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锦囊-有百科全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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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偏僻的小村里,

    一位先生去大城市买了一本百科全书,

    从此,他成了村里最有知识的人。

    书越看越薄,等传给他孙子时,

    只剩下封皮和半张纸了,

    但他的孙子仍是这个村最有知识的人。

    太太与西瓜

    ——[中国]萧红

    为了求得一份每月十元的厨夫的职业,

    他花三元钱买了一个时令的西瓜,

    然而却被五小姐抛到了地上。

    五小姐在街上转了三个圈子,想走进电影院去,可是这是最末的一张免票了,从手包中取出来看了又看仍然是放进手包中。

    现在她是回到家里,坐在门前的软椅上,幻想着她新制的那件衣服。

    门栏外有个人影,还不真切,四小姐坐在一边的长椅上咕哝着:“没有脸的,总来有什么事?”

    一个大西瓜,淡绿色的,听差的抱着来到眼前了。四小姐假装不笑,其实早已笑了:“为什么要买这个,很贵呢。”心里是想,为什么不买两个。四小姐把瓜接过来,吩咐使女小红道:

    “刀在厨房里磨一磨。”

    淡绿色的西瓜抱进屋去,四小姐是照样的像抱着别人给送来的礼物那样笑着,满屋是烟火味。妈妈从一个小灯旁边支起身来摇了摇手,四小姐当然用不着想,把西瓜抱出房来。她像患着什么慢性病似的,身子瘦小得不能再瘦,抱个大西瓜累得可怜,脸儿发红,嘴唇苍白。她又坐在门前的长椅上。

    五小姐暂时把新制的衣裳停止了幻想,把那个同玩的男人送给的电影免票忘下,红宝石的戒指在西瓜上闪光:“小红,把刀拿来呀!”

    小红在那里喂猫,喂那个天生就是性情冷酷黑色的猫,她没有听见谁在呼喊她。

    “你,你耳聋死……”

    “不是呀,刘行长的三太太,男人被银行辞了职,那次来抽着烟就不起来,妈妈怕她吃了西瓜又要抽烟。”四小姐忙说着,小红这次勉强算是没有挨骂。

    西瓜想放在身后,四小姐为了慌张没有躲藏方便,那个女客人走出来看着西瓜了。妈妈说着:

    “不要吃西瓜再走吗?”

    小姐们也站起来,笑着把客人送走。

    她们这回该集拢到厅堂分食西瓜来,第一声五小姐便嚷着:“我不吃这样的东西,黄瓜也不如。”

    抛到地板上,小红去拾。

    太太下着命令叫小红去到冰箱里取那个更大的田科员送来的那个。

    她们的架子是送来的礼物摆起来的!她们借别人来养自己的脾气。做小姐非常容易,做太太也没有难处。

    小红去取那个更大的去,已经拾到手的西瓜被吐啦,舍不得的又丢在地板上。

    站在门栏处送来礼物的人也在苦恼着。

    “为我找了十元一月薪金厨夫的职业,上手就消费了三元。”

    但是他还没听见五小姐说的“黄瓜也不如”呢。

    纸币的跳跃

    ——[中国]郁达夫

    被邻居批评一毛不拔的母亲,

    在酒桌上指责儿子不寄钱回家的母亲,

    吃饭时连一碗新烹的蔬菜都不忍下箸的母亲,

    当得知儿子患了咳血的病后,

    毫不犹豫地从贴身小袄里掏出了她全部的积蓄。

    绝大的一轮旭日从东面江上蒙蒙地升了起来,江面上浮漾在那里的一江朝雾,减薄了几分浓味。澄蓝的天上疏疏落落,有几处只淡洒着数方极薄的晴云,有的白得像新摘的棉花,有的微红似美妇人脸上的醉酡的颜色。一缕寒风,把江心的雾网吹开,白茫茫的水面,便露显出三两只叶样的渔船来。朝阳照到,正在牵丝举网的渔人的面色,更映射得赭黑鲜明,实证出了这一批水上居民在过着的健全的生活。

    晚上刚从远道归来,晚饭的时候陪他母亲喝酒,却醉到了好处,虽然有点动了伤感,但随后终究很舒适地熟睡了一晚的文朴,这时候曷亨曷亨地在厚棉被里咳醒了。他全身抽动着喀了几声,向枕边预备在那里的痰盒内吐了一口带血带灰的粘重的浓痰,慢慢伸出手来把一面的帐子钩起,身体往上一移,将腰部斜靠上了床头安置着的高枕,从高楼上临江的那扇玻璃窗里,抛眼向外面一望,就看见了一幅儿时见惯,但又多年不曾看到的,和平美丽的,初冬江上的故里清晨的朝景。

    “啊啊!……”

    不由自主地发了这一声也像是咳后的余波,也像是美景的激赏的感叹词之后,那一脸悲凉的微笑,又在他的油腻得很厚的脸上呈露了出来。

    “踏遍中华窥两戒,无双毕竟是家山!”

    静看了一会,带着呵欠,微微地拥鼻哼了两声,他的肩上就披上了那套盖在被上的絮袍夹袄,从絮袍袋里他又摸出了一支吉士牌烟卷来点火吸上。

    将上半身靠向了床栏,呆瞪着两眼,长长地把烟呼了一口,又慢慢地尖着嘴向前面舒的吐出了一口白色的烟气,他的朦胧的心里,无端竟酿起了一阵极平静极淡漠的伤痛的哀感。不过你若问他,这究竟是为了什么,那这时候怕连他自己,也不能够直截了当地说出他所以要伤痛的原因来。使他伤痛的原因,似乎是很多很多。自从他有记忆以来,一直到今朝挨着病醒转在故乡的卧床上的此刻为止,二十七八年间,他所遭遇着的,似乎只是些伤痛的事情的连续。他的脑里,心里铺填在那里的,似乎只是些悲哀的往事的回思。但是这些往事,都已升华散净,凝成了极纯粹,极细致的气体了。表面上包裹在那里的,只有一层浑圆光滑,像包裹在乌鸡白凤丸之类的丸药外面的薄薄的蜡衣。这些往事,早已失去了发酵、沸腾、喷发、爆裂的热力了。所以表面上流露着的只是沉静,淡漠,和春冰在水面上似的绝对的无波。他的这时候的内心心状,天上地上,实在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若有第二个人出来,向他动问,问他“你是在伤痛么”的时候,说不定他竟会含笑而不言,摇着头,睁着眼,心里很满足似地否认你这问话的无根据的。可是当他把第一口烟吸进又吐出的中间,他的心里却确在朦胧地,沉寂地,感触着伤感。

    慢慢地长吁出了这第一口烟气之后,那枝松松卷着的吉士牌却在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停驻了好一会,一截芝麻色的烟灰无声地掉在他的褥上了。重新将右手举起,深沉地又吸进第二口的时候,一阵狂咳,却忽然间逆烟冒出,冲破了他的周围的静默。睡在后房的他的老母,这时候早已寻声而至,笃笃的走进了他的卧室。

    “朴!你怎么会咳得如此之凶?听说你在吐血,现在可有血咳了出来?”

    今天早晨的她的这柔和的问语,听起来却满含着无限的爱惜之情。——呵呵,母子终究还是母子——一边还在咳着,一边已在脑里这样想到的时候,他的涨红的脸上,却早已纵横流满了因狂咳而出来的眼泪。

    “易赫——易赫——娘!——易赫——不,——不——不要紧的。——我——我——因为现在抽了一口烟。——烟——本来是不该抽的。——昨天晚上,在火车上无聊不过,向茶房买了这一包,以后想不再抽了。”

    她又走近了一步,把摆在他枕旁的痰盒拿起,伏下了白发蓬松的头,向玻璃窗外的光里仔细看了一回,就旋转身来,皱紧了眉头深深对他说:

    “朴!这可不对哩,你要马上去治好它才行。东梓关的徐竹园先生,是治这病出名的。你起来,就搭轮船去吧,去看看他开一个方来,马上治好了它。”

    “娘!您放心吧,我想上医院去治,这病是不十分要紧的,吃中药怕有点粘牵。”

    “徐竹园先生,你总该知道吧?我去年咳血的时候,也是他来医好的。”

    “他,好当然是很好的,可我终有点放心不过中医。”

    “什么话呢?快起来,噢,快起来。搭早班轮船去是很方便的,从这里到东梓关横竖总只有三四十里路程。”

    她的这声气口吻,完全还是二十几年前当文朴的幼年她在哄骗着他的模样。

    “娘!您放心吧,我会到杭州上海的外国医院里去医,这病本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

    “不,不,你还是快些起来,今天就去,上竹园先生那里去一趟来。”

    说着她就伸手向她自己的几层衣服里面的一件贴身小袄袋里摸索了半晌,从这里衣袋的夹层底里,她却取出了一个缠得很周到的黑缎小钞袋来。小心翼翼地移动着颤抖的手,打开钞袋,从里面取出了两张簇新的兴业银行五元纸币,她就又走近了半步,伸着这捏着纸币的枯手向文朴怀里一扑说:

    “朴,我也晓得你的,大约你是盘缠用完了吧?这,这你先拿去用,先去徐先生那里开一个方儿来,药也顺便就在徐先生的春和堂里抓了,今晚上就在竹园先生那里过夜,煎服一帖,等明朝转一个方,抓了药,回来再来煎服。”

    文朴也伸出了一只左手,扭住了她那只握着还有点温热的纸币的枯手,举眼呆望着她,急切地说:

    “娘!这,这算什么?我,我虽则没出息,只当了一个学校的穷教员,没有钱寄回家来给您老人家享福,可是,可是,上东梓关去的一点路费,和配药的几个钱是还,还有在这里哩。”

    “嗳,别说了吧,病总要先治好了它。等你好了之后,也可以寄回来还我的。”

    文朴轻轻地把她的手捏了捏紧往外推了一推,她也顺势把手松了一松,两张簇新的纸币就扑答的掉落在他的被面之上。她向文朴作了一脸哭也似的苦笑,急促地说了一句“你今天就去吧!”背转身马上就走向外房去了。文朴听她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远了开去,一间两间的走过了几间空的卧房,一级一级的走下了楼梯。太阳光从玻璃窗的侧面射进了房来,照到了文朴的卧床帐子的上面。

    他一个人还是呆呆的披着絮袍在被窝里坐着,静默的脑子里却有许多的想头在那里断续地排列。左右邻近的人在背后对他娘的苛刻的批评,说她是如何如何的鄙吝,如何如何的不拔一毛;她老人家自己实在也是太过分了的节俭的样子,连一碗新烹的蔬菜都不忍下箸的行为,和昨晚上酒后,她责备他自己无钱寄回家来的一段对话,他都一一的回想起来了。想到了最后,他的两只呆注在被上的眼里,忽而看见有许多重叠的红蓝新纸币在被面上跳跃。因为太阳已经射进了床里他的被上,纸币高头也照上了一条光线,而他的颊上却同时也同散珠断了线似的溢流出了几颗亮晶晶的大泪来,在那里折光返射的缘故。

    木雏

    ——[中国]林斤澜

    一位年轻的大学助教老师因向人请教而招来嘲笑,

    可他依然一丝不苟地学习知识。

    二十多年后,他成了一名化学专家,

    勤学勤记的习惯仍未改。

    五十年代后期,我在圆湖村里“蹲点”,树立一天等于二十年、一步过渡到共产主义的典型,很招人参观。春天,来了十来个大学生,一个老师带着。这老师是刚毕业的留校学生,顶多是个助教吧。但农民分不清大学里的职称,反正助教也是老师,便戳着脊梁嘀咕道:怎么有这么个老师?还是大学老师?

    他比他带的学生大个三两岁吧,可是按农民说,要“木”十岁,木就是不活泛,见人不会说话,不知道招呼。又说要“雏”十岁,雏是幼稚。

    一大早上,我那房东在院子里浇水,巴掌大一块地上,正有新绿钻出来,不到两寸高,几个学生有的说是葱,有说是蒜苗,有的要打赌。房东觉着好玩,说:

    “想必大学里也修行,忌吃五辣,不知道葱叶儿是圆的,蒜叶儿是扁的。”

    没想到那位老师正经摸出小本子,往上写字,嘴里咕咕着:

    “葱,圆的;蒜,扁的。”

    房东撑不住笑起来,那几个学生为老师不好意思,转头跑了。老师只管写着,全不知觉。我探过头去瞅瞅,不懂,看样子是英文。

    我可怜这个知识分子,小声跟房东说,人家会英语。可是房东不清楚英语是什么,更加笑开了,说:

    “还画洋码呀。”

    过了两天,房东家里发鸡瘟,十来只鸡死了一多半,房东心疼得吃不下饭,那位老师走来问病鸡和好鸡怎么认?

