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物语-把苦日子过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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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有这一件小事,却总是浮在我眼前,有时更加分明。

    一件小事——鲁迅

    我从乡下跑到京城里,一转眼已经六年了。其间耳闻目睹的所谓回家人事,算起来也很不少;但在我心里,都不留什么痕迹,倘要我寻出这些事的影响来说,便只是增长了我的坏脾气,——老实说,便是教我一天比一天的看不起人。

    但有一件小事,却于我有意义,将我从坏脾气里拖开,使我至今忘记不得。

    那是民国六年的冬天,大北风刮得正猛,我因为生计关系,不得不一早在路上走。一路几乎遇不见人,好容易才雇定了一辆人力车,教他拉到S门去。不一会,北风小了,路上浮尘早已刮净,剩下一条洁白的大道来,车夫电跑得更快。刚近S门,忽而车把上带着一个人,慢慢地倒了。

    跌到的是一个女人,花白头发,衣服都很破烂。伊从马路边上突然向车前横截过来;车夫已经让开道,但伊的破棉背心没有上扣,微风吹着,向外展开,所以终于兜着车把。幸而车夫早有点停步,否则伊定要栽一个大汗斗,跌到头破血出了。

    伊伏在地上;车夫便也立住脚。我料定这老女人并没有伤,又没有别人看见,便很怪他多事,要自己惹出是非,也误了我的路。

    我便对他说,“没有什么的。走你的罢!”

    车夫毫不理会,——或者并没有听到,——却放下车子,扶那老女人慢慢起来,挽着臂膊立定,问伊说:“你怎么啦?”

    “我摔坏了。”

    我想,我眼见你慢慢倒地,怎么会摔坏呢,装腔作势罢了,这真可憎恶。车夫多事,也正是自讨苦吃,现在你自己想法去。

    车夭听了这老女人的话,却毫不踌躇,仍然挽着伊的臂膊,便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我有些诧异,忙看前面,是一所巡警分驻所,大风之后,外面也不见人。这车夫扶着那老女人,便正是向那大门走去。

    我这时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他满身灰尘的后影,刹时高大了,而且愈走愈大,须仰视才见。而且他对于我,渐渐的又几乎变成一种威压,甚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

    我的活力这时大约有些凝滞了,坐着没有动,也没有想,直到看见分驻所里走出一个巡警,才下了车。

    巡警走近我说,“你自己雇车罢,他不能拉你了。”

    我没有思索的从外套袋里抓出一大把铜元,交给巡警,说,“请你给他……”

    风全住了,路上还很静。我走着,一面想,几乎怕想到我自己。以前的事姑且搁起,这一大把铜元又是什么意思?奖他么?我还能裁判车夫么?我不能回答自己。

    这事到了现在,还是时时记起。我因此也时时熬了苦痛,努力的要想到我自己。几年来的文治武力,在我早如幼小时候所读过的“子日诗云”一般,背不上半句了。独有这一件小事,却总是浮在我眼前,有时更加分明,教我惭愧,催我自新,并且增长我的勇气和希望。

    但是,我们并曾相识。

    人间——朱自清

    那蓝褂儿,草鞋儿赤了腿,敞着胸的朋友挑副空的箩担来了。

    他远远在见着——见了歧路中彷徨的我;他亲亲热热地招呼:“你在哪里?”

    我意外地听他,迫切地答他时,他殷勤地指点我;他有黑而干燥的面庞,灰色凝滞的眼光,和那天然的粗涩的声调,从这些里,我接触着他纯白的真心,但是,我们并不曾相识;她穿的紫袄儿,系的黑裙儿,走在她母亲后面。

    她伶俐的身材,停匀的脚步,和那白色的脸儿,端庄,沉静,又和蔼的,庄严的脸儿;在我车子过时,一闪地都入了我眼底。

    那时她用融融的眼泪随意地看我;我回过头时,她还在看我——真的,她再三看我。

    从她双眼里,我接触着她烂漫的真心。

    但是,我们并不曾相识。

    如果在小事上不忍耐,那么灾祸就会很快降临。

    小不忍则乱大谋——叶飞

    古代有个尤翁,他开了个典当铺。

    有一年底,他忽然听到门外有一片喧闹声。

    他出门一看,原来门外有位穷邻居。站柜台的伙计就对尤翁说:“他将衣服压了钱,空手来取,不给他,他就破口大骂。有这样不讲理的人吗?”

    门外那个穷邻居仍然是气势汹汹,不但不肯离开,而且坐在当铺门口。

    尤翁见此情景,从容地对那个穷邻居说:“我明白你的意图,不过是为了度年关。这种小事,值得一争吗?”于是,他命店员找出那个典当之物,共有衣服蚊帐四五件。

    尤翁指着棉袄说:“这件衣服抗寒不能少。”又指着道袍说:“这件给你拜年用。其他的不急用,现在可以留在这里。”

    那位穷邻居拿到两件衣服,不好意思闹下去,于是立刻离开了。

    当天夜这个穷汉竟然死在别人的家里。

    原来,此人同那家打了一年多的官司,因为负债过多,不想活了。于是就先服了毒药,他知道尤翁家富有,想敲诈一笔,结果尤翁没有上当,于是他就转移到了另外一家。

    事后有人问尤翁,为什么能够事先知情而客忍他。尤翁回答说:“凡无理挑衅的人,一定有所依仗。如果在小事上不忍耐,那么灾祸就会很快降临。”

    人们听了这话都很佩服尤翁的见识。

    烂柯山的故事,虽说是神话传说,但围棋使人乐而忘我的真实故事还有很多。

    烂柯山——张立强

    传说西晋时有个叫王质的青年农民,一次上山打柴,来到王乔仙洞口。

    王质胆大好奇,心想,人家都说洞里有仙人,我何不进去看个究竟。

    洞口很小,只能通过一个人,洞深三丈余,宽高各丈许。

    王质刚进洞中,什么也看不见。

    顷刻间,洞顶好像透进来光线,只见两个鹤发童颜的老人正在下围棋。

    王质素好下棋,被两位老人精湛的棋艺一下子给吸引住了。两位老人好像未发现有人进洞似的,边下棋边吃红枣,有时也顺手把枣递给王质吃。

    看完一局棋后,老人对王质说:“你也该回家了。”

    王质俯身去拾斧子,想不到斧柯(斧柄)已经烂朽,只剩下铁斧了。

    王质回到村里,怎么一个人也不认识了,询问自己的父母,才他们已经死去100多年了。

    从此,后人就把这座山叫烂柯山。

    烂柯山的故事,虽说是神话传说,但围棋使人乐而忘我的真实故事还有很多。

    唐代学者李讷,才华横溢,性情却非常急躁,平时很爱发火。但当他下起围棋时,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十分安详,格外平和。

