话。”
“算了吧,露茜,”彼得说,“再说下去可就有点过分了。我们都已经被你骗到了。到此为止吧,好吗?”
露茜不由得满脸通红,她刚想开口,却欲言又止,眼泪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露茜的情绪十分低落。如果她能承认这个故事确实是自己出于好玩的心理而胡乱编造出来的,大家就会欣然地原谅她的恶搞行为。可惜,露茜为人极其诚实,同时她又为自己不被理解而倍感委屈,因此,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这种话的。这样一来,她自然被另外三个孩子当成是个爱说谎的家伙,而且他们认为她的谎话无聊透顶,这让她感到很不开心。两个稍大一点儿的孩子并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但爱德蒙可就没那么友好了。他说起话来毫不留情,总是挑衅般地问露茜有没有在其他的衣橱里发现新的国家。
这些日子里,天气始终都很好,露茜原本应该生活得很快乐的。几个孩子常常会在外面玩上一整天,洗澡、钓鱼、爬树、掏鸟窝、在树丛里躺着……这些都让他们感到兴奋。不过,露茜就不一样了,因为她对任何游戏都毫无兴趣。日子就这样飞逝而过,不久,又是一个昏暗的阴雨天。
这一天,直到下午,天还是阴沉沉的,于是大家决定留在屋子里玩捉迷藏。猜拳的结果是苏珊来捉,其他的孩子各自藏起来,而露茜恰巧躲到了那个放有衣橱的空房子。事实上,为了避免再次引来嘲讽,她本没有藏进衣橱的打算。但她又对这个衣橱充满了好奇,甚至连她自己都对上次那个关于纳尼亚和羊怪的奇遇充满了怀疑。这幢房子十分大,结构复杂,是玩捉迷藏的好地方,露茜决定先去衣橱里探个究竟,之后再寻觅更好的藏身之处。不料正当她走向衣橱时,走廊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下除了藏进衣橱她别无选择。露茜立刻跳了进去,将门半掩,只留了个很小的缝隙。没错,无论如何,她都认为只有傻瓜才会把自己关在一个大衣橱里。
从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不是来自别人,正是那个喜欢冷嘲热讽的爱德蒙的;他走进屋子时正好瞥见露茜藏进衣橱里。他暗自兴奋,心想不仅能抓到露茜,还能对她那个“衣橱里的国家”再次大肆嘲笑一番。于是,在他打开门的一瞬间,就决定要进去瞧瞧。衣橱里面还是老样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件皮大衣,接着樟脑球的气味迎面扑来,然而,在这个黑暗而安静的衣橱里,他似乎并没有发现露茜的踪影。
爱德蒙感到十分疑惑,“咦?人呢?她肯定是怕被苏珊捉到,于是就藏到后面去了。”想到这里,爱德蒙自信满满地跳进了衣橱,但他可能做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那就是关上了衣橱的门。他在一片漆黑中细细摸索。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过了好一会儿,他仍然没有发现露茜。
这时,他才想起来应该把门打开些,至少让衣橱里明亮一些。可奇怪的是,门也不见了。此情此景,让爱德蒙感到不太愉快,他开始丧气地四处乱摸,同时大喊着:“露茜!露茜!快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了。”
衣橱里依旧安静得毫无声响,甚至连回音都没有。爱德蒙这才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自己并不是在大衣橱里说话,而应该是置身在什么露天的地方。另外,他还出奇地感到一阵寒冷,此外,远处的某个地方正闪着一点亮光。
“天哪,太好了,”爱德蒙说,“肯定是衣橱的门自己打开了。”他早把露茜忘得一干二净,朝着亮光处径直走去。但这亮光并不是从屋子里发出来的,爱德蒙显然没有回到空房间里,他走出了那片高大的冷杉树林,站到一块空地上。
这里到处都是雪,爱德蒙踩在稀松干脆的雪地上,头顶的树枝上也挂满了雪。这样的天气看起来像是一个晴朗冬日的早晨,天空一碧万顷。就在正前方,透过枝干的缝隙,一轮火红的旭日冉冉升起,将大地渲染得无比明亮。一切都安静得悄无声息,除了爱德蒙,这里似乎再没有其他生物了。这并不夸张,在这片一望无际的森林里,他没有发现哪怕一只知更鸟或一只松鼠存在的痕迹,他向四周望去,除了树还是树。爱德蒙不觉打了个冷颤。
他倏地想起露茜;想起她曾提到的那个“想象中的国家”,事实证明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而那时,自己却对她百般刁难。他觉得露茜或许也在这里,于是大声喊道:“露茜!露茜!你在哪儿?我也到这儿来了——我是爱德蒙。”
他喊了好久,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她肯定还在生我的气呢。”爱德蒙这样想着。这个倔强的小男孩并不喜欢承认错误,但在这种陌生、寒冷,同时寂静得可怕的环境中,孤身一人的他不得不先放下面子,大声叫道:
“喂,露茜!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你是对的。我向你道歉,快出来吧。让我们和好吧。”
“小女孩就是这个样子,”爱德蒙嘀咕着,“不管别人怎么道歉,也毫不理会,一个人躲起来生闷气。”他环顾四周,确定自己对这里没什么好感,正准备往回走时,耳边响起一阵铃声,听上去是从远处的树林里传来的。随着那铃声逐渐变得清晰,爱德蒙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最后他发现,一辆由两只驯鹿拉着的雪橇正向他驶来。
这两只驯鹿跟雪德兰小马驹差不多高,一身洁白的皮毛,让地上的积雪都相形见绌;分杈的鹿角被朝阳映照得金光灿灿。鲜红的皮质雪橇挽具上挂着许多铃铛。赶车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小矮人,就算他站起来大概也只有三英尺高。小矮人身着白熊皮大衣,头上戴着一顶金流苏装饰的红色风帽;他的胡子长极了,一直长到了膝盖上,看起来仿佛一条盖在腿上的毯子。向后看去,高大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特别的人物——一位异常高大且衣着华丽的夫人,这是爱德蒙所见过的最高的女人。白色毛皮从脖子盖到脚踝,右手持着一根长而直的金色法杖,头顶金色王冠。不过,王冠下的这张脸苍白极了,比苍白还要白,用雪、纸,或者霜之类的事物来形容也并不为过,而那张嘴唇则如血液般鲜红。整体看来,这是一张极美的脸,同时却又透露着一种傲慢、冷酷以及严厉的气质。
雪橇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如飞般向爱德蒙驶来,小矮人手中耀武扬威的鞭子将两侧的雪抽得四处飞溅,这真是一幅不错的风景画。
“停下!”车上的那位夫人喊道。小矮人随即拉住缰绳,力气大得能把那几头驯鹿累趴下;过了一阵儿,鹿儿才渐渐恢复过来,站在那儿一边咬嚼子,一边不住地吐气。从驯鹿鼻孔里和嘴巴里吐出来的气体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作缕缕白烟。
“那个家伙,你是什么玩意儿啊?”车上的夫人看着爱德蒙,说话的口气冷冰冰的。
“我是——我是——我的名字叫做爱德蒙。”这样的问题让爱德蒙感到尴尬。他也并不喜欢被人这么看着。
夫人紧皱眉头。“你怎么敢跟一位女王如此说话?”她的口气听上去更加咄咄逼人了。
“哦,尊敬的陛下,不知者不罪,希望您能原谅我,我不知道。”爱德蒙说。
“你竟然连纳尼亚的女王都不知道?”她吃惊地叫道,“好啊!我日后会让你加倍了解的。听着,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抱歉,陛下,”爱德蒙说,“我无法理解你的问题。我以前一直在学校读书——不过,现在正如你所见,已经放假了。”
4﹒土耳其软糖
“但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呢?”女王继续问道,“难道是一个身高异常的大矮人,可你的胡子呢,全部刮掉了吗?”
“不,我不这么觉得,陛下,”爱德蒙说,“小男孩怎么会长胡子呢,我根本就没长过胡子。”
“小男孩!”她说,“这么说,你是亚当的儿子?”
爱德蒙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理解这些话对他来说有很大的难度,他已经完全被搞糊涂了。
“无论如何,你看起来都像是一个大傻瓜。”女王说,“你必须如实回答,不然的话我可要大发雷霆了。你是人类吗?”
“没错,陛下。”爱德蒙回答道。
“那好,告诉我,你是如何来到我的国家的?”
“很抱歉,陛下,我想我是通过一个大衣橱走到这里来的。”
“大衣橱?此话怎讲?”
“我——我打开衣橱的门,接着没过多久就发现自己置身于此了,尊敬的陛下。”爱德蒙说。
“嘿!”女王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衣橱的门。通过人间的门而来。好像确实有过类似的事发生。这可不是件好事,弄不好会让事情变得无比糟糕。幸好只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小家伙。”她一边嘀咕着,一边从车上站起身来,两眼放光,直勾勾地瞅着爱德蒙,手中的魔杖被举到了胸前。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爱德蒙心头,他知道将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在自己头上,恐惧让他寸步难行。然而,就在他几乎万念俱灰的时候,女王看起来又改变了主意。
“哦,多么可怜的孩子啊,”她的语气发生了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你一定冷极了!快坐到雪橇上来,坐到我旁边。你需要围上我的围巾,这样一来,我们就有时间聊些什么了。”
爱德蒙对女王的安排并不抱有好感,但却也不敢拒绝。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雪橇上,站在女王身边,女王用皮毛围巾的一角裹住他,把爱德蒙围得严严实实的。
“你肯定想要来点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暖暖胃,”女王问道,“对吧?”
“是的,陛下。”爱德蒙答道,他确实冷极了,牙齿一直在打战。
女王从毛皮毯子下取出一个看起来像是个小铜瓶一样的东西。接着,她将瓶子举到雪橇旁的雪地上方,并轻轻地滴下一滴。只见,这滴晶莹的液体在半空中犹如钻石般闪亮,落到地上后发出一阵嘶嘶的声响。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雪地上凭空多出一只冒着热气的杯子,杯子上镶着璀璨的宝石。小矮人捧起杯子递给了爱德蒙,并向他恭敬地鞠了一躬,面带微笑——只是这笑容看起来并不怎么友好。爱德蒙试探性地尝了尝,觉得十分不错。这种饮料口感香甜,泡沫丰富,还掺有奶油,爱德蒙从未喝过如此好喝的东西,于是一饮而下,从头到脚都感觉暖洋洋的。
“亚当的儿子,别光顾着喝的,少了美味的食物,岂不乏味。”女王又问道,“你最爱吃些什么?”
“要是能来点儿土耳其软糖就好了,亲爱的陛下。”爱德蒙回答道。
女王又将瓶子里的东西向雪地上滴下一滴,随即一只圆盒子出现在地上,用绿丝带包裹得十分漂亮,将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些上等的土耳其软糖,爱德蒙仔细地品尝着,这种糖有着香甜松软的夹心,他从未吃到过如此的美味。此时,他感觉既暖和又舒服。
趁着他吃糖的时候,女王问了他许多问题。刚开始,爱德蒙还努力避免边吃东西边讲话的无礼行为,不过很快他的脑子里就只剩下土耳其软糖的诱惑,他不住嘴地吃着,完全没注意到女王这种刨根问底的做法。于是,女王从爱德蒙那里得知他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妹妹也曾到纳尼亚来过并遇上了一只羊怪,她了解到除了他们兄弟姐妹四人外,再没有人听说过纳尼亚的事。女王总是问起他们是否一共四个人,好像对这件事尤其感兴趣。
“你确定只有四个吗?”她问,“其中有两个亚当的儿子以及两个夏娃的女儿,正好是这样么?”满嘴塞满土耳其软糖的爱德蒙根本顾不上说话了,只应和道“没错,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嘛”,而忘记称呼她为“陛下”,不过,女王此时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在意。
土耳其软糖终会有吃光的时候,爱德蒙眼巴巴地盯着手中的空盒子,似乎是在提示女王他还想再要一些。女王深谙他的心思,她给他吃的土耳其软糖被施了魔法,任何人一旦吃下第一颗就会想吃第二颗,甚至会达到欲罢不能以至于送命的程度。可爱德蒙对此一无所知。女王没再让他继续吃下去,而是对他说道:
“亚当的儿子,我很希望能见到你的那些兄弟姐妹。不如下一次,你和他们一起来我这儿玩,怎么样?”
“我试一下吧。”爱德蒙盯着那只空盒子回答道。
“我想,如果你真的带着你的兄弟姐妹们一起来了的话,一定会有一大盒的土耳其软糖在等着你们。不过现在我可没办法了,魔法只能施展一次。这跟在我自己家里可不太一样。”
“那我们还等什么呢,不如现在就到你家去吧?”爱德蒙说。他早已将刚坐上雪橇时的那份担惊受怕抛在了脑后,那时,他还害怕自己会被带到什么不知名的地方回不了家呢。
“还有哪里会比我家更可爱呢,”女王说,“我敢打赌你会非常喜欢那儿的。尤其是那些堆积如山的土耳其软糖,堆满了一间又一间的屋子,到处都是。况且,我没有孩子,要知道我可是十分喜欢小孩子的。假如我也有个孩子该多好啊,我会将他抚养成一个王子,假以时日,他将会成为纳尼亚的国王。等他成为头顶王冠的王子之时,每天吃着土耳其软糖,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无疑,我再没见过比你更加适合的年轻人了,无论是从智慧上还是从相貌上看,你都是最棒的。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成为纳尼亚王国的王子——当然,应该是在你把其他三个孩子都带过来之后。”
“可是,现在不行么,怎么不是现在呢?”爱德蒙问。他满脸通红,像涂了脂粉一般,嘴巴和手指被那些软糖抹得黏糊糊的。尽管女王说得天花乱坠,但他看起来与她口中所形容的那个既聪明又英俊的王子相差甚远。
“是这样,假如我们现在就到我家去,”她说,“就没办法见到你的兄弟姐妹了。我对那三个可爱的小家伙充满了好奇。你即将成为一位王子——而后——就会登上国王的宝座:这都是不言而喻的。但你还需要一批值得信赖的大臣和贵族。我要将你的哥哥封为公爵,而你的姐妹们将被封为女公爵。”
“他们可都是一些毫无特殊之处的普通人,”爱德蒙说,“但无论如何,我早晚会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
“啊,你要是去了我家,”女王说,“说不定就会把他们抛在脑后。快活而自在的生活会让你变得懒惰,到时候你就没有心情再折腾回去把他们接过来了。所以,你应该立刻启程回到自己的国家,然后带着他们一起到我家来。知道吗,你一定得和他们一起回来才行。”
“但我不知道要怎么回去了。”爱德蒙的语气中有一种恳求的意味,他很希望女王能直接让他留下来。
“小菜一碟,”女王接着说下去,“看到那盏路灯了吗?”爱德蒙顺着她魔杖指向的地方转身望去,果然看到了一根路灯柱,显然,那儿正是露茜与羊怪相遇的地方。“从这里径直往前走,一直走下去,最终就会回到你的世界。接着你得记住另外一条路,”——女王边说边指向相反的方向——“仔细看看那片树林,有没有看到耸立其后的两座小山?”
“差不多能看见吧。”爱德蒙说。
“很好,到了那两座小山中间,很容易就能找到我家。所以,你下次到我家来的时候,要先找到那根路灯柱,接下来找到这两座小山,穿过两者之间的树林,很快就能找到我家了。对了,最好是沿着河的右岸走过去。千万别忘了把其他的三个孩子也带来。如果你是独自而来,会让我非常生气的。”
“好吧,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做好。”爱德蒙说。
“另外,”女王说,“我想你最好不要跟他们说到我。除了我们俩,再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这样岂不更加有趣?让我们为他们献上一份大大的惊喜。你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将他们带到我家来——你是个如此聪明的孩子,随便编个什么理由就能办到了——当你站到我家门口的时候,只要随便喊上一句‘让我们看看这里住着什么人’,或者其他什么类似的话就大功告成了。没错,我想这样再好不过了。或许,你的妹妹会从一只羊怪那里听说一些有关我的流言蜚语——那些恶毒的说法绝对不会是真的,一旦她相信了就很可能不敢再到这儿来。你能想象得到,羊怪满嘴都是些胡言乱语,现在呢——”
爱德蒙突然打断了女王的话,“很抱歉,我希望你能给我最后一块土耳其软糖,好让我在回家的路上慢慢享用,行吗?”
“这可不行,实在没办法,”女王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只有等到下次,你和他们一起过来的时候才能再次吃到。”说着,她暗示小矮人立刻启程,雪橇顿时飞速驶向远处,就在即将消失之际,爱德蒙看到女王在朝他挥手,耳边传来她的声音,“下次,下次!记住,一定要尽快过来啊。”
爱德蒙充满渴望的目光依旧痴痴地望向雪橇的背影,直到意识到有人正在呼喊他的名字,这才向四周巡视一番,发现树林的另一面闪出一个人影,原来是露茜正焦急地朝他走来。
“哦,亲爱的爱德蒙!”她欣喜地大叫道,“看来你也发现这个地方了!多么奇妙啊,现在——”
“好吧,”爱德蒙说,“我承认你是对的,那的确不是一个普通的衣橱,而是个魔衣橱。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愿意跟你道个歉。但是,这段时间,你究竟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四处找你,都已经找了好久了。”
“我没想到你也进来了,不然一定会等着你的。”露茜说道,此时此刻她开心得不得了,无比兴奋激动,以至于根本无法注意到爱德蒙急躁的语速,以及古怪而泛红的脸孔。“我刚刚在和可爱的图姆纳斯先生一起共进午餐,他是一只心地善良的羊怪,我应该跟你提到过,他把我放走后,并没有遭到白女巫的任何惩罚,因此,他觉得这件事应该没有被她发现,但愿一切都能雨过天晴。”
“白女巫?”爱德蒙问道,“她是什么人?”
“一个极其可怕的大魔头,”露茜说,“她自封为纳尼亚女王,事实上,她没有任何资格成为女王,羊怪、树精、水仙女、小矮人和动物,这里所有的一切——最起码,一切善良的生物,没有不憎恨她的。她经常做一些把人变成石头之类的十分可怕的坏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纳尼亚四季如冬,就是因为被她施了魔法——经年不变的冬天,还从来没有圣诞节。不仅如此,她还喜欢手持魔杖,头戴王冠,驾着一辆由驯鹿拉着的雪橇到处乱闯。”
吃了那么多的糖果,爱德蒙本就有些不太舒服,现在又听到他的新朋友被说成是个恶毒的女巫,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愈加发酵膨胀。不过,他仍对那土耳其软糖的美妙滋味念念不忘,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了。
“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关于白女巫的说法的?”爱德蒙问道。
“羊怪图姆纳斯先生告诉我的。”露茜说。
“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相信一只羊怪的胡言乱语!”爱德蒙用一种成熟的腔调说道,仿佛他比露茜懂事许多。
“谁说他是胡言乱语?”露茜问道。
“谁会不知道呢?”爱德蒙说,“不信你随便找个人问问。不过,这片雪地显然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我们最好先回家吧。”
“没错,我们现在就回去。”露茜说,“哎呀,爱德蒙,在这儿见到你真让我高兴极了。这下,我们两个的经历足以让他们两个相信纳尼亚的存在了。这一定会特别有趣的。”
但在爱德蒙看来,此事对于他来说远没有露茜感受到的那么有趣。他要在另外两个孩子面前证实露茜所言非虚,同时他很清楚,那两个孩子绝对会站到羊怪以及其他动物的阵营;不过很显然,相比之下,他更倾向于女巫这边。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去讲,更不清楚当大家聊起纳尼亚的话题时,他要如何守住那个秘密。
走了大半程,身边的树枝突然消失不见了,接着是那些熟悉的皮大衣,没过多久,两个人就又回到了放置大衣橱的那间空屋子里。
“喂,”露茜说,“你的脸色看起来糟糕透了,爱德蒙。你哪里感到不舒服吗?”
“没什么事儿。”爱德蒙应付道,但这显然是假话,事实上,他感到特别难受。
“那好,走吧,”露茜说,“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我们竟然一起走进了纳尼亚的世界,这是一次多么奇妙的历险之旅啊,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给他们讲讲。”
5﹒回到衣橱门这边
屋子里十分安静,事实上,游戏刚开始没多久。爱德蒙和露茜几乎将所有的屋子都翻了个遍,过了很长时间,四个人才终于聚在了一起(他们恰好是在放置盔甲的那间狭长的屋子里),露茜兴奋不已地开始了她的演讲:
“彼得!苏珊!这一切确实存在,爱德蒙也亲眼目睹了。这个衣橱真的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我和爱德蒙刚刚就亲身体验了一次,并且还在树林里遇见了彼此。快来讲讲,爱德蒙,把我们的所见所闻都说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爱德蒙?”彼得问。
接下来发生的情节实在令人气愤极了。在事实证明了露茜所言非虚后,爱德蒙虽然口上认错,心里却十分懊恼,一直为此耿耿于怀,但他始终没有具体的打算。彼得突然如此问道,顿时,他的脑子里闪现出一个邪恶的想法,他正打算干一件极其卑鄙且恶毒的事,以至于不惜让露茜再次难堪。
“快给我们讲讲吧,爱德蒙。”苏珊说。
爱德蒙看起来十分高傲,仿佛自己比露茜年长许多(事实上,他比露茜只大一岁),接着哈哈大笑了一声,说道,“嘿,傻瓜,我只不过在陪着她玩而已——装作相信她那个蹩脚的故事,装作看到了衣橱里的国家。但这怎么会是真的。你知道的,里面除了些衣服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这样的回答让露茜无比惊讶而难过,她狠狠地瞪着爱德蒙,然后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
但爱德蒙似乎并没有到此为止的意思,他颇有成就感地继续说道:“瞧瞧,总是这么跑掉。这是要干什么啊?小孩子这种幼稚的行为真让人讨厌,总是——”
“听着,”还没等爱德蒙说完,彼得已经气得忍无可忍了,“别再说下去了,上次露茜说起衣橱的时候,你对她的态度就恶劣至极,现在你竟然又因为这事让她出丑,把她气成那样。我觉得你这种行为十分可恶。”
“但是,她说的那些根本就是胡言乱语。”爱德蒙没想到彼得会有如此的反应,不觉心中一惊。
“当然!没有人会觉得那是真的,”彼得说,“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刚从家里出来时,露茜表现得还很正常,我们住到这里以后,要么是她的脑子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她谎话连篇,成了一个爱说谎的孩子。可不管怎样,你不是嘲讽她就是戏弄她,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么?”
“我觉得——我觉得——”爱德蒙支支吾吾地说着,但他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觉得什么!你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彼得说,“你只会在心里暗自窃喜。你就是喜欢这样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之前在学校里你不就是这副德行吗?”
