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芳华-世无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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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天北与顾云筝在外停留两日就回宫了。

    便是得力之人再多,也有数不尽的朝政奏折等着他处理,是再不能似以前偶尔懒散了。

    顾云筝则是放不下三个孩子,一两日不见心里就焦虑不已。

    过了年,熠航开始习文练武了——哦不,是唯扬,他已认祖归宗。眼下还留在宫里,是因霍天北与顾云筝舍不得,想着等他再大一些再回云府,如今寻了专人教他功课。这是莫大的恩宠,云笛自然没有异议,况且他刚恢复爵位,正是要建功立业的时候,便是想照顾唯扬,也是分身乏术。

    霍天北回到宫里之后,御史言官就忙起来了,或是写折子,或是当面言辞委婉长篇大论地谈起帝后率性离宫之事,其实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朝政繁忙,皇上你怎么能丢下一摊子事跑去和皇后游山玩水呢?

    霍天北早就料到了这一出,懒得在金殿上和言官磨叽,下朝到了御书房,批阅折子的时候,让几名言官在自己面前畅所欲言。

    几名御史言官非常高兴,引经据典、口若悬河,轮流上前进谏。

    霍天北最擅长的事情之一,就是装聋作哑。他一直沉默不语,埋首处理政务。官员们说完了,他积压下来的折子还没批阅完,顾自忙碌。

    言官见他不说话,也不敢直言询问你到底听没听进去,只得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着。

    晚间掌灯后,霍天北终于忙完了,丢下笔,转身就回了内宫,只吩咐内侍让几名官员回府。

    几名官员备受打击。进谏变成罚站也算了,站了半晌连一个字的答复都没得到……这叫个什么事儿?

    霍天北就算手边没事,也不可能理会这种谏言。想当初,他被言官疯狂弹劾的日子可是长达几年,早把言官那点儿心思摸透了。似是而非的事情,你就不能理他们。什么都别说,说了就惹祸。

    话说回来,他和妻子出去转转又怎么了?比起一度干半天歇半天的光景,他这一阵已经太勤劳了,怎的还不知足?朝政不是整日坐在宫里就能处理好的行不行?他偶尔也得换个心情透口气行不行?长年累月的对着文武百官是什么享受么?谁说做了帝后就一定要长年累月闷在宫里的?

    那杆子不说话不挑他刺就活不了的言官,着实的叫人腻烦。偏生轻易不能发落他们,在那些人心里,你发落他们就是把那些不知所谓的话听到了心里,走了一个,会有十个八个拿出玩儿命的姿态继续往上冲。

    说到底,管他家事私事的固然讨厌,余下的言官还是好的,很多事还就得让言官畅所欲言点出不正之风、律例瑕疵。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强忍不耐保持沉默。

    道理是明白,心里到底是膈应,回到后宫与顾云筝抱怨了几句。

    顾云筝听了,笑不可支,好一番宽慰,他心里才好过了不少,又道:“你等着看,这事儿还没完呢。”

    顾云筝想了想,不介意地笑,“你要是想耳根子清静一些,不妨让一步。他们担心的不外乎是你对我过度纵容,怀疑我日后会干政,为了你好,自然要劝你纳一些嫔妃在身边分宠。”

    之前她就听说过几次,屡有官员劝他广纳嫔妃。她与越国的关系,还是慢慢为人所知了。那身份在一些人看来是她最强硬的依仗,在另一些人看来,则是她日后祸国殃民的引子。倒也不生气,人们也是为了他为了天下着想。为官之道可不就是那样,一面夸着,一面防着。

    霍天北摩挲着她的头发,“你信不信我?”

    顾云筝诚实的点头。

    “信我就别管那些事,我有法子对付他们。”

    “嗯。”顾云筝又忍不住笑起来。

    放下这件事,她带着堇竹等人照料开春儿播种下去的各色作物。

    堇竹一面跟着忙碌,一面嘀咕道:“哪儿有您和皇上这样儿的,您在这边儿种地玩儿,皇上在那边儿弄了个百草园,真是的,就不能做点儿风雅的事?燕王妃听说之后,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燕王妃是指章嫣。郁江南是霍天北最亲的兄弟,改朝换代时,获封燕王,是帮忙改善民生的不二人选。

    顾云筝与连翘等人听了堇竹的话,俱是忍不住笑。

    她是想试试越国的作物种子产量如何,顺带着也弄了些产自南方的蔬菜瓜果的作物种子,找了几名精通农耕的人帮衬着,试试结果。来自越国的作物不需担心,在贫瘠之处都能有不错的产量,在肥沃的土地上种植,不愁产量,到时候尝尝鲜。至于南方的瓜果蔬菜,能种活最好,可以逐步推广至北部一些地区,不能成事也无妨,权当买个教训。

    至于霍天北的百草园,也是开春儿时弄起来的。他是走到何处就把药草种到何处的人。萧让来信时说,西域总督府里,花圃里全是他叫不上名字的可入药的花花草草,后面的小花园亦是。他说也就是看着景致还凑合,不然早就全拔掉了。