    因此,当他急躁发火时,家人便暗地里把棋摆放在他面前。李讷一见到棋,立即改变怒容,拿过棋子布局,把心思很快地用到棋上,而将刚刚发怒之事马上忘得一干二净。

    您可不可以告诉我您一生气就绕着土地跑三圈的秘密。

    生气的时候跑三圈——李俊英

    在古老的西藏,有一个叫爱地巴的人,每次生气和人起争执的时候,就以很快的速度跑回家去绕着自己的房子和土地跑三圈,然后坐在田边喘气。

    爱地巴工作非常勤劳努力,他的房子越来越大,土地也越来越广。但不管房地有多广大,只要与人争论而生气的时候,他就会绕着房子和土地跑三圈。

    “爱地巴为什么每次生气都绕着房子和土地跑三圈呢?”所有认识他的人,心里都感到疑惑,但是不管怎么问他,爱地巴都不愿意明说。

    直到有一天,爱地巴很老了,他的房地也已经太广大了,他生了气,拄着拐杖艰难地绕着土地和房子,等他好不容易走完三圈,太阳已经下山了,爱地巴独自坐在田边喘气。

    他的孩子在身边恳求他:“阿公!您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这附近地区也没有其他人的土地比您的更广,您不能再像从前,一生气就绕着土地跑了。还有,您可不可以告诉我您一生气就绕着土地跑三圈的秘密?”

    爱地巴终于说出隐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他说:“年轻的时候,我一和人吵架、争论、生气,就绕着房地跑三圈,边跑边想自己的房子这么小,土地这么少,哪有时间去和人生气呢一想到这里,气就消了,把所有的时候都来努力工作。”

    孙子问道:“阿公!您年老了,又变成最富有的人,为什么还要绕着房子和土地跑呢?”

    爱地巴笑着说:“我现在还是会生气,生气时绕着房子和土地跑三圈,边跑边想自己的房子这么大,土地这么多,又何必和人计较呢?一想到这里,气就消了。”

    他不为别的,为的只是保住那“笔杆子”的名节。

    笔杆子——刘立果

    老梁到机关时,才22岁,大学刚毕业。在那时,大学生走到哪儿都真够气派的。领导更是重视,一进来,就让他做了秘书。

    梁秘书果然称职,写起报告、总结、典型材料来,洋洋洒洒,又快又好,深得领导赏识。领导是南下老干部,炮筒子里爬出来的,他心里常想,单位一日不可无我,我一日不可无梁秘书啊。因而对梁秘书宠爱有加,梁秘书受此礼遇,十分感激。

    梁秘书勤学苦练,几年下来,笔力果然煅炼得炉火纯青。于是,“笔杆子”的美誉,就在机关传开了。

    几年后领导退休,新领导上台,该升的升,该贬的贬,老梁当了办公室的副主任,主持工作。办公室同时进了一名刚毕业的学生做秘书。学生刚出道,笔力嫩着呢,加上没摸透领导的性格,写出来的东西乱七八糟,改都没法改。领导就常让老梁操刀重来。为静心写材料,老梁就常常不坐班,躲在家里写。机关办公室事多,头儿不在,办起事来就不方便。领导考虑了一下,决定成一个行政科,让小青年负责,以此来减轻老梁的担子。于是,梁主任又回到了秘书工作岗位。

    过了几年,领导提升了,又来了新领导。新领导一到单位,就握住老梁的手说:笔杆子,久仰久仰。他了解了一下办公室人员的情况,发现这秘书岗位,少了老梁还真不行。加上他觉得那学生做得不赖,于是干脆就提他做了主任。老梁呢,还做秘书——谁叫他是笔杆子呢。

    笔杆子老梁从此就成了机关雷打不动的秘书,从叫小梁一直叫到老梁,几十年的光阴,全在那方格纸上度过了。看到办公室的同事一个个走出去,升上来,老梁心里不是滋味。有时听到别人恭维他是笔杆子时,他恨不得把手中的笔折成两段。但他工作起来还是一丝不苟,写起材料来依然花团锦簇,他不为别的,为的只是保住那“笔杆子”的名节。

    有一天,老梁看到一则故事:一个车技很好的司机,几十年来一直跟领导开车,总提不上去,而车技差的,都被领导派去做行政工作了。老梁于是受到启发,此后给领导写讲稿、写总结时,总是前言不搭后语,条理不清。领导提醒甚至批评了他几次,他依然如此。领导便想:梁秘书只怕是老了,思维呆滞了,正好机关要精简一批人,何不把他下掉呢于是做了几十年秘书的笔杆子老梁,就理所当然地被刷掉了。这个结局,是老梁所没料到的。

    并不是生活亏待了我们,而是我们期求太高,以至于忽略了生活本身。

    把苦日子过甜——赵晓东

    有一次到美国观光,导游说西雅图有个很特殊的鱼市场,在那里买鱼是一种享受。同行的朋友听了,都觉得好奇。

    那天,天气不是很好,但市场并非鱼腥味刺鼻,迎面而来的是鱼贩们欢快的笑声。他们面带笑容,像合作无间的棒球队员,让冰冻的鱼像棒球一样,在空中飞来飞去,大家互相唱和:“啊,五条鳕鱼飞明尼苏达去了。”“八只螃蟹飞到堪萨斯。”这是多么和谐的生活,充满乐趣和欢笑。

    我问当地的鱼贩:“你们在这种环境下工作,为什么会保持愉快的心情呢?”

    他说,事实上,几年前这个鱼市场本来也是一个没有生气的地方,大家整天抱怨。后来,大家认为与其抱怨沉重的工作,不如改变工作的品质。于是,他们不再抱怨生活的本身,而是把卖鱼当成一种艺术。再后来,一个创意接着一个创意,一串笑声接着另一串笑声,他们成为鱼市场中的奇迹。

    他说,大伙练久了,人人身手不凡,可以和马戏团演员相媲美,这种工作的气氛还影响了附近的上班族,他们常到这儿来和鱼贩用餐,感染他们乐于工作的好心情。有不少没有办法提升工作士气的主管还专程跑到这里来询问:“为什么一整天在这个充满腥味的地方做苦工,你们竟然还这么快乐?”他们习惯了为这些不顺心的人排忧解难,“实际上,并不是生活亏待了我们,而是我们期求太高以至于忽略了生活本身。”

    有时候,鱼贩们还会邀请顾客参加接鱼游戏。即使怕血腥味的人,也很乐意在热情的掌声中一试再试,意犹未尽。每个愁眉不展的人进入这个鱼市场,都会笑逐颜开的离开,手中还会提满情不自禁买的一大堆的货,心情开朗的同时似乎也会悟出一点道理来。

    我需要当面对你弟弟说声对不起。

    被跟踪的良心——吕新建

    吴强是特区三立仪表厂的一名车间工人。这天,他下夜班回自己的住处时,在路上遇见三个酒气熏天的愣头青正恶狠狠地追打一个瘦男人。那个瘦男人很弱的样子,一看就是附近工地上营养不良的民工。而三个愣头青则是当地居民模样。

    那个挨打的瘦男人见吴强经过,忙不迭地求救:“兄弟,他们喝醉了,他们会把我打死的,你行行好,快救救我吧……”

    三个愣头青看瘦男人竟敢求救,打得更凶了,嘴里还骂道:“打死你这‘瞎眼猪’!”