“住口吧,”苏珊说,“你们这样吵来吵去能有什么用。现在我们首先要做的事是找到露茜。”
过了很久,大家才终于发现了双眼发红的露茜,显然,她大哭了一场。无论他们怎样劝说,都没有丝毫成效。她还是固执地说道:
“随便你们怎么想、怎么说,我一点儿都不在乎。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快去告诉教授,要不写信告诉妈妈,随便怎样都行。但我很清楚自己确实在那个世界里碰到了一只羊怪,而且——要是我现在正和他待在一起该多好,你们全都坏透了,猪狗不如。”
这是一个让人煎熬的夜晚。巨大的绝望感占据了露茜的内心,不仅如此,爱德蒙也隐隐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并不如他所想。两个年纪稍大一点儿的孩子,觉得露茜可能真的是精神不太正常。他们在走廊里轻声地交谈着,后来露茜感到疲倦便睡下了,他们依旧聊了很长时间。
在几乎是彻夜长谈之后,次日清晨,两个人准备把这一切经过全都告诉给教授。
“要是他也觉得露茜确实有点儿不正常,一定会写信告诉爸爸的,”彼得说,“对于这种事情,我们真的无能为力。”
接下来,他们小心翼翼地敲了敲书房的门,在得到教授“请进”的允许之后,两个人走了进去。教授找了两把椅子让他们坐下,“哦,亲爱的,有什么事么?很乐意为你们效劳。”他双手交叉着放在一起,安静地坐在那里等着他们开口。两个孩子把整个经过都讲了出来,接下来是一阵良久的沉寂,过了一段时间,教授才“咳咳”地清了清嗓子,问了一个他们从未想过的问题。
“你们凭什么说你妹妹的话是假的?”他问道。
“这,但是——”苏珊显然没想好该如何作出回答。教授严肃的表情,让她不得不思考再三。苏珊仔细想了想,平静地答道,“但是,爱德蒙已经说了,他们是在闹着玩儿。”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教授说,“我们需要思考一下,仔细地想想。我们不妨来举个例子——请原谅我想知道——根据你们以往相处的经历来说,你们觉得两个人中谁更值得相信?说得直白些,就是哪一个比较诚实?”
“说起来很有意思,先生,”彼得说,“目前看来,我经常会夸露茜诚实。”
“你的想法呢,亲爱的?”教授转过头问苏珊。
“嗯,”苏珊说,“总的来说,我也这么认为,可是,她讲的关于树林和羊怪的那些事情怎么会是真的。”
“这个问题我就不清楚了,”教授说,“不过,一个在他人看来一直非常诚实的孩子突然说了很多谎话,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毫无疑问,这件事会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
“可万一不是说些谎话这么简单呢,”苏珊说,“我们担心露茜或许是出了问题。”
“你的意思是觉得她精神不正常?”教授看上去十分平静淡定,“哦,你们完全没有必要为此担心。从她的行为表现以及谈吐举止上可以看得出来,她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可是……”话到一半,苏珊戛然而止。教授的回答让人出乎意料,她的思绪顿时混乱了起来。
“逻辑!”教授自顾自地说道,“那些学校真应该教教逻辑学!那样你们就会清楚地发现摆在面前的三个选择。你妹妹要么是在说谎,要么精神错乱,还剩下一种可能就是她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很清楚她从未撒过谎,同时很明显,她精神正常。因此现在看来,我们得出的结论就是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再没有任何其他的理由能合理地解释这一切了。”
苏珊仔细地观察着教授,她心里很清楚,他说这些话时态度极其认真。
“但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先生!”彼得说。
“何以见得?”教授问。
“好吧,这么说吧,”彼得说,“要是果真如露茜所说,我们以前曾多次看过衣橱,为何每次都没看见她口中的那个国家呢?事实上,我们在那儿没发现任何东西;而且,露茜那时也什么都没看见。”
“这两件事之间有何相关呢?”教授问道。
“是的,先生,假如事实真是那样的话,那个国家应该一直都在那儿。”
“是吗?”教授反问道,彼得一时间哑口无言。
“另外,她根本没有充足的时间,”苏珊说,“就算是真有她说的那个地方,露茜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到那儿去。从我们分开到再次相见,连一分钟都用不上;但她却说自己离开了好几个小时。”
“这恰恰可以说明她的经历或许是真的,”教授说,“假如在这幢房子里确实有一扇通向其他世界的大门(我不得不提醒你们,这幢房子有很多怪异之处,连我都知之甚少)——或者说,她果真到了别的什么世界,而那个世界拥有属于自己的不同于其他世界的时间,我想这并不奇怪,一点儿也不稀奇;所以,不管你在那个地方耗费了多长时间,都跟我们这个世界的时间毫无关系,不会占用这里的一分一秒。从其他方面来讲,她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女孩,要编造出这么个故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要想把这个故事讲得完美,恐怕得先躲起来想个一时半会儿的,才能编造出来。”
“先生,你确实觉得,”彼得说,“在墙角里或者其他任何什么地方,或许能发现你所说的那种世界吗?”
“当然,很有可能,”教授一边将眼镜摘下,用手帕擦了擦,一边自言自语地嘀咕道,“真是难以想象他们在学校里都学到了些什么!”
“可现在该如何是好?”苏珊的提问将他们的谈话拉回了正题。
“亲爱的小姐,”教授倏地抬起头来,眼神中散发着一种异常敏锐而机智的光芒,“你们似乎忘记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好办法。”
“什么好办法?”苏珊说。
“少管别人的闲事,我们不妨尝试一下。”谈话在教授提出了这么个好办法后就此结束。
从那以后,露茜的生活有了很大的起色。彼得尽力制止爱德蒙冷嘲热讽的做法,不管是谁,没有一个人愿意再旧事重提。因为这个话题已经搞得人心惶惶。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大家几乎告别了一切探险活动;但事实上,故事还远未结束,或许可以说,才刚刚开始。
教授对自己的住所知之甚少——这幢房子历史悠久且极富盛名,常常会有国内外各处的人士慕名而来,一睹为快。这幢房子不仅出现在导游手册上,更被载入史册;各种古老的传说为这幢房子增添了不少传奇色彩,一些传说的离奇程度比起我们现在所讲的这个故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前来参观的游者接踵而至、络绎不绝,教授总是欣然答应他们的请求,嘱咐管家麦克里迪太太带领他们四处游览一番,并对那些藏画和盔甲以及藏书室里的典藏本作以讲解,以尽地主之谊。麦克里迪太太对孩子没多大好感,而且她非常讨厌在向来宾做介绍时有人突然插嘴打断。她在头一天大清早就警告苏珊和彼得(除此之外还强调了很多其他事宜),“千万别忘了,一旦看见我带着客人们参观屋子,你们就得立刻离开。”
“好像谁喜欢这样似的!我们可不愿意把半个早上的时间都浪费在那一大群稀奇古怪的大人们身上!”爱德蒙说出了大家共同的心声。而这也成为了第三次探险的根本原因。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彼得和爱德蒙正在仔细打量着那套盔甲,试图将盔甲卸成零散的小铁片,就在这时,两个女孩子一边冲向屋里一边喊道:“注意了!麦克里迪太太带着一大群人正朝这边走来。”
“快点。”彼得说。于是,四个孩子立刻奔向屋子尽头,从后门逃跑了。他们刚跑进后面的藏书室,忽然发现前方的声音愈加清晰,这才恍然大悟,麦克里迪太太并没有如他们所想——带领客人走前楼梯,而是从后楼梯上来了。接下来——或许是他们吓昏了头,或许是麦克里迪太太故意与他们作对,再者就是屋子被施了什么魔法,非要带他们进入纳尼亚不可——他们觉得无论走到哪儿都会碰到那群人,过了好一会儿,苏珊无计可施地说道:“哦,那些游客烦死人了!来——我们不得不躲进放大衣橱的那间屋子里去了,先避开他们再说。总不会有人一直跟到那里的。”不料,他们踏进房门还不到半分钟,走廊里就传来了一阵声响——然后是摸索门把手的声音——接着,门把手转动了起来。
“快!”彼得说,“别无去处了。”他用力地将衣橱门打开。四个人立刻跳进了衣橱里,紧紧地挨在一起,“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彼得并没有把门关严,任何一个聪明人都绝对不会将自己关进一只大衣橱里的,彼得显然没有忘记这一点。
6﹒深入到森林中去
“但愿麦克里迪太太和那些游客们不会参观得太久,”没过多久苏珊说道,“我快被挤死了。”
“而且,那些樟脑的气味真是难闻极了!”爱德蒙说。
“我猜每件大衣的口袋里都放着很多樟脑球,”苏珊说,“这样可以防止被虫子咬。”
“我的后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彼得说。
“你不感觉有点冷吗?”苏珊说。
“这么说来,倒确实是挺冷的,”彼得说,“天哪,竟然还湿乎乎的。这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坐到什么湿乎乎的东西上了,而且不断变得更湿。”彼得感到难以忍受,于是艰难地站了起来。
“我想最好还是出去吧,”爱德蒙说,“他们早就离开了。”
“啊!”苏珊突然惊讶地喊了一声。大家纷纷向她发出疑问。
“我背后竟然靠着一棵树,”苏珊说,“快看!朝那儿看——正慢慢变得明亮起来。”
“天哪,没错,”彼得说,“看那儿——再看那儿,到处都是树。这湿乎乎的东西原来是雪。哇,我现在不得不承认露茜所言非虚,我们真的进入那片树林了。”
此情此景,实在无需质疑了,四个小家伙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冬季的阳光刺得他们不停地眨着眼睛。转身望去,衣钩上的大衣清晰可见,向前眺望,银装素裹的树林一望无际。
彼得随即转过身来找到露茜。
“一开始我还不相信你说的话,现在请你原谅我吧,”他说,“实在很抱歉。我们来握个手好吗?”
“当然。”说着,两个人友好地握了握手,以释前嫌。
“如今,”苏珊说,“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彼得说,“啊,毫无疑问,一定要到树林里探险一番。”
“啊!”苏珊一直在跺着脚,“太冷了。不如我们找几件大衣穿吧?”
“可是,那些大衣可并不属于我们啊!”彼得对这样的做法存有疑虑。
“我猜谁都不会在乎的,”苏珊说,“我们又不会把大衣从衣橱里拿出去;我们就在大衣橱里,根本没有出去。”
“这个问题我确实从未考虑过,苏珊,”彼得说,“还是你想得周到啊!既然大衣一直都在原来的衣橱里,怎么能说成是偷大衣呢。依我看来,整个国家都是被装在大衣橱里的。”
于是,大家立刻按照苏珊那个智慧的想法行动起来了。那些大衣对于他们来说真是大得不得了,穿在身上简直就像一件袍子,衣服的下摆垂到了脚踝处。不过,这倒让他们倍感温暖,每个人都对别人的新装扮抱以更大的好感,觉得他们与这里的雪景搭配起来很是协调。
“我们不妨假扮成北极探险者。”露茜说。
“根本用不着假扮,这本来就是一件让人无比兴奋的事了。”说罢,彼得率领整个队伍向前方的树林进军。天空中黑漆漆的,乌云密布,看起来在天黑之前似乎还有一场大雪。
“我看,”爱德蒙迫不及待地说道,“我们或许应该向左转,我的意思是,要是我们想走到路灯柱那儿的话。”此刻,他显然已经把假装没有来过这片树林的计策忘得一干二净。刚把话说完,他就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露出破绽了。其他的三个孩子停下脚步,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彼得吹起了口哨。
“看来你确实到这里来过,”他说,“上次露茜说你们在这里相遇时——你还冤枉她,说她撒谎呢。”
接下来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好吧,在那些可恶的坏家伙里——”彼得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没再继续说些什么。事实上,也确实不需要再说些什么了。继而,大家又继续踏上了探险之路,唯独爱德蒙在小声嘟囔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这群自视甚高、自以为是的可恶的家伙。”
“无论怎样,我们现在该去哪儿呢?”苏珊企图借此机会转移话题。
“我觉得可以让露茜做领队,”彼得说,“上帝作证,她绝对有资格成为领队。你认为我们应该去哪儿,露茜?”
“不如去探望图姆纳斯先生怎么样?”露茜说,“就是我曾向你们说过的那个善良的羊怪。”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在露茜的带领下,大家踏上行程。他们迈着轻快的步伐一路向前,时不时地跺跺脚以保持温暖。露茜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好领队。起初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记得那条路,可值得庆幸的是她在某个地方发现了一棵曾经见过的外形奇异的树,接着又在别处认出了一个树桩,在她的带领下,大家走过那条崎岖不平的小路,进入小山谷,最后终于到达了图姆纳斯先生所居住的石窟的门前,谁知迎接他们的却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噩耗。
石窟的门已被从铰链上拧下,散落成一地的碎片。石窟里一片漆黑且异常冰冷,迎面扑来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看来这里起码有好几天没人打理了。从门外飘进屋里的雪花,悠然地散落在黑糊糊的地面上,仔细一看才发现竟然到处都是烧焦的树枝和炉灰。这些树枝和炉灰看起来显然是先被铺在地上点燃了,再被人踩上去熄灭了的。陶器统统被砸烂了,在一地的碎片中,羊怪父亲的画像凌乱地置于其中,显然已经被人用刀子割得破烂不堪。
“这下看来可完蛋了,”爱德蒙说,“来这里就不是一件好事!”
“那是什么东西?”彼得发现地毯上钉有一张纸,于是弯下腰捡了起来。
“纸上是不是写了什么?”苏珊问道。
“没错,我猜确实写了些东西,”彼得答道,“不过屋里的光线实在太暗了,难以看清楚,所以还是先出去吧。”
大家都从石窟里走了出来,外面的光线明亮许多,众人将彼得围了起来,静静地听他读道:
该户原居民羊怪图姆纳斯,与人类勾结并窝藏奸细,背叛纳尼亚女王,即凯尔帕拉维尔城堡主人以及孤独群岛女王——简蒂丝陛下,对陛下的敌人给予暗中帮助和保护,现已被捕,等候审讯。
情报警察队长芬瑞斯·乌尔夫
女王万岁!
听完后,孩子们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会喜欢这里。”苏姗说。
“什么女王,她是什么人物,露茜?”彼得说,“你了解她吗?”
“她可没有成为女王的资格,”露茜回答说,“她根本就是个恶毒的女巫,白女巫。整个森林里的人都对她恨之入骨。这里之所以一年四季都是冬天,就是由于被她施了魔法,而且她从不允许人们过圣诞节。”
“既然如此,我——我想我们没有再继续待下去的理由了。”苏珊说,“我的意思是,这个地方似乎并不好玩,而且可能比较危险。天气渐渐变冷了,我们身上也没有什么吃的。不如马上就回家吧?”
“嘿,但是我们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回去了呢!”露茜突然说,“你们难道没想过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绝对不能一走了之。如果不是因为我,可怜的羊怪是不会落到如此下场的。上面说的‘与人类勾结’以及‘对陛下的敌人给予暗中帮助和保护’,事实上是说他不仅没有把我交给女巫,还把我送回家的事。因此,我们一定要想方设法把他救出来。”
爱德蒙说:“但我们现在连吃饱都成问题,更何况救他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把嘴闭上吧!”彼得依旧很生气,“你觉得呢,苏珊?”
“我有个不祥的预感,恐怕露茜所言甚是。”苏珊说,“我真是不想再往前走上哪怕一小步了,甚至祈祷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但事已至此,我们确实不该丢下那个什么羊怪先生不管,我们要为他做点什么才行。”
“我很赞同苏珊的想法,”彼得说,“但食物确实是一个问题。我原本觉得可以先回去到贮藏室里找些东西带回来,可一旦从这里走出去,恐怕到时候就未必能回得来了。因此,除了继续走下去,我们别无他法。”
“没错,确实如此。”两个女孩齐声说道。
“我想如果我们知道可怜的羊怪被关在什么地方,事情就会好办多了!”彼得说。
四个孩子愣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露茜突然叫道:“快看,那只知更鸟的胸脯可真红。我在这个地方还是头一回看到鸟类呢。哎!你们猜纳尼亚的鸟儿能不能会说话?我总觉得它想要告诉我们些什么。”说罢,露茜转过头去向知更鸟问道,“我想问问你羊怪图姆纳斯先生现在在哪里,你知道么?”说着,她渐渐走向鸟儿。知更鸟立刻飞开了,不过,它并没有飞走,而是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它站在树枝上,目光聚焦在孩子们身上,仿佛是对他们的一种暗示。四个孩子几乎是毫无意识地跟在鸟儿身后,每当他们向鸟儿靠近时,鸟儿就会向附近的另一棵树上飞去,落到树上后继续紧盯着他们。(你们肯定从未见过胸脯这么红、眼睛这么亮的知更鸟。)
“你们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觉呢,”露茜说,“我敢保证它能听懂我们的话,而且示意我们跟紧着它。”
“我想也是,”苏珊说,“你觉得呢,彼得?”
“好吧,我们可以尝试一下。”彼得回答说。
知更鸟似乎完全理解他们的对话。它一直在离孩子们不远的前方,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地不断前行着,他们就这样轻松地跟在它后面。它带着他们走在一条下坡路上。知更鸟停落的地方,总会有雪花从树枝上飘落。不久,阴云渐渐散去,太阳又重新露出笑脸,将四周的雪花照得明亮炫目。大约走了半小时后,走在后面的爱德蒙对彼得说:“如果你能保证不再用那么傲慢的态度跟我说话,我想有些事,我应该告诉你。”
“到底是什么事?”彼得问道。
“嘘,小点儿声,”爱德蒙说,“千万别把女孩们吓坏了。不过,你清楚我们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吗?”
“什么?”彼得降低声调小声问道。
“我们对眼前这个向导一无所知。我的意思是,谁知道这只鸟是跟谁一伙儿的?要是它把我们带到陷阱里该怎么办?”
“这可真是一个糟糕的想法。你要知道,正在给我们带路的是一只知更鸟。我看过很多故事书,没有哪本上面认为知更鸟会是一种坏鸟。知更鸟无疑是站在正义的阵营里的。”
“如果这么说的话,天晓得哪方会是正义的?我们如何确定羊怪这方是正义的,而女王(没错,大家都说她是个女巫)这方就是不义的?我们不了解任何一方。”
“可露茜说过羊怪曾救过她。”
“那只是她的说法而已。我们又没看见,凭什么相信呢?另外,谁知道我们该怎么回家吗?”
“天哪!”彼得说,“我确实把这个问题忽略了。”
“不仅如此,连午饭也会错过的。”爱德蒙说。
7﹒与海狸夫妇共度的一天
正当他们窃窃私语时,突如其来的两个女孩“哦!”的一声尖叫把他们的谈话打断了,于是大家停了下来。
“知更鸟!”露茜叫道,“知更鸟,它飞走了。”
此时,已经无法看见知更鸟的踪影了。
“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爱德蒙一边说着,一边望向彼得,好像在向他暗示,“瞧瞧,我刚才是怎么说的?”
“嘘!快看!”苏珊说。
“什么?”彼得说。
“在树木的左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行走。”
大家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里。这种姿势并不是很舒服。
没过多久,苏珊说:“瞧,它好像又来了。”
“没错,这次我也看到了,”彼得说,“它刚刚跑到大树的后面去了,现在又回来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露茜问,她极力平息紧张的心情,使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无论是什么东西,”彼得说,“很显然,它想避开我们,不想让我们发现它。”
“还是回去吧。”苏珊的话给大家提了个醒——四个孩子正面临着一个严重的问题,在上一章末尾爱德蒙也曾悄悄向彼得提到过的:他们没人识路。
“它长什么样儿?”露茜问。
“嗯,它是——应该是一种什么动物,”苏珊说,紧接着叫道,“看!看!快看啊!就在那边。”
此时,所有人都看到有个东西正从树后探出头来看着他们,它的脸上毛茸茸的,看起来还胡子拉碴的。这次,它并没有马上把身子缩回去,而是把一只爪子举起来放在了嘴上,我们经常会看到有人这样做,意思是告诉我们别出声。不过,不一会儿的工夫,它再次消失了。孩子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喘。
没过多久,那个陌生而奇怪的小家伙四处张望着走出树后,好像十分害怕被人看到似的,它轻轻地说了声“嘘”,然后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们到它的藏身之处——一片更加茂密的树林里去,之后便又消失不见了。
“哦,我想起来这是什么了,”彼得说,“从它的尾巴上能看出来,是一只海狸。”
“它的意思是让我们去找它,”苏珊说,“还告诉我们不要出声。”
“没错,”彼得说,“但关键是我们是否应该按它说的做?你有什么想法,露茜?”
“我觉得这只海狸是要帮助我们的。”露茜说。
“说得倒好,不过,谁知道呢?”爱德蒙说。
“我们或许非冒险不可吧?”苏珊说,“我是想说,一直在这里站着可不是个好办法,而且我想我有点饿了。”
这时,树后面又冒出了海狸的脑袋,它在一脸真诚地朝着这边挥手。
“来吧,”彼得说,“不妨试一下,大家聚集起来,一旦它有什么奇怪的举动,相信我们应该能够应付得了。”
商量过后,四个孩子彼此相依,走到了那棵树后,那只海狸并没有停下来,依旧不断向后退去,并用它那嘶哑的声音悄悄地说道:“再过来些,往前走走,来我这边。在空地上说话显然太不安全了!”
大家跟着这只海狸,来到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四棵相距很近的树枝叶交错,遮挡住了从天而降的雪花,因此附近的土地露出了棕黄的本色,并落满了松枝,看起来确实十分隐蔽,于是,它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跟他们交谈了。
“你们应该是亚当的儿子和夏娃的女儿,是这样吧?”它说。
“没错,正是如此。”彼得说。
“嘘,”海狸说,“千万要小点声,就算在这里也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
“哎呀,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彼得说,“这里就只有我们,根本没有别人了。”
“不不,别忘了还有树呢,”海狸说,“它们全都能听见。虽然说它们中的绝大部分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但并不排除有奸细的可能;你们应该明白我在说谁呢。”它边说边点着头。
“要是说到这个问题的话,”爱德蒙说,“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和我们身处同一阵营呢?”
