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在一起-烟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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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衣男的戒烟过程很痛苦,在没有烟抽的日子里他似乎一下子多出了大把的时间,那些钟表指针仿佛生了锈,每走一步都要历经艰难险阻。大衣男盯着墙上的挂钟,越看越激发出一种近乎仇恨的情绪,他干脆把钟表的电池取出,狠狠地丢进垃圾桶,可仍旧无法换走些许的空虚与无所适从。

    大衣男开始吃很多的零食,他去超市里大堆大堆地捧回零食,像是一个阅读饥渴的学生猛然闯进了一座图书馆,不管好的坏的,好吃的、难嚼的,统统填进嘴巴,他也像是在填补零食知识的空缺,尽力想把每一种都尝一遍,这种近乎病态的心理让他越来越欲罢不能。

    这天,女人约大衣男去图书馆,大衣男抱着一大袋新品薯片前去赴约。在图书馆静谧的环境里,女人皱着眉头看大衣男一口一口地往嘴巴里填着薯片,那包装袋哗啦哗啦的清脆响声挑动着她的神经,她把正在查阅的资料暂时搁在一边。“好吃吗?”她厌烦地问道。

    大衣男掏出一片递给她:“你尝尝,芥末味的。”

    女人摇了摇头:“这里是图书馆,安静点行吗?你没看这周围的人都在看你吗?”

    “又没人说在图书馆不准吃薯片,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猴?”大衣男开玩笑道。

    “你打扰到我了,你能不能找一本书安静地看一会儿,就一会儿,求你了。”女人换了一种方式。

    “我可不喜欢看书,对了,忘记和你说了,我最近在写一个小说。”大衣男突然神秘地说道。

    “讲的什么故事?”女人明显是被转移了话题。

    “一个小说家的寂寞生活,故事里的小说家有在不停地抽烟哦!”大衣男又填了一把薯片进嘴里。

    女人忽然就笑了:“我能够理解你的痛苦。”

    大衣男继续吃零食,继续写小说,他写到小说家买了一盆花,却长出一盆子草,可他每日仍旧闲适地修理着草,希望草长得更漂亮些,但那些草一被修剪就迅速枯萎,小说家也不懊恼,他就捧着那盆草,等着它们再长出来。在那些草还没再长出来之前,小说家随便搭上了一艘船,去了江中的一个岛,那岛上全是柳树。小说家记起在年幼的时候,一个女生很炫耀地和自己说她去过那个岛,小说家对这事一直怀恨在心,想着有遭一日我一定去更厉害的岛屿。可现在他明白了,他那时确切的心理也不过是想着也要去这岛上看一看。

    在小说家去了岛上的这些日子里,大衣男和女人约了好几次的会,他们去了游乐场,坐在旋转木马上装孩子,而大衣男真的就如同孩童一般,一边在旋转一边在吃零食,甚至在坐过山车时,他也会抓住一瞬的安全感迅速地填进嘴巴一粒干果。他的两个大衣兜里,永远有吃不完的零食,这似乎也是孩子们的梦想。

    他们又去了马戏团,在表演的空档里,大衣男看着笼子里的猴子好笑,便扔了一把瓜子进笼子,猴子们吃得很随心。大衣男又突发奇想,把口香糖吐出扔了进去,那猴子粘了一手,怎么都挣脱不掉,管理员很气愤地拍着笼子大骂,大衣男却笑得前仰后合。在他肆无忌惮地大笑时,女人侧过脸去看他的样子,眼睛里是说不出的哀愁。

    而大衣男在那一刻,似乎感觉到小说家也在这戏院里,那种感觉是虚幻的奇妙的,却又万分真实,于是他回到家后写道:“小说家从岛屿回来后看了一场马戏,最爱的表演是空中飞人,他在马戏散场后,走在一条越发清冷的街道上,忽然被孤独侵袭。”

    小说家在清冷的街道上遭受了孤独的侵袭,他在回到家里后这孤独感却变本加厉,他开了灯,关了窗帘,挑出一张DVD,把自己放进沙发里。电影里的光景也是孤独的,总会有人喜爱那逆光的场景与冗长的镜头,他看着主角走向一条下坡路,恍然间明白这孤独感并不是突兀地袭来,而是自始自终围绕在自己左右,只要稍不留神,他们就立竿见影。