    吴强问三个愣头青:“几位大哥,你们为什么打他啊?”

    三个愣头青盯了一眼吴强胸口三立仪表厂的厂徽,警告道:“少管闲事!否则,没你的好果子吃!”

    挨打的瘦男人则解释:“兄弟,我刚才走路时不小心碰了他们一下,他们就这样打我……”

    没等吴强表态,那三个愣头青又冲他吼道:“还不走?找打呢你?”

    吴强犹豫一下,想到自己也是外来打工者,要是真的得罪了这几个当地的愣头青,引来他们报复的话,很可能自己在三立厂就呆不下去了。于是,他叹了口气,避开瘦男人恳求的目光,躲进路灯的阴影中,转身就走。

    走出没几步,吴强又听到那个瘦男人在背后喊:“兄弟,求求你了,给打个报警电话吧……”

    吴强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盯一眼不远处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有心停下来,又想要是今天挨打的是我,别人会帮我吗?最后,他什么也没做,加快脚步离开了现场。

    转眼过了一个多星期。这天吴强下班后,看看时间还早,就去附近的一个超市购买食品。结账的时候,吴强发现超市门口有个瘦瘦的男人注目于他。当时,他也没往。已里去,只是觉得对方似曾相识。于是,当他走到自己的寝室门日,下意识一回头,看见那个瘦男人仍跟在自己后面,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他想干什么?”突然,吴强脑中灵光一闪:“这不是那天挨三个愣头青打,向自己求救的男人吗?”

    “他跟着我干什么,难道是为那天我没有出手相救而报复吗?”想到这一点,吴强的心里再也不能平静。再回头看时,那个瘦男人已不见人影。

    接下来的几天,吴强又两次在上下班的途中遭遇那个瘦男人的跟踪。而每次,当吴强用目光搜索时,对方却又总是避开了。渐渐地,吴强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他不知道瘦男人究竟想怎样“报复”,是找人痛打自己一顿,还是采取其他更恶劣的手法?

    这天是吴强和女友小莉相识一百天的纪念日。吴强早早约好小莉,下班后,两人一起去附近的一家川菜馆美餐一顿。可是,就在吴强和小莉边吃边聊时,他又突然发现那个瘦男人像不散的阴魂一样,站在餐馆的玻璃窗外向里瞅着自己。吴强再也忍不住了,他几步冲了出去,但那个瘦男人还是不见了。

    小莉追出来问道:“怎么了?刚才外面是谁?”

    吴强叹口气,述说了一个多星期前,自己下班途中遇到的那件事。

    小莉听后,埋怨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吴强道:“我不是怕人家报复嘛。小莉,我们都是出来打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莉像是不认识他似的盯着恋人不眨眼地看了足有一分多钟,看得吴强的心里直发毛。最后,她伤心道:“我吃饱了,你一个人慢慢吃吧……”说完,她没等吴强再说什么,拦了一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吴强一个人在原地呆呆地发愣。

    吴强不怨小莉,却恨透了那个跟踪自己的瘦男人!第二天,他终于瞅准了时机,对跟在身后的瘦男人吼道:“你到底想怎样?见义而不为确实令人不齿,但也不犯法吧?”

    瘦男人盯一眼盛怒的吴强,叹口气道:“三年多了,我的心里一直承受着折磨。你说得没错,见义而不为确实不犯法,但当夜深人静时,我总会时不时想起那一幕,我的良心就会不安……最近几天我跟着你,开始是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那个被我‘伤害’过的人。昨天,当我看清你嘴角的那个疤痕,又跟踪到你打工的厂里,偷偷打听出你的原籍后,我就明白了,你就是那个很久以来我一直在寻找,又怕真正面对的人……”

    吴强越听越糊涂,他打断了瘦男人的话:“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瘦男人道:“我知道,一声迟到的‘对不起’,是不能挽回曾经的伤害的,但我还是很高兴能在这里遇见你,让我有机会亲口对你说声‘对不起!’”

    吴强不解道:“你跟我说‘对不起’?你能说得明白点吗?

    这下,轮到瘦男人不解了:“刚才你还说‘见义而不为’,怎么你都忘了……”

    原来,瘦男人说的那件事,吴强还真的“忘了”三年前,吴强从四川老家外出打工时,在由家乡小镇开往省城的长途汽车中,他遭遇了小偷。幸好当场他就发觉了,小偷只得把刚到手的钱包飞快地扔在了车厢地板上。当时吴强年轻气盛,决心好好惩罚小偷,他要求司机把车直接开到最近的派出所,但司机不置可否,而小偷一看司机没行动,反倒来劲了,他一把抓住吴强的衣领骂道:“你他妈的说话干净点,谁是小偷?”吴强就把目光落到了站在自己身边、一个三十多岁的瘦男人身上,吴强明白他应该是看得最清楚的。但那瘦男人盯一眼人高马大、凶神恶煞般的小偷,竟怯生生道:“我没看见……”结果,小偷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拳脚狠狠教训了“诬陷”他的吴强一顿……瘦男人对吴强道:“我就是当时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还是天天教书育人的为人师表者呢……多年来,我的良心一直承受着谴责,我总想有个机会,亲口对你说声对不起。这次,我的兄弟被人打了,我过来照顾他那天无意间在超市遇见了你……”

    吴强听后,心里真可谓百味俱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但突然间,吴强又想起什么,问瘦男人:“你刚才说,你是因为你弟弟被人打了来照顾他的,你是不是跟你弟弟长的很像?”

    瘦男人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的?我们是双胞胎啊。”

    吴强急道:“那你弟弟是不是被三个愣头青打的?”

    瘦男人惊奇不已:“是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吴强什么都明白了,他冲瘦男人道:“你能带我去见见你弟弟吗?”

    瘦男人狐疑道:“为什么?

    吴强答:“像你一样,又已被跟踪的话,灵魂也会不安的,我需要当面对你弟弟说声对不起……”

    妈妈点了头,又是一声长叹:“人情大过债哟!”