“我们并不是故意要对你出言不逊的,海狸先生,”彼得补充道,“但是,你知道的,我们并不熟悉彼此。”
“没错,你说得很对,”海狸说,“不过你们中应该有人对这件信物感到很熟悉。”
海狸先生将一件白色的小东西举到他们面前。正当他们充满好奇地盯着这件东西的时候,露茜突然恍然大悟地说道:“哦,确实是的。这不正是我送给图姆纳斯先生的那条手帕嘛,可怜的羊怪。”
“是的,”海狸说,“这个可怜的家伙事先就已经知道自己即将被逮捕,于是就把这条手绢交给我保管。他说一旦发生了什么意外,我必须要引你们到这里见面,然后把你们带到——”
此时,海狸将声音压得极低,难以听见,它点了点头,表情看上去非常神秘。在它的示意下,孩子们渐渐向它靠拢,脸蛋被它那满脸的胡子弄得痒极了,它尽可能小声地说道:
“据说阿斯兰即将开始行动了——说不定他已经到了。”
话说到这儿,奇怪的现象发生了。就像你们一样,这些孩子对阿斯兰也一无所知;然而,当海狸提到这个名字时,每个人的心里都产生了一种不同的感觉。你们在做梦时可能会遇到这种情况,比如听到某句耐人寻味的话,或许你一时无法理解,但却总觉得这话隐含着极其特别的意味——或者,暗示着一件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此时,梦成了一场噩梦;或者,蕴含着一种美好的意味,美好得无法用语言表达,梦就成了一个让你终生难忘的美梦,你会时常渴望梦境重现。而眼下正是如此。阿斯兰这个名字深深地触动了每个孩子的内心。爱德蒙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向他袭来。彼得则突然觉得内心充满力量,变得更加勇敢,敢闯敢干。苏珊觉得仿佛迎面扑来一股香气,同时一阵悠扬的旋律正飘荡在她的脑海中。而对于露茜来说,那种感觉就好像一大早匆忙醒来后,忽然发现今天是假期的第一天,或者说一觉醒来后发现夏天刚好来到一样。
“图姆纳斯先生出什么事了?”露茜问,“我们应该到哪儿去找他?”
“嘘,”海狸说,“显然不会是这儿。现在,你们最好跟上我,我们得到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去,当然,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大家都觉得海狸确实可信,当然,爱德蒙要除外;不过,当它提到“午饭”这个词时,没有人不为此感到高兴。在这位新朋友的带领下,孩子们迅速离开,海狸总是选择在最茂密的林子里行走,且迈着相当大的步伐。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每个人都又累又饿的,而此时周围的环境有了明显的变化——树木骤然变得稀疏,脚下的路也越来越陡峭。没过多久,他们便毫无遮挡地走在天空下了(阳光依旧普照大地),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幅美景。
他们现在正行走在陡峭而狭窄的山谷边上,谷底的大河里,河水奔腾不息——当然,只有在不结冰的时候,河水才有奔腾的可能性——而向下俯瞰,可以看到河面上横跨着一条堤坝。此情此景使他们忽然想起了海狸的老本行——修筑堤坝,因而他们坚信这条堤坝正是海狸先生的杰作。事实上,他们从它的脸上也看出一丝谦虚的神色——这种表情像极了你在参观别人亲手建造的花园时,或者在读到别人亲笔撰写的书籍时所看到的表情。于是,苏珊出于礼貌而赞叹道:“这条堤坝可真是太可爱了!”海狸先生这次并没说“嘘!”来让大家放低声音,而是谦逊地回应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堤坝还差点儿才能算完全竣工呢!”
堤坝的上游处原本有一个蓄水池,现在却只剩下深绿色的一层薄冰。而在堤坝下游,水位更是极低,虽然也结了冰,却不是表面十分光滑的那种,而是在寒流袭来之时,河水一冲而下形成的泡沫状或波纹状的冰层。河水从堤坝喷出或缓慢流淌出来的地方,矗立着一道晶莹剔透的冰柱墙,在阳光的照耀下,堤坝的这一侧仿佛缀满了无数洁白无瑕的花环。向堤坝中心望去,一所有趣的小房子映入眼帘,房子的一部分被搭建在堤坝项上,看上去像极了大蜂箱,屋顶的洞中不断地飘出缕缕炊烟,于是当这座房子进入你的视线后(特别是在你觉得饥饿之时),做饭的场景也随之浮现在你的脑海中,从而加剧了你的饥饿感。
当其他三个孩子一门心思地注视着这些景色时,爱德蒙的注意力却被另外一些事物吸引住了。他发现在河的下游,另有一条从别的小山谷里流出的小河,正汩汩地流进这条河流。爱德蒙顺着那个山谷仰视而望,前几天白女巫在和他分手时指给他看的那两座小山清晰可见。于是,他断定再走上一英里左右,便能到达坐落于那两座山之间的女王的宫殿。当然,他并没有忘记土耳其软糖以及当国王的大事。他心中暗想:“不知道彼得在了解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反应?”与此同时,他的头脑中又萌发出一个坏主意。
“就是这儿了,”海狸先生说,“我猜海狸太太已经盼望我们很久了。跟着我走。小心路滑。”
堤坝顶上的路并不狭窄,但由于到处都结了冰,(对孩子们来说)走在上面却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只有蓄水池那边结的冰与堤坝边是平齐的,下游靠河的一边与堤坝的落差极大。孩子们排成一路纵队,在海狸先生的带领下缓缓向堤坝中心移动,上下游很大范围内的景色都尽收眼底。堤坝的中心,正是这间屋子的入口处。
“看看谁来了,海狸太太,”海狸先生说,“我把他们给带回来了。亚当和夏娃的儿女,正是他们。”——大家一起走进了屋子。
进到屋子里后,露茜先是听到了一阵嘎嘎的声响,接着发现在房间的角落里,坐着一只面容慈祥、岁数很大的母海狸,她的嘴里正咬着一根线,前面的缝纫机“嘎嘎”地转动着。看见有客人进来,它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来。
“你们可算是到了!”它一边说话一边将两只褶皱的老爪子伸了出来,“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在我的有生之年,竟然能有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日子!土豆早就煮好了,水也已经烧开了,现在就看你的了,海狸先生,我们需要一些鱼。”
“没问题。”说罢,它走出了屋子(彼得也跟去了),来到了蓄水池冰层上的一个小洞处,显然,这也是出自海狸先生之手——它用一把小斧子将洞口处的薄冰凿开。接下来,它便在洞口边上安静地坐下了,旁边放着从家里带来的桶(它看起来对这寒冷的天气并不在意)。它目不转睛地盯着洞口,突然,彼得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它的爪子在迅速地伸到洞里后捞出了一条十分漂亮的鳟鱼。然后就这样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过程,没过多久,带来的桶里已经装满了鱼。
在此期间,两个女孩并没有闲着,而是帮着海狸太太忙来忙去:她们先将水壶灌好,又把餐具摆得整整齐齐,在切好面包后,帮着海狸太太将一盘盘美味的菜肴放在炉子上加热,在屋角的酒桶里倒了一大瓶啤酒给海狸先生,接着,把煎锅放到炉子上,将油汁烧得滚烫。在露茜看来,海狸夫妇的屋子与图姆纳斯先生的石窟有着天壤之别,但也是一个温暖舒适的地方。这里的布置像极了船舱,没有书画之类的东西,甚至连床也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嵌在墙里的铺位。屋顶上挂着火腿和一串串洋葱头,墙边上放着高统套鞋。油布、斧子、剪刀、铁锹、小铲子以及一些用来装灰泥的东西靠墙而立,当然还少不了鱼竿、渔网和麻袋之类的捕鱼用具。屋子正中央有一张桌子,上面铺着的台布十分粗糙但却异常整洁。
煎锅里的油“嗞嗞”地响着,这声音听起来美妙极了。彼得和海狸先生将打到的鱼在外面剖洗干净后,带了回来。你们应该能够想到油锅里煎着那些刚抓来的鲜鱼时,那种味道有多么美味迷人,而对于饥肠辘辘的孩子们来说,他们恨不得这些鱼马上就能出锅!
孩子们越发饥饿了,苏珊正忙着将沥干水分的土豆放到炉灶边上的空锅里进行烘焙,与此同时,露茜给海狸太太打下手,将鳟鱼盛到了盘子里,海狸太太发号施令般地说道“马上就好”,顷刻间,凳子立刻被拉到桌子周围摆好(海狸家的凳子几乎都是三条腿,只有火炉边上海狸太太的那张特制摇椅例外),大家都是一副准备饱餐一顿的表情。
海狸太太给孩子们准备了一大瓶牛奶(海狸先生只喝啤酒),桌子中央放着一大块抹在土豆上吃的深黄色奶油,供大家随意拿取。吃着半小时前刚抓到,出锅还没到半分钟的鲜鱼,孩子们觉得可真是美味无比。吃过鱼后,海狸太太竟然又从炉子里取出一个冒着热气的果酱卷,果酱卷大极了,看上去黏糊糊的,但十分漂亮。在大家吃着果酱卷的同时,她又把水壶放到炉子上煮茶。美美地吃过一顿后,他们将凳子推靠在墙上,望着眼前的那杯茶,心满意足地长吁了口气。
“好了,”海狸先生推开那只早已空空如也的大酒杯,将茶杯摆在面前说道,“等我把烟斗点上,先来上两口——接着,我们就应该说说正事了。看,外面又下雪了。”说着,它示意孩子们朝窗口望去。“这倒未尝不是件好事,这样的话,就不会再过来什么人了;而且我们的脚印将会被大雪覆盖,没人能跟踪到这里了。”
8﹒午饭后发生的事情
“那么,”露茜说,“现在可以把图姆纳斯先生的事告诉我们了吧?”
“啊,糟糕透了,”海狸先生表情悲伤地摇着头,“事情实在是太糟糕了。没错,警察把他抓走了。有一只小鸟亲眼目睹了整个经过,并告诉给了我。”
“那他们会把他带到哪里呢?”露茜追问道。
“嗯,大家最后见到他们时,他们正在向北走,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我们还并不知道。”苏珊说。只见海狸先生依旧摇着头,脸上透露出悲哀的神情。
“恐怕他是被他们带到女巫那里去了。”海狸先生说。
“他们将如何处置他呢,海狸先生?”露茜心惊胆战,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这个,”海狸先生说,“我也说不准。但是有一点,被抓进去的基本上都没法再出来了。或许是被变成了石像,有人说那里到处都是石像——遍布在庭院、楼上和过道各处。我想所有进去的人都被她变成了(说到这儿,它不禁顿了顿,打了个寒噤)——变成了一堆石头。”
“天哪,海狸先生,”露茜说,“难道我们就——我想,我们肯定有什么办法能把他救出来,对不对?我简直不敢想象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哦,亲爱的宝贝,我相信你如果有这个能力的话,一定会去把他救出来的。”海狸太太说,“但事实上,如果你想做什么违反她意愿的事,就绝不可能活着走出那座房子。”
“难道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么,我们可以用些计策啊?”彼得说,“要是打扮打扮假装成卖东西的商贩之类的,或者一直在那里守着,等到她出来后再想方设法混进去——或者其他什么办法——哦,天哪,我们必须要找到可行的办法。羊怪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就是为了救我的妹妹,以至于使自己陷入险境,海狸先生,我们怎么能对他置之不理,让他被变成——变成石头。”
“没用的,亚当的儿子,”海狸先生说,“你说的这些办法根本不好使。不过我们倒是还有一线希望,如果阿斯兰确实已经开始行动了的话——”
“哦,是的,给我们讲讲有关阿斯兰的事情吧!”听到这个名字后,几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叫道,那种春天突然到来的神奇感觉再次出现了,仿佛有什么特大喜讯般让人激动。
“阿斯兰究竟是谁呢?”苏珊问道。
“阿斯兰?”海狸先生说,“你们竟然连他也不知道么?它是一位伟大的国王,掌管着整个森林,但正如你看到的那样,他并不经常待在这里,你们能想象得到吗?连我父亲那辈人都从没见过他,更不用说我了。但传闻说它已经回到了纳尼亚。没错,它现在已经身在纳尼亚了。所以放心吧,它一定会让女巫得到应有的惩罚。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包括图姆纳斯先生在内的所有人都会被它救出来的。”
“要是它也被女巫变成石头了该怎么办?”爱德蒙说。
“天哪,亚当的儿子,这真是一句蠢话!”海狸先生不禁捧腹大笑起来,“被她变成石头?她要是能站稳了与它对视就已经是天大的能耐了。但依我看,她连那个本事都没有。没错,相信我吧,它可以处理好所有的问题,曾有一首赞美它的诗是这么说的:
阿斯兰威震四方,神目如电错必纠,
阿斯兰仰天长啸,排忧解难愁难留,
阿斯兰尖牙锐齿,震慑寒冬冰雪融。
阿斯兰鬃毛抖擞,大地归春春长久。
等有一天你们亲眼目睹时,就会明白一切了。”
“不过,我们能见到它吗?”苏珊问。
“当然,夏娃的女儿,我把你们带到这里正是为了筹谋此事。你们需要跟它见上一面。”海狸先生说。
“阿斯兰——阿斯兰也是人吗?”露茜问。
“你竟然以为它是人!”海狸先生看起来十分严肃,“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我说过阿斯兰乃是尊贵的森林之王,它是伟大的海皇的儿子。你们难道连百兽之王都没听说过吗?哦,那只神采奕奕的狮子正是我们无比伟大的狮子王。”
“哦!”苏珊说,“它原来并不是人啊。那么,它——应该不会伤害别人吧?我想要是见到狮子的话,我肯定会十分紧张的。”
“是的,没错,亲爱的孩子,谁都会紧张的,”海狸太太说,“当我们面对着阿斯兰的时候,没有人能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倘若真有,那个人要么是勇敢异常,要么就是个大傻瓜。”
“那它会伤人吗,是不是很危险呢?”露茜问道。
“伤人?危险?”海狸先生说,“当然!怎么会没有危险?正如海狸太太所说,它对任何人来说都充满了危险。但是,你要知道,它是那么的善良。它是一位仁慈友善的国王。”
“但愿我能见到它,”彼得说,“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刻,无论有多害怕,我都要见到它。”
“说的太棒了,亚当的儿子。”海狸先生异常激动,一爪子拍在桌上,桌子上的杯子盘子被震得“哐哐啷啷”直响。“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如果你们真的决定去见它的话,明天我会把你们带到石桌那儿见面的。”
“那是在哪儿呀?”露茜问。
“我来告诉你们,”海狸先生说,“沿着河的下游还要走上好一段路程才能到。到时候,你们跟着我就好了!”
“不过,我现在还是很担心可怜的图姆纳斯先生,总该做些什么吧?”露茜问道。
“哦,孩子,最有效也是最快捷的办法就是去见阿斯兰了。”海狸先生说,“我们只有跟它一起,才能大干一场。这并不意味着你们没什么用处。我记得在另外一首古诗中曾提到:
当亚当的后裔,
登上凯尔帕拉维尔的宝座,
灾难即将消除,厄运一去不复返。
如今,你们全都来了,该是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我们早在很久以前就听说过阿斯兰曾来过这里——那真是太久以前了,以至于任何人都拿不准。不过,我可没听说曾有人类来过。”
“那我有一个疑问,海狸先生,”彼得说,“我想知道女巫算不算人类呢?”
“她倒是想成为人类,并让我们信服,”海狸先生说,“所以,她才以女王自居。然而,她的母亲并不是夏娃,而是人类的父亲亚当——”说到这里,海狸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亚当的第一个妻子,被大家叫做莉莉思。莉莉思不是人类,而是属于精灵族。这样看来,女巫的身上流淌着的是精灵与巨人的血液,根本连一滴人类的血液都没有。”
“所以,她是那么的恶毒,海狸先生。”海狸太太说。
“正是这样,海狸太太。”它接着说道,“我觉得人类有好坏两种(我对这些孩子并无冒犯之意),但那些看着像人事实上根本不是的家伙恐怕就只有那一种了。”
“我有一些矮人朋友,他们很友好。”海狸太太说。
“我也认识一些矮人。”海狸先生说,“不过很少,他们和人类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按照我的经验来看,有三种生物是极其可怕的,第一种是即将成为人但目前还不是的生物;第二种是那些曾经是人现在却不是的东西;而第三种呢,他们本来应该是人的,但实际上却没成为人。相信我吧,你们得密切注视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最好是把斧子准备好以防万一。就像那个女巫,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进入纳尼亚的人类。事实上,她已经等候你们多年了,一旦你们的身份被她发现,她绝对会想办法对付你们的。”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彼得问。
“因为这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预言,”海狸先生说,“在这条河流的入海口处,有一座城堡——凯尔帕拉维尔——那里原本是这个国家的皇都,并有四个宝座。这是一个古老的传说,如果有朝一日出现两个亚当的儿子和两个夏娃的女儿将那四个宝座坐满,那就是白女巫的末日。那不仅会结束她的统治,甚至就是她的死期,因此,刚才一路上我们必须走得格外谨慎,你们四个一旦被发现,可就小命不保了。”
孩子们一直聚精会神地听着海狸先生讲话,无暇顾及任何其他的事情。听到海狸先生最后的那句话,每个人都因恐惧而沉默了起来,忽然,只听露茜说道:
“啊——爱德蒙呢,有谁看到他了么?”
这个问题带来一段死寂般的安静,接着大家相互问道:“最后见过爱德蒙的是谁?他消失了多久了?会不会在外面呢?”说到这里,大家竞相冲出门去四处张望。外面正飘着鹅毛大雪,天地之间一片苍茫,蓄水池里暗绿色的冰层上铺满了白雪,看上去像一条厚厚的白毯子。他们站在堤坝中央的小房子前遥望,大雪模糊了视线,很难看清楚堤岸两边的景物。他们以房子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大声呼喊着爱德蒙的名字,从天而降的雪花没过多久便没过了他们的脚踝。可这漫天飞雪似乎像一面墙一样,挡住了他们的喊声,尽管他们每个人都喊得声嘶力竭,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真是太可怕了!”找了很久之后,他们失望地无功而返,苏珊说,“天哪,或许我们根本就不该来这儿,要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海狸先生?”彼得说。
“如何是好?”海狸先生一边说着,一边把他的雪地靴穿在脚上,“如何是好啊?看来,我们得即刻启程了。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提议我们分成四路,”彼得说,“向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去搜索,一旦有人找到他,就立刻返回这里,另外——”
“分头寻找,亚当的儿子?”海狸先生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咦,很显然,是为了把爱德蒙找回来啊!”
“这真是个愚蠢的想法。”海狸先生说。
“你为什么这么说?”苏珊说,“他应该没走多远,我们很容易就能找到他。你为何说这种做法愚蠢?”
“我之所以这样说,”海狸先生说,“是因为我完全猜到他去哪儿了!”他的回答让每个人都大吃一惊。
“难道你们还没看出来?”海狸先生说,“那孩子是去找白女巫了。他是个叛徒。”
“哦,别这样说,不会的——天啊,不会这样的!”苏珊说,“他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你确定吗?”海狸先生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三个孩子,他们没有勇气再说些什么了,每个人都恍然大悟般地作出了判断,爱德蒙确实那么做了。
“不过,他知道怎么走吗?”彼得说。
“他曾经来过这儿?”海狸先生问,“他有没有一个人到这里来过?”
“是的,”露茜声音很小地说道,“我想他确实已经来过了。”
“他有没有把在这儿发生了什么、见到过谁之类的事情告诉给你们?”
“嗯,这个倒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彼得说。
“听着,孩子们,”海狸先生说,“我认为他早已见过白女巫了,并且已经站到她的阵营里了,他还知道去哪儿找她。我刚刚并不想跟你们说这件事(无论如何,你们是兄弟姐妹),但事实上,我第一眼看到他时,就已经觉得他‘靠不住’了。从他的表情和眼神中就能看出,他遇见过白女巫,并吃了她给的东西。我在纳尼亚居住了这么多年,只要随便看上谁一眼,就一切都了然于心了。”
“尽管这样,”彼得实在太难过了,说起话来也有些哽咽,“我们也还是要把他找回来。他做尽了坏事,简直就是个小无赖,可无论如何,我们也是亲兄弟啊,况且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你们难道要自投罗网么?”海狸太太说,“显而易见,到白女巫那儿去就是死路一条,你们要是真的想救他并且自救,就应该远远地躲着她!”
“这话是什么意思?”露茜说。
“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你们四个全抓起来(她时刻想着凯尔帕拉维尔的四个宝座),倘若你们真的落到了她的手里,她便无所畏惧了——我敢打赌她不会给你们留下任何张嘴的机会,就会让你们成为她的新杰作。但是,若她的手上只有爱德蒙一个,她绝对会留下活口以引诱你们上钩。”
“天啊,难道就没有谁能帮帮我们吗?”说到这里,露茜哭了起来。
“唯一能帮到我们的人就是阿斯兰,”海狸先生说,“因此,我必须把你们带到它面前。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哦,亲爱的,依我看,”海狸太太说,“我们现在最好想一想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会把听到的所有消息都告诉给白女巫。最关键的是,弄清楚他是否听到我们关于阿斯兰的谈话。但愿他没有听到,这样的话,阿斯兰已经到来的秘密以及我们将与它见面的计划就不会被白女巫知晓,她也就不会采取任何措施,我们行动起来就会顺利一些。”
“我记得我们说到阿斯兰的时候,他好像并不在场——”彼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露茜打断了。
“不,天哪,那时候他还在,”想到这一点,她的神情有些不安,“你忘了吗?阿斯兰会不会被女巫变成石头,这个问题,正是他问的。”
“是的,没错,这的确是他问的,”彼得说,“除了他,恐怕没人会提到这个问题!”