    房东蹲在那里没好气,说:

    “认屎呗。”

    老师不懂眼色,追问好鸡的屎什么样?房东没奈何,又说:

    “糖屎。”

    “糖?屎?”

    老师傻着眼,可又摸出小本子来了。房东扭过脸去,六岁的小儿子咧着嘴,唱儿歌一般说道:

    “一堆儿,一堆儿。带尖儿,带尖儿。下边黑黄黑黄,是红糖,尖儿白花白花,是白糖。”

    老师往本上写,房东站起来往屋里走,嘀咕道:

    “一个鸡屎,也画洋码。”

    他觉着晦气。老师却一边写,一边往地上张望,小儿子指着一堆叫道:

    “这就是,尝尝不?”

    老师只管端详着,随口嘀咕道:

    “不尝不尝。”

    小儿子大笑。屋里他娘叫了声“哎哟”,一会儿,打发小儿子到红医站给拿膏药,说是岔了气。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前几天我在晚报上看见圆湖村两个养鸡户,收入论千,从不死鸡,鸡瘟进不了他家的门儿。我顺便去看看,就是那房东家,不过老房东两口子都去世了。当年的小儿子现在是当家人,当年种葱蒜的那块地,现在拉上篱笆,养着上百来只鸡,血红的冠子,雪白的羽毛,一个个神气活现。正想说几句什么,听见脚步响,那青年当家人扔下我,奔向院门口,迎着一位中年胖子。细一看,奇了,可不就是那位老师吗?他见老了,眼泡鼓鼓的,腮帮耷拉耷拉的。他不往院里走,定定地望着院外的杏树。正是早春,杏花灰白灰白好像烟雾,青年当家人说:

    “怕是大年哩,杏花要‘旧’,桃花要‘暄’。”

    老师摸出小本子,我看见他写着字,可咧开了嘴,口水都要滴答下来了。不光是“雏”了,还透着“傻”来。我心里一动,走过来提起五十年代,他望望我,想不起来,我又说起他带的学生,好像想起来了。为什么说是“好像”,因为没有这种时候常有的欢叫,只有嘴里嘀咕地:

    “哦哦……”

    不光是“木”了,还透着“僵”来,我还要叙旧,但当家人打断我的话,直跟老师解释,什么“旧”呀“暄”呀,都是方言土语,不知道科学不科学,琢磨着怕跟风啦雨啦有联系,杏花开得早,是起风的时候,桃花在清明前后,清明时节雨纷纷……他只怕解释不细、不全、不当,不留点空子让我说话。我只好探过头去,看看老师写什么,写的字不像汉字。这回,我断定是日文。

    老师写着写着,挪步往杏树那边走了。当家人回过头来,只管去轰他的鸡。我只好跟过去,想想问道:

    “这老师,现在,是个干什么的?”

    青年当家人头也不回,说:

    “一个老专家,不是说空话的人。”

    我噎了一下。不过这些年也添了些涵养了,不动声色地还问道:

    “什么专家呢?”

    “化学。”

    “化学……”

    我知道化学里边还分好些专业呢,可又一时使不上嘴。那当家人说:

    “我这儿没死过鸡,仗着‘长效避瘟散’,就是他配的方。”

    “我当他,他,他老了呢,都张着嘴流水的……”

    青年当家人直往屋里走,嘀咕着:

    “有病。叫造反学生使大嘴巴扇的。”

    偷树

    ——[中国]凌可新

    退休护林员木为了保护越来越少的林子,

    亲自去伐了一棵树拖到派出所投案自首,

    可派出所说什么也不肯拘留他,

    木忍无可忍,打了派出所所长一拳。

    木对村长说:“村长,村东林里的树昨晚又丢了五棵。我看见是谁偷的了。”

    村长正摸着一枚麻将。他摸到手里看了看,又打出去,说:“你管那事儿!你早就不是护林员了你知不知道?”

    木说:“村里人家差不多都偷过。”

    村长说:“正因为差不多都偷过才没法治,法不责众嘛。”

    木说:“我没偷过,半棵也没偷过。”

    村长笑起来:“你是以前的模范护林员嘛。”

    木说:“村长,你得管管。”

    村长说:“咋管?我一个村长,顶屁。”

    木说:“那就报告派出所,叫他们管。”

    村长嗤了声:“他们是你养的护院狗呀,你叫他们管他们就管了?”

    木说:“那林子原先有树八千零七十二棵,到今天还剩了五千一百二十一棵,再这么下去,没几年就全光了,瞅着心疼。”

    村长说:“你记得倒清。要不你去报案吧,看他们管不管?”

    木说:“这可是你叫我去的。”

    村长推倒面前的一截“长城”说:“是又怎样?”

    木对派出所所长说:“所长,我们村的树老丢,都快叫人砍光了。”

    所长坐在炉边,正用一根火柴杆剔牙:“噢,你是哪个村的?”

    木说:“前店村的。”

    所长问:“你是村里啥干部?”

    木说:“我不是干部。”

    所长说:“不是干部你报啥案?树是你家的?”

    木说:“不是。我以前干过护林员,还被评为县护林先进分子。”

    所长噗地吐掉火柴杆:“你这阵子还是护林员?”

    木说:“五年前就不是了。我们村没护林员,就那么让人砍。”

    所长说:“你不是护林员管这干吗?”

    木说:“再这么下去,那片林子就没有了。”

    所长说:“你们村干部知道不?”

    木说:“知道。我找过他们不止一百回了。可他们不管,说是村里人差不多家家都偷过,没法儿管。”

    所长摸出支烟,点上吸了一口:“噢,都偷过。所里哪有那么多房子关一村人?”

    木说:“我没偷过。”

    所长说:“那也关不了。你回去跟村长说声,别再叫人偷了。”

    木说:“村长说话不顶用,他自个儿说和放屁差不多。是他叫我报案的。”

    所长不耐烦了,说:“叫你回去说一声就回去说一声,胡缠缠什么你!”

    木对村长说:“村长,所长叫我告诉你一声,叫你跟村里说说,别再偷了。”

    村长还在和人搓麻将,他说:“我说了不止一百回了。我说了,你又不是没听见。”

    木说:“你说是说了,可没人听。”

    村长说:“我就这么大能耐。这年头谁还自找不自在。”

    木说:“村长你得管。”

    村长输了一局,往外掏钱:“我说木,你要是闲着没事儿回家给老婆捏虱子去。大冬天的,玩盘麻将也不让人清闲。”

    木说:“再这么下去,不用几年林子就没了。”

    村长说:“没了倒好。省心清静。”

    木说:“那好,我也去偷。”

    村长有些恼,说:“你偷去吧。不偷你是孙子养的。”

    木拖着一棵树,对派出所长说:“所长,我偷了棵树,来投案自首。”

    所长正用一根火柴杆剔牙。他说:“噢,这么一棵树,值不了几个钱,念你态度老实,免予处分,你回家吧。”

    木说:“我偷了树,你得罚我。”

    所长说:“那就罚款吧,罚你二十,交上钱回家吧。”

    木说:“所长,我们村家家都偷过了,你去一棵罚二十,看他们还敢不敢再偷了?”

    所长看了木一眼:“噢,是你呀。算了算了,你把树拖回去吧。你叫我上你们村挨家挨户罚款,陷进去出不来,不是害我们吗?”

    木说:“偷树犯法你也不管?”

    所长“噗”地吐掉火柴杆:“大冬天的天寒地冻,跑七八里山路管这,吃饱饭撑的?”

    木说:“要不你把我关起来,再到村里宣传宣传,说我偷了一棵树犯了法,关个半月二十天的,他们也不敢再偷了。”

    所长摸出支烟,点上吸了一口:“一棵小树你哄我关你半月二十天,不是叫我执法犯法,败坏党的形象吗?”

    木说:“我情愿你关。”

    所长说:“你不够条件。”

    木说:“你关不关?”

    所长说:“不关。”

    木瞅着所长的脸,一拳打在所长鼻子上,说:“这会儿你还说不关?”

    所长捂住鼻子。他看见他的血从鼻孔里哗哗流出来,他说:“来人哪!把这狗日的关起来!扣住他的手,他行凶啦!”

    木笑了一下:“看你嘴还硬。”

    所长取冷水止了血,出去对靠在树上的木说:“你敢打老子,至少拘你半个月。你狗日的该知足了。”

    木说:“我感激你呐所长。”

    所长笑了一声,说:“不过你别以为是你偷了树我才拘你。偷那么一棵树犯不上拘留。你听明白了,拘你是因为你对执法人员行凶,妨碍执法机关工作,证上就这么写,和偷树没有关系。”

    所长照木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进屋烤火去了。

    等着的轿车

    ——[美国]欧·亨利

    一位姑娘和一个小伙子在公园里相遇并聊了起来,

    小伙子对姑娘说他是饭店的出纳员;

    姑娘告诉小伙子门口的轿车是她的专车,

    可是,他们分手后,姑娘走向饭店而小伙子却钻进了轿车。

    傍晚,在小公园那个安静的角落里,那位身穿灰色衣服的姑娘又来到了这里。她坐在一张长椅子上开始读书。她的脸看起来很秀气,那件灰色衣服却是普普通通的。在前一段日子,她每天都是如此,有个小伙子知道这些情况。

    这个小伙子慢慢地靠近她。就在这时,姑娘手中的书滑到了地上。小伙子顺势拣起书,有礼貌地递了过去,与她寒暄了几句后,就静静地站在一旁。

    姑娘看了一眼小伙子俭朴的衣着以及一张并不引人注目的普普通通的脸。

    “请坐下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深沉地低声说,“光线太暗了,无法看书,我现在想聊聊天。”

    “你知道吗?”小伙子说,“你是我一生中见到的最漂亮的姑娘,我在昨天就见过你了。”

    “不论你是谁,”姑娘冷冰冰地说,“你得记住,我是一位小姐。”

    “对不起,”小伙子说,“都是我的错,我太冒昧了,你也知道——我的意思是,公园里来游玩的姑娘很多,你也知道——当然,你不知道,但是……”

    “我们谈点别的吧。当然,我知道了。讲讲这些来往的游客吧,他们去哪儿?为什么那么匆忙?他们会感到愉快吗?”

    小伙子一时还没搞清,自己究竟应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我到这里来坐的目的,只是因为我与这些游客能够有近距离的接触。我跟你讲话,是因为我想找一个天性善良的人,一个对钱看得很淡的人随便聊聊,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厌恶钱啊——钱,钱,钱!我讨厌我周围的那些男人。我不喜欢自得其乐,更不喜欢珍珠宝石,对游山玩水也没有多大兴趣。”

    “我可总是这么认为,”小伙子说,“钱是个好东西。”

    “当你有了百万块钱后,你就可以兜风、看戏、跳舞、赴宴。可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姑娘回答。

    小伙子很有趣地看着姑娘。

    他说:“我可很喜欢研究和探听富人们的生活。”

    “有时候,”姑娘继续说,“我想,如果我要恋爱的话,就要爱一个普通的小伙子——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

    “我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但是我希望我能在这个世界上出人头地。你刚才说的当真吗?你会爱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当然啦!”她回答。

    “我是个饭店的小职员。”小伙子说。姑娘心里一惊,问道,“该不会是个跑堂的吧?”

    “我在饭店里做出纳员,你看见那里耀眼的有‘饭店’两字的霓虹灯招牌了吗?”

    姑娘看了看手表,站起身问:“你为什么不去工作?”

    “今晚我值夜班。”小伙子答道,“离上班时间还有一小时呢!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不知道,也许可以。我得马上走了。唔,今晚我要去赴宴,还有一个音乐会呢。你进来时公园门口停有一辆小轿车,白色的,你看到了吗?”

    “是的,我看到了。”小伙子回答。

    “我是坐这辆车来的,司机正在等我呢,再见!”

    “天晚了,”小伙子说,“这公园里坏人太多,要不要我送你上轿车?”

    “谢谢!你还是再坐十分钟吧!”说完,姑娘就朝着公园大门走去。小伙子盯着姑娘漂亮的身影,然后尾随而去。

    来到公园门口,姑娘转过头看了一眼那辆小轿车,然后走了过去。她横穿马路,走进那个有耀眼的“饭店”两字的霓虹灯招牌的饭店。店里的出纳柜台上坐着一个红头发姑娘,看见她来了,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位身穿灰色衣服的姑娘与那个红头发姑娘交接了工作后,红发姑娘就离开了。

    小伙子在街上慢慢地踱着。然后,他走近那辆白色轿车,钻了进去,对司机说:“去夜总会,亨利。”

    好朋友

    ——[美国]马克·吐温

    约翰遇到了困难,

    好朋友麦克主动帮忙,

    在听完朋友的建议后,

    约翰才发现朋友并不是真心帮助自己。

    约翰与麦克是好朋友。一天,他们在街上偶遇,约翰对麦克说:“唉,我遇到了一件很麻烦的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什么事?我们是好朋友嘛,不妨对朋友一吐为快,或许我能帮你想想办法。”

    “我发现我正处在热恋之中。”

    “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啊,你怎么会觉得麻烦呢?”麦克不解地问。

    “我同时爱上了两个姑娘,她们一个长得很漂亮,但没钱;另一个长得不漂亮,却很有钱,你看我该如何选择呢?”