    人情的代价——吉凤山

    一天小静放学回到家,刚跨进门槛,就看见爸爸妈妈坐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看神色肯定又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别看小静今年才上小学一年级,心眼可细着啦。她朝爸爸妈妈轻轻打了招呼,就知趣地进自己的小房间。她放下书包,取出课本,做了几道练习题,忽然想起老师的叮嘱,就鼓起勇气,来到爸爸妈妈面前,说:“爸,明天要缴一百二十元校服的钱。”谁知爸爸顿时翻了脸,冲着小静吼道:“钱,钱,又是钱,去偷去抢啊。”小静没想到爸爸会发这么大的火,心里一阵委屈,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你冲孩子发什么火?”妈妈瞪了爸爸一眼,一把将小静拉开,安慰她说:“你爸的话别往心里去,他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小静揩了揩眼泪,懂事地点点头。妈妈盯着小静望了好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说:“唉,这个月我们家至少要送出去四五百块钱,可我与你爸一分钱的工资都还没拿呢。”小静问:“还是出礼份子吗?”妈妈点点头,又是一声长叹:“人情大过债哟!你爸这人又死要面子。”

    小静清楚地记得,最近一段时间,家中不断收到大红的请柬,都是爸爸或者妈妈工厂的叔叔、阿姨送来的,不是张家建新房乔迁之喜,就是李家老太太七十大寿,还有什么结婚的,生孩子的,多啦,于是爸爸、妈妈三天两头都要揣上一个红包,参加各种宴会。爸爸、妈妈工厂的效益都不好,工资不高,这样一来,家里的日子就过得越来越艰苦了。

    小静低着头,回到桌边,正准备打开书本继续做作业,忽然外面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小静忙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个不认识的胖叔叔。那胖叔叔开口便问:“小朋友,你爸爸在家吧。”没等小静回答,爸爸已经迎出来了,笑着对门口的人说:“是你啊,大胖,快进来坐。”“我就不进去了,下个月六号请你喝我儿子的满月酒。”胖叔叔说着就递给爸爸一份请柬,爸爸高兴地说:“好,好,到时候我一定去。”

    送走胖叔叔,爸爸、妈妈一言不发,还是小静打破了沉默:“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出这个礼?”爸爸抬头望一眼小静,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却没有开口。妈妈说:“小静,你还小,有许多事情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接着转向爸爸:“吃过晚饭,你到外面去借借看,把小静的校服钱给凑上。”爸爸点点头,小静忙说:“爸,妈,我明天跟老师说,校服我不订了。”

    “这怎么能行呢,大家都穿上新的校服,而你却没有,这也——”妈妈急得不知说什么是好。爸爸将手中的请柬往桌上一摔:“我现在就去借借看。”一拉门,走进黑夜中去了。

    好长时间,爸爸也没有回来,小静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在担心,这么黑的夜里,爸爸不会出事吧。迷迷糊糊中小静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小静没有问爸爸是否借到了钱,背起书包就要出门。妈妈叫住她有点为难地说:“小静,你对老师说一声,校服的钱过几天一定缴。”

    “嗯。”小静点点头心事重重地上学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间早就过了,可小静还没有回到家里,这可把她的爸爸、妈妈急坏了,连忙找到学校。传达室的人说,放学已有一个多小时了,校园里已经没有一个学生。两人又来到大街上,分头去找。妈妈失魂落魄地走着,东张西望。忽然,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是的,那正是自己的女儿小静。此时的小静正站在垃圾桶旁,提着一只旧尿素袋,用一根树枝在垃圾桶里拨弄着。妈妈什么都明白了,她猛地扑过去,一把将小静很紧地搂进怀里,眼泪扑籁籁地往下落。“回家,快点跟妈妈回家。”妈妈硬咽着说。

    小静用小手替妈妈抹去眼泪,说:“妈,我跟你回家,你别哭。”话音未落,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小静和妈妈回到家里,爸爸也回来了,见小静浑身脏兮兮的,刚要发火,妈妈制止住了。听完妈妈的叙说,爸爸无力地坐到凳子上。好一会儿,他才说:“你只管上你的学,好好学习,家里的事有我和你妈呢,再说,你去捡破烂能捡几个钱?”小静忽然问:“为什么不请那些叔叔阿姨来出我们家的礼?”爸爸说:“礼尚往来没错,可我们家目前以什么名义来请人家呢?”小静想了想,有点兴奋地说:“对了,下周就是我的生日。”“不行不行,凡是生日要逢十、二十、三十等等,你这生日不行。”爸爸的话使小静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熄灭了。妈妈这时自言自语道:“我听说过人家有假离婚,复婚时再请一次的。”爸爸从凳子上“霍”地站起来,瞪了妈妈一眼:“假离婚,就是砸锅卖铁也不能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一家人又闷声不响了。

    这天中午,小静回到家,发现妈妈正向爸爸手里递钱,有十元的,有五元的。妈妈嘱咐爸爸:“和人家调一张整百的,包在红包里好看些。”爸爸嗯了一声,出了门。小静问爸爸去哪儿,妈妈说:“你爸爸一个同事的父亲去世,他去出丧礼了。’小静几次想对妈妈说今天老师催缴校服的事,但一想起刚才的情景,还是把话咽在了肚里。

    这一次,爸爸是喝得大醉被人架回来的。小静知道爸爸平时是不喝酒的,她隐约明白爸爸这次为什么破了例。

    第二天上午,妈妈上班时领到了二百多元钱的工资,心里盘算着,现在终于可以让小静缴校服的钱了,今天又是小静的生日,还能再给她买点小礼品,嘴角不禁露出了些许笑意。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急慌慌地喊道:“快,快,你的女儿出事了。”小静的妈妈惊恐地问:“谁?谁的女儿出事了?”“就是你,你的女儿出事了。”“静的妈妈脑袋仿佛突然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几乎要晕过去,她的声音发颤地问:“小静怎么啦?”来人说:“说是从学校的楼上跌下来了,正在医院抢救。”小静的妈妈不知是怎么跨上自行车,也不知是怎么骑到医院的,反正到了医院的时候,她的整个身子骨像是散了架。找到抢救室,妈妈哭喊着扑向女儿。小静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而身上的衣服却被血浸湿了。她努力控制着,才没有使自己倒下去。一抬头,她看到站在一旁的医生,猛地跪下,“医生,救救我的女儿,快点救救她吧。”医生遗憾地摇了摇头。这时小静的爸爸也赶来了,看到此情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号陶大哭。夫妻俩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在场的人心里都酸酸的,那眼泪也都止不住地往下流。

    正当大家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忽然有一人惊叫道:“你们看,这孩子的手捏着的是什么?”

    大家朝小静的手看去,发现她的右手紧紧捏着一个东西,小静的妈妈发疯似的冲上去,掰开女儿的手,原来是一团纸。她双手颤抖不止,展开这团已被血染红的纸,只见上面写着:“爸爸妈妈,我是自己跳楼的,现在你们可以请那些叔叔阿姨们来出一份礼了。”

    大家一看,头皮都发了麻,都知道这句话的背后隐含的是什么。

    “不,我女儿是被害死的,我女儿是被害死的。”小静的妈妈突然凄惨地大叫起来……威尔·郭尼康却把这声音称为“鸟喧华枝”,说是这比什么云雀、夜莺,连同田野、树林的天籁加在一起还要好听呢。

    伦敦的叫卖声——艾迪生

    初来乍到的外国人或者外地乡绅,最感到吃惊的莫过于伦敦的叫卖声的。我那位好朋友罗杰爵士常说,他刚到京城第一周里,脑子里装的全是这些声音,挥之不去,简直连觉都睡不成。相反,威尔·郭尼康却把这声音称为“鸟喧华枝”,说是这比什么云雀、夜莺,连同田野、树林的天籁加在一起还要好听呢。最近,我接到一位访客来信,谈到这个问题,这封信,我不加任何按语,发表出来,请读者自己去看。