    她笑着看完信,转手让霍天北过目,霍天北看了就说萧让不知好歹,哪天要是伤了病了,都不需去抓药,总督府里就能找到。她啼笑皆非。

    这事倒像是给霍天北提了醒,转过天来就让徐默带着一群人选了个地方,开始种植药草。宫里的人瞠目结舌,什么样的皇帝性情、做派、喜好都听说过,就是没听说过没事捣腾药草的九五之尊。

    可他也是真喜欢这桩事,有空就亲自过去,侍弄一些娇贵的药草。

    顾云筝是到了什么地方就过什么日子,霍天北却是到了什么地方都过一种日子,闲暇时间除了陪伴妻儿,都用来鼓捣药草、钓鱼、看书、驯马遛马了。勉强再加一条的话,是没事儿逗逗肥肥。

    这件事,顾云筝一直不明所以,不知道他和肥肥怎么忽然间就似通了款曲一般亲近起来。肥肥现在跟他最亲,当然,和他没事就喂它大鱼大肉有一定的关系。小家伙现在更肥了,跟她起腻的时候少了,没事就溜到他的书房去睡懒觉,惹得她总是腹诽:那小家伙定是个以貌取人的,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喜欢它了,就把她和唯扬晾到一边了,多没良心。好在唯扬也不失落,功课忙,得了空喜欢去百兽园观看珍禽异兽。

    没过两天,礼部请示霍天北,是否要选一批女子进宫。霍天北同意了,只说人数不宜多,十来个即可。礼部效率奇快,十日后就选好了人拟出了一份名单,入选的都是官宦家中闺秀,请霍天北亲自挑选。

    初时的爽快之后,霍天北忽然没正形起来,将选人的事交给了堇竹去办。

    礼部倒是没什么意见,他们也不过是完成任务,对上对下有个交待——对上不给皇上张罗这种事是不尽责,对下有着多少官员在做家中出一位宠妃的美梦,都要应付过去。

    部分言官听说之后,却是颇有微词。本来么,选妃自来是皇太后或皇上亲自出马的事,本朝没有皇太后,理当由皇上亲自挑选,皇上便是没空,也该让皇后去办,眼下却交给了宫里一位女官……是,有先例就有人破例,可这种事怎么能儿戏呢?虽说不满,却也忍着没说什么,毕竟,能说动皇上收新人入宫已是不易,再挑不是恐怕这事就搁浅了。

    随后发生的事,让他们非常后悔此时的忍耐。

    堇竹认真挑选了十二名女子,随后照霍天北的意思,将十二个人分别安排到了宫中六局,各享仅次于六局首官之下的女官头衔。

    人们原以为的选妃,变成了选女官。

    霍天北这样做也是好心,一旦给了那些女子嫔妃的封号,名义上就是他的女人了,她们就要一辈子困在宫中。而做个说得过去的女官,过三两年放出宫去,还能照常出嫁。如果只是多一些吃闲饭做摆设的人,他无所谓,可名分、地位给很多人带来的是慾望、野心,宫内势必又要有人给他添乱找妻子的麻烦。

    他自己幼年流离失所的经历,便是因妻妾争宠而起,他的父亲就是罪魁祸首。有生之年,他都不会成为那种人,不会允许妻子陷入争端、儿女陷入险境。

    他这一番好心,是一些言官不能理解的,也就无从明白他的心思,想当然地把这件事推到了顾云筝身上。一定是皇后善妒,否则好好儿的一桩喜事怎么会变成了闹剧?

    寻常女子善妒,是七出之一,皇后善妒,是中宫失德,如何母仪天下。以左佥都御史为首的五名言官极为委婉的不厌其烦的和霍天北阐述了这一认知,在他们眼中,皇后失德,意味的便是皇子会受其影响,而皇子可是国本。

    顾云筝听说了,蹙眉不已。他们可真能胡扯!她这还是什么都没做,就犯了七出条例,若是做点儿什么,他们是不是就要劝霍天北废后了?恼火之后又想,随他们去吧。所谓日久见人心,没一些年头打底,没人能真正认可自己,现在就为这些上火,日后还要不要活了?随后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哄着两个孩子。

    霍天北没她这么心宽,毕竟,亲耳听着人数落她的是他。文人拐弯抹角数落人的时候,真不能细听,越听就越觉得那文绉绉的言语比市井糙话还刺耳。

    他眯了眸子,看着在眼前口沫横飞的左佥都御史,把这人剁了的心都有了。道貌岸然、衣冠禽兽,他脑海里一再浮现这两个词汇。不是他恶毒,是这左佥都御史就是这么个货色。偏生还要留三分情面——这人是叶松的长子,叶松在他登基获封景国公爵位之后,便辞官赋闲在家,功成身退。

    他这一生中,对他影响深远的是云文远,对他多年来鼎力扶持的是叶松。对待叶松的儿子,总要留几分颜面。所以才遣了旁人耐着性子听这左佥都御史絮叨,想着我给你点体面,你也见好就收,就得了。

    却不料,左佥都御史完全没那个意思,说话越来越没个分寸。

    霍天北忍了又忍,越忍火气越大,着实的恨铁不成钢起来。他叩了叩龙书案,语声平静无澜:“你原配病故之后,你为她守了多久?”