    “当然要选那个长得漂亮的。这年头,钱算得了什么?”麦克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答案。

    “对!”约翰说道,“谢谢你的好主意,再见。”说完转身就要走。

    “约翰,你先别走,我有话问你。”麦克叫住他,“你能不能把那位有钱姑娘的住址告诉我?”

    对于朋友的用心,约翰恍然大悟。

    奥斯加要知道

    ——[美国]奎因

    机会是什么呢?

    这是小奥斯加的疑问,

    那么身为资本家的父亲是如何回答的呢……

    方加斯·芬克巴顿先生戴上眼镜,拿起当天的晚报,坐在他平常最喜欢坐的那张椅上仔细读起来。

    “爸爸,”小奥斯加说,“机会是什么意思?”

    “玩你的小电车去,别来烦我。”方加斯说。

    “给孩子一个回答吧,”芬克巴顿太太说,“他是你的儿子,是你的继承人,你不能这样无礼地对待他。”

    “你干吗给他穿成这副模样儿?”方加斯先生说,“我一看见他心里就不舒服。”

    奥斯加穿着一套小福特莱劳公爵装,一对斜视眼上戴了副大眼镜。

    “可是,他穿上这套衣服,看起来多么与众不同,这样不好吗?”芬克巴顿太太说,“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才对呢!”

    “爸爸,”小奥斯加又问,“机会是什么呀?”

    “机会就是运气,就是赚钱的运气,好了,玩球去吧。”方加斯先生说。

    “爸爸,你是怎么赚钱的?”小奥斯加又问。

    “回答他啊,”芬克巴顿太太说,“孩子想得到答案。”

    “我赚钱是靠着做生意。”方加斯先生一面说一面还想继续看报。

    “爸爸,是不是谁都可以做生意?”

    “当然,肯定是的。”

    “如果人人都做生意,他们都会当老板吗?”

    “是的,儿子,如果他们都做生意,他们就会成为老板。”

    “大家都当老板,那么谁去做工人呢,爸爸?”

    “看在老天爷的分上,艾米里娅,叫孩子出去玩吧,我想看一下杜威的演说。”

    “回答他啊,”芬克巴顿太太说,“他想知道呢。”

    “告诉我,爸爸,谁去做工人?”奥斯加又问。

    “总不能人人都做生意,”方加斯说,“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你刚才说谁都可以做生意的。”

    “我没有说过这种话。”方加斯说。

    “你说过的,”芬克巴顿太太说,“答复孩子呀。”

    “好了,好了,那么有些穷人不能。”

    “为什么不能呢,爸爸?”

    “因为他们太穷,没有钱,没有做生意的本钱。”

    “如果他们有钱,他们能不能呢?”

    “当然能啦。”

    “那么,如果他们都有钱,他们都投资做生意,是不是他们都能当老板呢?”

    “是的,他们都肯定能。艾米里娅,如果你再不把这孩子叫出去玩,我就要发疯了!”

    “回答他吧,方加斯,他渴望得到更多的知识。”

    “谁做工呢,爸爸?”小奥斯加问。

    “他们做老板的机会很小。”方加斯生气地说。

    “就是他们有钱也不行吗?”奥斯加问。

    “就是有钱也不行。”方加斯说,“总得有人做工,而且做生意的范围很窄,可做的生意并不多。

    “有多少人能做老板呢,爸爸?”

    “嗯,也许一千或五百人中间有这么一两个吧。要知道,孩子,如果你没有工人,你就不能够称为老板,所以每个老板的工厂都有十个到一百个或者一千个工人在支撑着。”

    “你的工厂里的工人多吗,有多少,爸爸?”

    “嗯,我们的公司有一定的规模,奥斯加,我们有一万个工人。”

    “那么大多数人都没有机会了,是吧,爸爸?”

    “你在说些什么呀!在美国机会均等,人人都有机会。”

    “但是,爸爸,如果只有少数人能当老板,其余的人怎么办呢?”

    “如果他们能够有才能自己去创业,他们也可以当老板的。”

    “但是你说过,只有少数人可以,大多数人都得做工人。”

    “好了,孩子,去看好玩的书吧,你太啰嗦了。”

    “那么大多数的人是工人,而且老是做工人,这样就是他们想成为一个老板,也很难做到,是吗,爸爸?”

    “也许他们能够做到……不,我想他们做不到。你这些想法是从哪儿来的,孩子?”

    “如果大多数人都是工人,而且老是做工人的话,那他们永远都不会赚很多钱,是不是?”

    “嗯,如果他们挣到足够的工钱……如果……艾米里娅,是孩子睡觉的时候了吧?”

    “如果大多数人是工人,而且老是做工人的话,那他们赚钱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好好做工,争取最高的工钱,对不对呀,爸爸?”小奥斯加问。

    “艾米里娅,”方加斯说,“我不愿相信——就是说,我不想说——他是个孩子。他简直让我发疯了,如果他不是我的儿子,我……”

    “还是告诉他吧。”芬克巴顿太太说,“孩子要知道,难道他爱问为什么,你不高兴吗?他想得到更多的知识。”

    自信心

    ——[美国]山姆·F·修利尔

    在我眼中,父亲是个奇人,

    他把自己的“奇”归于他的自信心。

    但到底是他的自信心,还是他的好运呢?

    父亲作事一向都很让我吃惊。他会把一些他一知半解的难题搅在身上,而最后,十之八九的事情都会被他解决。当然,其中一定有运气作祟,但他的那一套我也不得不信。

    “要有自信,只要相信自己办得到,你就一定办得到。”这是他常说的一句话。

    “任何事情吗?”我问他,“如果是脑科手术呢?”

    “哦!别傻了。”父亲说,“像那一类的事情是要靠经验的。”

    “离开那儿,”他对我说,“你挡到电视了。你站在荧幕前面,要我怎么看摔跤呢?”

    “别管荧幕了,”我回答,“有一天你的运气会蒸发的,那时候,我看你的自信心就不管用了。”

    其实,我并非那种自命不凡的人。有时候,我也会试着运用我的自信心。

    那是我在期末考试的时候,我太想通过期末大考了,我真的是铆足了劲,因为我大概有一年没碰过课本了。我生吞活剥地把它们死背下来,这大概是那些复杂的公式。其他的,就都交给我的“自信心”了。这是我第一次用我的自信心,我相信我办得到——非常肯定地,结果在全校的历史成绩中,我的成绩最低。

    我把成绩单拿给父亲看,然后说,“你的‘自信心’只有百分之三十三的作用吧!”

    他接过成绩单连看都不看,随便放在了桌子上。“你要到一定的年纪才会了解的,”他解释,“那才是‘自信心’的关键。”

    “嗯?那其中这段时间我该怎么办?”

    “我想你该去读书,学知识,丰富自己的头脑。有些孩子可以学到一些名堂的。”

    那是我第一次使用“自信心”的经历。最后一次则是在奥斯汀服饰公司升迁的时候。华德生较我经验丰富,业绩也更胜一筹。而我,就靠着我的“自信心”行事,结果,华德生得到了赏识。

    这样的例子,你认为可以说服我父亲吗?那是不可能的。一定要给他一些教训,他才会改观。我父亲也在奥斯汀服饰公司上班,我终于等到了教训他的机会。

    那次东方橱窗展示会是由奥斯汀公司承办的,花费了大笔金钱筹备之后,一切就绪。等我们正要拉开布幕的时候,展示灯竟然出了故障,奥斯汀先生看起来马上就要窒息而死了。他想,这下子完了,顾客全要跑光了。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叫人去修理。

    这时候我父亲出现了。“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哦,路易士,”奥斯汀招呼他。他称父亲“路易士”——而我,他最好的售货员,居然只叫我“乔·康克林”。我父亲只是一个收银的职员,他却称他“路易士”。“这些灯出了故障。”他回答。

    “嗯,我看看。”我父亲说,“也许我帮得上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螺丝起子。

    奥斯汀先生盯着他,“你能行吗,路易士?”

    “不!他不行的。”我在一边说,“你以为他是爱迪生吗?”其实我不是想讽刺他,只是说溜了嘴。

    “年轻人,我是在跟你父亲说话,”奥斯汀先生用冷峻的眼光瞪着我,“我如果要别的意见,我会问他们的。”

    “没错,”我父亲插嘴说,“乔,注意你的说话方式。”

    我父亲小心地跨进橱窗里,打开电匣,然后开始动用起子。

    “离它远点儿!”我叫道,“你会触电的!”

    他碰了,而且没有触电。展示灯一下子全亮起来。奥斯汀先生脸上的紧张这下全消了,他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那天晚上父亲又发表了长篇大论,说他的“自信心”再度灵验了。

    “‘自信心’,胡扯,”我反驳他,“那根本不是自信心。”

    “走开一点,”父亲说,“你挡到荧幕了。”

    第二次的情况是奥斯汀先生的保险箱打不开了,把所有员工的薪水锁在里头。那是月底最后一个周末前夕,问题的严重性,不容置疑。

    这时,我的父亲再度出现。“出了什么事?”他问。

    这时,我的心头闪过一种奇异的念头,仿佛这件事已经发生过了。“这个该死的保险柜,路易士,”奥斯汀先生说,“它又打不开了。”

    “嗯,别着急,会好的。”父亲说,“也许我帮得上忙。”

    “你真的行吗?路易士。”奥斯汀先生惊讶地问道。

    我想说不,但我忍了下来。我受够了奥斯汀先生冷峻的眼光。如果父亲自愿要扮小丑,那是他的事。

    “奥斯汀先生,”父亲说,“能告诉我保险柜的号码吗?”

    奥斯汀先生附过去,在他的耳边轻声地说了号码。他毫不犹豫地就这么做。我父亲对别人总有一股奇特的力量。

    号码输入后,他开始扭动保险柜的门栓。我在心里说,“等着瞧吧,看我们家的魔术灵不灵!”我们等了一会儿,事情仍是老样子。

    “锁头的杠杆卡住了,”他最后说,“中心轴不平衡。”你瞧,他在胡说些什么。

    “打电话叫厂商来。”奥斯汀先生命令。

    每个人都“哦——”地一声。制造商远在芝加哥呢!

    “等一下,先生,我还没弄完呢。”父亲说。他已经紧紧贴着保险柜,这次他要表现真功夫了。他把手指拧住开关,轻轻地颤动,动作极缓慢,他几乎把耳朵贴在保险柜上,听着刻号跳动的声音。

    我看了看周围的人,确定是否有人在偷笑。我发现居然没有一个人在笑,真令人无法相信。我又巡视了一遍,还是没人发出声音。他们不但不笑我的父亲,甚至把他当做救世主,认为他一定能成功,我的天啊!一大堆男人、女人蹲在那儿,他们把希望都寄托在我父亲身上,期待着保险箱能够被打开。

    陪嫁

    ——[俄国]契诃夫

    我疯狂地爱上了她,

    她也对我表达了爱意,

    但最后却因为我的胡言乱语结束了这段姻缘。

    我不知如何挽回这段姻缘。

    “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知道的,瓦尔瓦拉·彼特罗夫娜,我想跟您好好谈谈……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我一直在沉默、沉默,不过现在……我是您的忠实仆人!我的沉默不能再继续了。”

    瓦尔瓦拉低下头,用发颤的手指掐了一朵小花儿。她知道我想说什么。我沉默片刻后,接着说:

    “沉默是胆怯的表现,无论如何迟早总得让感情和心里话宣泄出来。您也许会生气……您也许不理解我的意思……不过……我有点太紧张了!”

    我停住口。必须考虑一些措词,把话说得恰当些。

    “怎么不说了!”她的目光在暗示我,“你这个优柔寡断的人!你有什么苦恼事?”

    “您知道我的心思,其实根本不用我说。”我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为什么每天都到这里来,为什么总在您眼前晃来晃去,让您看着生厌。您怎会猜不到呢?就凭您那特有的洞察力,您大概早已猜透了我内心的感情……瓦尔瓦拉·彼特罗夫娜您说对吗?”

    瓦尔瓦拉的手在抖,头比先前垂得更低了。

    “瓦尔瓦拉·彼特罗夫娜!”

    “嗯?”

    “我……我不知该怎么说,即使不说,您也明白……我爱您,这就是我要说的一切……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非常非常爱您!我真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爱您的程度……总之,把世界上所有的爱情故事都收集起来,读读里面所描写的爱情表白、海誓山盟以及为此付出的种种牺牲,您……您会明白的……您会明白此刻我心中的感情,一种说不出的感情……瓦尔瓦拉·彼特罗夫娜!……瓦尔瓦拉·彼特罗夫娜!!您说点什么吧?”