    “先生:

    我是一个没有职业的人,只要能让我正正派派活下去,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去做。我制订种种方案,实行起来可以叫人轻轻松松发财数百万之后,可惜议院不肯听听我的意见——他们不是以为我疯了,就是把我当作骗子。现在,我这一心造福大众、既能利己、又能富国的事业既已落空,愿就个人潜心探讨的另一计划,向贵报略陈鄙见。上项计划,若蒙贵报向伦敦及威斯敏斯特二市当局推荐,本人说不定还可以找到一个体面的职业。

    鉴于叫卖之声目前还处于一种无章可循的状态,我想来谋求伦敦市声总监一职。这个职位,我自认为还能胜任的,因为我本人嗓门很高,对于我们英国工商各业又了如指掌,而且还精通音乐。

    伦敦的市声可以分为声乐、器乐两大类。后一类现在特别杂乱无章,在伦敦,救火员是有特权的人物,他可以敲打着一只铜壶或者一口煎锅,接连一个钟头不停,把整整一条街的人全都惊动出来。更夫半夜敲梆,把我们从梦中惊醒,好像屋子里突然闯进了一个贼。阉猪匠的号角声倒有点悦耳,可惜在市区里难得听见。因此,我想建议:此类发声器具必先经过仔细检验,测定它对于女王陛下忠实臣民的耳鼓究竟产生何种影响,然后由鄙人将其音量加以调整,逐一批准,否则,不得擅自使用。

    口头的叫卖声包括的范围则要广泛得多,而且又是那样聒聒噪噪,野调无腔。外国人听不懂这许多嚎叫到底是什么意思,说不定以为我们全城的人都发疯了。卖牛奶的人所采用的音调一般都在E调la以后,声音又特别尖细,听起来碜得我牙痒痒地。扫烟囱的人音调不受什么固定限制,有时候用最深沉的低音,有时候又用最尖锐的高音来吐露自己的心意,在全音阶中从最高音到最低音都可以。同样的评语也适用于那些卖煤末的、更适用于卖碎玻璃和砖渣的小贩。对于这些以及其他类似的行当,我职责所在,理应加以调整,先要使得这些流动商贩的叫卖声柔和、悦耳,方才准许他们在街头出现,还要使得他们的叫卖声适应各自的货物,特别要防止的是卖的东西最少、喊的最凶的人——这在卖纸片火柴的小贩那里是最明显不过了,对于他们,我只好照搬一句老话:‘声音很大,货色可怜。’

    上面说的那些纸片火柴的音乐家们,为了兜售他们那些微不足道的商品,有时候吆喝的声音实在太大了。我认识的一位患有脾脏病的老先生只好掏腰包请他们当中的某一位再也不要到他住的好条街上来了。可是,这笔交易结果怎样?第二天,那一带所有的纸片火柴贩子一个接一个到他门口叫卖,指望那位先生以同样的方式拿钱来把他们支走。

    我们伦敦的叫卖还有一个大毛病,就是吆喝起来不顾时间,也不讲分寸。譬如说,新闻自应以快速公布不是,因为这种商品是经不起久放的。但是,卖报的时候也不必那样风是风火是火,跟闹了火灾似的。然而,这却是通常现象,一眨眼工夫,一场血战的消息就从伦敦这一头吆喝到那一间,弄得全城哄动。法国人有一点点动向,总是急匆匆登出来,让人觉得好象已经兵临城下似的。此种弊端,本人自当负责予以适当纠正。在卖报声中,对于胜利消息、行军消息、野消息,以及荷兰、葡萄牙和西班牙各国邮件中所传来的消息,务必有所区别。

    在这一方面,我还必须指出:每当萝卜上市,总有许多乡下人大吵大嚷,沿街叫卖,满城为之骚然,实属不可原谅,因为萝卜这种商品即使在卖方手里放一放,并没有放凉的危险。

    另外有些商贩爱拉长腔,在我看为,我比前面说的那些叫卖声要更有韵味。特别是箍桶匠爱用闷声,送出他那最后的尾音,不失为具有和谐动人之处。修理匠常用他那悲怆、庄严的语调向居民们发问:‘有修理椅子的没有?’我每当听见,总禁不住感到有一种忧郁情调沁入心脾。——这时,你的记忆会联想出许许多多类似的哀歌,它们那曲调都是缠绵无力、哀婉动人的。

    每年,到了该摘黄瓜、收莳罗的季节,那叫卖声让我听了格外高兴。可惜,这种叫卖像夜莺的歌唱似的,让人听不上两个月就停了。因此,倒值得考虑一下,是不是在其他场合把这个调调儿再配上别的什么词儿。

    还有些人——譬如说,不几年以前大家叫做‘松软——可口——蓬蓬酥’的卖点心小贩,以及现在(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通称为‘香粉沃特’的脂粉货郎,不以他们祖祖辈辈留传下来的叫卖为满足,还特别编出自己的歌曲来,以吟唱代替叫卖。在一个管理完善的城市里,对于这些市井奇人究竟应该宽容到何等程度,也值得我们认真考虑。

    在这些高声叫卖之徒当中还普遍流行一种荒唐行径,对此我不能放过不提,因为那使得他们的叫嚷不仅嘈杂不堪,而且也于公众无益。我指的乃是他们叫卖时拼命不让人听懂的那种无补实际的本领。在这方面,他们究竟是不是在向我们那些装腔作势的歌唱家学习,我且不去说它。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市民判断他们卖的什么货色,并不是根据他们叫喊的词儿,而是听他们叫喊的调调儿。有时候,我看见一个从乡下来的孩子跑出来,向风箱修理匠买苹果,向磨剪刀师傅买姜面包,这就可见一斑。有些高极的花腔叫卖家对于这门艺术钻研到了如此入迷的地步,结果,除了他们自己的熟人,谁也猜不出他们干的到底是哪一行。譬如说,谁能想到,修理工喊的词儿竟是:‘给活儿就干哪!’