    左佥都御史愣住,随即额头冒出了冷汗,“回禀皇上,微臣那时守了六个月,是因一双儿女年幼,长女更是在襁褓之中,为着儿女有人照看,这才……”

    霍天北微微挑眉,打断了他的话:“你以何面目对朕的家事指手画脚?”被人说三道四,是他余生要长期面对的一件事,他可以接受。接受不了的是被劣迹斑斑品行不端的人说三道四。

    左佥都御史哑口无言。

    “辞官回家思过,何时你活得像个人了,何时再来见朕。”霍天北打个手势,示意内侍撵人。心里在想着:知道太多是好事,也是坏事,这都要怪祁连城,给了他那么多官员的底细。他没看过,都是顾云筝讲给他听的。

    怪不得祁连城宁可教书做和尚也不想做官了,每日看着一些自己不齿的人跟自己做张做乔,着实无趣。好在他不需太介意这些,统共放在心底的官员也没几个,只要人们把分内事做好就够了。

    随着左佥都御史莫名其妙的狼狈辞官回府,又有柳阁老出面劝告几名不开窍的言官,这桩事不了了之。

    此后几年,部分言官为着霍天北子嗣繁茂,旧戏重演。霍天北继续陪他们玩儿这种无趣的游戏,方式大同小异,态度却是鲜明一致:就是不要嫔妃进宫,你们能把我怎样?自然,这是后话。

    当日,霍天北回到正宫,已过了用晚膳的时辰。

    顾云筝正哄着宸曦玩儿——宸晔午间没睡,这阵子乏得厉害,先睡下了。

    他去换了身家常的锦袍,转回来时,为他备下的饭菜已经上桌,肥肥也已跳到了他身侧的椅子上,一个劲儿地冲着他摇尾巴。他取过肥肥专用的碗盘,给它夹了几块红烧排骨,又倒了小半碗清水。肥肥低下头去,吃得津津有味。

    那边的宸曦闹着要到他身边去,嘴里咿咿呀呀。

    霍天北忍不住漾出了温柔的笑容。不能怪他宠爱女儿,女儿是打心里依赖他。

    宸曦似是得到了鼓励,扭着小身子要去找他。

    “你老实点儿。”顾云筝抱着宸曦去往多宝阁架子前,指着上面的摆件儿,“看看,喜欢哪个?”

    宸曦看了看架子上那些亮晶晶的物件儿,小手就伸向了猫儿玉雕。

    顾云筝无奈,“这个可不行。你摔坏了怎么办?”说着话拿起一旁的小玉牌,“这是唯扬哥哥让给你们的……”

    宸曦却不高兴起来,小手推开她的手,又探出身形要去拿猫儿玉雕。

    “说了不准拿。”顾云筝索性抱着宸曦往一旁去。那可是霍天北送给她的,万一摔坏了,她跟谁哭去?

    宸曦不满,小手拍在她肩头,睁大了一双眼睛,嘴里发出大声的嗯哪音节。竟似在呵斥她。

    顾云筝大笑,捉住女儿的小手,“胆子不小啊,敢打我?看我怎么罚你?”说着话,作势要去咬女儿的小手。

    宸曦咯咯地笑着,慌忙将小手抽回去。

    母女两个的笑声仿若天籁,氛围变得分外温馨。

    笑闹了一阵子,顾云筝见霍天北用完饭了,抱着宸曦走到他近前,抚了抚他下颚,“这阵子总是贪睡,方才传了太医诊脉,太医说是喜脉。”

    霍天北先是惊喜,“真的?”随即就虎了脸,将宸曦从她臂弯夺过,“有喜脉了怎么还抱孩子?说你什么好?”

    “哪儿有那么娇气,我心里有数。”顾云筝笑盈盈地倚着他身形,“这算是个好消息吧?”

    霍天北忍不住笑,“这还用说?”

    “那你就别怄火了。”顾云筝低头吻了吻他额头,小声道,“善妒算什么罪名,本来我就受不了谁打你的主意。”在她看来,不嫉妒的女子才不正常,明明是自己的夫君,凭什么要跟别人分享?

    “你倒是说实话。”霍天北笑着勾低她容颜,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

    宸曦也跟着凑趣,学着霍天北刚才的样子,亲了亲他的脸颊。

    顾云筝吃醋了,指着自己的脸颊,凑近女儿,“来,也亲我一下。”

    宸曦却抬手推她。

    “你不亲是不是?不亲我可就咬你了。”顾云筝一本正经地威胁女儿。

    宸曦虽然还不会说话,却听得懂这话的意思,立时咯咯地笑起来,用力拍着父亲的肩头,催着他快带自己逃开。

    “你这个小东西,怎么就那么偏心呢?”顾云筝无奈地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小脑瓜。

    霍天北笑着站起身来,一臂抱着女儿,一臂拥着妻子,转去内室。

    吃饱喝足的肥肥打了个呵欠,索性趴在椅子上打盹。

    明亮的宫灯都似被满室温馨感染,逸出的光纤分外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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