    小说家点燃一根烟,那熟悉的味道能让他有片刻安抚,于是他又想起了大衣男。

    大衣男的日子也不好过,那零食原来是比烟瘾更难以控制的心魔。他陪着女人去参加婚礼,是女人最好的女朋友结婚,举行的是西式婚礼,在一家很圣洁的教堂之中。新郎新娘站在礼台上,笑着说我愿意,女人和大衣男站在亲友的第一排,女人感动得几乎落泪,而大衣男却把手悄悄地伸进西服兜,迅速地摸出一粒干果填进嘴巴。他以为自己的动作够迅捷够隐秘,事实当然也是这样,只可惜那粒干果太硬了,他合并牙齿把干果咬碎的声音有些大,女人扭头看了他一眼,他抿着嘴巴耸了耸肩膀。

    婚礼继续进行,他含着的那粒干果不可能自行融化,于是他又嚼了一下,这下的声音比刚才更大,连牧师都听见了,他把目光投向大衣男的方向,大衣男低下了头,接着却响起了第三声干果碎裂的声音,这次的声音很小,但是终于达到了女人忍耐的极限,她也不管现在是婚礼的现场,突然猛地大吼了一声:“够了!”然后拉着大衣男的手跑出了教堂。

    天空中飘着雪,落在教堂的塔尖,也落在女人的头发上,大衣男的肩头。

    “吐出来!”女人冲着大衣男喊道。大衣男抿着嘴不说话,不吐也不敢嚼,就是那么怔怔地尴尬着。

    “我让你吐出来!”女人摇晃大衣男的肩膀,那雪就在她手中融化了,她又去扒大衣男的嘴巴,大衣男躲闪不及,就被女人的指甲划伤了嘴角,有细小的血丝溢了出来。他用手抹了一把,把那一口干果吐在了地上,也吐出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知道今天这日子多重要吗?你都干了些什么?”女人在咆哮。

    “我没干什么,只是忍不住吃了一粒干果,不影响的。”大衣男努力解释,在他看来,女人才是破坏之王,当然他也这么说了。

    “你在怨我?没有你我怎么会那样?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呢?”女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大衣男,“请你离开!我现在请你离开,别让我说出滚那个字!”

    大衣男又耸了耸肩:“看来你需要冷静一下,那我就先走了。”

    还没等大衣男转过身,女人倒是先转身朝教堂门口走去,大衣男也就也背过身往大门外走出,两个人的背影越拉越远,就连动作也放慢了速度。那飘扬的头发、摇晃的衣摆,都被雪虚化了,也僵硬了。

    大衣男很久没有见到女人了,女人像是在逃避他一般把自己隐藏了起来,他试着去寻找一些办法,但也知道自己的试着寻找是多么的不尽力。他总是想着,她是爱我的,是她主动和我搭讪的,她还会来找我的。

    在等待女人消息的末尾里,大衣男的小说也写到了结局,小说家抽完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也终究没能摆脱孤独,没能释然人生,于是他收拾起行囊,开始了一段旅行。

    小说家来到机场,面对汹涌的人群突然就没了归属感,他站在那里视线环绕了一圈又一圈,他在恢宏的玻璃窗前久久矗立,又坐在行李箱上低头沉思,他有些不明白这个世界存在的合理性,也不甚了解孤独的圆滑与质感,他想要到吸烟室抽一根烟,可是偏偏又遇到了一对男女在上演分别的戏码。

    男的穿着黑色的大衣,女人拖着行李箱,女人今天就要走了,离开这座城市,去外地工作。

    “怎么突然就要走了?也不提前来个消息。”大衣男在抱怨。

    “也是突然接到的调令。”女人有些说不下去这个谎。

    “能不走吗?”大衣男试探性地问道,“或者我可以和你去。”

    “算了,咱们的缘分算是尽了。”女人很坦白地说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说算了就算了?你当我是什么?是在玩我吗?”大衣男一连串的疑问也是在发火,“你对待感情永远就是这么不认真吗?那你当初还和我搭讪干什么?”

    女人弄了弄头发:“这么和你说吧,人生若只如初见,这么说你明白了吗?”她接着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凡事没必要说得那么清楚,怪伤人的。”

    大衣男就无话了,改变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力量,世人皆无法阻挡,这道理他明白,只是还是在那一刻想要重新审视自己,还是会觉得心里堵堵的,还是会有乌云漫过心头,下一场不疾不徐的雨。

    他说:“那祝你愉快。”

    她说:“谢谢,再见。”

    女人走后大衣男在机场的超市里买了两条烟,走出机场大厅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阳光有些刺眼,太阳外围有一个巨大的日晕,就像是太阳吐出的一个大大的烟圈。大衣男想,等抽完这两条烟,他也就应该能够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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