    “您要我说什么呢?”

    “难道您……不爱我吗?”

    瓦尔瓦拉微笑着抬起头。

    “唉呀呀,真是岂有此理!”我暗自想道。她又莞尔一笑,动了动嘴唇,用刚刚能听得见的声音说:“怎么会不爱呢?”

    我真太激动了,我抓住她的一只手,拼命亲吻起来,又疯狂地抓住她另一只手……她真是好样的!当我紧紧抓住她的双手吻个不停时,她顺势把头偎靠在我的胸脯上,这时我才真正切身感到了爱的美好。

    我开始吻她的头,胸口感到热乎乎,好像生着一个小火炉。瓦尔瓦拉抬起头来,我终于吻到了她的芳唇。

    就这样,瓦尔瓦拉被我征服了,那三万卢布陪嫁的议订书只等我去签字了,总之,当美貌的妻子、大批的金钱、锦绣前程对我来说几乎已是十拿九稳了,我却鬼迷心窍管不住自己的舌头,说出了我的心里话,也是一辈子都不该说的心里话。

    在未婚妻面前,我很想卖弄一下自己的小聪明,炫耀一下自己的处世原则,自我吹嘘一番。不过,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想要达到什么目的……结果竟适得其反。

    “瓦尔瓦拉·彼特罗夫娜!”初次吻过她以后,我开口说,“在您答应做我的妻子之前,为了消除某些不必要误会,我认为我有义务对您说几句话。我会把话说得简短些……瓦尔瓦拉·彼特罗夫娜,您了解我吗?您知道我从事的职业吗?是的,我是一个诚实的人!我很勤劳!我……我很高傲!不仅如此……还有光辉的前程……可,遗憾的是,我很贫穷……我一无所有。”

    “这我知道,”瓦尔瓦拉说,“金钱并不意味着幸福。”

    “是的……谁谈金钱来着?我……我为自己的贫穷感到自豪。我宁肯去花自己用写作挣来的微不足道的几个钱,也不愿平白无故去接受三万……那三万……”

    “我明白,您说吧……”

    “我一向贫穷。我不在乎贫穷。我能够一星期不吃饭……可是您呢?您能吗?您过惯了舒适的生活,您出门必须雇马车,否则您根本走不动路。您每天都得换一套新衣服,您花钱如流水,从未尝过贫穷的滋味,对您来说,得不到一朵时髦的鲜花,就算是莫大的不幸,那么为了我,您甘愿放弃富足的生活吗?”

    “我有钱。我有陪嫁。”

    “空话!为了维持生活,您就是再有一万,两万,也只够花上几年。以后呢?受穷?哭天抹泪?我的亲爱的,请相信我,这是经验之谈!我这话的意思你明白吗?为了同贫穷作斗争,必须有顽强的意志、非凡的性格!”

    “我在胡说些什么呀!”我心里想,但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您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吧,瓦尔瓦拉·彼特罗夫娜!请您好好想想吧,您这是在迈出多么重要的一步!一迈出去就再也回不来啦!您要是有足够的力量——就跟我走,要是您缺乏信心——您就拒绝我!哦!我宁愿失去您,也不愿……也不愿让您失去您安逸的生活。我每天的那一百卢布是靠我辛苦写作挣来的,根本就不能支撑一个家。那点钱是不够花的!您好好想想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霍地站起来。

    “您就好好想想吧!哪里有贫困——哪里就有眼泪和责备,头发也会过早地变白……我提醒您,因为我是个诚实的人。您会抛弃一切跟我一起过苦日子吗?我过的生活表面上可跟您过的生活不一样,您对我的生活会感到格格不入的。”

    “要知道我有陪嫁!”

    “您有多少陪嫁?两万,三万!还是一百万?再说啦,我根本不会要那些钱……不!我不会那样做的!永远不会!我太高傲了,我不会那样做。”

    我在长椅旁边徘徊着。听了我的一番话,瓦尔瓦拉沉思着。我胜利了。既然她在沉思默想,就说明她很在乎我、尊重我。

    “就是这样,要么跟我一起生活,受苦受穷,要么离开我,享受荣华富贵……您选择吧……您有这种力量吗?我的瓦尔瓦拉有这种力量吗?”

    我不停地说,不停地重复着,我在不知不觉中忘乎所以了。我一边说,一边感到自己好像分成了两半:一半陶醉于我说的那些话,另一半在梦幻般地想像着:嘿,亲爱的,如果用你那三万卢布,我们的小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那些钱足够我们维持很长时间的!

    瓦尔瓦拉一直在听着,听到最后,她站起身,向我伸出一只手。

    “谢谢您!”她说着,她的声调使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不由自主地瞥了一下她的眼睛,泪花在她的眼眶里和面颊上闪烁着……

    “谢谢您!您做得很好,对我十分坦率……我是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子……我不能……我跟您不合适……”

    “哇!”她哭出了声。我说话也太欠考虑了……每当我看到女人哭泣时,我总是感到不知所措,而这会儿见到的是我的未婚妻在掉泪,就更不用说了。正当我考虑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时,她又说道:

    “您说得很对,如果说我想嫁给您,那就是在欺骗您。我不适合做您的妻子。我很有钱,我很任性,出门得坐马车,每天吃的馅饼都很昂贵。我吃饭从来不喝菜汤。就连我妈妈也总是替我感到羞臊……我没有这些是不行的!我不能步行走路……那样我会感到疲劳……再说衣服……所有的衣服都得用您的钱去缝制……过贫穷的日子绝对不行,我会发疯的!再见吧!”接着她绝望地把手一摊,毫无根据地说:

    “我配不上您!再见吧!”

    说完这些,她转身向家跑去。我呢?像个傻瓜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脑子里一片空白,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感到脚下的大地在摇晃。等我清醒过来时,我真不敢相信我刚才所做的一切,我这可恨的舌头给我惹出了多大麻烦,于是我不禁号啕痛哭起来。我真想对她大喊一声:“您回来!!”可是一切都完了。

    我不知做了些什么,无可奈何地回家了。城门口已经没有有轨马车。雇出租马车吧,我手头又没有钱,只好步行回家。

    三天以后,我又到索科利尼基去。别墅里的人告诉我,瓦尔瓦拉病了,正准备和父亲一起去彼得堡她祖母那里。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时的我完全麻木了,我拍着自己的后脑勺不知如何是好。我心乱如麻……读者诸君,这桩姻缘怎样才能挽回呢?如何才能把自己说过的话收回来呢?我该对她怎么说呢?我的脑子真是乱极了!这桩姻缘结束得太突然了,也实在太荒唐了。愚蠢啊!

    一本令人不安的书

    ——[前苏联]高尔基

    一本我白天读过的书,

    夜间竟然跳出来质问我的生活,

    我无言以对,我惶惶不安。

    第二天,我给它装了一个坚固而又沉重的封面,

    把它压到了书柜的最下一层。

    我不是一个小孩子,的确如此,我已经40岁啦。我知道生活,正像知道自己手掌上和两颊上的皱纹一样。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导我,也没有什么人可以教导我。我有家庭,为了使得这个家庭幸福,我整整弯腰曲背了20年。这些都是事实。

    弯腰曲背,这可不是一件特别轻松的、而且还是一件最不愉快的职业。但是,这些事早已过去了。现在我想摆脱开生活的操劳好好休息一下。这就是我要您了解的。

    休息的时候,我喜欢读书。对于一个有文化教养的人来说,读书是种高尚的享受。我珍视书籍,读书是我的癖好。但是,我与某些古怪的人物有所区别,那些人好像饥饿的人抢面包一样,可以向任何一本书扑过去,他们想从每本书里找到某些新的词句,渴望着从中得到如何生活的指示。

    我知道应该怎样生活,因此,我是有选择的,只读那些写得非常热情的好书。我喜欢作者善于显示生活的光明面,并且把不愉快的事情描写得那么出色,使你在享受着调料的美味时,不会再去想到烧肉的美质。书籍应该安抚我们这些劳碌终生的人,给我们慰藉。安静的休息——这是我的神圣的权利,——谁敢说不是这样的呢?

    有一次,我买了本书,这是一位新近大受赞赏的作家写的书。

    我怀着喜爱的心情把它带回家。晚上,我小心翼翼地裁开书边,就开始带着提防的态度去阅读这本书。对于这些年轻的、讨人喜欢的和异样的天才,我是有防备之心的。我喜欢屠格列夫和冈察洛夫,前者是一位沉静的、温和的作家,读他的作品,就像喝浓牛奶,读着读着就会想到:“这已是很久以前的事啦,这一切都早已过去,早已经历过了。”后者写得平心静气,内容充实而又令人信服……

    但是,我读着读着……这本书真是好极啦——美丽、精确的语言,公正的态度,还加上写得那样平稳。我读了一篇短小的短篇小说,合上书本,就开始思考起来——尽管印象是凄切的,但是读起来倒用不着担惊受怕。也没有什么粗鲁无礼的地方,一切都很朴素,都很亲切。我又读了一个短篇,真是好极了。内容是这样的,当一个人想要毒死一个不知道为了什么而使他讨厌的好朋友时,这个人就请他吃生姜做的糖酱。他怀着非言语所能形容的快乐,一个劲儿地吃着那种美味的糖酱,直到某一个时刻到来为止。当这“某一时刻来到时,这个人就突然倒下去,于是一切也就完结了。他永远不吃了,并且什么都不想吃了,因为他本人已经准备去做坟墓里蛆虫的糖酱了”。

    这本书写的就是这样一些情形。我不停地读着它,上了床还在读。等到读完了,我就熄灯准备睡觉。我伸直身子静静地躺着,周围是一片黑暗、寂静。突然间,我感觉到有某种异常的现象——我开始觉得好像在黑暗中有几只秋天的苍蝇,带着轻微的嗡嗡声,在我的头顶上转来转去,——先生,您知道这些纠缠不休的苍蝇吗?它们有时会突然停在你的鼻子上,你的两耳上,你的下巴上。它们的脚爪,弄得皮肤特别痒。我睁开眼睛,却什么都没有。但在我的心里面——好像有着某种模糊的和不愉快的东西。我不禁回想起我刚读过的那本书,那些阴暗的人物形象在我的眼前跳来跳去。这都是些萎靡的、静静的、没有血色的人,他们生活得极不合理,而且很无聊。

    我睡不着了,于是开始胡思乱想:我活了40年,我的胃消化不良。妻子说我已经不像五年前那样热烈地爱她了……儿子是个笨蛋,学业成绩糟糕透了,人又懒惰,只喜欢溜冰,读些愚蠢的书……学校,这是个折磨人的机关,把孩子教得都不成样子了。妻子的眼睛下面已经有了皱纹,她也是那一套……至于我的差事,假如正确地加以论断的话,那就是全然的愚蠢。总之,假如正确地加以论断的话,那么我全部的生活就是……这时,我驾驭着想像的烈马,又重新睁开我的眼睛。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有一本书站在我的床边。它的身体干枯而消瘦,用细长的两腿站着,摇晃着小小的脑袋,似乎对我所想的表示赞同,并且借着翻动书页的轻微的声音向我讲道:“你正确地加以论断吧……”它那狂暴而又忧愁的面孔是那么长,两只眼睛很明亮,闪着苦痛的光芒,能穿透我的心灵。

    “你的确应该好好地思考一下了:你为什么活了40年?在这段时间当中,你给生活做了什么贡献?在你的头脑里面就从没有产生过一个新鲜的思想,在这40年当中你也没有讲过一句有独到见解的话……你的心胸里面从来没有充满过健康而有力的感情,甚至当你已经爱上一个女人之后,你也一直还在这样想着:她对于你是不是一个合适的妻子呢?你一半的生活是在学习,而另一半生活呢?却是随之忘记掉你所学到的东西。

    你这个微不足道的平庸的人,你永远只关心着生活的舒适和温饱。你是个谁都不需要的多余的人。你死了以后,将留下什么呢?一无所有,就好像你从来没有在这个世上活过一样……这本该诅咒的书,就向我扑,紧压在我的胸口上。它的书页颤抖着,拥抱住我,并对我轻声地说:“像你这样的人,在世界上有成千成万。你一生蹲在自己的温暖墙缝里,就像蟑螂一样,因此,你的生活就这样无聊而平凡。”

    这些话使我感到好像有谁把细长而又冰冷的手指伸进我的心里,在那里面挖着,我感到闷气、难过、惶惶不安。对我来说,我从来没有特别明朗的生活,我看着它,就好像看着已经成为我习以为常的义务似的……可是讲得更正确一些,我从没有看着它……我能活着,这就足以使我满足了。可是现在这本荒谬可笑的书,却把我的生活涂上了一种无聊得难以忍受、灰暗得令人不胜烦恼的色彩。

    人们在受苦受难,他们有所向往,他们有所要求,而你却在当官差……你干吗要当差?所为何来?当这种官差有什么意义?你自己既不能从中找到什么满足,它也不能给旁人什么好处……你为什么活着?……这些问题啃着我,咬着我,使我无法入睡。但人总是要睡觉的啊!