    如此,既然在这个阶层里天才能人甚少,一切公共叫卖之声应该统归明理善断之士主管,噪音不美者不得在街头大喊大叫,叫卖不仅要压倒人声喧哗、车声轨轨,而且要使用恰当词句将各自贩卖的货色加以说明,发音也要清晰、悦耳。我谦卑地把自己推存出来,担此重任。

    倘蒙奖掖,本人还有其他方案,也将一一献出,以惠公益,余不一一。

    狂想客谨白。

    人类一切痛苦之事,大都由于对事情的错误估价,亦即因小失大。

    因小失大——富兰克林

    在一个假日里,同伴们集钱购买玩具,而我是负责跑腿的。当我口袋里装满了同伴们的铜板时,我立即向儿童玩具店跑去。有必要说一下,当时我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路上,我瞧见别的孩子手里拿着哨子,哨子吹出的声音把我迷住了。于是,我就把铜板统统掏出来,换了一只哨子。我回到家里,一蹦三跳地吹着哨子跑遍全屋,为此颇感得意,不想妨碍了一家人。我把买哨子所付的钱数告诉兄姐和堂哥堂姐时,他们说我付了四个哨子的钱,还对我说,多付的钱本来可以买许多好玩的东西。他们嘲讽我做了件蠢事,我由于气恼而大声哭泣起来。即使现在每想到这件事,我所感到的羞辱,远远超过哨子带给我的乐趣。

    然而,这件事一直印在我的脑际,而且后来对我的人生颇有助益。每当别人引诱我去买一些我用不着的东西时,我常常告诫自己:“别对哨子花太多的钱。”我把钱省了下来。长大成人以后,闯进了大千世界,结识了形形色色的人,我发现有许多“对哨子付出了太多的钱”的人。

    有的人渴望得到宫廷的青睐,把时间浪费在宫廷会议上,放弃休息、自由、美德,甚至朋友:在我看来,这种人对他的哨子付了过高的代价。

    有的人争名夺利,时常参与政事,忽视自己的本职工作,最后因此而堕落,我认为,这种人对他的哨子付出的代价实在太高了。

    有的守财奴为了敛财致富,不惜置一切舒适、一切与人为善的快乐、别人对他的尊敬和友谊的欢乐于不顾。对此,我劝诫他们说:“可怜的人啊,你为你的哨子付出了过高的代价。”

    有的人专事寻欢作乐,不努力提高自己的志向或社会地位,忽视健康,只沉溺于眼前的良辰美景时,应该劝慰他们说:“错了,你这样做适得其反,在自找苦吃;你对你的哨子付出了过高的代价。”

    有的人注重于外貌仪表,讲究衣着,欲置备豪华舒适的住宅、精雕细琢的家具和富丽堂皇的马车,但他的财力根本未达到此种水平,结果弄得债台高筑。我感叹道:“你对你的哨子付出了太高太高的代价。”总而言之,人类一切痛苦之事,大都由于对事情的错误估价,亦即因小失大——“对他们的哨子付出过高的代价”。

    舒适是达到目的的手段。可是当前的看来却把它当作一种目的,一种绝对好的东西了。

    论舒适——赫胥黎

    一桩新鲜事物法国的旅店老板们把它叫做“现代化的享受”,他们说得很好。讲舒服这件事确是近代才有的,比发现蒸汽要晚,发明电报时它刚刚开始,而比发现无线电也不过早个一二十年。使自己舒服,把追求舒适作为目的这一人类能够自己提出的最有吸引力的事是现代的新鲜事物,历史上自罗马帝国以来还从未有过。我们对于非常熟悉的事物总是认为当然,不假思索的,她象鱼儿对待生活在里面的水一样,既不觉奇特也不觉新鲜,更不会去想一想有什么重大意义。软椅子,弹簧床,沙发,暖气;经常能洗热水澡,这些和其它使人舒服的东西已经深入到不算太富裕的英国资产阶级家庭日常生活里,而在三百年前就连最伟大的帝王可是做梦也想不到的。这件事很有趣,值得考查一下,分析一下。

    首先使人们注意到的是我们的祖先生活得不舒服基本上是出于自愿。有些使人们生活舒服的东西纯粹是现代才发明出来的。在发现南美洲和橡胶树之前,就无法给车装上橡皮轮子。但就大多数来说,使我们能过得舒服的物质基础里去并没有什么新鲜东西。在过去的三四千年里,任何时候人类都可以造出沙发,吸烟室里的软椅,也可以安装上浴室。暖气和卫生管道。实际上,在某些时代人们也确实有过这些享受。约在公元前两千年诺色斯地方的居民就知道用卫生管道。罗马人曾发明一种复杂的热空气取暖的系统,而一座漂亮的罗马别墅里洗澡设备的奢华和完备更是现代人做梦也想不到的。那里有蒸气浴室,按摩室,冷水池,和墙上画有不甚正经的壁画(如果我们可以相信西东尼斯·阿波里纳里斯的话)的不冷不热的晾干室,那里有舒服的榻床,你可以躺在上面和朋友聊天,等身上的汗落下。至于公共澡塘,那就更是奢华到几乎难以想象了。罗马的哲人政治家寒尼加说过:“我们已经奢华到了在浴池里如果脚下踩不到宝石就不满意的地步了。”澡塘大小和设备的完善也不下于它奢华的程度。罗马皇帝戴阿克里欣的澡塘里的一间浴室就曾被用来改成一座大教堂。

    还可以引用许多例证来说明我们的祖先所拥有的有限手段是如何可以利用来使得生活舒服的。这些例证很清楚地说明中古时代和现代早期的人们在生活上之所以既不讲卫生又不会舒服并不是缺少改变他们生活方式的能力,而是因为他们愿意那样,因为肮脏和不舒服适合于他们政治上,道德上和宗教上的原则和偏见。

    舒适与精神生活舒适和清洁与政治、道德、宗教又有什么关系呢?粗看去人们会说在圈手椅和民主制度,沙发和家庭制度的松弛,热水澡和基督正统教义的衰亡之间既没有,也不可能有什么因果关系。但只要仔细看一下,你就会发现在现代生活中对舒适的要求的增长和现代思潮之间存在着极为密切的关系。我希望在本文里能说清这种关系,能阐明为什么艺术发达的十五世纪的意大利王公贵人,伊丽沙白女王时代的英国人,甚至全盛时代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四都不可能(不是物质上而是心理上不可能)生活在罗马人会叫做象样的清洁卫生环境里,或者享受一下对我们是不可缺少的生活上的舒适。