“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海狸先生说,“对了,后来当我讲到跟阿斯兰在石桌那里见面时,他是否也听到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显然,没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
“我想,要是他听到了的话,”海狸先生继续说下去,“白女巫会立刻赶到我们去往石桌的路上,准备在半道上就把我们拦下。这样一来,我们就无法再与阿斯兰建立任何联系了。”
“不过,我觉得白女巫未必会那么做,”海狸太太说,“在我看来,如果爱德蒙真的把一切都告诉给了她,她会即刻动身到这里将我们一网打尽。现在,他离开有差不多半小时的时间了,我估计二十分钟之内白女巫就会赶到这里。”
“没错,海狸太太所言极是,”它丈夫说,“因此,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得马上离开。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9﹒女巫的城堡
言已至此,很显然,每个人都很好奇在爱德蒙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实上,海狸太太的那顿午餐,在他看来并不是那么美味,反倒是女巫的土耳其软糖的味道一直在他的脑海里飘荡——普通食物与被施过魔法的食物比起来,味道简直糟糕透了。另外,他们的谈话也让他倍感冷落,他觉得没人愿意搭理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实际上,这些错觉不过是他凭空杜撰出来的而已。接下来,当海狸先生讲到关于阿斯兰的消息以及他们在石桌见面的计划时,爱德蒙不动声色地向门口处移动。每当听到阿斯兰这个名字,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怖感就会弥漫至他的全身各处,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一种神秘而美好的感觉。
当爱德蒙转动门把手时,海狸先生正在为大家诵读“亚当的后裔”那首诗,所以谁也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在其他的孩子都专心致志地听着海狸先生讲述白女巫的身世时,爱德蒙早已溜到了屋子外,并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虽然事情发展成了这样,但爱德蒙并没有坏到想让自己的兄弟姐妹被变成石头的程度。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受了土耳其软糖和王位的强烈诱惑(有朝一日成为国王)。当然,他对彼得骂他坏蛋这件事还心存芥蒂,想找个机会出口气。他对女巫的话信以为真,认为她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对大家有害的事,并且暗自希望女巫不要对他的兄弟姐妹们太好,起码不能好于自己。
“无论如何,”他心里暗想,“她对待我的态度,可比其他人好多了。他们还说她的坏话,那些坏话肯定大部分都是胡乱编造的。在我心里,她就是一位真正的女王。不管怎么说,和那个可恶的阿斯兰比起来,总是好很多的吧!”他心里这么想着,就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合情合理的。然而,这种想法并不能完全说服他自己,事实上,他对白女巫的凶狠毒辣早已了然于心。
从海狸家出来后,漫天飞舞的大雪让他意识到离开的时候竟然忘记拿上自己的大衣。不过,现在再回去取大衣的话,显然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接着,他发现天色已晚,才想起在海狸家吃午饭时已接近三点,而且冬天常常是夜长昼短。很快,天就黑得差不多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不过倒也成了有利的掩护。他竖起衣领将自己紧紧地裹在里面,小心翼翼地抬起脚,一步一步地走过堤坝顶部(由于上面铺了一层雪,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滑了),朝着远处的河边走去。
他到达河边之后,发生了一些糟糕的事情。天色越来越黑,天空中到处飘着雪花,这使得他极尽视野也只能看清楚三英尺以内的事物。另外,他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似乎到处都是深深的雪堆,结冰的水潭,他一不小心就会滑下去,地面上被大雪覆盖的树干,以及陡峭的河岸好像都和他过不去一般,害得他小腿磕在岩石上,浑身上下不仅潮湿寒冷,而且遍体鳞伤。面对这死一般的冷寂和孤独,他有些害怕了,甚至萌生了放弃整个计划、给大家道个歉之后重归于好的念头。然而,当他在心里默默地想到“一旦我成为了纳尼亚的国王,第一件大事就是要把这些破路好好修一修”时,他感受到作为一位国王的权力和责任,心中备受鼓舞。接下来,他开始暗自设想要建造一个怎样的宫殿,为自己准备多少辆汽车,甚至连投资私人电影院的事也想好了,又谋划着修哪几条铁路干线。他觉得应该制定一些法律来限制海狸和他的堤坝,并且把禁止彼得乱说乱动的法案作了适当的修改和完善。
就在他计划着这一切时,天色变了。雪渐渐小了许多,随后停了下来,一阵寒风刮过,天气变得更加寒冷;不久之后,云雾消散,一轮明月探出了头,皎洁的月光洒在茫茫白雪上,将周围映照得亮如白昼——当然,还是会有些奇怪的阴影让他感到困惑。
天气的变化,显然成为他找到出路的有利因素——但愿你们还没忘,就在大家刚刚到达海狸夫妇家时,他便注意到了有一条小河在下游处流入了那条大河。现在,他恰好站在这条小河边上,于是他转过身沿着河岸向上游走去。然而,他在小河源头处走进了一个小山谷,与他刚才经过的那个山谷相比,不知道要陡峭多少倍。到处都是岩石,地上遍布着枝繁叶茂的灌木丛,如果不是皓月当空,他根本不可能走过去。即便如此,这一路上也十分坎坷,每一次他弯着腰从树枝下钻过时,背后总会落上厚厚的一层雪,一路走来,全身都湿透了。这一切让他对彼得的恨意愈加浓烈——仿佛所有不愉快的经历都是彼得造成的。
不过,最终,他还是渐渐步入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山谷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在小河对岸不远的地方,两座小山矗立在眼前,两山之间的平原地带上有一幢房子,他猜想那儿一定就是白女巫的宫殿了。此时,月亮将大地照耀得前所未有的明亮。那幢房子是一群塔楼式的建筑,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小城堡。远远地看去,塔楼上面伸出了针尖一般的长长的尖顶,像极了笨蛋学生或巫师戴的那种尖角帽。朦胧的月色下,雪地上倒映着塔楼长长的影子,看上去异常古怪!爱德蒙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但是,如果现在掉头回去,恐怕已经太晚了。他小心翼翼地踩着冰从河面上走过,然后朝着房子走去。四周一片寂静,甚至他脚踩进厚厚的雪地里也没发出任何声音。他一直走着,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塔楼,寻找着入口。绕了差不多有大半圈,他才发现一座敞开着的拱形大铁门。
爱德蒙悄无声息地慢慢走进拱门,环顾四周,展现在眼前的这片景象让他惊慌得难以呼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蹲在门口的大狮子,皎洁的月光打在它身上,看上去,这只狮子随时都会跳起来似的。站在阴影处的爱德蒙不觉被这副情景吓得浑身颤抖,无论是走过去还是走回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他就这样在那里僵立了好长一段时间,如果说一开始是由于害怕而颤抖,那么后来则是被冻得打战了。没有人清楚爱德蒙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但在他的印象中时间过得尤其慢,差不多站了几个小时。
最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实在忍不住想弄清楚那头狮子为什么会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事实上,从他进来到现在,它一直纹丝不动地保持着一个姿势。爱德蒙尽量将自己隐藏在拱门的阴影里,然后壮着胆子一点儿一点儿地向狮子靠近。稍微离近一点儿后,他发现以狮子现在所站的位置及姿势来看,他完全没必要担心自己会被发现。(“可是一旦它转过头来呢?”爱德蒙暗想。)确切地说,它的注意力落在了一个小矮人身上,而爱德蒙则站在它身后大约四英尺开外。
“啊哈!”爱德蒙心中窃喜,“等它朝着那个小矮人扑去时,我就立刻逃走。”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狮子和那个小矮人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倏地,爱德蒙仿佛恍然大悟一般,他记得曾有人说过白女巫可以把人变成石头的事。如此看来,眼前或许正是一头石狮吧。接着,落在狮子背上和头顶上的积雪引起了他的注意。原来,这就是一尊雕像!如果狮子是活的,怎么会让雪花肆无忌惮地落到自己的身上。爱德蒙强忍着剧烈的心跳,鼓起极大的勇气慢慢挪向狮子。一开始,他还无法说服自己去摸一下,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便伸出手来像要去触碰火一样迅速地摸了一下。的确是石头,冷冰冰的石头。爱德蒙竟然被一尊石像吓到了如此地步!
无论如何,这让爱德蒙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天气依旧无比寒冷,但那一瞬间他却倍感温暖。另外,他的脑子里萌生出了另一个让他暗自高兴的想法。
“没准儿,”他想,“眼前的这尊石狮子正是他们所说的那个伟大的狮子之王阿斯兰。它不过如此,如今已经被女王抓住并变成了一头石狮子。因此,他们那些计划也自然而然就失败了!就像我想的那样,阿斯兰算个什么呀!”
爱德蒙注视着那头石狮子,心中暗自得意。随后,他的行为愚蠢至极。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铅笔头,并用这支铅笔在石狮的脸上画了两撇胡子和一副眼镜。干完这些事情之后,他自言自语道:“阿斯兰这个老家伙可真是好笑!如今被变成了石像,感觉可好?现在,看你还敢不敢自以为是!”然而,狮子的脸虽然已被爱德蒙涂得面目全非,看起来却依然庄严高贵,让人心生敬畏,它朝着月亮仰天而望,眼神里充满了悲伤。爱德蒙的所作所为无聊透顶,连他自己也觉得无趣。于是,没过多久,他便掉转方向,向庭院深处走去。
院子中央,摆放着更多的石像——放眼望去,遍地可见,很像棋局过半时棋盘上残留的棋子。其中有各式各样的石像——森林神、狼、熊、狐、山猫等。一些石像十分美丽,看起来像是女人,实际上却是树精。一个很大的石像,看上去像极了人头马,一匹石马的背上长着一双翅膀,还有一条被爱德蒙认为是龙的长长的软体动物。这些石像留给爱德蒙的第一印象便是古怪异常,在明亮而冰冷的月光下,他们逼真得宛如鲜活的生命,但却一动不动地矗立在那里,着实会让人产生一种恐惧感。此时,爱德蒙注意到站立在院子正中心处的一个大巨人,他十分高大,和一棵树的高度差不多。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满脸蓬松的络腮胡子。在他的右手中,握着一根粗大的棍子。爱德蒙心里很清楚这个巨人也不过是一尊石像而已,但一想到要从他身边经过,心里还是有些发憷。此时,院子对角处时隐时现的微弱光亮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才发现那里正是一个入口。于是,爱德蒙朝着闪光的地方走去,光亮是从一扇敞开着的门中散发出来的,门下面有几级石阶。爱德蒙拾级而上,躺在门槛旁边的一匹大狼把他吓了一跳。
“没事的,没事的,”他不停地安慰着自己,“这匹狼肯定也不过是一尊石像而已。它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说罢,他刚想一脚从它身上跨过去,不料这匹狼却猛地站起身来,背毛竖立,一张血盆大口看起来恐怖极了,而更让人胆战心惊的是它竟然吼道:
“是谁?谁站在那里?站好了,别再靠近一步,我得先弄清楚你到底是谁。”
“打扰您了,先生,希望您能帮我通报一下。”由于害怕,爱德蒙牙齿打颤,说起话来直哆嗦,“就说爱德蒙——那个亚当的儿子前来拜访,几天前,我和女王陛下在树林里曾有过一面之缘,现在,我的那几个兄弟姐妹也身在纳尼亚——他们正在海狸夫妇家商讨大事。我得立刻见到女王,把一切都告诉给她。”
“我这就把你的话转达给女王陛下,”那匹狼说道,“不过,你最好老实地站在那里别动,不然的话,恐怕小命难保。”说完,它转过身走了进去,消失在爱德蒙的视线里。
听了这话,爱德蒙一动也不敢动,他心跳加速,久久难以平静。由于寒冷,他的手指疼痛极了。没过多久,那匹叫做芬瑞斯·乌尔夫的灰狼就一跳一跳地跑回来了,他就是负责为女巫搜寻秘密情报的警察头子,它冲着爱德蒙说道:“快请进吧!现在,你可以进来了!能够成为女王的宠儿,你真是天大的幸运。”
随后,爱德蒙小心翼翼地走在它身后,生怕踩到它的爪子上。
那匹狼将爱德蒙领进一间长长的大厅,大厅的两边耸立着两排高大的柱子,整个房间里晦暗阴森,到处摆放着石像,看起来与院子里的景象十分相似。门的旁边有一尊羊怪石像,它的眼神中充满了悲伤,爱德蒙顿时想到或许这就是露茜所说的那只羊怪。爱德蒙的视线先是落在大厅里唯一的一盏灯上,接着他发现了坐在灯后面的白女巫。
“哦,尊敬的陛下,我前来赴约了。”爱德蒙迅速冲到女巫的面前。
“你胆子不小,竟然独自一人?”女巫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可怕,“你难道忘了我是怎么嘱咐你的么?为什么没有把其他人带来?”
“请您息怒,陛下,”爱德蒙说,“我确实已经竭尽所能了。不过,他们现在就在附近。他们在海狸家——河上游的堤坝顶上有一座小房子,他们现在就在那里。”
女巫的脸色这才稍微有些好转,她慢慢绽放出一丝微笑,但依旧冷酷无比。
“还有其他什么消息吗?”她问。
“有的,陛下。”爱德蒙说,接下来他把在海狸夫妇家所听到全部内容一一讲给了她。
“什么!阿斯兰!”女巫听罢,大叫了一声,“阿斯兰!你确定亲耳听见了吗?如果你敢骗我——”
“请您原谅,我完全只是将我听到的如实转达而已。”爱德蒙感到十分紧张,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
但女巫显然已经没心情去注意这些了,她轻轻地拍了几下手,一个小矮人出现在爱德蒙面前,正是上一次在森林中为女王赶车的那个小矮人。
“给我把雪橇准备好,”女巫发出命令,“这次要把挽具换成不带铃铛的。”
10﹒魔法解除
另一方面,我们现在再来看看海狸夫妇以及其他三个孩子那里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海狸先生发号施令后,大家立刻穿好大衣,海狸太太则找出一些袋子并冲着海狸先生说道:“海狸先生,麻烦你把那块火腿递给我。我们还需要茶叶、糖,当然还有火柴。孩子们,在墙角的瓦罐里有一些面包,谁能帮我拿出来两三片?”
“海狸太太,你在忙些什么?”苏珊叫道。
“亲爱的,咱们得带上些必需品。”海狸太太看起来镇静极了,“否则一路上就得饿肚子了。”
“时间不够了!”苏珊将衣扣系好,“女巫很快就要来了。”
“没错。”海狸先生也附和着。
“别担心,”海狸太太反驳道,“海狸先生,她不会这么快的。”
“但是我们必须抢先一步到达石桌那儿。”彼得说,“我们难道不应该尽可能地争取时间吗?”
“别忘了,海狸太太,”苏珊说,“她一旦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就会立刻快马加鞭地追上来。”
“当然,”海狸太太说,“但是即使我们拼尽全力也根本不可能超过雪橇的速度。”
“这么说来我们只能坐以待毙了么?”苏珊问道。
“孩子们,别灰心,”海狸太太说,“那个抽屉里放着手帕,先递给我六条干净的。办法总还是有的,无法赶在她前面,我们就先躲起来,等她追过去后,我们再换一条其他的路走。”
“太棒了,”它丈夫说,“但是我们应该行动起来了。”
“镇静一点,海狸先生,”海狸太太说,“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们有四个包裹,最小的这个就由露茜负责。”
“好的,但是我们得快一些了。”露茜说。
“放心吧,我已经收拾好了。”说罢,海狸太太示意丈夫帮自己穿上雪地靴,“看来,我们没法带上缝纫机了,它实在太重了!”
“的确如此,”海狸先生说,“况且,我们一路上并没有什么地方要用得上缝纫机吧?”
“但是,我真不忍心把它留给女巫,”海狸太太说,“万一她把这台缝纫机弄坏或者偷走了该怎么办?”
“天哪,抓紧时间吧!我们得立刻出发!”孩子们实在等不及了。终于,大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海狸太太把门锁好。(“锁门也需要花点时间的。”它说。)背上行囊,终于,他们迫不及待地踏上了行程。
这个时候,大雪渐渐停了下来,月亮从云里探出了头。大家一路纵队前行——走在最前面的是海狸先生,接下来依次是露茜、彼得、苏珊,海狸太太走在最后面。他们穿过堤坝,沿着河的右岸而行,不久便来到了河岸下游处的一片树丛中。海狸先生带领他们走的这条小路崎岖不平。皎洁的月光倾斜而下,小路两边是耸入云端的险峰。
“下面的路要安全一些,”海狸先生说,“女巫坐的雪橇可没法在这条路上行驶,所以她一定会走上面。”
向四周望去,这里的景色还是十分优美的,但前提是像女巫那样安逸地坐在雪橇上眺望;虽然事已至此,但在一开始的时候,露茜还是对这里的美景饶有兴致。然而,随着路程渐行渐远,她感到身上的负担正在逐渐加重,信念也随之开始动摇。结了冰的河面与水幕晶莹明亮,树枝上厚厚的积雪好像一件洁白的衣裳,天空中群星闪烁、皓月当空。然而,露茜再也无暇顾及这些,一心跟在海狸先生后面,看着他的小短腿在雪地上机械地前进着,好像不知疲倦也没有终点一般。
没过多久,乌云再次遮住了月亮,雪花翩然而降。露茜实在是太累了,累到边走边睡的程度。这时,海狸先生突然换了个方向,他向右转去,渐渐远离河岸,在一个陡峭的山坡处停下来,接着大家在他的带领下爬上山坡,来到了枝繁叶茂的灌木丛中。当海狸先生把他们带到一个小洞口前,露茜这才清醒过来。这是一个隐蔽的山洞,洞口被灌木丛遮挡得严严实实,不走到近处绝对无法看见。等她完全弄清楚眼前的情况时,海狸先生只剩个扁扁的短尾巴露在外面。
于是,露茜跟在海狸先生后面,俯下身子钻了进去。其他两个孩子和海狸太太也一个接着一个地钻了进来,大家都累得气喘吁吁的。
“这是什么地方?”彼得问道,四处漆黑一片,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声音中可以听出一种无力感。(但愿你们能够理解声音无力的意思。)
“这是我们海狸家族的避难所,”海狸先生说,“这可是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虽然没有那么舒适,但我们总算可以先睡上一段时间了。”
“没错,只可惜临走时太仓促,忘记带上几个枕头过来了。”海狸太太说。
在露茜看来,这里与羊怪的石窟相比起来,确实大相径庭——这儿不过是一个简陋的山洞罢了,但里面是泥土地,空气比较干燥。因为空间很小,大家躺下来时,皮大衣把地面堆得满满的。经过了长途跋涉后,此时他们渐渐感到暖和起来,躺在柔软的皮毛上,这种感觉还是十分舒服的。如果地面能再平坦一些,就称得上完美了。
随后,海狸太太递给大家一个不大的长颈瓶,孩子们在黑暗中相互传递着,瓶子里的东西味道很呛,大家感到喉咙像着了火一般滚烫,但咽下去后却倍感温暖和舒心——没过多久,大伙儿都安然入梦了。
露茜感觉仿佛只是一晃而过的工夫(事实上,她已经睡了好几个小时),等她睡醒后,她感到全身都寒冷且僵硬至极,她多么希望这个时候能有一缸热水放在那里让她好好地泡一泡啊!然而,冒着热气的水并没有,反而有长胡子之类的东西扎在她的脸蛋上,令她感到一阵痛痒,接着从洞口处照射进来的阳光刺得她双眼发痛。
这下,每个人都清醒了过来。大家倏地坐立起来,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突然,他们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可怕的响声,这声音正是他们昨晚一路走来时时刻提防着的声音(他们时而会感觉好像听到了)。没错,正是一阵铃铛声。
海狸先生立刻从洞里钻了出去。露茜吓了一跳,心想海狸先生怎么会做出这种傻事。实际上,这种做法十分明智。它之所以躲在山坡顶上的灌木丛里,一方面这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所;另一方面,女巫经过的时候,它就可以摸清她的去路。其他人只好在山洞里静等,他们对海狸先生的做法疑惑不解。
差不多过了五分钟,外面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动静,这把大家吓得半死。接下来是一阵杂乱的说话声。
“天哪,”露茜心想,“海狸先生被她逮住了!这真是太糟糕了!”
然而,没过多久,洞口传来了海狸先生的声音,他让他们出来。
“别担心,”它冲洞里喊道,“可以出来了,海狸太太。亚当和夏娃的孩子,你们现在能出来了。外面的它并不是她,不用害怕!”海狸先生十分激动,说起话来也颠三倒四了;事实上,在纳尼亚——或者说在这个世界里,一般情况下,海狸是不会开口讲话的。
在海狸先生的呼唤下,海狸太太带着孩子们从山洞里钻了出来,明亮的阳光刺得大家不停地眨着眼睛,因为没有梳洗过,他们全身上下都脏极了,沾满了泥土,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快过来吧!”海狸先生的叫声中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它看起来高兴得就要手舞足蹈了,“过来瞧瞧吧,女巫要是看到这一幕,会被气疯的!这样看来,她大势已去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海狸先生?”此时,大家都已爬到了陡峭的山坡上,彼得气喘吁吁地问道。
“还记得我曾经对你们说的吗?”海狸先生答道,“由于被女巫施了魔法,这里一年四季除了冬天还是冬天,并且没有圣诞节。你们应该记得吧?现在,让我们看看那边!”