    那些人物又从书页里看着我,向我问道:“你为什么活着?”

    我本想对他们讲:“这不关你们的事。”但我又不能这样讲。

    就在这时,一阵阵沙沙声、细语声传进我的耳朵,不停地响着。我觉得,这是生活海洋的巨浪托起了我的床,把我带到一处无边无涯的地方;并且还摇晃着我,使人回忆以往的岁月,这引得我患了一种类似晕船的病……我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不得安宁的夜,我向您发誓。

    既然这本书如此烦扰人,不让人安眠,那么这样的书对人有什么好处呢?书应该使人振奋精力,但是它却把尖针撒在床上,这样的书我要它干吗?这一类的书应该禁止发行!——这就是我要说的。因为人需要愉快,而不愉快的事情人们总是有自己的解决办法的……

    如何结束这一切呢?非常简单!清晨,我凶神恶煞地从床上爬起来,拿着这本书,把它带到了装封面的工人那里。我让他装了一个封面。这封面是坚固而又沉重的。

    现在那本书已经放在我的书柜的最下一层了。我高兴的时候,就用皮靴的尖头轻轻地踢踢它,问它道:“怎么样,你胜了吗,啊?”

    维佳,往窗外看

    ——[俄罗斯]格·叶·雷克林夫

    维佳跟姐姐学会了说粗话、脏话,

    爸爸、妈妈却把责任推给了别人。

    电车里拥挤不堪,有老爷爷、老奶奶,还有残疾人。

    车里有一位年轻的女读者坐在那儿吟诵着莱蒙托夫的诗句:“海边坐着一位年轻美貌的姑娘……”

    十分钟、十五分钟……画面依然如故,还是那一页书,还是那一行诗:“海边坐着一位年轻美貌的姑娘……”姑娘还是那样稳稳当当地坐着,看着那页书。七岁的小弟弟坐在她身旁的位子上,她小声对弟弟说:“维佳,往窗外看,因为你什么都没发现,知道吗?”

    一位乘客实在忍不住了,“姑娘!你们该让个座。小弟弟也那么大了,站一会儿不会累坏的。”

    姑娘“没听见”,她还是一个劲儿地吟诵着:“海边坐着一位年轻美貌的姑娘……”

    维佳感到很没面子,碰了碰姐姐,姐姐却回答说:“你坐着吧!不要管他们说什么。”

    “你可知道……”

    “住嘴!”

    回到家里,到了吃饭的时候,妈妈喊维佳吃饭,维佳却望着窗外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维佳!叫你几遍了?”

    维佳沉思着,眼睛一直望着窗外。

    “维佳!”

    “住嘴,妈妈!”

    “维佳!你怎么这样跟我说话?你难道不害羞吗?”

    爸爸回来了,妈妈为儿子的表现同他议论了好长时间。

    “这些粗话,他是跟谁学的?”

    爸爸煞有介事地说:

    “外边呗!都是在外边学坏的,我们不应该让维佳到处乱跑,也不要让他跟院子里的孩子接触。”

    他们心安理得地终止了议论。

    客人

    ——[俄国]索洛杜布

    泽利捷尔斯基用尽了他能想到的各种办法,

    都没能使打扰他休息的客人告辞,

    最后,他开口向客人借些钱用,

    客人才慌忙告辞离去。

    泽利捷尔斯基律师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自然界沉浸在一片昏暗之中。风停了,鸟儿不再啼唱,牲畜也躺下睡了,只有泽利捷尔斯基一个人无法回卧室去睡觉,尽管他眼皮像吊了铅坠一样沉重。事情是这样的:他书房里坐着一位客人——住别墅的邻居、退役陆军上校佩列加林。

    他来的时候,午饭时间刚过。他来到以后往沙发上一坐,就一次也没抬过身子,好像粘在了沙发上一样。他坐在那里讲述他1842年在克列缅丘格市曾如何被一条疯狗咬的事。他讲话鼻音很重,声音嘶哑,他一遍又一遍地讲,喋喋不休地讲个没完。

    泽利捷尔斯基陷入无可奈何的绝望境地。为了把客人撵走,他使用了他知道的所有办法,他时而看看怀表,说他头痛,时而从客人坐着的房间走出去,但这一切都不起作用。客人不明白他这些动作的用意,还是不停地讲。

    “看来,这老家伙非要坐到天亮才肯走!”泽利捷尔斯基着急得不得了。“这位客人太让人头痛了,好吧,既然他不明白一般的暗示,我就只好采取不礼貌的办法了。”于是他大声说:

    “请听我说,您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住别墅吗?”

    “为什么?”

    “因为住在别墅里,会很轻松。在城市里,很难遵守某种固定的作息制度,这里却恰恰相反。我九点钟起床,下午两点钟吃午饭,晚饭要晚上十点钟吃,十二点钟睡觉。我一般都是在十二点钟躺下睡觉。但愿上帝保佑我可别让我晚睡,我要是晚睡一会儿,偏头痛就会使我在第二天像是下地狱一样难受。”

    “您说得太对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嘛,这真是千真万确,一点不假。您知道吗,我的老朋友克柳什金,他是步兵上尉。我是在谢尔普霍夫市同他认识的。嘿,说起这个克柳什金……”

    于是上校又打开了话匣子,还用他那肥胖的手指打着手势,结结巴巴地又开始讲起克柳什金的事情来。时钟敲了十二下,但上校仍不知疲倦地讲个没完。泽利捷尔斯基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他怎么就不体谅别人呢?真是愚蠢之极!他懊恼地暗自想道,莫非他以为他的拜访会给我带来什么愉快吗?咳,怎样才能把他轰走呢?我得想想办法了。

    他打断上校的话:“您听我说,我嗓子疼得很厉害!好像鬼使神差似的,今天上午我去拜访一个熟人,他的小孩正患白喉,我大概被传染上了,是的,我觉得我好像被传染上了。我得病了,我患了白喉!”

    “这是常有的事!”佩列加林神态安详地用鼻音说。

    “这种病很危险!我自己患这种病倒也罢了,还可能把别人也给传染上。这是一种传染率极高的传染病!千万可别让我把这种病传染给您啊,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传染上我?嘿嘿!我曾在伤寒病医院里住过——都没传染上,在您这里,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嘿嘿……老兄,您就放心好了,任何疾病都不会传染到我这个老头子身上的,老年人的生命力可强啦。我们旅里有个年迈的老头子,叫特列比因中校……他是法国籍,嘿,关于他还有许多有趣的事……”

    于是,佩列加林又开始讲起那位特列比因的生命力如何如何强,此时已经是十二点半了。

    “对不起,我要打断您一下,帕尔费尼·萨维奇,”泽利捷尔斯基呻吟着说,“您一般都是在几点钟睡觉?”

    “有时两点,有时三点,还时常通宵不睡。特别是当遇到好朋友坐在一起聊天或者当风湿病发作时。就拿今天来说吧,我四点钟才躺下,午饭前才起床,我可以整夜都不睡。在战争期间,我们有时可以熬几个星期,几乎不睡觉。有这么一件事,当时我们的部队正驻扎在阿哈尔齐赫地区……”

    “对不起,可我睡觉的时间通常在十二点钟。我得在早上九点钟起床,因此不得不早睡一会儿。”

    “这自然不必说了,早睡才能早起嘛。嗯,对啦,老兄……当时我们正驻扎在阿哈尔齐赫地区……”

    “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身上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我每次犯病前都是这样。我得告诉您,我常常犯一种奇怪的神经性疾病……而且都是在夜间十二点多钟……白天从来不犯……犯病时头晕头痛……有时还会失掉知觉,我突然会从座位上跳起来,随便抓住件什么东西就往家人身上乱掷乱扔。要是手头有把刀,就用刀砍,还时常掷椅子伤人。我现在就感到身上发冷,大概又要犯病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瞧您说的……您去好好治治呀!”

    “治也不管用……我只能采取这种办法,在犯病以前,把屋里的人都轰出去,我早就不去找医生治疗了……”

    “唉呀……世界上什么样的疾病没有啊!又是瘟疫,又是霍乱,还有别的各种疾病……”

    上校摇摇头,不再说了,两个人都沉默了。

    “我要把我的作品读给他听,”泽利捷尔斯基暗自思忖道,“我抽屉里放着一部小说手稿,还是上中学时写的……现在也许能够帮我一个忙……”想到这里,他突然打断佩列加林的沉思,说道:“咳,这么办吧,您想不想听我给您读上一段我写的小说?这部作品是我在闲暇时胡乱写成的……这是一部长篇小说,共分五卷,还有序曲和尾声……”

    没等对方回答,泽利捷尔斯基便从抽屉里拿出一部已经变黄了的旧手稿,书名为《死浪五卷集长篇小说》。

    我相信,这回他会走的,泽利捷尔斯基一边用手翻着他青少年时代写的那部幼稚可笑的作品,一边抱着这样的幻想。我要一直让他听我朗读,直到他听腻了,号叫起来……于是他说:喂,帕尔费尼·萨维奇,您听着……

    “我很乐意听……我很喜欢……”

    泽利捷尔斯基清了清嗓子,有声有色地读起来。上校把一条腿放在另一条腿上,使自己坐得更舒服些,脸上露出一种严肃的表情,显然已做好准备,要长时间地认真听下去……他首先朗诵了描写自然风景的那一段,朗读完那一段已是午夜一点了。接着朗读对城堡的描写,小说中的主人公瓦连津·布林斯基就住在那座城堡里。

    “我真想住在这样的城堡里!”佩列加林感叹了一声,“描写得多好啊!我真想坐在这里听一辈子。”

    “那你就坐着听吧!”泽利捷尔斯基暗自想道,“我会让你发疯的!”

    到了深夜一点半钟,城堡那一段才朗诵完。接着是关于主人公外貌的描写……深夜两点钟的时候,朗诵者压低了声音,轻轻地念道:

    “‘您问我希望看到什么吗?哦,我希望看到,在那里,在远方,在南方的天空下,在我的手里,您那双纤纤细手因陶醉而微微颤抖……只有在那里,在那里,我的心才会在我心灵的苍穹下跳得更欢……我希望得到爱情、爱情!……’——不,帕尔费尼·萨维奇……我快不行了,我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您就别念啦!明天再念吧,现在咱们说说闲话吧……我想起来了,我还没有给您讲呢,当时我们正驻扎在阿哈尔齐赫地区……”

    泽利捷尔斯基靠在沙发后背上,他已经精疲力竭了,但还在听他讲。

    这可怎么办,他心里想,一颗子弹也没打中这个庞然大物。看样子,他要坐到三点钟,也许不止三点钟呢……我的天哪,我现在宁愿支付一百卢布,买一点睡觉的时间……哦,有了!我向他借钱!这倒是个绝妙的办法……

    于是,他打断上校的话,说:“帕尔费尼·萨维奇!真对不起,又打断了您的话。我有件小事想请您帮个忙……是这样的,最近由于住别墅,我的开销很大。我身上一个钱也没有了,可我的薪水要八月份才能领到。”

    “哎呀……我坐得太久了……”佩列加林一边忙着找帽子,一边气喘吁吁地说,“已经两点多了……您刚才说什么来着,老弟?”

    “二三百卢布就行,我想找人借点钱……您看我找谁借好呢?”

    “我怎么知道?不过……向您说声‘再见’了……祝您身体健康……还有您的夫人和孩子……”

    上校抓起帽子,便向门口走去。

    “您再坐一会儿吧!……”泽利捷尔斯基开始庆贺自己的胜利,“我想向您借点钱……因为我知道您心地善良,肯帮助人,所以我想您应该……”

    “明天见,现在我该回我妻子那里去了!我想,她等自己的心上人一定等得不耐烦了……嘿,嘿,嘿……再见啦,亲爱的……您还是睡觉吧,早睡早起身体好。”

    佩列加林急忙握了握泽利捷尔斯基的手,戴上帽子走了。泽利捷尔斯基终于胜利了。

    查无此人

    ——[俄罗斯]鲍·克拉夫琴科

    弟弟三年中来了第一封信,

    信中要求哥哥寄些钱来。

    哥哥大为恼火,

    他把信退回邮局“这个地址查无此人……”

    “谁寄来的信?是弟弟吗?”他边问,边伸过手来。

    “你猜得真准,是的,是弟弟寄来的信。”她回答说,用围裙擦了擦手,然后小心地坐到沙发上。

    “他有什么事吗?怎么又想起给我写信了?”他望着信封若有所思地说,“三年不来信,怎么一下子又想起来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想起来就写呗。”

    “肯定是有求于我,不然怎么才写信?”他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她耸耸肩,忍不住催促说:

    “快念呀,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呢,那里还堆着衣服要洗呢。”

    “洗你的衣服去,又不碍你的事。”

    她悻悻地走了,他把信拿在手里晃了晃,走进厨房,把信放在蒸汽上熏了一会儿,然后拆开,又坐回沙发上。

    “我说得一点没错,又来要钱了。我说过了吧,他一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写信来!这个坏家伙!”