    先谈谈圈子椅和暖气。我准备说一下,这些事物只有在封建专制制度瓦解和旧式家庭和社会等级衰亡之后才可能出现。软椅子和沙发之所以存在是为了使人们可以懒洋洋地靠在上面。在一张精致的现代圈手椅上你也只好靠着。而这种姿势是既不足显示尊严又不能表达恭敬的。要打算显得神气或者训斥下属,我们总不能躺在软软的椅子里两脚蹬在壁炉架上,而必须坐直了,摆起架子才成。同样,要对一位夫人表示有礼貌或者对尊长表示敬意,我们也不能靠在那里,就是不站起来也得挺直腰板儿坐着。在过去的人类社会里有一套等级制度,每一个人都要对下显示尊严对上表示恭敬。在这种社会里,斜靠地坐着是绝对不可能的。路易十四在他的朝臣面前不可能这样做,而他的朝臣在他们的皇上面前也不可能这样做。只有亲临议会时,法兰西皇帝才能当众倚在御榻上。在这种场合,他要斜倚在一张名为“正大光明”的榻上,王公们坐着,大臣们站着,其他的小家伙都得跪着。讲舒服被宣布为帝王的特权。只有皇帝可以伸直了腿。我们也可以相信,这腿也会伸得非常有帝王气概。这样斜倚着,纯粹是礼仪上的需要,毫不丧失尊严。不错,在通常日子里皇帝是坐着的。但要庄严端坐;帝王的尊严是不能不保持的。(因为,说到底,帝王的尊严基本上也就是保持外表上尊严的问题。)同时朝臣们也要保持臣服的外表,或是站着,或者因为官高并是皇室近友,甚至在皇上面前也可坐在凳子上。朝廷上如此,贵族家庭里也如此。皇帝和朝臣的关系也就是绅士和他的家人,商人和他的学徒和仆人的关系。毫无例外,在上面的要显示出尊严,在下的要表达出服从以分清上下;这样谁还能不坐直了呢?就是在亲密的家庭关系里也是一样;父母像教皇和贵族一样以天赋的权力统治一切;儿女们就是臣民。我们的祖先对摩西十诚的第五诫是非常认真的——如何认真可从下一事例中看出。在伟大的加尔文以神权统治着日内瓦的时代,有一个孩子因为要打他的父母竟被当众袅首。孩子们在父母面前坐不正,也许不致有杀头之罪,但也会被认作大不敬,要遭到鞭答、不许吃饭或关禁闭。为了没有举手到帽沿向他致敬这一件小事,意大利贵族·岗扎加就把自己的独生子踢死;要是他的儿子竟当着他的面斜靠要椅子里会惹得他干出什么事来——这真叫人不敢想下去了。儿女不能在父母面前歪着靠着,同样,父母也不能在儿女面前歪着靠着,怕的是在有责任尊敬他们的儿女面前降低了自己的威严。因此,我们看到,在二三百年前的欧洲社会里从神圣罗马皇帝、法国国王到最穷的乞丐,从长须的尊长到儿童,任何人都不可能在人前不端端正正坐着。古代的家具就反映出使用它们的那个等级社会的生活习惯。古代和文艺复兴时代的工匠有能力造出圈手椅和沙发使人坐上去和今天的产品一样舒服,但社会既是那样,他们也就不去造它了。实际上,直到十六世纪,连椅子也是少见的。在那以前,椅子是权威的象征,现在委员会的委员们可靠在椅子上,(会议员也坐得很舒服,但有权威的还是主席,或者叫做“坐在椅子上的人”(Chairman),权威还是产生于一张有象征性的椅子,中古时代只有大人物有椅子。他们旅行时要带着自己的椅子以便一刻也不离开他的外在的、看得见的权威标识。就是在今天,宝座还跟皇冠一样是皇权的象征。中古时期,就是能坐下时,平民们也只能坐在长短凳或长椅子上。在文艺复兴时期,随着富裕的独立资产阶级的兴起,使用椅子才随便起来。买得起的就能坐椅子,但要端坐受罪;因为十六世纪的椅子还是定座式的,谁坐上去都不能不被迫采取令人受罪的有威严的姿势。直到十八世纪时,老的等级制度崩溃了,才有使人舒服的家具。但就是那时,也还不能在上面随意歪着靠着。可以在上面随意让人(先是男人,随后是妇女)歪着的圈手椅和沙发是直到民主制度巩固树立起来以后才出现的。是中产阶级发展壮大起来,老规矩不存在了,妇女解放了,家庭里的限制消失了之后才出现了。

    暖气和封建制度适当的房屋供暖是现代化的享受另一个组成部分,而这件事在古代社会的政治结构下也是不可能的,至少对当时的权势者是不可能的。在这一点上,市民比贵族强。住房较小,所以他们还能暖和些。但是王公贵族和皇帝、红衣主教却要住在和自己身份相称的宏伟壮观的殿堂里。为了证明比别人要高贵些,他们不得不置身于超乎一般大小的环境里。他们在溜冰场大小的敞厅里接见客人;他们常同大群人簇拥着穿过象阿尔卑斯山隧道那样长而多风的走廊过道,又要在恰象尼罗河的瀑布给冻结成大理石那样的楼梯上走上走下。在那种时代里做一位大人物就要花许多时间安排豪华的芭蕾舞等等表演,而这就要有宽敞的地方才能容得下演员和观众。皇宫和贵族的府邸甚至普通的乡绅住宅都要那么高大,这就是原因。他们就好像是巨人一样要住在十丈长三丈高的屋子里,否则就不合身份了。真豪华,真宏伟,可又是多么冷嗖嗖的呀!在我们今天,靠自己的本事奋斗上来的大人物没有必要和那些天生的贵人比阔气来维持自己的地位,因之他们宁可少摆点架子而多图点舒服,住进了小一点但可以取暖的屋子。(过去的大人物在他们闲暇的时间也是这么办的;大多数古老的宫殿都有些小套房间,宫廷上的大场面结束后,宫殿的主人就退居到那里去。但是大场面往往时间拖得很长,过去的不幸的王公贵人也就不得不摆起排场在冰冷的殿堂里和冷风呼啸的走廊过道里度过许多时间。)有一次在芝加哥的郊区开车,有人领我去看一所房子,房主据说是全城最阔和最有势力的人。那所房子中等大小,有十五到二十间不大的旁间。这很使我诧异,并想起我本人在意大利住过的那些巨大的宫殿来(租金比在芝加哥存一辆福特汽车花的钱要少得多)。我还记得那大排大排的有通常舞厅大小的卧室,有火车站那么宽敞的客厅和宽得可以容两辆小卧车并排开过的楼梯。宏伟的宫殿,住在里面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可是一想起二月间从阿平宁山那边刮过来的怕人的风,我又觉得芝加哥那位阔人不去学另一个时代在不同的国家和他同样的人那样把财富花费在排场上是有道理的了。

    洗澡和道德是皇权、贵族和古代社会等级制度的没落才使我们获得以上谈到的现代享受的两个组成部分;至于第三个组成部分,洗澡,我想至少部分地应当归功于基督教道德的衰败。在欧洲大陆上,而据我所知也在别处,现在都还有修道院学校,在那里面年轻的淑女受到一种教养使她们深信人体是一种不洁和猥亵的东西,不但看到别人的光身子就连看自己的也是犯罪的。就是在准许她们洗澡时(在每两星期的星期六),也要求穿上一件长达膝下的衫。甚至命令她们一种特殊的换衣服的技巧以保证她们越少看见自己的身体越好。幸好这类学校继承的是基督教的苦行传统,这个崇高传统由圣安东尼和那些第比斯的不洗脸、营养不足和禁欲的僧侣传下来几百年直到今天。因为这个传统削弱了,妇女才总算得到了经常洗澡这种享受。

    早期基督徒对洗澡是全不热心的;但说句公道话,基督教的苦行传统倒也不一贯敌视洗澡这件事的本身。早期基督教的长老们觉得罗马人洗澡时男女混杂得惊人,这是自然的。但是他们里面较温和的是准备有限制地允许人们洗澡的,只是不要搞得不象样子。最后把罗马人的豪华澡塘搞掉的除了基督教的苦行主义之外,还有来自北方的野蛮人的破坏。实际上在笃信基督的时代洗澡也曾经复兴过一时。十字军从东方回来,带来了东方的蒸汽浴,似乎在欧洲颇为流行。为了某种不易了解的理由,洗澡的风气慢慢衰落了,十六世纪末期和十七世纪初期的男人或女人之不讲卫生和他们野蛮人的老祖宗不相上下。这种起伏可能与医学理论和宫廷的风气有关。