大家站在山坡上,顺着海狸先生手指的方向眺望。
几只驯鹿拉着一辆雪橇,从刚才的铃铛声中可以知道,这辆雪橇的挽具上挂有铃铛。这些驯鹿与女巫的那些驯鹿比起来,大有差别,女巫的驯鹿是白色的,而这些鹿却是棕色的,相比之下,体型也大了许多。坐在雪橇上的那个人,每个人都再熟悉不过了。他身材魁梧,身披一件大红袍(如冬青果一般鲜红),头上戴着一顶风帽,风帽的里面附有皮毛,看起来十分暖和;花白的大胡子长得垂到了胸前,看上去像是瀑布落入湖水时激起的大片大片的水花。没错,这是一个尽人皆知的人物,不过恐怕只有在纳尼亚才会看到他本人,对于我们的世界来说——衣柜门另一边的地方——我们却只能在传闻中听说他们,在画像上一睹他们的风采。
现在,你们在这里亲眼看到如假包换的真人,这种感觉与以前相比真可谓是天壤之别。在我们那里,圣诞老人只出现在画片上,画片上的他们外表看起来诙谐有趣、十分搞笑。然而,孩子们如今有幸与他面对面相视,心里感觉还是有一些差别的。他身材高大挺拔,一脸喜悦愉快的表情,眼前的他真实而美好,这让他们不知不觉看呆了。整个世界一片安静,一种不可名状的欣喜溢满胸怀,但同时,他们也觉得这是一件庄严肃穆的事情。
“阔别多年,今天终于重返于此了,”他说,“她害得我背井离乡好多年了,不过现在我总算是能回来了。看吧,那个女魔头的魔法一天一天地在被消减,因为阿斯兰已经行动起来了。”
他的话,让人听后顿觉心情平静而庄严,露茜感到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精神抖擞。
“哦,对了,”圣诞老人说,“让我为你们献上一份礼物吧。我路过你们家时将会给海狸太太送去一台崭新的缝纫机,保证比那台旧的好上百倍。”
“真是太遗憾了,先生,”说着,海狸太太行了个屈膝礼,“恐怕房门已经被锁上了。”
“锁和门闩可挡不住我。”圣诞老人说,“接下来,我们说说送给海狸先生的礼物,那将是一个完美的堤坝,等你再次踏上那座堤坝时就会发现它已经完全竣工了,那些裂缝都被修好了,我还会给它换上一道新闸门,多么漂亮的堤坝啊。”
海狸先生听得瞠目结舌,他实在高兴极了,忘记了该说些什么。
“亚当之子彼得。”圣诞老人说。
“是的,先生。”彼得说。
“我要送给你的礼物就是这些,”圣诞老人说,“别当成玩具,它们可是一些很有用处的工具。相信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派上用场了,因此要保管好了。”说罢,他把一柄剑和一面盾牌放到了彼得的手中。这是一面银盾,上面刻着一头意气风发、腾空跳跃的大红狮子,鲜红的颜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夏末的熟草莓。那柄剑就更加精致了,金铸的剑柄,剑鞘也十分漂亮。此外,圣诞老人还给了他佩剑用的腰带和其他一些用剑必备品,剑的大小和重量都很合适,就像是为彼得量身定做的一般。在彼得心中,这份礼物是如此神圣,他一句话也没说,态度庄严地接过这些东西。
“夏娃之女苏珊,”圣诞老人接着说道,“我决定送给你这些东西。”只见,苏珊收到的礼物有一张弓、无数只装在箭袋里的箭,以及一只号角,这只号角不大,是用象牙做的。“弓箭不能随意使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不要用,”他说,“我不希望你用它大开杀戮。你要知道,这是只神弓,配上神箭,百发百中,万无一失。而这只号角,无论你在哪里将它吹响,都会立刻有人前来相助。”
现在只剩下露茜了,他转身说道:“夏娃之女露茜。”露茜礼貌地走到他面前。圣诞老人将一个像是玻璃瓶一样的东西交给她(但后来有人说这是一个钻石材质的瓶子),同时还送给她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瓶子里装的,”他说,“是一种神奇的药水,它由烈火花的汁液提炼而成,这种花只生长在太阳山上。无论谁受了多么重的伤,只要在伤口处滴上几滴,立刻就能痊愈。这把匕首是用来防御的,不到情况紧急的时候最好不要使用。舞刀弄枪的事情可不适合女孩子。”
“为什么这么说呢,先生,”露茜说,“虽然没有尝试过,但我自认为也可以做到巾帼不让须眉。”
“并非此意,”他说,“你要知道,让女人去奋战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接下来,”——此时,圣诞老人刚刚严肃的表情缓和了许多——“我要送给你们大家一份共同的礼物!’只见他手中托着一个大盘子(谁也搞不清楚这盘子是怎么出来的,或许来自于他身后的那只大口袋),五只漂亮的杯子整齐地放在上面,旁边还有一小碟方糖,一罐奶油,以及一个咝咝作响的大茶壶,壶里的水被烧得滚烫。他兴奋地呐喊:“圣诞节快乐!真命天子万岁!”随即挥舞着鞭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踏上前程,驯鹿拉着雪橇的场景转瞬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彼得如获至宝,刚想拔出剑来展示给大家看,只听见海狸太太说道:“别光顾着舞弄,茶马上就会凉的。做些男子汉该做的事情吧。现在是早饭时间了,先把这些茶端到山洞里去。我带了面包刀,这真是太明智了。”
大家从山坡上下来回到洞里后,用海狸先生切的面包和火腿,做成了三明治,海狸太太已经把茶倒好了,这算是一顿不错的早餐了,每个人都感到十分美味。然而这段愉快的时光并不长久,很快,海狸先生便催促道:“好了,我们该启程了。”
11﹒阿斯兰即将到来
与他们相比,爱德蒙在同一时间的生活并不如他所料想的那般惬意。他本以为女巫吩咐小矮人准备雪橇的同时,会像上一回在树林里相遇时那样盛情款待他。怎料,她竟对此闭口不谈。终于,爱德蒙再也忍受不了美味的诱惑了,壮着胆子问道:“哦,尊敬的陛下,请恕我如此冒昧,但我很希望您能再赏赐给我些土耳其软糖,我还记得你——你——曾说——”没等爱德蒙说完,她便呵斥住他,“你这个蠢东西,把嘴闭上!”然而,转瞬间她便又有了什么新想法似地喃喃细语道,“不过,要是这家伙万一在半路上昏倒了,事情就难办了。”于是,随着她再一次轻拍双手,一个小矮人立刻走了进来。
“给这小家伙弄点吃的喝的吧。”她说。
小矮人离开没多大工夫后,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一碗水和一只放有一大块干面包的铁盘子。随后,他走到爱德蒙面前,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了旁边的地板上,奸诈地咧嘴一笑,那副嘴脸丑陋至极,说道:
“我亲爱的小王子,为您献上您期待已久的土耳其软糖,慢慢享用吧!嘿嘿。”
“这是什么东西?快丢掉吧,”爱德蒙怒气冲冲地喊道,“这些干面包,我碰都不会碰一下的。”这话显然激怒了女巫,她一脸凶狠地扑向爱德蒙,把爱德蒙吓得心惊胆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无奈地向女巫认错道歉,拿起那块干面包,可怜巴巴地往嘴里塞,面包干得无法下咽。
“我奉劝你还是知足一些,能有面包吃就已经很不错了。”女巫说。爱德蒙依然在努力地咀嚼着那块干面包,这时,小矮人前来禀报已经准备好了雪橇。女巫带着爱德蒙一起来到院子里,坐到了雪橇上。这时,外面又开始下雪了,不过她看起来毫不在意。一切准备就绪后,女巫乘着雪橇出发了,她示意芬瑞斯·乌尔夫一同前往。
“我命令你为先行部队,选一只速度最快的狼与你一同火速赶到海狸家里。”女巫说,“到了之后,不留活口,格杀勿论。要是发现那些人已经逃离,就立刻追到石桌那里,然后找个地方藏好,等待我的到来,记住这一切都要秘密行事,不要被发现。我们会慢一些,你知道,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容下这个雪橇的,我需要先朝西方走上一段距离。一旦你在他们到达石桌之前追赶上了他们,先斩后奏,不要留给他们任何机会!”
“遵旨,女王陛下。”说罢,狼对月嘶吼一声,随即有另一匹狼飞奔而来。两匹狼一前一后犹如旋风般奔向堤坝,转眼间消失在黑暗的雪地里。它们到达海狸家时,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它们用鼻子到处嗅着,但由于那晚的天气一直十分恶劣,海狸夫妇和孩子们留下来的痕迹实在太少,所以它们这样做只能是徒劳。况且,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脚印被大雪覆盖,就连气味也变淡了,难以辨认。
另一方面,女巫和爱德蒙驾着雪橇从城堡里赶了出来,驶进了漆黑一片的冰天雪地。爱德蒙没有大衣,一路上饱受煎熬,雪花很快落满他全身各处——尽管他频繁地抖动身体以图掸掉身上的雪花,但由于这场雪下得又大又急,所以没过多久他就感到实在累极了,于是便放弃了。现在,他全身上下潮湿而阴冷,看上去惨不忍睹。他想到自己曾说过的那些自欺欺人的蠢话——说她是心地善良的好人,认为她才是代表真理的正义女王,他还坚信她会履行诺言,将自己培养成一位优秀的国王,现在想想,真是无知而可笑。如果可以,他宁愿这一切都还没发生,他想和大家在一起,即使要面对彼得也没关系。无限悔恨的他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啊,梦醒之后一切都会结束。就这样,他们行驶了好几个小时,一切都如梦境般虚无缥缈。
那实在是一段冗长得难以描述的行程,好像度过了几个世纪般漫长。一路上气氛阴沉,天空随后泛起了鱼肚白,雪也渐渐不下了,可他们依然在快马加鞭地行进着。阳光与洁白大地的光芒交相辉映,万籁俱寂,只剩下雪橇滑在雪地上发出的嗖嗖声,以及驯鹿挽具嘎吱嘎吱的声响。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雪橇终于在女巫的命令下停住了:“那里发生了什么?我们停下来看看!”
女巫喊停雪橇的时候,爱德蒙曾有那么一秒钟兴奋地以为她会让大家吃个早饭什么的!但很快,他便大失所望。顺着女巫看去的方向,只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有一群人围桌而坐,脸上一副其乐融融的表情。仔细一看,发现那是松鼠夫妇和孩子、两个森林之神、一个小矮人以及一只上了年纪的雄狐狸。桌子上放着葡萄干布丁之类的美味食物,似乎还点缀了冬青来作为装饰,看上去十分漂亮,闻起来就更让人心驰神往了。本来那只看起来辈分最高的老狐狸右手把盏站了起来,正准备说上几句。可面对这一位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顿时每个人都兴奋不起来了,呆愣在那里。松鼠爸爸送往嘴边的叉子就尴尬地举在半空中;一个森林之神还没来得及将口中含着的叉子拿出;而那些松鼠宝宝显然被吓坏了,一个劲儿地吱吱乱叫。
“这是怎么回事?”女巫一脸恶狠狠的表情。没人敢张口说话。
“快给我说,可恶的家伙,”她又继续问道,“不然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你们难道对小矮人的鞭子毫无畏惧吗?多么和谐的一幕啊——有吃有喝,把酒言欢,好不快活啊!告诉我,你们在哪里弄到这些东西的?”
“陛下息怒,”狐狸说,“这些东西完全是别人送给我们的。现在,请允许我举杯祝愿女王陛下身体健康——”
“给你们的?是谁?谁给的?”女巫问道。
“是——是——是圣诞老人。”提到这个名字,狐狸有些结巴。
“天哪,竟有这种事情?”女巫怒吼着从座位上跃起,渐渐逼近那些心惊胆战的动物们。“撒谎!他怎么可能回来!绝对不可能!你们的胆子真是够大,竟和本女王说谎!快告诉我说你们刚刚说了假话,快点!否则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大家完全被女巫吓昏了头,一只小松鼠连想都没想便一边用勺子敲着桌子,一边说道:
“是的,他回来了,确实如此,这就是事实!”
女巫狠狠地咬着嘴唇,脸上燃起了愤怒的火焰。接着,她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的魔杖。
这时,爱德蒙惊叫道:“天哪,不要这样,请息怒。”然而,他的阻拦毫无意义,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女巫手中的魔杖轻轻一挥,围桌而坐的一群欢天喜地的动物们变成了一堆冰冷的石像(那只手举叉子停下半空中的松鼠就永远保持这个姿势坐在那里),桌子上的杯盘和葡萄干布丁也都成了石头,再也闻不到那香甜的味道了。
“你给我听好了,”女巫又坐回了雪橇上,她狠狠地给了爱德蒙一下,他瞬时间感到头昏脑胀,“如果你下次再为那些奸细和叛徒求情,等待你的可绝对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继续前进!”尽管这样,爱德蒙并没有为刚才的行为感到后悔,他为这些动物们接下来作为石像而存在的人生感到悲伤,他们再也无法奔走跳跃,从此呆坐在这里饱经风雪的摧残,等到有一天布满苔藓,石像风化,那就是他们悲惨的结局。
女巫驾着雪橇驰骋在前进的路上,爱德蒙渐渐发现雪橇驶过时溅起的雪花越来越潮湿,天气也好像变得暖和多了,同时有一种云雾缭绕的感觉。雪橇越走越慢,他想或许是因为走了这么久,驯鹿变得劳累。不料,没过多久,雪橇竟晃荡起来,不断地颠簸,行驶异常艰难,小矮人只顾着用皮鞭抽打可怜的驯鹿,但仍旧毫无效果,爱德蒙意识到那并不是驯鹿的原因。瞬时间,雪橇在路上颠簸的声音、小矮人鞭笞驯鹿的声音以及一种奇怪的声响搅成一团,爱德蒙很想弄清楚这奇怪的声音到底来自何处,但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实在是太吵了。然后,只听“哐当一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等爱德蒙反应过来时,才发现雪橇已经动弹不了了。这样也好,爱德蒙倒可以专心研究一下那个奇怪的声音了。说是奇怪,但又无比亲切,爱德蒙断定自己曾经听到过这种可爱的沙沙声——轻巧欢快而充满活力,简直再熟悉不过了,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回忆让他如梦初醒般暗自惊叹——原来是流水声,没错,是溪流。爱德蒙四处环顾,没有任何发现,但他心里清楚,那就是潺潺的流水声,溪水一路奔跑一路欢歌,惹得浪花四溅,他竖起耳朵细细聆听,更远处似乎有一种激流咆哮的声响渐渐逼近。他心中一惊——冬天就要离开了。接着,他发现不远处那些树枝上的积雪正在消融,化成了水一滴一滴地落下。甚至有大块大块的雪直接从树上滑落下来,冷杉树的深绿色第一次展现在他的眼前。这一切发生得都太突然了,还没等他看够听够,女巫又开始发号施令了。
“傻瓜,还在那儿寻思什么!快过来帮忙。”
爱德蒙只得乖乖地去做,他从雪橇上走下,地上的积雪这时已大半变成了雪水,在他和小矮人的共同努力下,陷进泥潭里的雪橇总算被拉了出来。小矮人奋力地抽打着驯鹿,在他残忍的鞭打下,驯鹿拼命拉起雪橇向前奔跑。但没走多久,地上的积雪已经完全融化了,青草地一块一块地呈现出来,雪橇彻底无法行进了。爱德蒙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那个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瓦解冰消,取而代之的是绿意盎然的新天地!你很难想象到他此刻的心情是多么的愉快。
“陛下,恐怕无能为力了。”小矮人说,“积雪已经融化了,雪橇没法继续行驶了。”
“没有别的办法,那就只能走过去了。”女巫说。
“那样的话,我们根本无法追上他们,”小矮人低声说道,“别忘了,他们要比我们走得早。”
“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么?”女巫说,“废话少说。你先把这个小家伙绑好了,用绳子把他的双手绑在身后,通过另一头拉住他。然后再割断驯鹿的挽具,好让它们自己回家去,别忘了带上你的鞭子。”
小矮人按照女巫说的去做,等他把爱德蒙反绑好后,三个人开始步行上路。由于路滑,爱德蒙经常会摔倒,每当这时,小矮人就会狠狠地怒斥他,甚至还会皮鞭相加。女巫在他们身后不停地催促道:“快点快点!”
天气变得更加暖和了,积雪也在一点点融化,不时地从树木上脱下,白色的范围渐渐缩小,绿色开始渲染大地。又过了一阵,冷杉树展现出深绿色的肌肤、光秃秃的橡树露出了黑色多刺的树枝,山毛榉和榆树上的积雪也全都不见了,整片土地上不见半点残雪。在阳光的照耀下,薄雾渐渐退去,金色的光芒笼罩大地,透过头顶上的树杈仰视天空,一副湛蓝色的画轴铺展开来。
到处都上演着更为奇妙的一幕幕,当他们转了个弯,走入一片白桦林时,两边都是银白色的白桦树,空地上到处盛开着白苣菜的小黄花。随着水流声渐渐逼近,一条欢快的小河出现在眼前,一朵朵洁白的雪莲花傍河而生。
“快走,有什么好看的!”看到爱德蒙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那些漂亮的花儿,小矮人恶狠狠地拉紧绳子。
然而,这对爱德蒙没太大作用,他的目光依旧四处观望。五分钟后,十几朵生长于一棵老树脚下的藏红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些花朵色彩各异,金色、紫色、白色,无不美丽。接下来,爱德蒙耳边传来一声更为美妙的声音,循声而望,一只休憩于枝头的小鸟正“嘁嘁喳喳”地歌唱着,而在相隔不远的地方,另一只调皮的鸟儿也“唧唧喳喳”地与它随声应和。一时间,欢快的鸟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铺天盖地地在整个树林里弥漫开来,这是一场鸟儿的音乐盛典,那些小鸟或立于枝头,或自由地穿梭于天地,总之,一片欢腾雀跃,好不热闹!
“快走!快走!”女巫催促着。
此时,雾气散尽,了无痕迹,蔚蓝的天空中偶尔飘浮几朵白云,清风拂过,草地上朵朵樱草花随风而舞,枝叶上的露珠摇曳而落,散发出清新而凉爽的气息。在大地的召唤下,许多树木都渐渐苏醒:首先是落叶松和白桦树,它们穿上翠绿的新装,金盏花焕发出金色的光芒;接着,光秃秃的山毛榉也耐不住寂寞,娇嫩、透明的叶子将阳光透射成绿色的光线,蜜蜂一路嗡嗡地陪伴着他们从小径穿过,这真是一种美妙的享受。
“看来似乎不只是积雪融化这么简单,”小矮人突然站住了,说道,“分明是春天来到的景象。这可如何是好啊?天呐,这一定是拜阿斯兰所赐,你的冬天已经被赶走了,女王,我们怎么办呐?”
“闭嘴!我说过不许提这个名字,谁再违抗我的命令,”女巫说,“格杀勿论。”
12﹒彼得首战告捷
下面,我们来说说海狸夫妇和孩子们的情况吧,他们在几英里外不停地前进着,周围的一切让他们如做一场惊世之梦,身上的大衣早已被抛下。他们刚刚还惊叹着“快看,那是一只翠鸟!”“哦,多么美丽的风信子!”“我猜你们也闻到了一股可爱的香气!”以及“天呐,画眉的歌声可真美!”之类的种种,现在,每个人都更愿意安静地沉醉于这片和谐的景象之中。一路上,他们走过阳光普照的绿草地,走过凉爽清新而翠绿欲滴的灌木丛,穿过一段宽阔的林间空地,地上遍布青苔,两边是高大的榆树,用其繁茂的枝叶撑起一顶顶绿色的大伞。一大片红醋栗,密密麻麻地盛开着,香气四溢的山楂令人如痴如醉。
谁也无法抓住冬天的脚踝,经历了如此巨大的变化,纳尼亚转瞬间从一月步入五月,他们也跟爱德蒙一样,不仅惊讶同时又充满了好奇。事实上,他们虽然不像女巫本人那样清楚地知道这是阿斯兰重返纳尼亚后带给这片土地的骤变,但却都能看出来女巫的魔法已经不起作用了。冬去春来,尽管这春天到来得异常迅猛而让人不可思议,可它却暗示着女巫的计谋将以失败告终,她的一切处心积虑都将付诸东流。等到所有的积雪全都融化后,大家前进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他们确实很累,但相比之下,精神上的疲惫感要远远大于身体上的疲劳感。或许是因为一路上担惊受怕,精神也变得恍恍惚惚的,但远没有达到那种精疲力竭的状态。他们理所当然应该多多休息一下,反正女巫无法用雪橇赶路后,大家都放心多了,更何况苏珊已经成了一名伤员,她的一只脚磨出了一个小水泡。
现在,他们距离那条大河已经相当遥远了,通往石桌的路需稍微向右偏转(即稍微向南)。不过,无论怎样,沿着河道行走并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河面瓦解冰消,积雪融化成水注入河流——奔涌咆哮着的大河一路上汹涌澎湃,气势惊人,弄不好就会将他们走的那条小路淹没。
太阳渐渐落山,余晖将整片天空映照得通红一片,夕阳拉长行人的影子,花儿饶有倦意地收起了花瓣。
“看来,过不了多久就能到了。”在海狸先生的带领下,大家向山上走去,他们踩在松软的青苔上(这种感觉十分舒服),一些高大的树木稀疏地分布于四周。劳累了一天后,爬山对于大家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而每个人都气喘吁吁的。露茜很想好好休息一下,否则她真担心自己难以到达山顶;不过,这种想法似乎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不知不觉中他们便登上了山顶。
山顶风光无限好,大伙来到一片绿油油的空地,向下望去,视野开阔,放眼可见的是一望无际的绿色,层次分明,绵延向远方。向东边望去,仿佛有什么不断晃动着的光芒映入眼帘,仔细一看,太阳的余晖在那片天地中纵情跳跃。
“天哪!”彼得不禁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他在苏珊耳边低声叹道,“竟然是一片大海!’向山顶空地的正中央看去,一块巨大的灰色石板由四块笔直的石头支撑着立在那里。没错,这正是他们寻找的那个石桌,石桌似乎是从遥远的年代流传至今的,一些形状怪异的线条和符号刻于其上,看起来像是某种古老语言的字母。更为奇怪的是,这些符号会给人们带来一种特别的感觉。接下来,一个搭建在空地一边的奇妙帐篷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在落落余晖的照耀下,帐篷的面料看起来像极了杏黄色的缎子,上面的所有绳索都是深红色的,而帐篷桩则是美丽的象牙色。向上看去,只见一面旗帜挂在帐篷的支柱上,高高飘扬的旗子上绣着一只意气风发、跳跃腾空的红色狮子,远处海面袭来阵阵凉爽的海风,让他们感到十分惬意。正当大家全神贯注地研究着这面帐篷时,右前方不远处传来的一阵音乐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大家不约而同地转向声源处,展现在眼前的一幕正是他们此行的全部意义。
只见各种生物众星拱月般地围绕着阿斯兰而立,树精和水精(在我们的世界里叫做森林女神和水仙女)手持弦乐器,音乐如同汩汩清泉从她们的手中流出。四匹人头马高大剽悍,他们的下半身长着如同英国赛马场里的骏马之身,头上却长着一张严肃而俊俏的脸。此外,还有各种动物:一只独角兽,一头人头牛,一只鹈鹕,一只鹰以及一条大狗。阿斯兰左右两边各站着一头豹子,其中一只为它举着王冠,另一只则为它举起旗帜。
面对着阿斯兰,大家哑口无言地愣在那里,一时大脑发空,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我们常常以为好人天生长了一张慈眉善目的脸,那些让人心惊胆战的面孔往往非奸即盗。然而此时此刻,孩子们对这种想法大有改观。事实上,他们甚至无法正视它的脸,那一身金光闪闪的鬃毛以及从它双眼中散发出来的那种高贵威武而具有震慑力的光芒,让他们浑身上下不自禁地瑟瑟发抖。
“快过去吧。”海狸先生说话的声音很小。
“不,”彼得也低声回应道,“我想走在你后面。”
“不,这样可不好,亚当之子理应走在最前面。”海狸先生悄悄地反驳道。
“苏珊,”彼得转过去对她耳语道,“女士优先,不然还是你先走吧?”
“不对,不对,你是我们当中最年长的,还是你先吧。”苏珊又把这个艰巨的任务推给了彼得。就这样,大家你推我,我推你,事情变得有些尴尬。最终,作为孩子们中最大也是唯一的男孩,彼得意识到自己责无旁贷。于是,他鼓起勇气,从剑鞘里拔出剑来,并将其举起以示敬意,接着,他匆匆嘱咐了大家一句:“放松一下,别那么紧张,跟我来吧。”随后,他径直走向阿斯兰,说道:
“尊敬的阿斯兰,很荣幸与您在此相聚。”
“亚当之子彼得,我向你表示欢迎!”阿斯兰说,“夏娃之女,苏珊和露茜,以及海狸夫妇,同时也欢迎你们的到来。”
阿斯兰浑厚而圆润的声音让他们悸动不安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现在,即使不言不语地站在一边,他们也没有任何尴尬的感觉,只是心中充满波澜不惊的喜悦。
“不过,似乎少了一个孩子,另一个亚当之子在哪里?”阿斯兰问道。
“那个坏家伙,他已经站在白女巫的阵营里了,还想把我们出卖给她。”海狸先生脱口而出。彼得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道:
“尊敬的阿斯兰,我想这件事情和我脱不开关系。如果不是我冲着他发脾气,他或许不会变得那么坏。”
阿斯兰对此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他既没责怪彼得,也没说什么安慰之类的话,一双金色的大眼睛久久地注视着他,却没有只言片语的回应。此时此刻,没人知道该说些什么。
“尊敬的阿斯兰,或许,”露茜首先打破了沉默,“我们应该想想办法来拯救他,不是吗?”