    “到底是什么事?”她关切地问。

    “他能出什么事!”他挥了挥手,“哼!你听听他是怎么写的:‘如有可能寄些钱来,能寄多少寄多少。’”

    “我们还有点多余的钱。”

    “什么?有多余的钱?我给他钱,给他个屁!让他自己想法子去吧!”

    “你这是怎么啦?”

    “你想想!我们成家以后,谁帮过一点儿忙?问题就在这儿。现在也让他知道知道家道艰难。可是你瞧他!找我要钱,要是口袋里有钱,傻瓜都能自立!”

    “他不会不还的。”妻子怯生生地说。

    “还?他拿什么还?”他转过身子对着她,厉声问,“他什么时候能够自立?他成家已经三年了,讨了那么个老婆,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这跟你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

    “去!别烦我了!我自己处理。”

    她不吱声了。

    他把信又读了一遍,然后扔在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想得倒美!还挺机灵!”

    他起身出门去了邮局。在邮局他把信仔细封好,走到小窗前,把信递进去说:

    “这个地址查无此人……”

    杰克和水手

    ——[英国]佚名

    杰克非常想看一看海,而当他看到雾中的海时,

    却因天气的阴冷而庆幸自己不是水手。

    他的这种想法令水手感到十分可笑。

    杰克出生在英格兰,二十几年来,他从来未见过海,但他非常想看一看海。有一天他得到一个机会,当他来到海边,正赶上海上有雾,天气又冷。“啊,”他想,“海是这样子的,我不喜欢海。庆幸我不是水手,那样会连命都没有的。”

    在海岸上,他遇见一个水手。他们交谈起来。

    “你怎么会爱海呢?”杰克问,“那儿弥漫着雾,又冷又潮。”

    “这种时候并不多。有时,海是明亮而美丽的。但在任何天气,我都爱海。”水手说。

    “水手的工作危险吗?”杰克问。

    “当一个人热爱他的工作时,他不会想到什么危险。我们家庭的每一个人都爱海。”水手说。

    “你的父亲也很爱海?”杰克问。

    “对,虽然,他死在海里。”

    “你的祖父呢?”

    “死在大西洋里。”

    “你的哥哥——?”

    “他在印度的一条河里游泳时,被鳄鱼吞食了。”

    “既然如此,”杰克说,“如果我是你,我会远离大海。”

    “你愿意告诉我你父亲死在哪儿吗?”

    “啊,他在床上断的气。”杰克说。

    “你的祖父呢?”

    “也是如此。”

    “这样说来,如果我是你,”水手说,“我就会远离床。”

    ——在懦夫的眼里,干什么事情都是危险的;而热爱生活的人,却总是蔑视困难,勇往直前。

    原来如此

    ——[英国]萨奇

    潘阿苔太太为了争得荣誉,

    不让路娜得意忘形,决定去印度打虎。

    在金钱和人们的帮助下,她终于打死了一只老虎,

    只不过老虎不是被枪打死的,

    而是被枪声吓死的。

    想要去打虎,这倒不是潘阿苔太太一时心血来潮,也并非想为民除害,使印度更安全。不可抑制的动机乃是路娜·平伯顿在这飞机刚发明的年代竟飞了十一英里,以后,这事儿便常挂在他嘴边。看来,只有一张亲手弄到的虎皮和一大叠新闻照片才能与之分庭抗礼。潘阿苔太太已考虑在伦敦科宋街住宅为路娜·平伯顿举行生日午宴。有人认为在这个世界里饥饿和爱情左右一切,潘阿苔太太可是例外,她的行为动机主要是出于对路娜·平伯顿的厌恶。

    打虎要占天时地利。潘阿苔太太悬赏一千卢比给提供信息者。碰巧,有只老虎晚间常常出没于附近的村子。那虎已年迈力衰,不能再四处游猎,只能靠捕捉家畜为食。一千卢比的好梦刺激了村民,孩子们日夜在丛林中站岗,观察老虎的动向,还四处扔着廉价搞来的山羊,让老虎安于现状,免得因没有食物而远走他乡。最急人的是怕等不及潘阿苔太太动手,老虎便会先行老死,所以母亲们在田里干了一天活,背着婴孩走过林子时,都默不作声,怕惊扰了老虎的美梦。

    令人兴奋的夜晚终于到来了!一颗大树上筑起舒适的高台,上面坐着潘阿苔太太和她雇来的女伴梅冰小姐。不远不近的地方捆着一头山羊,山羊不停地大叫。在这寂静的夜晚,即使老虎年迈耳聋,也能够听得清。

    “恐怕我们不安全吧?”梅冰小姐说道。

    其实倒不是她害怕那野兽,而是一分工钱一分活,她不想白干活。

    “胡说,”潘阿苔太太道,“那虎很老了,它根本跳不上来。”

    “要是这样的话,我觉得您的赏钱高了些,一千个卢比可不是小数目。”

    每当潘阿苔太太给别人付钱时,露伊莎·梅冰总是以大姐姐式的保护姿态出现,当然付钱给她时,则又当别论。

    老虎出现了。她们中断了谈话。

    那只年迈的老虎一见到山羊便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想休息片刻再向山羊进攻。

    “快!快呀!”梅冰小姐兴奋地催促道,“要是老虎不碰山羊,我们就不必付山羊钱了。”

    “呯”地一声响,只见那只黄色的大虫蹦到一边,滚了几下,无声无息地死了。不一会,村民们兴冲冲来到现场,一片欢呼声震天动地。他们的狂欢即刻在潘阿苔太太的心中激起了共鸣,科宋街的午餐会也仿佛近在眼前了。

    这时,露伊莎·梅冰注意到:是山羊中了弹,快死了;而老虎身上却不见伤痕。目标打错了。老虎为枪声所惊,加以年老,死于心力衰竭。这一发现使潘阿苔太太很懊恼,可无论怎样,她是拥有这头死虎的。为了那一千卢比,村民们乐得为枪打大虫的故事添油加醋。而梅冰小姐呢,是花钱雇来的。于是,潘阿苔太太很愿意面对照相机,她的照片出现在英美所有的报纸上。至于路娜·平伯顿,足足好几个星期拒绝看报。她为虎爪胸针给潘阿苔太太所写的感谢信,堪称激情压抑的范文。午餐会自然谢绝参加,压抑是有限度的,否则就会酿成大祸。

    虎皮由科宋街展览到庄园,供邻居们观赏。潘阿苔太太扮成牧神参加化妆舞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舞会过后,潘阿苔太太还处在兴奋之中。

    “要是大家知道真实情况,那该多么有趣啊!”露伊莎·梅冰道。

    “你想说什么?”潘阿苔太太立即质问道。

    “你是怎样打中山羊,吓死老虎的?”梅冰小姐说着,尴尬地笑了笑。

    “谁会相信你的鬼话?别太自信了。”潘阿苔太太脸色有点变了。

    “路娜·平伯顿会相信的。”梅冰小姐说。潘阿苔太太脸色更加难看,白里泛青。

    “你不会出卖我的。”她说。

    “多金附近有座供度周末的别墅,我很想买下来,”梅冰小姐道,“六百八,便宜得很,只是我没这笔钱。”

    露伊莎·梅冰如愿得到了那座小巧玲珑、花园种满虎皮百合的别墅。在夏日里,别墅更是景色宜人,着实叫朋友们赞叹一番。

    “真了不起,露伊莎,怎么弄到手的?”他们都这样问。

    此后,潘阿苔太太不再去争强打大猎物了。

    “杂费太贵。”她对问她的朋友们说。

    谢弗兰与普鲁士国王

    ——[法国]福楼拜

    普鲁士国王跟谢弗兰开了一个玩笑——

    送给他的盒子里没有封赏,只有一幅微型细密的驴头肖像画。

    谢弗兰决定报复。

    在一次宴会上,他将肖像画公之于众,

    国王却说:“这是我的肖像不是驴头像。”

    你从你的祖父那里听说过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吗?他是一个枯瘦驼背的男人,头发灰白,总是拄着一根白藤长手杖。他穿一套绿色服装,衣领从来不刷。这套衣服还是他征服波美拉尼亚时穿的,现在已经全都磨损,由于有一条长辫子一直拖到背后,这样便把衣裳弄得更脏。这个战场上的天才,看起来不只是致力于征服与作战,他不仅有时间给伏尔泰写信,他还常与朝臣开玩笑。

    一天,他送给谢弗兰一个小盒子,同时亲切地说道:

    “谢弗兰,我始终把你看作我忠诚的朋友,送这件小东西给你,表表我的心意。”

    现在你最想知道的是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吧?我这就讲给你听。

    这是一个黄檀木做的小盒子,上面镶嵌着黄金和宝石。

    谢弗兰回到家中,迫不及待地把盒子打开,他既没有看见封他为将军的委任状,也没有看见银行的钞票、一枚勋章、一把好匕首、晋升贵族的诏书、掌玺大臣公署官员的任命书,甚至连一枚金币、一个戒指、一件普通的首饰、最微小的东西、最蹩脚的恭维话都没有。盒里放着的是一幅微型细密肖像画:鼻孔朝天,嘴巴张得很大,就像在大喊大叫,耳朵优雅地逼向颈脖,大眼睛呆滞地睁开着,这画得倒是惟妙惟肖。

    这不折不扣地是一个驴子的完整肖像。

    看到盒子里的礼物,谢弗兰彻底失望了。所有的幻想都烟消云散了。啊!那些雄心勃勃的幻想、希望和梦想,都在瞬间消散了!啊!多少宏伟抱负的幻想、希望和梦想,竟然在……一个驴头像面前变成了美丽的肥皂泡!

    他于是思绪万千,不是想起驴子,而是想起那个人。

    他想,国王不再信任他了,也不再说他的功绩了,抛弃了他这个出生入死的老战友,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潸然泪下。天啊!面对这个驴头,谢弗兰伤心的泪水流个不停。

    哭了一会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国王是想开开玩笑吧,他于是破涕为笑,由于面对一个驴头……人们怎能不大笑。后来,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他把那肖像拿到窗户旁观看。多么可笑的驴头像啊!应该公诸于众。

    最后,他决心进行报复。

    几个月以后,在普鲁士国王举行的宴会上,到了吃餐后点心的时候,谢弗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那是上次装过驴头像的小盒,但这次它的盖子是敞开的。每位宾客都从盒子里取出一张细密肖像画,先仔细端详国王,然后把目光移向肖像画,说道:“是呀,半张开着的嘴巴仿佛在说话,这正是他;鼻孔很大,睁着大眼睛,这正是他……”

    那小盒子终于传到伏尔泰手里,他以哲学家的身份,特别大声地对国王说道:

    “啊!陛下,这幅肖像画得太逼真了!”

    国王这才想起送给谢弗兰的礼物,认为这是故意报复。他愤怒得直跺脚,气得满脸通红,终于按捺不住,冲向那肖像画,看了一会,接着说道:

    “是我弄错了,这是我的肖像,不是驴头像。”

    然而,大家私下里都认为,国王的头跟驴子的头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因为连他自己都弄错了。

    天堂的来客

    ——[法国]塞涅奥

    一个自称是天堂来客的骗子,

    骗走了老太婆的一百法郎。

    老太婆的儿子回来后知道上了当,

    于是骑马便追,可最后他的马也被骗子骗去了。

    故事要从一个骗子说起,这天,骗子来到一户人家,见到只有一位老太婆,便请求让他进屋坐一会儿。

    “你从哪里来,先生?”老太婆问。

    “我从天堂来,现在正要回去。”骗子说。

    老太婆信以为真,又问:“你从天堂来,一定见过我可怜的丈夫了。他十年前就去了那里,可从来没有一点消息,不知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骗子说:“噢,我听说过你的丈夫。可惜他至今不能进天堂,因为他还没交一百法郎,只好在天堂的门外徘徊。”

    老太婆听后哭了起来:“我可怜的丈夫啊!——先生,等我儿子回来,我们商量商量,就拜托你给我丈夫捎去一百法郎吧。”

    骗子一听要等她儿子回来,于是便说自己急着要赶回去。又说:“假如你不快点把法郎交给我,那你的丈夫永远都进不了天堂的大门。”

    听了这句话,老太婆有些慌了,赶紧说:“既然你忙着赶路,就请你马上把这一百法郎捎给他,快点让他进天堂。”

    时间不长,老太婆的儿子回来了。他听妈妈谈起这件事,知道上了当,便说:“妈妈,可怜的妈妈,你真傻,怎么把钱交给陌生人呢?他往哪条路走的?让我去追。”老太婆急忙指路。老太婆的儿子挥鞭上马,奔驰而去。

    骗子见有人追来,坐在路边假装休息。

    老太婆的儿子问:“你没见过有人从这里经过吗?”