    苦行主义的传统总是对妇女特别严格。在他们日记里,法国的龚古尔弟兄曾记下在法兰西第二帝国时代上层社会里有一种流行的观点认为,洗澡风行以来,妇女的姻静和道德水平是大为降低了。从此得到的必然推论显然是:“女孩儿家要少洗澡。”青年女士们喜欢享受洗澡乐趣的应当感谢伏尔泰的嘲讽和十九世纪科学家的唯惟物主义。假如没有这些人来打破修道院学校的传统,她们恐怕直到今天也还同她们的先辈一样地娴静,也同她们一样地不讲卫生。

    舒适与医学然而,喜爱洗澡者最应感激的还是医学家。微生物传染的发现鼓励了讲卫生。今天我们是以印度教徒那样的宗教热情来对待洗澡的。洗澡对我们来说已经成为具有魔力的仪式,可是保护我们不受那些体现在喜爱肮脏的细菌上面的邪恶势力的毒害。我们甚至可以预言这种医学宗教还会进一步破坏基督教的苦行传统。自从发现阳光对人的好处以来,从医学上来说,穿过多的衣服就成为一种罪恶。不害羞已成为一种美德。很可能要不了多久,对我们来讲声望犹如原始人间的巫医那样的医生们就会要求我们一丝不挂的了。到了那时也就达到了使衣着越来越舒服的最后阶段。这个过程已进行了有一段时间,先在男子中间,然后在妇女中间,而其间决定性的因素就包括等级制度下的繁文缛节和基督教道德的衰微。在他那本记载了格莱斯东去世前不久访问牛津大学的描绘支持的小册子里,佛莱彻先生记下了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对牛津学生的评论。看来他对学生们穿衣服既不整齐又不考究是很恼火的。他说他年轻时青年身人身上总要有值百把英镑的衣服和饰品,而每一个有自尊心的青年最少也要有一条他穿上后从不坐下的裤子,怕那一来会走了样子。而格莱斯东去访问牛津时,那里的学生还是穿浆得很硬的高领衬衫和戴圆顶礼帽的。我们不知道若他看见当前大学生们穿的敝领衬衫和花里胡哨的毛衣和松松垮垮的法兰绒裤子的话,他会作何感想。人们从来也没有象现在这样不讲究维护尊严的外表了;这样随随便便是从未有过的。除去最庄严的场合,人们都可以不考虑级别地位而穿他觉得最舒服的衣服。

    使妇女们不能舒适的障碍既有道德方面的也有政治方面的。妇女除了行动上不得不循规蹈矩之外,还要服从基督教苦行道德的传统。在男人早已放弃他们不舒服的礼服之后很长的时间内,妇女仍然为了庄重的缘故而忍受极大的不便。是世界大战把她们解放了出来。妇女一旦参加了战时工作,她们马上发现那种传统的端庄的衣着和工作效率很不相容。她们选择了效率。等到发现了少端庄一点的好处后,她们就再也不肯回到老样子去了,这大大改进了她们的健康也增加了她们个人的舒适。现代时兴的衣服之舒服是妇女从未享受过的。甚至古希腊人或许都没有这么舒服过。不错,她们的内衣是再合理不过的;但是她们的外衣,和印度妇女的服装一样,只不过是拿一块布裹在身上再用别针别上就算完了。没有哪位妇女会感到要靠别针来保持自己的仪态是真正舒服的。

    舒适本身就是目的因传统的人生哲学发生变化而成为可能的什么这件事,现在已经自行发展了。因为追求舒适已成为一种生理习惯,一种风气,一种本身就值得追求的理想。世界上使人舒服的事越多,人们也就越觉得它的可贵。尝过什么叫舒服的滋味的,不舒服对他就成为一种真正的折磨。崇拜舒适的风气是任何其它风气同样厉害的。此外,和提供使人舒服的条件紧密结合的有巨大的物质利益。好舒服的习惯一减退,制造家具的、暖气的设备和管道设备的商家都吃不消。利用了现代广告术,他们有法子迫使它不但存在而且发展。

    在简短地追溯了现代享受精神上的来源之后,我还得就它的影响说两句话。我们要得到什么总不免要付出些代价。因之要舒服就要以失去别的同样有价值甚至是更为有价值的东西来作为代价。当前一位有钱的人盖房子般总是首先考虑他未来的住所是否舒服。他要花一大笔钱。因为舒适的代价是很高的;在美国,人们常说水暖俱全,房子出让。在洗澡间、暖气设备和带软垫的家具等等方面,花了这笔钱,他就觉得他的房子是十全十美的。若在以前的时代,象他这样的人却首先会考虑他的房子是否华丽,是否给人以深刻印象——换句话说,就是先考虑美观再考虑舒服。我们同代人花在浴室和暖气上的钱在过去就会花在大理石楼梯,宏伟的外表,壁画,一套套金碧辉煌的房间和绘画雕像上。十六世纪的教皇们的居住条件之不舒服在一位现代银行家看来会是不能容忍的;但是他们有拉斐尔的壁画,他们拥有西斯汀教堂,还有镶有古代雕塑的长廊。难道因为梵蒂岗没有浴室,暖气和软椅子,我们就应当觉得教皇们很可怜了吗?我有点觉得我们当前要求舒服的热情是有点过分了。虽然我个人也好舒服;但我曾住过差不多不具有英国人认为不可缺少的任何现代设备的房子而感到很快乐。东方人,甚至于南欧人是不大知道什么叫舒服的,他们的生活和我们祖先在几世纪前的生活差不多,可是虽然缺少我们那一套复杂而价值高昂的软绵绵的奢侈品,他们似乎生活得也很好。我是个守旧派,仍然相信有高雅的也有低俗的东西,我看不出不能提高人们思想境界的物质进步有什么道理。我喜欢能节省劳力的装置,因为它们可以使人们省下时间去从事脑力活动。(但是这是因为喜欢脑力活动;有许多人可不喜欢这样,他们喜爱节省脑力的装置就和喜欢自动洗碟机和缝纫机一样。)我喜欢迅速而方便的交通。因为扩大人们可以活动的世界的范围就会扩大他们心胸。同样我也觉得寻求舒适是正当的,因为那样就可以提高精神生活。不舒适会阻挠思想的活动:身上又冷又酸痛要用脑子也是困难的。舒适是达到目的的手段。可是当前的看来却把它当作一种目的,一种绝对好的东西了。也许有一天大地会被变成一张巨大的软垫床,人的躯体在上面打盹,而人的心灵被压在下面,象苔丝蒂梦娜那样地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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