“没错,我们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救出他,”阿斯兰说,“但我担心的是,这件事或许远比你们所想的要复杂也困难许多。”接下来,阿斯兰又陷入沉默之中,露茜不觉心中一惊,原来那么高贵威武而冷静淡定的它,也会有如此悲伤的神情。但忧伤的神情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它抖了抖一身金色的鬃毛,两只爪子一拍,(露茜暗想:“如果它不懂得刚柔之道的话,这可真是一双可怕的爪子。”)宣布道:
“女士们,设好宴席,先将夏娃之女带到帐篷里安置好。”
等到女孩们进了帐篷之后,阿斯兰用一只爪子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彼得的肩膀,冲他说道:“亚当之子,接下来展现在你面前的将是你的王国,没错,有朝一日你将成为整座城堡的国王,现在,我们一起遥望那片地方。”
彼得手中紧握剑柄,在狮王的带领下,站在山顶的东边极目远望。夕阳西下,眼前是一幅美丽的风景图。俯视而望,暮色笼罩下的国土呈现出一片诗情画意的景象——一望无际的森林屏障,一座座绵延不绝的小山峰,山谷青翠,河舞银蛇。向几英里外的远处望去,蔚蓝的大海波光粼粼,海天相接处被落日的余晖镶上了一层玫瑰色的边。
在纳尼亚的土地与大海的交界处附近——也就是那条大河汇入海洋的地方——有一座很特别的小山,山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事实上,那是一座城堡,在夕阳的映照下,面向彼得一面的玻璃闪闪发光;在彼得看来,这座城堡像极了缀于海岸边上的星星,而且是极其漂亮且硕大的一颗。
“英雄出少年,”阿斯兰说,“那里正是凯尔帕拉维尔城堡,相信你应该知道坐落于城堡中的四个宝座,其中一个便是属于你的。你是孩子们当中最为年长的一个,因此,你必须要成为他们中的至尊王,你要以王中之王的身份坐到宝座上,这就是我将它展示给你的原因。”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彼得什么也没说,直到耳边响起一阵奇怪的号角声,他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你妹妹吹响了号角,”只听阿斯兰低声说道,这声音低得不得了,用喃喃细语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一开始,彼得并没有反应过来,周围的动物们却早已一拥而上。然而,阿斯兰挥了挥爪子示意他们退下,冲彼得说道:“这正是王子展示身手的大好时机,你去立个头功吧。”彼得恍然大悟,迅速向帐篷那儿跑去。可怕的一幕展现在他眼前。
水仙女、森林女神以及露茜和苏珊都在拼命地逃跑。露茜跑向彼得,被吓得一脸惨白。苏珊为摆脱身后的灰色巨兽,冲到一棵树旁,纵身一跃,爬了上去。彼得起先觉得那头猛兽应该是只熊,但仔细看过,才觉得它更像一条德国狼狗,当然,体型要比狗大上好几倍。当他看到那家伙后腿直立起来,两只前爪抱着树干又咬又啃,背毛竖立,时不时吼叫几声时,他才确定这是一匹狼。苏珊的情况十分危急,她用尽力气也无法爬得更高,停留在第二根大树枝那里,一条腿悬在半空中,到处乱咬的狼牙距离她的脚大概只有一两英寸。彼得暗想:你这个笨蛋,再爬高一些嘛,起码要抱紧大树啊;但没过多久,他便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愚蠢——苏珊已经吓得快晕过去了,一旦她晕过去,别说爬高些,甚至会径直从树上摔下来。
彼得也确实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大跳,甚至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说实话,他认为自己或许并不勇敢。但面对着身上肩负的使命,他无可退却,只得朝着那匹恶狼一冲而上,手中的长剑狠狠地向它的肋间刺去。很遗憾,第一次进攻以失败告终,恶狼如闪电般急速转身,张着血盆大口,发出一阵恐怖的嚎叫声,眼睛里散发着凶狠灼人的目光。猛兽释放情绪的行为使得它错过了最佳的反攻时机,它本应该立刻冲过去咬住彼得的喉咙的,但现在,说时迟那时快,彼得想都没想就把身子弯了下去,手持长剑,用尽全身的力气,再一次向猛兽两只前腿之间刺去。这一剑下去,正好刺中恶狼的心脏。
恶狼的生命力极其顽强,接下来彼得将要面对的或许是更为可怕的一幕,他拼尽全力想把那柄剑从狼的身体里拔出,由于疼痛,那匹狼来回翻腾着,看不出是死是活,彼得的额头一不小心磕到了恶狼那口尖利的牙齿上,到处都是腥臭的鲜血、沾了血迹的皮毛以及从狼的血盆大口里呼出的热气。不久,那头巨兽便不再挣扎了,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显然已经死去。彼得将剑从狼的身体里拔出,直了直腰板,用胳膊拭去满头满脸的汗珠,喘着大气,整个过程虽然短暂,但他实在是累得够呛。
不知是由于惊吓,还是眼前的一幕让苏珊看呆了,她过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要从树上爬下来。两个孩子抱在一起相互亲吻着对方,眼泪簌然而落,他们直到现在还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感到难以置信。
“赶快!”阿斯兰的喊声将大家拉回现实,“还有一匹狼正躲在灌木丛中。人头马!雄鹰!向后转,它就在你们身后呢!它是想逃回女巫身边。你们可以借助这个机会找到女巫,并把最后一个亚当之子营救出来。”在阿斯兰发出命令后,马蹄声以及拍打翅膀的声音如雷鸣般响起,十几只速度最为迅猛的动物转瞬间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
彼得气喘吁吁地转过身,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阿斯兰。
“我想,你似乎忘了什么事,比如把那柄剑擦干净。”阿斯兰说。
彼得看看手上那把沾满狼毛、染着鲜血的剑,脸刷的一下子便红了。他蹲下身子,先把剑在草地上来回摩擦,接着用自己的衣服把这柄剑擦得光亮如初。
“亚当之子,把你的剑递给我,同时跪下来。”阿斯兰说。
彼得按照它的命令做好后,阿斯兰用剑柄在他身上轻轻拍了一下,对他说:“你可以起来了,彼得·芬瑞斯·贝恩阁下。但我希望你能谨记,无论发生了什么,永远别忘记擦干净你的剑。”
13﹒远古时代的高深魔法
话分两头,爱德蒙这边又发生了些什么呢?在女巫的强迫下,他走了这辈子最长的一段路,等到他们走到一个长满了冷杉和紫杉的阴暗山谷里时,女巫才终于停下来不走了。爱德蒙一下子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尽管他又渴又饿,但巨大的疲劳感让他无暇顾及其他,他什么也不关心,只希望自己能永远地躺下去。而此时,女巫也并没有再管爱德蒙,而是与小矮人悄悄商量着什么。
“尊敬的女王陛下,”小矮人说,“就算我们再走下去,恐怕也是徒劳。我敢保证他们现在已经到达石桌那儿了。”
“但狼要是嗅到我们的行踪,就会赶过来给我们通风报信的。”女巫说。
“没错,或许它会来,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不会有什么好事的。”小矮人说。
“看来,我们得想一个万全之策。预言里说要坐满凯尔帕拉维尔的四个宝座,”女巫说,“但现在我们手上还有一个孩子,他们只有三个人的话,我们就还有胜算。”
“没错,就算它已经来了,也于事无补。”小矮人应和道。“它”当然是指阿斯兰,但他谨记女主人的训斥,丝毫不敢提及这个名字。
“我想它不会一直待下去的。等它一离开,我们就去把其他的三个小家伙给抓回来。”
“不过,我们最好还是留着他吧。”说着,小矮人走到爱德蒙身边,踢了他一脚,“或许还能用他当人质。”
“没错,暂且留着他吧!”女巫的表情和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这样看来,”小矮人说,“事不宜迟,我们召集人马行动起来吧!”
“不,不,我们应该像以前那样在石桌那儿行动,”女巫说,“那个地方再合适不过了。”
“但是,目前石桌还无法派上用场,得过上一阵呢。”小矮人说。
“确实如此,”女巫继续说道,“既然这样,我们行动起来吧。”
不料此时,一匹狼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陛下,我们在石桌那儿找到了他们,还有它,它也在那儿,和他们在一起。天呐,太可怕了,芬瑞斯·乌尔夫队长被他们杀死了,死在亚当之子的剑下。我隐藏在灌木丛中,这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快逃吧!我们快逃吧!”
“冷静一下,”女巫说,“逃?事情还没到那个程度呢!你现在立刻把我们的人马召集至此与我会合。动员巨人、狼人,以及那些倾向于我们这边的树精们,还有食尸鬼、妖怪、食人魔、牛头怪、冷面怪、巫婆、幽灵和毒菌怪。把一切邪恶力量全都召集到这里,我们要准备奋战到底。哦,天呐,我竟然把魔杖给忘了,所以就让他们放马过来吧,我要把他们统统变成石像!你快走,速去速回,与此同时,我要处理一下手头上的这点小事。”
这匹狼在接到命令后,向女巫鞠个一躬,随即火速离开了。
“我们该怎么处置他呢,”她说,“让我看看,这里唯一能找到的就是树,不如将他绑在树干上吧。”
于是,爱德蒙被小矮人拽了起来,并被他推到一棵树旁,后背靠在树上,被狠狠地绑在了上面。山谷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突然,两条白得发光的胳膊出现在他面前。爱德蒙着实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女巫把身上的披风脱掉了。她的胳膊实在太白,因此在黑暗的环境中,爱德蒙看不见其他任何东西。
“准备好祭品。”女巫发出命令后,小矮人踮着脚把爱德蒙的衣领解开了,他尽量把领子折进衣服里,以使脖子尽可能多地露在外面。接着,他双手抓紧爱德蒙的头发向后拽,爱德蒙不得不顺从地仰起头把下巴抬起来。随后,爱德蒙的耳边传来一阵“飕——飕——飕”的怪声,起初,他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可没过多久,他便意识到那是女巫正在磨刀!
就在这危急关头,似乎有万马奔腾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夹杂在其中的还有拍打翅膀的声音,只听女巫一声尖叫,场面变得混乱不堪。爱德蒙隐隐约约意识到有人给他解开了绳子,随后自己的整个身体便软绵绵地瘫倒下去,幸好及时被几只强壮的胳膊给搀扶住了。
“快,先把他平放到地上,孩子,坚持一下,把这个东西喝了,很快就会没事的。”爱德蒙迷迷糊糊之中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如此说道,另外还有一些杂乱的声音在相互讨论着。意思大概是说:“女巫呢?有人抓到她么?”——“哦,难道你没抓住她么?”——“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只顾着打下那把刀来着,之后女巫就不见了。”——“我一直追着那个小矮人。”——“这样说来,女巫竟然逃脱了?”——“一个人怎么可能顾得了那么多?又没有三头六臂!”——“天呐,我追到这儿小矮人就不见了,只有一截老树桩,难道是我看错了么?”——之后,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变得模糊,再后来,爱德蒙干脆什么也听不清了,是的,他晕了过去。
说到这里,你应该能猜得到这群动物的来历(它们正是阿斯兰派来的救兵),它们很快便带着爱德蒙返回到石桌那里。但要是它们知道这个山谷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恐怕就会十分后悔了。
等那一大群动物走后,山谷恢复了原有的死寂,皎洁的月色明亮如洗,透过冷杉和紫杉的缝隙,月光星星点点地射进山谷里的各个角落。在这里,有一截老树桩奇怪极了,它附近有一块鹅卵石,不大不小,看起来也是怪怪的。细细观察,总觉得那截树桩像是一个趴倒在地的小胖子。又过了一阵,那截树桩竟然动了起来,一步步地移向旁边的鹅卵石,这时,鹅卵石也直起身来,两个东西开始交谈起来。其实,你应该能猜到,女巫把自己和小矮人分别变成了鹅卵石和老树桩。当她手中的刀被击落时,她并没有慌张,另一只手中紧握魔杖,施展了变形术,从而得以蒙混过关。
翌日清晨,其他三个孩子刚刚起床(他们睡在帐篷里的垫子上),海狸太太就把爱德蒙得救的事告诉给了他们:阿斯兰派去的人昨天夜里就把他救回营地了,今天早上吃过早饭后,阿斯兰单独叫上爱德蒙,他们现在应该漫步于挂满露珠的草地上。谁也不知道阿斯兰与爱德蒙究竟谈了些什么,但无疑,爱德蒙永远无法忘记这段时光。等到他们说得差不多时,三个孩子也赶来了,这是一个兄弟姐妹们重逢的好时刻。
“快来吧,”阿斯兰对爱德蒙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不必重提也不必计较那么多了。”
爱德蒙依次走到三个孩子面前,与他们握手并诚恳地说着“对不起”,大家都原谅了他,纷纷回答着“没关系”。此时此刻,他们很想说点什么亲切而自然的话题,以示大家既往不咎、重归于好的心情,但却又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眼见气氛正一点点变得尴尬,豹子的到来赶走了这种征兆,他走到阿斯兰面前说道:
“陛下,敌方来使请求晋见。”
“把他带过来吧。”阿斯兰说。
没过多久,豹子再次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女巫的小矮人。
“使者所来何意,大地之子?”阿斯兰问。
“纳尼亚女王兼孤独群岛女皇陛下派我前来与您会谈,如果你能确保我们的安全,”小矮人说,“女王决定可以和平共处,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天呐,竟然自称为纳尼亚女王,真让人笑掉大牙。”海狸先生说,“怎么会如此不知廉耻——”
“保持冷静,海狸,”阿斯兰说,“争吵是没有意义的,善恶自由报,不必急于一时,况且不久一切就都会归于正位的。好吧,你可以向你的女主人转达我的承诺,只要她放弃魔杖,并把它留在那棵大橡树下,我一定会保证她的安全。”
在双方达成一致后,阿斯兰派了两只豹子跟随小矮人到敌方监督其履行承诺。露茜有些不解,她冲着彼得耳语道:“女巫可是会魔法的,阿斯兰不怕那两头豹子被变成石像么?”
阿斯兰到底是什么想法,我们还无从得知,但可以看出来的是,豹子自己确实存在这样的担心:跟在小矮人身后的它们背毛直立,尾巴笔直地竖起——要是你见到过猫狗对峙,就能想象出来到底是怎样的情形。
“别担心,”彼得悄悄应道,“阿斯兰自有它的道理,它做事一定很有把握。”
过了一会儿,在所有动物们的怒视与低声咆哮声中,女巫登上了山顶,径直朝着阿斯兰走来,最后停在它面前。这是三个孩子第一次亲眼见到女巫,那是一张让他们全身发麻、直打寒战的脸。除了阿斯兰和女巫两个外,每个人的内心都如翻江倒海一般,难以镇定下来。阳光明媚,天气正好,但大家的身上却由内向外地渗透着一股寒意。女巫镇静自若地直视着阿斯兰的眼睛,但这并不是最奇怪的事,海狸太太发现,这一张金黄耀眼、一张惨白可怕的脸凑到一起,距离那么近,那种感觉真是十分古怪奇异。
“你难道不知道他是个叛徒么,阿斯兰!”女巫张口说道。显然,所有的人都明白所谓的“他”其实就是爱德蒙。然而,爱德蒙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注视着阿斯兰。他没有辩驳或承认的想法,事实上,他对女巫的做法毫无感觉,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及今天早上那场终生难忘的谈话,爱德蒙似乎成熟了很多,不再是个鲁莽冲动、自私自利的孩子。
“何必如此呢,”阿斯兰说,“他又没与你作对。”
“你不会把高深魔法给忘了吧?”女巫问道。
“没错,恐怕确实如此,”阿斯兰一脸严肃,“麻烦你为我们讲解一下所谓的高深魔法吧。”
“给你讲讲?”一瞬间,女巫提高了音调,声音变得异常尖厉,“讲讲中间那张石桌上写着的那些字母是什么意思?给你讲讲很久以前镌刻在梣树王的树干上以及刻在海外皇帝的宝杖上的东西?你起码还记得纳尼亚创始之初皇帝所施展的魔法吧。难道你不清楚么,叛徒都应该由我处置,他们是合法的祭品,我有权力将他们杀掉。”
“呵,”海狸先生说,“你可真够自以为是的了,我算看出来了,你这个女王是专门帮皇帝杀死犯人的是么?”
“海狸,请保持安静。”说罢,阿斯兰轻吼了一声。
“因此,”女巫接着说下去,“你不应该插手,那个叛徒应该由我处理。我要他死他就得死,我要他的鲜血,谁也没权力阻止。”
“那你尽管试试,放马过来啊。”人头马怒吼道。
“愚蠢的家伙,”女巫的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紧接着也咆哮了起来,“你真以为你的主人靠着匹夫之勇就能把我怎么样么?大错特错!它那么精明,怎么会忘了高深魔法!没错,它对此一清二楚,如果这鲜血是非法得来的,纳尼亚就会毁灭于烈火的灼烧与洪水的洗礼之中。”
“确实如此,”阿斯兰说,“我当然知道。”
“哦,尊敬的阿斯兰,”苏珊伏在狮王耳边低声说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么?我们没有对付高深魔法的办法吗?”
“想办法来对付皇帝么?”听到这话,阿斯兰显然有点不高兴了。因此,类似的想法全都行不通了。
站在一边的爱德蒙无奈地望着阿斯兰的脸,他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面对这种情况,他感到难以呼吸。但是,作为一个孩子,他又能做什么呢?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现在,我需要与女巫说些重要的事情,”阿斯兰说,“大家先退下吧。”
于是,所有的生物都按照阿斯兰的指示回避了,狮王与女巫在不远处低声聊着,没人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这等待漫长而煎熬,等得大家满心焦灼。露茜一想到爱德蒙,眼泪便止不住地落下。彼得向远处的海平面望去,只留给大家一个背影。其他动物也都各忙各的,只是谁都没说什么:海狸夫妇互相紧握双手,默默无语地低下头站在那里,人头马一直在跺着脚,从跺脚声中完全可以感受到它内心的不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或许是等得太久了,整个空气都安静得如同凝固了一般,只是偶尔会有野蜂、小鸟飞过的细小声响,以及微风拂过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阿斯兰的声音将大家从沉思与等待中唤醒。“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大家都过来吧,”它说,“女巫已经决定不再要爱德蒙的鲜血了。”一瞬间,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在整个山头弥漫开来,到处都是嘈杂的议论声。大伙渐渐向阿斯兰的宝座处靠拢。
此时,女巫看上去似乎异常高兴,她刚想转身离去,又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
“不过,要是你违反了誓约可怎么办?”
“啊呜!”阿斯兰从宝座上站起身来,张着大嘴,奋力地吼叫起来,这一幕把女巫吓得目瞪口呆。她注视着阿斯兰,但阿斯兰的吼声越来越大,等到女巫缓过神来,她立刻提着裙子,一溜烟地跑掉了。
14﹒女巫之胜
女巫离开后,阿斯兰让大家立刻离开,“走吧,我们今天不能在这儿休息了,这里还有其他的作用。现在,大家跟着我向贝鲁那浅滩转移。”
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疑惑,他们很想问问它与女巫的谈判结果是什么,但此时此刻,阿斯兰表情十分严肃,甚至那阵怒吼声依然回荡在空气中,所以没人敢开口。
大家在山顶上吃了午饭,接着便各自忙了起来,拆掉帐篷,收拾行囊,整装待发。差不多快到两点钟的时候,一群人向西北方向启程,由于目的地较近,大伙一路上并不是特别着急,而是悠然自得地前进着。
踏上旅途后,阿斯兰与彼得走在一起,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他。“很快,女巫就会完成她在这里的部署,”它说,“等到她们的人马退回老窝之后,她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是企图再一次发起围攻。因此我们在这之前就应该切断她的后路,这个任务无疑需要由你负责,如果你此行成功,那当然是最好的结果,若是失败了,我们就要有所准备了。”接着,它分别针对彼得成功与失败两种情况说出了作战计划——若是成功,那么作战地点就是树林;若是失败,则要对她的城堡发起进攻。阿斯兰耐心地指点彼得如何作战:告诉他应该把人头马安排在什么地方,提醒他要派侦察员时刻监视女巫的行动,以达到知己知彼的效果——他把每个细节都尽可能详细地交代给彼得,终于,彼得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问道:
“尊敬的阿斯兰,难道你不在场么?”
“这个问题可不好说。”狮王草草地回答了一句,就又一门心思地给他做战前指示。
大家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一路上,苏珊和露茜一直在注视着阿斯兰。大多数的时间里,它都十分沉默,两个女孩子总觉得那张高贵的脸上透露着一丝无法言喻的悲伤。
到达贝鲁那浅滩时,天色还早,在阿斯兰的命令下,一行人在河岸的一边安营扎寨。这里不愧被称作“浅滩”,河面宽而浅,形成的河谷十分开阔。彼得向阿斯兰建议道:
“我想女巫或许会在夜间偷袭,所以,我们何不在另一边驻扎?”
阿斯兰并没有马上回答,一脸沉思的表情,等到他有所反应时,先是抖了抖漂亮的鬃毛,随后问道:“啊,你刚刚说了什么?”
于是,彼得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建议。
阿斯兰听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低声答道:“放心吧,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不过,作为军人,是应该像这样三思而后行,把所有情况都考虑到以确保万无一失。但事实上,她今天不会有什么行动的。”阿斯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大伙开始搭建营地。
事实上,谁都能感觉到阿斯兰似乎有什么心事,因此,每个人的情绪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尤其是彼得,当他听到阿斯兰说自己可能不在场时,心里“咯噔”地颤了一下,他不知道在失去阿斯兰的帮助后,自己是否有足够的智谋和勇气来面对这一切。这天晚饭时的情景,与昨天晚上甚至今天早上吃饭时的情景相比,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没人愿意吱声,或者想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切都改变得太快,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现在看来却即将接近尾声了。
晚上,两个女孩都失眠了。苏珊的心情一直十分沉重,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于是,干脆闭上眼睛数数,直到听到露茜长长的叹气声,她这下彻底睡不着了,便爬到了露茜身边。
“你也失眠了吗?”苏珊问。
“没错,”露茜说,“哎,原来你也没睡呢。苏珊啊!你说——”
“嗯?说什么?”
“你有没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总觉得将会发生一些大事。”
“是的,没错,我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
“我还隐约觉得,这件事会牵扯到阿斯兰,”露茜说,“要么是有什么可怕的事将发生在它身上,或者就是它会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
“我能感觉到,它整个下午都不在状态,时常走神,要么就沉默不语,”苏珊说,“露茜!它提到交战时它可能不在场,你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它要抛下我们、独自离开?”
“那么,它应该今晚就开始行动了。”露茜说,“那么,现在它在哪儿呢?”