    骗子说:“人?有个急急忙忙的人进了树林。”

    老太婆的儿子看了看茂密的树林断定马匹进不去,便央求骗子:“您能帮忙照顾一下我的马吗?”

    骗子回答:“当然,一定照顾好。”

    老太婆的儿子跑进树林,骗子趁机骑马远走高飞……

    过了好一阵,老太婆的儿子走出树林,发现马匹和骗子都不见了,知道上了当,只好灰溜溜地回家去。老太婆问他:“你追上那陌生人了吗?”

    “追上了,为了让他尽快回到天堂去见爸爸,我把马也给他了。”

    上帝与狗

    ——[法国]努埃尔

    上帝用五天时间创造了一个无人世界,他想去休息,

    但一只狗走了过来,它央求与上帝在一起生活,

    上帝为了摆脱狗的纠缠,便不经心地为它创造了主人,

    这就是人的由来。

    无论什么有趣的工作,做久了都会失去兴趣,即使是最具有创造性的艺术工作也是如此,哪怕是最有耐力的人也会坚持不下去的,就连万能的上帝也不例外。

    上帝花了五天的时间创造了天地、日夜、陆地、江海和动物。然后,他长长喘了一口气,说:“真是太累了,该休息一会儿了,活已经干完了。”

    这时,狗走了过来,舔着上帝的手,摇着那条仍然僵硬的尾巴。上帝抚摸着它的头,问道:

    “狗啊,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仁慈的主啊!我希望跟你一起生活在天堂里,哪怕是躺在你门前的草垫上,我也没有怨言。”

    “不行啊!”上帝和蔼地说,“因为我还没有创造出小偷,所以狗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那你什么时候才创造小偷呢,我仁慈的主?”

    “不会啦,我太累了,我已经五天没有休息了。狗啊,你听着,你是我最优秀的创造、我的杰作。我哪能奢求比狗更美、更聪慧的东西呢?而且,如果强迫耗尽灵感的艺术家继续创作,那会产生多么不堪想像的后果啊!那样的话,便极有可能创造出粗制滥造的东西。去吧,狗,安心地呆在凡世,你会体味到幸福的。”

    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在凡世做些什么呢,我的主?”

    “吃喝、睡觉、繁衍后代,这些还不够吗?”

    狗更加伤心。

    “那你还需要什么?”上帝问。

    “我仁慈的主,您能与我一道住在凡世吗?”

    “我的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我绝不能住在凡世与你做伴。我的事还多着呢!你瞧,这天堂,这些天使们,这日月星辰,都得我照料,我根本没有空闲。”

    狗很伤心地低下了头,转过身去,打算离开。突然,它又转过身来,对上帝说:

    “仁慈的主啊,您能为我再造一位与你相貌相同的凡世的主人吗?”

    “不能,不能!当然不能!”上帝很不耐烦地说。

    狗缩成一团,趴在地上,以近于哭诉的声调恳求道:

    “您可以的,我亲爱的仁慈的主啊,您就满足我的这个愿望吧!”

    “绝对不行!”上帝说,“我该完成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而且我创造的东西不可能比你再优秀了。我有预感,如果再创造的话,那肯定会让我失望的。”

    “亲爱的主啊,只要我有一位模样跟您一样的主人,他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他睡觉时,我趴在他床前,即使次品,我也乐于接受,况且这件次品出自您的手。”

    狗的诚心打动了上帝,上帝便不辞辛苦地走进他的创作间。不一会儿工夫,人便产生了。

    上帝的预感一点没错,人是一件粗制滥造的次品,可狗的心愿实现了,他为有了新主人而心满意足了。

    聪明的法官

    ——[德国]黑贝尔

    一个诚实的人捡到钱包之后归还失主,

    失主却要赖掉曾允诺的酬金,

    双方互不相让,来到法官面前。

    聪明的法官最后宣判,拾金者带走钱包,

    失主继续等拾金者。

    在一个古老的东方国度里,有一个有钱的人不小心把缝在一个布包里的一大笔钱丢了。他贴出了一张失物启事,按照惯例答应给诚实的拾金者一笔酬劳,也就是说赏金为一百塔勒。不久,拾金不昧的人果然来了。

    “我拾到了您的钱。大概错不了!请您这就收回自己的财产吧!”他带着诚实人所具有的爽朗愉快的表情说道。

    此时丢钱人眉开眼笑,他为自己失而复得的钱而高兴。至于他是不是也诚实,您看了下面的文章就知道了。他一边数钱,一边赶紧盘算:怎样才能赖掉答应给拾金者的酬金——一百塔勒?

    “朋友,”他数完钱后说,“这包里缝着八百塔勒,现在却只剩七百了。看来您一定是打开了包,把您那一百塔勒的酬劳给取走了。没关系,没关系,我感谢您。”

    不过,事情并未到此结束。常言道:“诚实终不吃亏,奸刁反害自己。”对那位拾金不昧的人来说,倒不在乎得不得到一百塔勒,他重视的只是自己名誉的清白,因此他发誓,他没有拆开包,而且怎么拣到的,就怎么送来了。到后来,两人只好去见法官。可在法官面前,他们各执一词:一个说,他包里缝着八百塔勒;一个说,他从拾到的钱包中分文未取,压根儿就没有打开过钱包。在这种情况下,就给法官出了难题,然而,聪明的法官似乎看透了两人的心思。他先让双方都对自己说的话作一个肯定而庄严的保证,然后开始宣判:

    “既然你丢了八百塔勒,而他却只拾得一个装着七百塔勒的钱包,那么,据此推之,后者所拾钱包就不是前者的钱包。因此,你,诚实的朋友,把你拾到的钱领回去好好保存起来,如果有人去认领,你再还给他吧。而这位先生呢,我则别无办法,只好请你耐心等待那个拾到你八百塔勒的人。”

    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塞格林根的小理发师

    ——[德国]黑贝尔

    一个凶悍的陌生人来到一家酒店,要求找刮脸的理发师。

    理发师们慑于其威,都不敢为他刮脸,只有一个小理发师敢为其刮脸。

    在刮脸完毕后小理发师不但安然无恙,还得了赏钱,

    而那个陌生人却从此再也不敢恫吓理发师了。

    给您一个小建议:千万别去试探上帝或引诱凡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就说去年秋天吧,一个军队里来的陌生人,走进了塞格林根的一家酒店里。他长着大胡子,模样怪里怪气,看上去很粗鲁的样子。他在要吃要喝之前,不客气地问老板:

    “贵地难道连个能给我刮脸的理发匠都没有么?”

    “有,当然有。”老板连忙去把理发铺的师傅给找来了。

    陌生人便对理发师说:“给我修修面,可我的脸皮太敏感。要是你能不刮破我的脸皮,大爷我赏你四个克隆塔勒(一个克隆塔勒合四个半马克,即四百五十分尼)。可要是刮破了我的脸皮,大爷便一刀捅死你。你提防点吧!”

    理发师傅早被吓坏了(因为看陌生大爷的样子并不是闹着玩儿,在他旁边的桌子上确实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听完便溜之大吉,又派来了一个伙计。陌生大爷对伙计照样说了刚才那些话,伙计一听也逃之夭夭了。最后,把小徒弟派来了,这小家伙可能叫钱把眼睛给打花啦,心里想:这有什么,要是弄得好,没有刮伤他,四个克隆塔勒就到手了,能到市上买件新衣服,还外加一根放血器(过去德国的理发师也兼做外科小手术)。就算没弄好吧,我也有办法对付他。他一边想一边就动手刮起来。陌生人也静静呆着,全不知道自己正处在可怕的死亡危险之中。大胆的小徒弟呢,就跟在挣六个分尼和割一块火绒或者吸水纸什么似的不慌不忙地让剃刀在陌生人的脸上和鼻子周围游来荡去,根本不像为了挣四个克隆塔勒在干着一件性命攸关的事。终于,他干完了活,干净利落地给陌生人修完了脸,很侥幸,既未碰伤他的皮,也未刮出他的血,可是他仍然在心中祈祷,感谢上帝的保佑。

    陌生人站起来,在镜子里把自己端详了一下,用毛巾擦干面孔,然后一边给小学徒四个克隆塔勒,一边说:

    “小伙子,你给我修脸,心里不害怕吗?你的师傅和师兄可都被我吓得逃回去了。须知你只要刮破我一点儿皮,你就会没命的。”

    小徒弟笑嘻嘻地谢过了客人给他的丰厚报酬,回答道:

    “老爷,您根本捅不到我。只要您一哆嗦,就表明我已经把您的脸皮刮破了,那时我就会抢在您前头,用剃刀割断您的喉管,然后逃之夭夭。”

    陌生人听了小徒弟的话,顿时面无人色,心中产生了极大的恐惧。他额外又赏了小伙子一个克隆塔勒,从此再也不敢对任何理发师讲:

    “当心别刮破一点皮,否则一刀捅死你!”

    长生药

    ——[日本]秋叶季人

    由于目前地球上已经人满为患了,所以,博士经过长期艰苦、反复的验证才得以研制成功的长生不老药被联合国扔进了下水道。

    但是,这一宝贵的药却被活动在这一带的老鼠享用了。

    “经我们审核、验证,您的这项发明的确有效,但事实上,目前地球上已经人满为患了。”

    “是的,我了解,”博士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种极为苦恼的神色,然后接着说,“但是,您要知道为了这种药我经过了长期艰苦、反复的连续验证才得以成功!”

    “这个我们很清楚,您太不容易了。”

    博士的处境令联合国人口调查局派来的工作人员很同情。如果不是有个小组监视的话,他一定要想方设法得到这种药的。

    最后,他把他的职责与世界人口增长率的危险性向博士反复地说了几遍。为此……他们似乎是达成了协议。

    终于,在对方的同情与惋惜声中,博士把他发明的宝贵药物,在极其微小数额的钞票报酬下交给了调查局工作人员。

    虽说这个长生不老药是不应当舍弃的,但因为目前的世界人口增长已经到了最大的极限,所以绝不能再用这种疗效极好的药品了。

    “长生不老药”虽然很宝贵,但是按照联合国人口调查局的指示,在严密的监视下,与污水一样从下水道付之东流了。

    尽管如此,下水道里的药液还是成全了在这一带活动的老鼠——子孙万代都因为有这种药而长生不老了。联合国经常做这种不利于人类幸福及和平的事情。

    忏悔

    ——[日本]佐佐木大善

    一个杀人犯向神父忏悔了;

    神父左右为难,只好向另一个神父忏悔;

    而另一个神父同样没有办法,

    于是又向另一个神父忏悔。

    最后,全国的神父都知道了真相却没有一个人将它公之于众。

    一个男子慌慌张张地跑到神父面前忏悔:“实际上,杀人犯是我!”这样的忏悔让神父感到很困惑。

    那位男子道出了一起杀人刑事案件中的杀人经过。可是,在那一案件中,已经有一嫌疑犯被捕,并且被判为死刑。作为神父,他应当马上把那个男子送到警署,将他绳之以法。但根据宗教教规,忏悔之人的忏悔内容是绝对保密的,不能向外泄露。

    神父真不知该怎么办了。如果他始终缄默不言,那名无辜者就会被处以死刑,他的良心就会不安,他的灵魂也会不安;而违背教规,对起誓将终生献给上帝的他来讲,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神父左右为难。

    最终,神父认为沉默是最好的办法。

    一天,他到另一教堂去忏悔,这一教堂的神父是他的朋友。

    “对无辜者被处斩一事,我选择了沉默。”

    他将事情的经过一一坦言相告,这次感到苦恼的是他的朋友了。

    出于无奈,他的神父朋友又到另一神父那里对此事进行了忏悔。

    那个无辜者受刑的那一天,神父问“罪犯”:“你还想说什么吗?”

    “神父,我是无辜的!”罪犯大声喊道。

    “是的,”神父回答道,“全国的神父都知道你无罪,但是事情的真相谁也不能公之于众。”

    逃跑

    ——[日本]筒井康隆

    一天,一个杀手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说“我”在十年后会杀死他,所以他现在要杀死“我”。

    “我”别无选择,跳进时间机器,

    决定将他妈妈杀掉,从而结束他的愚蠢行为。

    那天,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一个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我一跳。这屋子里除了我以外别无他人,哪里来的声音?我抬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家伙,他右手握着手枪,眼里充满憎恨地盯着我。

    这一幕吓得我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你……你是谁?一声不吭地闯进别人家里……哦,你是小偷吧?我这里根本没有值得你偷的东西,要不你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吧!”