“不知道。”
“苏珊,我们不如到处找找吧?没准它还在。”
“没错,现在就去,”苏珊说,“反正躺在这儿也睡不着,我们到外面看看吧。”
于是,苏珊和露茜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帐篷。外面,月华如水,四处一片宁静,只听得见潺潺的流水声。营地的另一边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移动,仔细一看,正是阿斯兰的背影。苏珊首先发现了这一情况,她立刻抓住露茜的胳膊示意她往树林边上望去,“快看呐,它在那儿!”两个孩子互相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直接跟了上去。
苏珊和露茜一直跟在阿斯兰身后,不久,她们便发现,现在所走的这条路正是今天下午从石桌过来时走的路线。她们一路走着,从山谷里黑暗的阴影中穿过,行进在洁白的月光下,浓密的露水打湿了她们的脚,这段路程仿佛变得尤其冗长。而眼前的阿斯兰,再不是她们第一眼看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狮王——耷拉着脑袋,垂下了尾巴,走起路来也慢吞吞的,看起来似乎疲惫到了极点。
接着,她们走入了一片开阔的空地,由于没有可以藏身的阴影处,阿斯兰似乎发现了她们的存在,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苏珊和露茜并没逃跑,而是径直地走到它面前。阿斯兰冲她们问道:
“哦,原来是你们啊!我可爱的孩子们,你们怎么会跟到这儿来呢?”
“阿斯兰,我们失眠了。”露茜回答道。她并没有过多地解释什么,她觉得阿斯兰能看透她们所有的想法。
“我们不知道你要去哪儿,但是请带上我们好吗?”苏珊说。
“这个——”阿斯兰一时无法回答,经过深思熟虑后,它说,“有这么可爱的孩子相伴,当然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不过,你们得先答应我一件事,一旦我让你们停下来,你们就不能再跟着我了,我将独自离开。怎么样?”
“嗯,好的,我们一定遵守诺言,你真是太好了。”两个女孩子异口同声地说道,她们看起来既兴奋又感激。
苏珊和露茜一左一右陪伴在狮王两侧,接下来的旅途,阿斯兰走得更慢了!那只庄严而高贵的头颅渐渐垂下来,没过多久,眼看鼻子就要碰到地上了,它一脚没走稳差点跌倒,不禁低声呻吟了一下。
“天呐!亲爱的阿斯兰!你到底怎么了?”露茜说,“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难道是生病了,亲爱的阿斯兰?”苏珊问道。
“不,”阿斯兰说,“并没有生病,而是被巨大的悲伤感和孤独感笼罩着。孩子们,把你们的手放到我的鬃毛上吧,这样我就能感受到你们的存在了,我会感觉到你们的力量。”
苏珊和露茜按照它说的那样,把冷冰冰的小手伸进阿斯兰金光闪闪的鬃毛里,来回抚摸着——这曾是她们连做梦也不敢想象的事情,但现在,她们和阿斯兰是如此的靠近。
等爬到放有石桌的山坡上时,阿斯兰停了下来,冲着她们说道:
“好了,就到这儿吧,孩子们,就是这里了,停下吧。无论怎样,你们千万要藏好,别被发现。哦,亲爱的孩子们,永别了。”
两个女孩儿一拥而上,紧紧地抱住狮王,亲吻着它那漂亮的鬃毛,它的鼻子、爪子,以及那双写满忧伤的眼睛,泪水不觉从眼眶里夺出,心中无限悲伤。然而,最终阿斯兰还是转过身离开了,独自一个人向山顶走去。露茜和苏珊藏到了附近的灌木丛里,她们目不转睛地望着它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沉痛,不久,她们亲眼所见的一幕更让她们悲痛欲绝。
石桌周围早聚集了一大群生物,它们在等待着阿斯兰——伸着两只獠牙的吃人恶魔、豺狼、牛头怪、恶树精和毒树精;另外,还有冷面怪、巫婆、噩梦魔鬼、阴魂、恐怖魔鬼、小妖精、大头鬼和小头鬼等等;而站在这些生物中间的正是女巫本人。她将所有的邪恶势力都召集在这里,冒着邪气和黑烟的红色火焰将月色映照得也有些诡异。
阿斯兰慢慢走过去,一开始,女巫和那些恶魔们还为此感到害怕,不时地嚎叫着。但没过多久,女巫便定下神,肆意狂笑起来。
“呵呵,这个蠢家伙!”她叫道,“它果真来了。给我绑好了!”
露茜和苏珊本以为阿斯兰会怒吼一声扑向敌人,因此她们屏住呼吸只等这一幕出现。但事实上,阿斯兰没有任何表示。四个尖嘴猴腮的巫婆一边斜视着阿斯兰,一边缓慢地向它靠近,起先她们还心有余悸、试探性地走向阿斯兰。这时,只听女巫一声令下:“快点,立刻把它绑起来!”这下,巫婆们不得不硬着头皮冲向它,阿斯兰依然没有任何的反抗,她们便发出了猖獗的尖叫声以示胜利。
看到这种情形,凶狠的小矮人和猿猴们一起扑了过来:阿斯兰庞大的身躯被它们放翻在地,四只爪子被绑在一起。自始至终,尽管它们下手如此狠毒,绳子已经陷入肉里,阿斯兰都没发出半点声音。等到这一切结束后,恶魔们欢呼雀跃着,仿佛在为自己的勇敢行径庆祝,但谁都知道,假如狮王奋起反击,处置这些家伙就不费吹灰之力。接下来,全身被捆绑住的阿斯兰又被拖到了石桌那儿。
“好了,就放在这儿吧,”女巫说,“现在,你们来帮它剃剃毛吧!”
听到女巫的命令,伴随着那群魔鬼的欢呼狂笑,吃人恶魔手持一把巨大的剪刀走到阿斯兰身边,蹲下身子,冲着它的脑袋“喀嚓喀嚓”地剪了起来。不一会儿,旁边的地上就多出了一座小山似的鬈曲的金色鬃毛。此时,被剪去鬃毛的阿斯兰,看上去变得渺小而奇怪。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苏珊和露茜,都发现了这一点。
“呵,什么狮王,竟然是只大猫而已!”它们中的一个叫道。
“这可恶的小东西,我们竟然惧怕它这么多年!”另一个畜生说。
接着,各种侮辱性的言语如同冰雹一样砸向阿斯兰:“呦,可怜的猫咪,快来叫两声,咪咪,叫啊!”“猫生来就是为了抓老鼠,怎么样,你今天的战况如何?”“可怜的小猫咪,来点牛奶怎么样?”
“天呐,它们竟然如此对待它!”露茜的脸上早已泪流成河。虽然在开始的时候,剪掉鬃毛的阿斯兰令她们难过万分,然而此时此刻,那张瘦小的脸却带给她更多的感动,它是如此勇敢美丽而坚强不屈。
女巫对它的凌辱远远没有结束,接着,她命令手下将阿斯兰的嘴套上。这群魔鬼亢奋起来,争先恐后地涌过来欺侮它,就连那些刚才还感到害怕的家伙也壮着胆子跟了上来。事实上,即使到了如此境地,只要阿斯兰张嘴一咬,它们还是会伤亡惨重的,但它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所有的家伙都围到阿斯兰身边,不停地殴打它、嘲笑它,甚至用唾沫侮辱它。
群魔乱舞过后,阿斯兰被五花大绑地拖向石桌,面对高大魁梧的它,这群家伙费了好大劲才终于把它抬到石桌上。为了以防万一,它们又紧紧地捆上了多道绳子。
“这群贪生怕死的家伙,苏珊哽咽着,眼泪簌簌而落,“它们都已经把阿斯兰绑成那样了,况且阿斯兰没有丝毫反抗,居然还这样对待它!”
此时,阿斯兰已经被牢实地捆在平坦的石桌上,它的身上绑着一大堆绳子,四个手持火把的夜叉分立于石桌四角。这一幕像极了女巫对付爱德蒙时的场景,她手中拿着一把形状奇怪的石刀,慢慢地向阿斯兰靠近。苏珊和露茜看得心惊胆战。
此时的阿斯兰仰望天空,它的脸上异常平静,没有丝毫愤怒与害怕的情绪,眼神里却散发着些许忧伤。女巫的心情无比激动,就连那张苍白的脸也因肌肉抽搐而变得扭曲,在她即将下刀的那一刻,女巫弯下腰来,声音颤抖地在阿斯兰耳边说了几句话:
“你这个愚蠢的家伙,我才是最后的赢家!你在我们的条约中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我处理,这样就能在不违背高深魔法的基础上,保住那个人类叛徒的贱命!但很可惜,聪明一世的你,恐怕糊涂一时了,等你死后,我照样可以把他杀掉,那时,将没人能阻止我,没人能把他从我手里救走!你这个笨蛋,是你亲自把纳尼亚拱手相让于我的,你不仅无法拯救他,还亲手毁掉了自己,一切都晚了,临死之前就让你死得明白一点吧!永别了!”
伴随着女巫猖狂的笑声,她手中的刀子也落了下来。苏珊和露茜下意识地蒙住了双眼,她们实在无法目睹这残忍的一幕。
15﹒太古时代更加高深的魔法
随后,女巫疯狂地叫喊着:
“快点!我们要出发了,现在已经解决掉了这只大蠢猫,下面要对付的就剩那些残兵败将了!把那些垃圾处理掉,我们的胜利指日可待。”
在女巫的号召下,群魔吹着号角、奏响风笛,他们野蛮而狂野地咆哮着,从山顶上一哄而下。两个女孩儿还沉浸于失去阿斯兰的悲伤中,每当想起阿斯兰饱受折磨的一幕,羞辱感与恐惧感就布满心头。幽灵从灌木丛边飘过,牛头怪巨大的蹄子和庞大的身躯震得大地直颤,兀鹰和大蝙蝠拍打着翅膀,黑压压的一片,从天空呼啸而过——但这一切她们都无暇顾及。
等那一群恶魔走远之后,苏珊和露茜赶紧钻出灌木丛,来到了空旷的山顶上。月亮即将落下,偶尔浮云掠过,整片天空看上去也在为阿斯兰悲伤。石桌上面,狮王的尸体平放于上,身上的绳子缠了一道又一道。看到这一幕,苏珊和露茜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们“唰”地跪了下来,趴在阿斯兰的身上,亲吻并抚摸着那张冰凉的脸,脸上仅剩的那点鬃毛依然十分美丽,她们就这样哭了好久,直到泪水干涸。她们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阿斯兰,等到两姐妹双眼对望,又“呜呜”地抱头痛哭起来,哭够了之后,两人就愣在那里,谁也不想说些什么。终于,露茜打破了悲伤的沉默:
“苏珊,那只嘴套太可怕了,阿斯兰不会喜欢的,我们帮它拿下来吧?”
说罢,两个小家伙便试着为阿斯兰取下嘴套。正值最黑暗的深夜,她们的手指冻得冰凉,有些不听使唤,忙活了好久,才终于把它拿掉了。刚刚取下嘴套,她们便又失声痛哭起来,亲吻、抚摸着阿斯兰,用稚嫩的双手将它脸上的血迹擦掉。在她们心里,阿斯兰永远是那么高贵而美丽,但眼前这惨不忍睹的景象,深深地刺痛了她们的心,前所未有的凄凉与绝望弥漫开来。
又哭了一阵后,苏珊提议把阿斯兰身上的绳子解开,可是绳子实在系得太紧了,她们用尽力气也是徒劳。
苏珊和露茜更加难过了,她们觉得阿斯兰一定很疼痛,一整夜,她们根本无法入睡,一直哭到眼泪流尽,才总算安静下来了。此刻,她们的心平静得空无一物,似乎整个世界都定格在这一分钟。过了许久,她们终于回过神来。露茜觉得身体越来越冷,向四周望去才发现东面的天空更亮了,而脚边的草地上好像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响。起先,这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事实上,她对一切都毫无兴趣。但等到那些东西沿着石桌的四条腿往上爬,并很快爬到了阿斯兰的身上,她才靠过去细看,发现竟然是些小老鼠。
“嗨!”苏珊蹲在石桌的另一面说道,“那些老鼠太讨厌了!快把它们赶走,可恶的东西。”苏珊刚想举手把它们赶走,却被露茜拦下了。
“慢着!”露茜还在仔细地观察着,“天呐,快来看,看它们在做什么?”
于是,苏珊也凑了过去,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那些小老鼠。
“哦,太奇怪了!”苏珊说,“它们竟然是来帮阿斯兰咬断绳子的!”
“没错,确实如此,”露茜说,“它们肯定是阿斯兰的朋友。可是即使解开了,又有什么用呢?阿斯兰已经死了,这群可怜的小家伙,它们对此一无所知。”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苏珊和露茜发现彼此的脸是那样的苍白。阿斯兰身上的小老鼠越来越多,成百上千只地咬着它身上的绳索,终于,所有的绳子都被咬断了。
这时,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星星的光芒渐渐变得暗淡——只剩下地平线上一颗硕大的星星依旧闪耀着。小老鼠全都离开了,两个女孩儿感觉空气更加冰冷了。
苏珊和露茜把阿斯兰身上残余的绳子全都除去,此时的它一如当初。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阿斯兰的面孔也更加清晰了,那是一张毫无愠色的脸,阳光把它映衬得愈加高贵。
身后那片寂静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了一声鸟鸣,苏珊和露茜还没回过神来,便又接着传来另一只鸟儿的应和,随后,鸟儿的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在整个山顶弥漫开来。
此时,深夜谢幕,清晨到来了。
“好冷啊。”露茜说。
“是啊,”苏珊说,“不如四处走走吧。”
于是,她们向东走到了悬崖边上,放眼望去,刚刚那颗耀眼的大星星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深灰色的田野外是一片灰白的大海,宽广无垠。天空渐渐泛起了红晕。两姐妹在石桌与悬崖间来回踱步,这样她们就能感受到些许的温暖,不过双腿倒是酸痛极了。她们在悬崖边上站下了,望着那片大海和凯尔帕拉维尔(城堡的轮廓展现在眼前),天空由红色变成了灿烂的金黄,一轮旭日从海天相接处冉冉升起。
“是谁创造了这一切呢?”苏珊叫道,“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也是一种魔法吗?”
“没错,”只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正是魔法。”姐妹两个被这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刻转过身向后望去。站在她们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金光闪烁的阿斯兰,它抖动着鬃毛(显然鬃毛又长出来了),看起来比之前更加高大威武。
“天呐,阿斯兰!”苏珊和露茜惊叫道。她们盯着阿斯兰,激动得说不出话,既高兴又害怕,心中五味杂陈。
“亲爱的阿斯兰,你竟然还活着?”露茜问道。
“是的,现在活过来了。”阿斯兰说。
“等等,你不会——不会成了——”苏珊的声音一直在颤抖,她还在犹豫自己该不该说出“鬼”这个字。只见阿斯兰低下金光闪闪的脑袋,亲吻着她的额头。苏珊感到一股温暖的气息迎面扑来,它的鬃毛里散发着浓浓的香气。
“你看我像吗?”它说。
“哦,你还活着,天呐,阿斯兰,你活过来了!”露茜兴奋地喊叫着,姐妹俩一拥而上,不停地亲吻着阿斯兰。
“但是,刚刚发生的一切是怎么回事呢?”大家情绪恢复平静后,苏珊向阿斯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事实上,”阿斯兰说,“女巫虽然懂得高深魔法,但一山更比一山高,她不知道这世界上还存在着一种更加高深的魔法。她那些法术不过是远古时代的一些魔法而已,但在寂静幽深的太古时代,存在着更为强大的魔法。其中有一条咒语,如果一个没有背叛行为却甘愿受死的牺牲者,被当成叛徒杀害,那么,他不仅不会死亡,还会让石桌崩裂。现在——”
“现在怎么样了?”露茜高兴得一边拍手一边跳跃。
“现在,亲爱的孩子们,”狮王说,“你们看,我的力量恢复如初。来,试试看,我猜你们肯定抓不住我!”阿斯兰站在那里,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它活动着四肢,不停地摇晃着尾巴,然后腾空而起,掠过她们的头顶,一下子跳到了石桌的对面。看到这一幕,露茜开心地笑了起来,然后立刻追过去想要抓住他。不料,阿斯兰又是腾空一跃,两个孩子再次追了上去。三个家伙就这么疯开了,在山野间嬉戏追逐,阿斯兰时而等着她们来抓自己的尾巴,时而跑得很远让她们够不到,时而从她们中间一穿而过,时而又用那双毛茸茸的大爪子抱起她们抛向半空又接住,时而又倏地站住了,大家开怀大笑着,闹成一团。
露茜和苏珊有生以来第一次玩得这么开心,这种情景或许只有在纳尼亚才能看到。等到大家都躺在草地上气喘吁吁,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时,疲劳感与饥渴感早就消失不见了。
“现在,”没过多久,阿斯兰说道,“我们该干点正事了。首先,我得试试我的嗓子,吼声可能会很大,所以,你们记得堵好耳朵。”
等到苏珊和露茜把耳朵堵上后,阿斯兰迅猛地站起身来,张开大嘴一阵狂吼。此时,她们眼前的这张脸变得严肃而可怕,四周的树木在它的吼叫声中变得弯曲,高草也被吹得伏在地上。随后,它示意两姐妹坐到它的身上来:
“我们还得走很长一段路,来,上来吧。”阿斯兰俯下身子,让苏珊和露茜爬到它的背上。金色的鬃毛柔软而温暖,苏珊和露茜一前一后坐在上面并牢牢抓紧。阿斯兰猛地起身向山下飞奔而去,穿过茂密的树林,它的速度无人能敌。
骑在一头金色狮王的身上,让它带着你在山野间恣肆驰骋,这是怎样一种美妙的体验啊。没有沉重的马蹄声,四只爪子落到地上悄无声息;也没有坚硬的鞍具,而是柔软美丽的金色鬃毛,随风而舞。阿斯兰在山林间自由自在地穿越,跳过灌木丛、荆棘丛,趟过溪水河流,游过大河,它灵活的身体与风追逐,从不会迷路,也从不会感到疲劳。就这样,它带着她们,奔驰在春天里,几乎走遍了整个纳尼亚:走在山毛榉树林间幽暗的林荫小路上,来到橡树林间一块块洒满阳光的空地上,一片片野生果园里长满了雪白的樱树,一泻千里的瀑布水声轰鸣,遍布青苔的岩石柔软而潮湿,幽深的山洞回音不绝,她们见证着纳尼亚的绝顶风光。她们爬上了绽放着金雀花的山坡,时常会有风在耳边呼啸;行至山间,到处都是茂密的石南丛,阿斯兰纵身一跃,不作任何停留;山脊的小径让人眼花缭乱,它依旧不停地奔跑着,穿过开阔的山谷,一大片兰花映入眼帘……
等她们来到一个陡峭的山坡时,俯首望去,一座微型城堡展现在眼前,由于她们站得很高,所以这座城堡显得小极了。这时,已经到中午了。狮王一刻也没有耽搁,加快速度,向着那座城堡全速冲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城堡渐渐变得高大起来。还没等她们对这个目的地发出任何质疑,便已经到达了。这时再看,眼前的这座城堡高大阴森,大门紧紧地关着,四处都见不着人影。阿斯兰看起来并没有放缓脚步的意思,反而越跑越快,犹如一颗子弹般径直冲向了城堡。
“我们到达女巫的老窝了!”它叫道,“接下来要抓紧了,孩子们!”
说罢,狮王抖动着金色的鬃毛,纵身一跃。这一跃简直就像飞起来一般,苏珊和露茜感觉一阵天翻地覆,仿佛五脏六腑都快翻腾出来了。巨大的眩晕感使两个女孩子有点喘不过气来,不过仅此而已,没受半点伤,她们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不小心便从狮背上滚落下来,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宽敞的庭院里,四周都是石像。
16﹒石像的变化
“这里可真奇怪!”露茜叫道,“到处都是石像,有动物的,还有人的!简直就是个石雕博物馆。”
“嘘!快看,”苏珊说,“阿斯兰在干什么。”
只见,阿斯兰跳到一头石狮(就是上次爱德蒙看到的那个)面前,向它吹了口气。然后,它转过身去走向石狮对面的小矮人那里,也冲它吹了口气。接下来,它依次扑到高大的石头树精,一只石兔,以及一个人头马石像面前,对着它们一一吹了口气。正当苏珊目不转睛地盯着阿斯兰看的时候,露茜拽了拽她的袖子说道:
“天呐,苏珊,快看看刚才那头狮子吧。”
眼前的场景就像用一根火柴燃着了一整团报纸时产生的景象——刚开始还没什么特别之处,不久那小小的火焰便开始在报纸四周蔓延开来。她们意识到阿斯兰是在施展魔法,那头石狮起初并没有什么反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白色大理石的背上似乎长出了一小朵金色的花,接着,奇迹发生了,那缕闪亮的金色开始向四周蔓延,就如同墨染宣纸一般,金色在它全身上下铺展开来,仿佛火焰将纸团吞没的过程。没过多久,除了它的后腿,其他部位全都在金色的光芒中变得鲜活。狮子像沉睡了许久一般,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威武地抖动着鬃毛,张开那张巨大的嘴,打了一个漫长的大呵欠,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等到它的后腿也变成真的之后,它连忙抬起其中一只在身上搔来搔去。紧接着,它便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阿斯兰,于是立刻跳到了它的身后。它高兴得手舞足蹈,时不时地亲吻阿斯兰,泪水夺眶而出。
苏珊和露茜目不转睛地盯着狮子看,生怕错过了什么美妙的场面。但没过多久,眼前这一派神奇的景象就让她们看得眼花缭乱了,不得不将那头狮子放到一边。所有的石像都变成了鲜活的生命;露茜刚刚还说这里像一个石雕博物馆,但现在看起来,竟成了一个动物园。动物们与阿斯兰嬉戏打闹,它们绕着它舞蹈歌唱,把它围得严严实实的。
刚进院子里时惨淡凄凉的景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色彩缤纷的画面:人头马的身上是栗色的,独角兽的角是深蓝色的,百鸟的羽毛五颜六色,狐狸、狗和森林神全身上下都是红棕色的,可爱的小矮人穿着黄色的袜子,戴着一顶红色的风帽,白桦姑娘身披银装,山毛榉姑娘则身穿一件晶莹翠绿的轻纱,落叶松姑娘那一身漂亮的衣裳绿得发黄。原本一片死寂、毫无生机的地方,一下子变成了载歌载舞的乐园,各种喧闹声在院子里回荡:狮子兴奋的吼叫声,老虎的咆哮声,驴子十分好笑的叫声,狗“汪汪”地吠着,鸽子“咕咕”地唱着,骏马嘶鸣,此外,尖叫声、跺脚声、呐喊欢呼的声音以及歌声和笑声掺杂在一起,一派热闹的景象。
“天啊,”苏珊说起话来连声音都不一样了,“看那儿!那个高大的家伙看起来有些可怕,不会伤到人吧?”
露茜顺着苏珊指的方向望去,阿斯兰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石头人像前,对着他的双脚吹了口气。
“别害怕!他十分友善,”阿斯兰看起来高兴极了,“先让他的双脚恢复过来,这样,很快全身上下都会复苏的。”
“我不完全是这个意思。”苏珊对露茜低声说道。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巨人的两条腿渐渐有了颜色,他慢慢地移动双脚,没过多久便完全醒了过来,揉着眼睛问道:
“我难道是大睡了一觉么?但是,我明明记得自己正在追赶那个到处乱跑的小女巫,她可真是可恶,跑到哪儿去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跟他解释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巨人还是没听清,示意大家再说一遍,这才搞清楚了。之后,他把身子俯下来,脑袋低得都能碰到干草堆了,他一只手托着帽檐冲着阿斯兰深深地鞠了一躬,那张丑陋却诚恳的面容上绽放出美丽的微笑。在英国,我们很少能看见巨人,尤其是那些脾气好的巨人,能亲眼目睹这样的一幕,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好了,我们进去吧!”阿斯兰说,“大家立刻行动起来,把楼上楼下的每个房间每个角落都仔细搜查一遍,不要漏下任何一个可怜的家伙。”
阿斯兰一声令下,所有得救的生物立刻行动了起来。顷刻间,整座城堡都变得喧嚣起来,他们打开窗户,让阳光赶走一切黑暗、恐怖、霉臭,一向死寂的城堡里回荡着大伙儿的喊叫声:“谁能帮我把这扇门打开?”“我们去地牢看看吧!”“这条弯曲的楼梯上还有很多呢。”“快来,我发现了一只小袋鼠,它真是太可怜了!”“阿斯兰,您能过来一下么?”“哎呦,这是什么味儿啊!”“打开那些暗门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儿!”“大家快到楼梯平台上来,这里有好多石像!”——当然,对于露茜来说,最高兴的事情便是她发现了羊怪的石像,于是,她喊道:
“阿斯兰!阿斯兰!快来帮帮我吧,图姆纳斯先生就在这儿呢!”
等到露茜和羊怪再次相聚在一起时,他们手拉手跳起了舞,兴奋愉悦的心情不言而喻。图姆纳斯先生告诉露茜自己虽然被女巫变成了石像,但没受一点儿伤,露茜把后来发生的一切都讲给了他。
在大家的齐心努力下,女巫的城堡很快便被彻底地搜查一空。他们将所有的门窗都敞开了,那曾经阴暗而邪恶的空间顿时被耀眼的阳光和芳香的春天占据了,没有任何地方比这里更加渴望明媚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了。之后,所有的石像都重获自由,他们来到城堡的院子里,等待阿斯兰的指示。别忘了,阿斯兰来的时候是一跃而入,而城堡的大门依旧紧紧地锁着,于是有人(好像是图姆纳斯)率先问道:“现在,我们该如何出去呢?”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说罢,阿斯兰立起两条后腿,尽可能地靠近巨人的耳朵喊道,“嗨,大个子,我在叫你呢,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当然,他们都叫我巨人伦波布芬。”他举起手来摸了摸帽子以表示自己对狮王的尊敬。
“巨人伦波布芬,好的,”阿斯兰说,“我猜你一定有办法把这门弄开,对么?”
“没错,大人。小事一桩。”巨人伦波布芬说,“请大家向后退几步,稍等片刻!”他一步跨到大门前面,抡起手中的大棒向那扇门砸去,“砰”地一声,砸得大门吱嘎乱颤,接着又是“砰”地一声,大门上面出现了许多裂缝,最后这“砰”地一锤子下去,大门立刻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接下来,巨人又抡起锤子砸向大门一边的塔楼,几锤子下去,这边的塔楼也轰然坍塌了。就这样,巨人依次将另一边的塔楼和旁边大部分高墙全都砸倒了,最后只剩下了残垣断壁。过了一会儿,尘土飞扬的景象渐渐消失,巨人把城堡的围墙砸出了一个大缺口,透过缺口望去——碧绿的草地,随风摇曳的树木,清澈的溪流泛着银光——外面的景象与这荒凉而阴森的石头院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哦,又出了一身的臭汗,”巨人累得气喘吁吁的,“要是能找块手帕擦擦脸就好了!”
“我有。”说罢,露茜踮起脚尖,拿出手帕并将它高高举起。
“真是太感谢你了,可爱的小姐。”巨人伦波布芬俯下身子去接手帕,不知不觉竟把露茜整个人都提了起来。一开始,他并没有发现,但当他刚想擦脸时,突然发现有什么小东西正在向自己的脸靠近。露茜和巨人都吓了一大跳,他立刻将露茜轻轻地放到地上,并不断地向她道歉,“天呐,真是太抱歉了。我竟把你当成手帕拎起来了。”
“没关系的,”露茜笑着说,“不过,这才是手帕!”等到巨人小心翼翼地拿到手帕后,觉得它实在小得可怜。露茜看到他拿着犹如糖纸大小的手帕认真地擦着脸,下意识地感叹道,“伦波布芬先生,真是太抱歉了,看来这块手帕一点儿用也没有。”
“千万别这么说,”巨人倒是很有礼貌,“这是我用过的最精致的手帕了。真是太方便了。小姐,不要介意,我的嘴实在太笨,不懂得怎么表达。”
“真是一个善良的巨人啊!”露茜跟图姆纳斯先生说道。
“是的,没错,”图姆纳斯先生继续说道,“他们一家都是如此。因此,在纳尼亚,提起布芬家族,人人都会竖起大拇指称赞。他们可能不太聪明(巨人似乎都不太聪明),但这个家族却能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历史悠久。这也是女巫把他变成石像的原因之一。”
当然,现在还不是闲聊的时间。阿斯兰似乎要宣布什么重要的事情,它拍了拍爪子示意大家保持安静。
“朋友们,现在我们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它说,“我们和女巫之间还有一场决斗,此时不动,更待何时呢!”
“听从您的指挥,阿斯兰。”高大的人头马朗声说道。
“太好了,”阿斯兰说,“首先,我们要发挥团队作战的优势,所有的小矮人、小动物还有孩子们,要和狮子、人头马、独角兽、马、巨人和鹰等体型较大、速度较快的一类搭配起来,骑到他们的背上。而嗅觉灵敏的一类要跟我们狮子们一起走在最前面带路,现在,大家立刻去找自己的同伴。”
紧接着,在一阵忙乱过后,大家欢呼着准备出发。其中最有趣也是最兴奋的要数另外一头狮子了,当他听到阿斯兰说出“我们狮子”这四个字之后,便到处忙碌着,借这个机会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大家——“天呐!知道阿斯兰说的‘我们狮子’是什么意思么?没错,就是指它和我呀。阿斯兰不摆架子、平易近人的好性格可真让人喜欢。我们狮子,谁都能看出来就是在说我们两个呀。”它恨不得把这件事跟全天下的人都讲上几遍,不过,这头狮子倒也确实很棒,它的背上驮了三个小矮人、一个树精、两只兔子和一只刺猬。
在一条大牧羊犬的帮助下,一切都准备妥当,等到阿斯兰口令一发,这只庞大的队伍便从城堡高墙的缺口处浩浩荡荡地奔驰而出了。走在最前面的是狮子和狗,一开始大家还不知道该向哪儿走。突然,一条大猎狗闻到了什么气味,便狂吠起来,其他的狗、狼、狮子等走在前面约半英尺的先头部队的成员把鼻子贴近地面,通过气味发现了女巫的行迹,带领大家全速前进。一路上,时不时能听到猎犬的吠声以及另一头狮子的吼叫声,甚至有时连阿斯兰自己也吼了起来,声音深沉,让人听了不觉心中一颤。随着大家的飞速前进,女巫的气味变得越来越浓烈,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前进的路,所以整个部队的速度也渐渐加快了。等他们到达峡谷最后一个转弯处的时候,露茜发现有什么声音在向她逼近——那声音让她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呐喊声、尖叫声以及金属撞击声杂乱地交织在一起。
转了个弯,峡谷外面的世界倏地展现于眼前,露茜终于搞清楚这声音的来源了。正如大家可以想到的,彼得和爱德蒙率领着剩下那部分军队与昨晚我们提到过的女巫那一伙势力正进行着激烈的战斗,那些凶残的家伙暴露在日光下后,看起来更加奇怪、丑陋和恶毒,数量好像也比昨晚多上几倍。彼得和爱德蒙的部队则少得可怜,尽管他们是背对着露茜的,但她还是能感受到大家浴血奋战的勇气。
战场上,被女巫施法变成的石像随处可见。双方各排成一条战线与敌军抗衡,站在中间与女巫作战的那个熟悉的背影正是彼得,女巫手持石刀,彼得拿着长剑,只见一片刀光剑影,激烈的战争场面把露茜看得眼花缭乱,同时也胆战心惊。
只听阿斯兰冲两姐妹说道:“已经到了,孩子们,现在都下来吧。”于是,苏珊和露茜立刻跳到了地上。接着,阿斯兰怒吼一声,西起路灯柱东到海边的整个纳尼亚大地无不摇晃震颤,他猛地腾空而起,径直扑向白女巫。女巫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恐怖与惊讶布满了那张惨白的脸,它们扭打在一起,准确地说,是阿斯兰把女巫狠狠地压在地上。战争愈加激烈了,那些被从城堡里拯救出来的后援部队也朝着敌人的阵营一冲而上,加入了战斗的行列。手持战斧的小矮人行动利落,猎狗的牙齿异常锋利,巨人手中的大棒一砸一个准儿(不少敌人死在他那双大脚下),独角兽用它犀利的角积极进攻,人头马则剑和蹄子并用。见到如此场景,原来那支已经疲劳的军队瞬时间士气大振,他们与后续支援部队并肩作战,敌人则叽里呱啦地弃甲丢盔、四处逃散,整个树林里,充斥着各种怒吼声、尖叫声,杀声震天。
17﹒追猎白鹿
在我们的后援部队冲上来时,敌军便丧失斗志、溃不成军了,等到阿斯兰将女巫杀死后,剩下一小部分残余势力全都逃跑或者投降了。没过多久,战斗便以阿斯兰军队的胜利宣告结束了。彼得激动得拥抱着阿斯兰,此时的彼得,脸色苍白,神情异常严肃,不过看起来成熟了许多。
“多亏了爱德蒙,阿斯兰,”彼得说道,“如果没有爱德蒙,我不确定是否能撑到现在。你知道的,女巫手上有魔杖,许多战友都被变成了石像,但爱德蒙勇往直前,一连除掉了三个吃人恶魔,他势如破竹,将女巫打倒在地,要不是他机智地将魔杖斩断,我们或许早就败下阵来了。不幸的是,他伤得很严重,我希望你能救救他。”
爱德蒙休息的地方离战场很近,他满身是血躺在地上,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脸色惨白。海狸太太守在他旁边时刻照顾着他。
“快点,露茜,现在该看你的了。”阿斯兰说。阿斯兰的话提醒了露茜,她想起从圣诞老人那里得到的那瓶珍贵药水,立刻将它取了出来。露茜既紧张又害怕,在这个关键的时刻,颤抖的双手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瓶塞打开,她把瓶子送到爱德蒙嘴边,往里面倒了几滴。
“快去拯救其他伤员吧。”阿斯兰说。露茜满怀焦急地期待着爱德蒙会有什么好转,但他苍白的脸上仍不见一丝起色。听到阿斯兰这么说,她既着急又生气,固执地说道:
“我知道,但是不能再等等么!”
“夏娃之女,”此时的阿斯兰表情十分严肃,“难道别人的性命就不是命么?对于他们来说,这也是一个生死攸关的时刻,为了爱德蒙就能放弃那么多性命吗?”
露茜意识到自己确实错了,于是,她一面说道:“阿斯兰,很抱歉,我不应该那么不冷静。”一面站起身来随着阿斯兰去医治其他伤员。之后,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了阿斯兰和露茜两个身上,阿斯兰忙着让那些石像变回原样,而露茜则负责为大家疗伤。等到把所有的伤员都治疗一遍后,露茜立刻跑去探望爱德蒙,此时的爱德蒙已经痊愈,就像从未受过伤一样,不仅如此,看起来似乎更为健硕了。而且,爱德蒙不只身体好了起来,他也不再是学校里那个干尽坏事的讨厌鬼了,现在的他可以问心无愧地正视任何人的双眼。他的改变得到了阿斯兰的认可,并被它封为骑士。
“我想,”露茜和苏珊低声交谈起来,“爱德蒙可能还不知道阿斯兰为他所做的一切,他对狮王和女巫的协议毫不知晓。”
“小点儿声,没错,他怎么可能知道呢!”苏珊说。
“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他。”露茜说。
“天呐,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苏珊说,“放弃那个念头吧!这会很让他受伤的,换作是你,你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怎么样?”
“话虽这么说,但我总觉得他有权知道。”接着,有人走了过来,两姐妹的谈话就此结束了。
晚上,阿斯兰在草地上宴请大家,等到每个人都饱餐一顿后,他们在原地搭起帐篷,度过了一个安稳而愉快的夜晚。次日清晨,在阿斯兰的带领下,整支队伍沿着那条大河向东行进,这是一段漫长的旅程,足足走了两天一夜,第三天傍晚,他们到达了入海口,向上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凯尔帕拉维尔城堡就高高地屹立在不远处。再往前走就靠近大海了,沙滩、岩石以及那些小咸水坑随处可见,迎面吹来的海风夹杂着海草的气息,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青绿色的波涛踏浪而来,汹涌澎湃地冲击着海滩。当然,最美妙的要数海鸥的歌唱声了!我想你们一定曾听过,那种动听的声音听过一次,便刻骨铭心。
晚上刚刚用餐过后,四个孩子便一溜烟地奔向海滩,把鞋子和袜子放到一边,尽情地嬉戏玩耍。第二天,一个无比神圣庄严的时刻到来了。在恢弘的凯尔帕拉维尔大厅里,在洁白的象牙屋顶下(西门以美丽的孔雀羽毛做装饰,东门通向大海,放眼望去一片碧蓝),阿斯兰将大家召集到一起,礼炮齐鸣,四位新国王的加冕仪式正式开始。“彼得国王万岁!苏珊女王万岁!爱德蒙国王万岁!露茜女王万岁!”群众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在阿斯兰的带领下,四个人分别登上宝座。
“亚当之子,夏娃之女,如今,你们已经成为了纳尼亚的国王,并且将永远为王,希望你们牢记这一点。”阿斯兰说。
此时,从敞开的东门望去,可以看到在城堡台阶附近歌唱的雌雄人鱼,它们以婉转的歌声表达着对国王和女王的尊敬。
宝座上的四位年轻的国王,从阿斯兰手上接过权杖,对本次大战中的表现突出者予以奖赏,以示表彰,羊怪图姆纳斯、海狸夫妇、巨人伦波布芬、豹、善良的人头马、小矮人以及另一头狮子都得到了嘉奖。晚上,金碧辉煌的凯尔帕拉维尔皇宫里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宴会,美酒美食应有尽有,大家载歌载舞,觥筹交错,尽情狂欢,美妙的音乐从宫殿外的海面上传来,如梦如幻、美妙至极,与皇宫里的音乐和谐地交织在一起。
阿斯兰就是在这个时候悄悄离开的,两位国王和两位女王发现众人同欢的场面中唯独缺少它,便知道它已经走了。他们想起海狸先生曾说过的话——“阿斯兰总是来去自如的,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就是他的一贯作风。事实上,没人能拴住他,有太多的事情在等着他完成,有太多的国家需要它操心。但别为此而感到悲伤,它是一只穿梭在森林里的狮王,理应如此,况且它不会忘记我们的,会经常来探望大家的。”
故事到此,便要接近尾声了(但你最好把它看完)。两位国王和两位女王共同治理着纳尼亚,开始,他们将治国的重点放在剿灭白女巫残余势力的工作上,取得了相当卓越的成绩:那些藏身于偏僻地带,长期出来作恶、杀人放火的祸害,比如狼人和巫婆之类的,最终都被绳之以法。当然,他们还为纳尼亚制定了法律并不断加以完善,以此来保证良好的社会治安,让那些好的树木免遭砍伐。宪法还规定——禁止强迫年纪较小的小矮人和树精上学,对那些多嘴多舌、惹是生非的家伙要予以适当的惩罚,同时致力于让百姓安居乐业,让他们在纳尼亚的土地上安稳地生活。不仅如此,他们还巩固国防,成功抵御了入侵纳尼亚北部边境的凶猛巨人(这类巨人当然不属于布芬家族);他们积极地与海外国家进行沟通与互访,彼此结成了友好的同盟。时间飞快而过,光阴流逝,岁月荏苒,原来的四个孩子都长大成人后,他们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至尊王彼得是一位伟大的武士,他那高大的身材、坚实的胸膛,让人望而生畏;温柔女王苏珊,身材高挑,谈吐文雅,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肩而下一直垂到脚踝,海外的国王们无不争先恐后地派来大使以求联姻;公正王爱德蒙与彼得相比,性格更加严肃沉默,是议会和审判场上的能手;英勇女王露茜,长着一头漂亮的金发,无忧无虑的样子让所有的邻国王子都为她痴迷,立誓要娶她为王后。
快乐而幸福的日子似乎没有尽头,曾经在人间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仿佛是一场梦般虚无缥缈。有一年,图姆纳斯(步入中年的羊怪身体越来越胖了)自上游而下前来拜访他们,告诉他们纳尼亚的土地上又有白鹿出现了,当然还有它的那句老话:“抓到白鹿的人,白鹿能让他梦想成真。”
两位国王和两位女王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一下了,他们召集文武百官,奏响号角、带上猎犬,策马扬鞭奔向西部森林。没过多久,他们果真发现了一头白鹿,但无路如何也无法追上。所有的大臣都气喘吁吁地停下了,唯有四个国王依然紧跟在白鹿身后,跋山涉水、历尽千辛万苦,却毫无退意。行至一片灌木丛时,只见白鹿灵活地钻入,但高大的骏马却无法紧跟其后。于是,彼得国王建议道(在朝执政多年的他们,说起话来与从前大不一样):“各位王弟王妹,白鹿已钻进灌木丛,但如此高贵的猎物,本王不舍就此放弃,不如大家下马前去探看一番,如何?”
“王兄所言甚是,”其余三个说,“我们这就追上去吧。”
大家从马上一跃而下,拴好马后,立即冲进了茂密的灌木丛中。随即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苏珊女王惊叹道:
“各位,快到这儿来瞧瞧,我发现了一个大奇迹,这里长着一棵铁树。”
“王姐,”爱德蒙国王说,“我想那可能并不是什么铁树,而是上面安了一盏灯的铁柱。”
“确实如此,但这也真是有些奇怪,”彼得国王说,“周围的树木如此高大浓密,这盏灯恐怕毫无作用。”
“王兄,”露茜女王说,“此言差矣,你看这根柱子锈迹斑斑,已经很古旧了,但附近的林子却是一片幼林。因此,这盏路灯被装在此地的时候,附近或许只有小树,甚至是没有树。”大家伫立于铁柱前面,凝视了许久。爱德蒙国王打破了沉默:
“不知为何,当我注视着眼前这根灯柱时,心里就会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里的一切都似曾相识,或许是在我的梦中出现过,也可能是梦中的梦中。”
“王弟,”其他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也是如此,有同样的感觉。”
“而且,”露茜女王补充道,“直觉告诉我,在这根柱子和这盏灯的前面,好像有种种奇遇在等待着我们,如果我们走过去,命运就会发生惊天的变化。”
“王妹,”爱德蒙国王说,“我和你有一样的预感。”
“没错,我也如此,王弟。”彼得国王说。
“我也有这种感觉,”苏珊女王说,“所以,依我看来,我们现在最好放弃那头白鹿,回到拴马的地方,骑马而去。”
“王妹,”彼得国王说,“先不要着急。想一想我们四个掌管纳尼亚这么多年以来,无论行军作战、审讯案件、切磋武艺、执行法律之类的种种,从未半途而废过;不管何事,行必果,倘若退去,绝不是我们的作风。”
“王姐,”露茜女王说,“我赞同王兄的说法。况且,这确实是一只罕见的异兽,因为虚无的预感或些许不安而放弃,有点儿说不过去。”
“没错,正是如此,”爱德蒙国王说,“我实在是太想见识这一切了,即使要用纳尼亚最珍贵的珠宝和所有的岛屿来进行交换,我也心甘情愿,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既然如此,就让我们以阿斯兰的名义起誓,”苏珊女王说,“如果非要如此不可,我们就一起走下去,无论前路如何,都欣然地听天由命吧。”
接着,两位国王和两位女王毫不犹豫地向灌木丛走去,没走几步,那些被遗忘的记忆便重现于脑海,他们想起来那个装了灯的柱子叫做路灯柱,继续走了一段,树枝在身上扫过的感觉不见了,反而触碰到了柔软的大衣。等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钻出大衣橱时,身穿猎装的国王和女王消失了,彼得、苏珊、爱德蒙和露茜穿着以前的衣服站在衣橱前。时间从未改变,在纳尼亚的那些年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楼道里传来了麦克里迪太太和宾客的谈话声;但他们并没有到这间空屋子逛逛的打算,谁都没发现这群孩子。
四兄妹发现大衣橱里的四件大衣被落在了纳尼亚,他们认为很有必要跟教授解释清楚这四件大衣的去向。出乎他们的意料,教授非但没有因为这个荒诞的故事而教训或指责他们,反而对他们的故事很感兴趣,看上去十分相信。
“孩子们,”他说,“就让那些大衣留在那里吧,为什么非要回到纳尼亚把它们拿回来呢?这不见得是件好事,就算拿了回来,或许也没什么用处。因为终有一天你们是要回到那片土地上去的。一日为王,终身为王,你们应该还记着吧。但我想,你们最好不要再这么过去了,没错,不要一门心思想跑到那儿去。这是需要机缘的,时机成熟时,它自然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另外,千万不要和外人谈到这件事,就算你们兄妹之间也是少说为妙。当然,要是面对那些有过类似的奇遇的人,就另当别论了。天呐?为什么说你们会发现这类人?当然,你们当然会看出来,从他们说话的语气,从他们的表情,你们肯定能发现些蛛丝马迹的。不过,你们可得足够的细心。哦,我真是弄不明白你们的学校每天都在教些什么!”关于大衣橱的奇遇,真的就到此结束了。但正如教授刚刚说过的话,纳尼亚的奇遇还远未结束,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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