    “我不是小偷。”他答道。

    “那,你想干什么?”

    “我是来杀你的。”

    “什么?我不认识你呀,再说我与你无冤无仇呀。”

    “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说什么?”我拼命地摇摇头,“我为什么要杀你呢?你一定是弄错了。”

    “不会错的。”他上前了两步。

    “你会杀掉我——在十年以后,所以我必须先下手为强,于是我便从十年后逃了出来,通过时间机器返回到现在。假如我不杀你,那么十年后我就没命了。”

    “可是,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呀!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无辜的人下毒手呢?救命呀!”

    我叫喊的声音很弱,双脚抖个不停。

    他把手枪推上了膛,说道:“我的女朋友是被你夺走的,所以我要杀了你。”

    “等……等等,我不是那种人,我怎么会夺人所爱呢?”

    “你会的,当时我怒气冲天,想杀了你。没想到你竟然躲进时间机器里,逃到了现在,你不就是要在十年后去杀掉我吗?”

    他举起手枪,瞄准了我。

    “救命呀!你千万别动手!”我哀叫道。

    这时,一个未曾见过面的女郎出现了。她对他说:

    “这是我丈夫,你别演戏了。你爱恋着已为人妻的我,便通过时间机器回到了我的独身时代,想要诱惑我。结果我丈夫盛怒之下才起了杀心。”

    那男子听后,怒斥道:

    “说得好听!你已在未来为我生了六个孩子,却偷光了我的钱,通过时间机器跑去跟这个男人结婚。我惟有现在杀了他,才能把你拉回到我身边。”

    他终于开了枪。

    “住手!”随着那声叫喊,那女郎扑上前去,子弹从我的身边飞过,打在墙上。这样下去,我肯定会被杀死的。

    “好,”我别无选择,于是就跳进了时间机器,说道,“看来我只有把你妈妈杀了,才能让你停下这种愚蠢的行为。”

    有百科全书的人

    ——[瑞士]瓦尔特·考尔

    在一个偏僻的小村里,

    一位先生去大城市买了一本百科全书,

    从此,他成了村里最有知识的人。

    书越看越薄,等传给他孙子时,只剩下封皮和半张纸了,

    但他的孙子仍是这个村最有知识的人。

    在一个远离通衢大道的偏僻小村里,想找一家像样点儿的、可供稍有身份的旅客投宿的旅店都很难。村里有个小火车站,不过也小得可怜。这个偏僻的小村简陋得好像是一夜之间建造起来的。

    村里的房屋都被太阳晒得黑乎乎的,但十分干净整洁,院子里和窗台上盛开着五彩缤纷的鲜花,每一个真正的村庄理所当然应该这样。每间房屋的四周都有一圈高高的栅栏围着,院子的小门上挂着许多牌子,都写有一些警示性的文字,如提防猛犬或者严禁乞讨和挨户兜售等等。

    有一天,天气很好,住在村里的一位先生干了一件前所未闻的事。那些爱搬弄是非的女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他身后还尾随着一些游手好闲的小青年,一直跟他到小火车站。原来,这位先生买了一张火车票。火车站站长每天总要和村公所文书、烟囱师傅、村公所公务员一起玩玩雅斯牌,这件事是他在玩牌时随便说起的。

    村里没有真正的教师,否则,村公所公务员大概也不会有此殊荣,能与村里的这几位绅士坐在一起玩牌。邻村倒有一所学校,但是,到了冬天,孩子们上学就有了困难,再遇上下雪,道路被积雪覆盖,上学就更困难了。

    可是一张火车票有什么新鲜的呢?原来我们的这位先生买的可不是一张到邻村的车票,也不是一张去县城的车票!不是这么回事。这位先生想冒次风险,进城去闯荡世界。

    几位绅士都不同意,连连摇头。他们试图说服这位先生,让他明白自己要做的事完全没有必要,况且还引起了大家的疑心。直到现在,村里人还认为根本没必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闯世界,自父亲那一辈,甚至祖父那一辈起,村里的人不都是这么生活、这么长大的吗?

    这位先生想去城里,就是想改变他现在的生活,况且车票都已经买好了,明天一早就准备动身。村里的绅士们不无感叹地说:是啊,是啊,凡是下定决心要闯入不幸的人,别人是无法改变他的想法的。我们肯定,灾难在大城市等待着他。

    他究竟想去那座城市寻找什么呢?

    这位先生对此事只字不提。妇女们洗衣服时议论得更多了。

    第二天一大早,这位先生出了家门。街上许多小青年前呼后拥,吵吵嚷嚷,一直把他护送到火车站。

    这位先生如愿地登上了窄轨火车,到了镇上又换乘直达快车,顺利地来到了他向往的大都市。

    他到这个大城市想做什么,这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当然也就没法回答那些牌迷了。他心里有一种感觉,可是要他说却又说不出来。

    他穿街走巷,眼睛时而瞧着这家商店,时而盯着那片橱窗。心里的那种感觉,那种不可言状的感觉告诉他:别着急,这些东西你都不需要。

    在一家书店门前,这位乡下来的先生停下了脚步。玻璃橱窗里陈列着各种图书,有厚,有薄,有烫金的,也有不烫金的,还有彩色封面的。他突然之间意识到: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我正是为这些才到都市来的。一本厚厚的、价格不菲的书平放在玻璃橱窗里。书的旁边放着一个很大的硬纸牌,上面的文字告诉他,如果买下这本价格昂贵的百科全书,任何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走进书店,这位先生觉得,知道一切事情,回答所有问题,恰恰就是他要寻找的。这时,他想到村子里的那一个烟囱师傅在村民面前总是装腔作势,因为他经常从邻村的同行那里借阅报纸,所以他的知识相对丰富。他还想到火车站站长,每次从肉铺老板那里买一截儿粗短香肠当早餐,这样便能偶然得到小半张报纸,然后也自以为了不起地说大话。

    书店的伙计待人非常热情,他向这位先生介绍了有关这本书的一些情况,然后又问他想要皮封面的,还是亚麻布封面的。这位先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对伙计来说再好不过了,便包了一本皮封面的书给这位先生。

    这位先生买了回家的车票,在火车上就已按捺不住地想看一看这本书。于是他偷偷摸摸地取出那本书,躲躲闪闪地翻开,就好像是在翻一本低级下流的小册子(村公所公务员常看的一本小册子,表面尽是些裸体女人。他经常在午夜时分、消防演习之后,让大家传阅。现在,那本小册子早已破旧不堪了)。“吼猴属”是跃入他的眼帘的第一个词条,他读了读关于吼猴属的解释。紧接着在吼猴属的下面提到了一位叫布吕尔曼的将军。他觉得书里写得很清楚,自己完全看懂了。在换乘窄轨火车之前,他把书重新包好,然后端坐在那里,满脸通红。想到今后可以在人前炫耀他的学识,心里便乐滋滋的。他似乎看到了烟囱师傅的小胡子在颤抖。平时,只有当烟囱师傅手上握有两张A并向对手暴露了自己的牌力时,他才会那样抖动他的小胡子。

    果然,一切都如这位先生所料。他渊博的知识和人们对他的知识的了解,就像瘟疫一样在村子里迅速传开。烟囱师傅不甘示弱,想方设法维持自己的权威地位,他蹙着眉头,露出一副充满疑虑的神情,对巫术和幻象大谈阔论。

    然而,有天夜里,当村里几乎所有灯火都熄灭之后,烟囱师傅便乘着夜色摸进了这位先生的家。他终于登门求教了。

    至此,这位先生终于夺到了胜利的红旗。他的名声愈来愈大了。邻村的人听说此事后都伸出食指敲着自己的额头哈哈大笑。但是,这对这位先生的名望却丝毫无损。村里的人认为,虽说村里只有这么一位无所不知的聪明人,可是,不久的将来,总会有一天,整个村子的人都会像他一样聪明的。

    周围所有的村庄都在笑话这个村子的人,把他们看成是十足的白痴和傻瓜。

    许多年后,那位聪明的先生已经老态龙钟了,百科全书当然也已不成样子了,当老人把百科全书作为珍贵的遗产传给儿子的时候,书已经残缺不全了,这都是被那些来向他讨教的人偷偷撕走的。他的儿子并不关心那些缺页。他总是习惯说:“书里没有的,世上也没有。我父亲去世前曾对我说过,这本书装着整个世界。”

    当他儿子的儿子接过这本百科全书时,百科全书就只剩下封面和半张纸了。尽管如此,村里的人还总是登门求教,打听什么是“直布罗陀”,什么是“民主”,等等。这时,先生的孙子就会摆出一副很有学问的样子,捧起那本只剩封皮和半张纸的百科全书说:“你自己也看见了吧,这里没有直布罗陀,也没有民主。你看,这儿只有‘排外’。”

    舵手

    ——[奥地利]卡夫卡

    轮船被劫持了,

    然而当舵手的呼救声喊来了同船的船员,

    这些船员却屈服于劫匪的淫威,

    又乖乖地回到了舱底。

    “你弄错了,舵手不是我!”我大声喊着。

    “那是谁?”一个高大魁梧的神秘男人问。他用手轻轻在眼睛上面摸了摸,仿佛在驱赶一个不真实的梦。

    刚才,在沉沉的夜色中,我的手撑着舵,轮船仅靠头顶的一盏小灯向前行进。突然,这个男人走过来,想把我推到一边。因为我不退让,他就用脚踏住我的胸口,慢慢把我往下踩,因为我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舵轮的把手,所以倒下时将它转离了航向。但又被那个男人快速地转了回去。这时,我明白过来了。我一骨碌爬起来,跑向朝着水手舱的舱口,大声喊道:“船员们!伙计们!快点来呀!有个陌生人把我从舵轮上赶走了!”

    他们慢慢腾腾地来了。舷梯口冒出一个个东摇西晃、无精打采的魁梧身影。

    “我是这个船上的舵手吗?”我问他们。

    他们点着头,但目光却盯着那个陌生人并站成一个半圆围住了他。

    那个陌生人用命令的口气说:“别靠近我!”

    话音刚落,他们就拥在一起,朝我点点头,又从舷梯下去了。这是一群什么人?他们在想什么?难道他们就是这样毫无目的地来这世上走上一遭么?

    有什么新鲜事吗?

    ——[匈牙利]厄尔凯尼

    哈伊杜什卡夫人在一天下午复活了,

    她向人们询问了一些问题,

    但人们的回答使她感到没有什么意思,

    于是,她又回到了坟墓里。

    一天下午,布达佩斯公墓发生了一件新鲜事,躺在公墓第二十七区十四号墓穴里的哈伊杜什卡·米哈伊夫人——诺贝尔·施蒂芬妮亚复活了。

    当时近三百公斤重的墓碑轰然倾倒在地,尽管因为风吹雨淋,墓碑上的字迹已模糊不清了,但她丈夫的名字还依稀可见。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复活。

    因为天气不好,在公墓的人不多。但凡是听到这声音的人都过来了。这时,刚刚复活的少妇已抖去身上的尘土,正在用借来的梳子梳头。

    一位带黑面纱的老太太问她:“你好吗?”

    “谢谢,我很好。”哈伊杜什卡夫人说。

    一位出租汽车司机问她想不想喝点水?

    这位刚刚复活的人说,她现在不想喝什么。

    这位司机便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对布达佩斯的水的味道实在无法恭维,他也不想喝。

    哈伊杜什卡夫人问司机,他为什么对布达佩斯的水不满意?

    “因为是用氯消的毒。”

    “是的,消毒时用氯。”花匠阿波斯托尔·巴朗尼科夫点点头(他是在公墓门口卖花的),所以他只好储存雨水来浇那几种高级的花。

    “是的,现在全世界的水都用氯消毒。”

    说到这里,没有人接话了。

    “还有什么新鲜事,快给我讲讲。”少妇渴求地说。

    “什么新鲜事也没有。”人们说。

    大家又不说话了,这时下起雨来。

    “您不怕淋湿吗?”做钓竿的私营手工业者德乌契·德若问这位复活者。

    “没关系,我喜欢下雨。”

    老太太却说:“那可得看下什么雨。”

    哈伊杜什卡夫人说,夏天那种凉丝丝的雨才是她最喜欢的。

    但是阿波斯托尔·巴朗尼科夫说,他什么雨也不喜欢,因为一下雨就没有人来公墓了。

    做钓竿的私营手工业者说,他非常能理解这一点。

    接着人们又沉默了。

    “还是说点什么吧。”新复活的少妇向四周看了看说。

    “说些什么?”老太太说,“没什么好说的。”

    “说说自由战争以后发生的事吧。”

    “要说,也可以说一两件,”手工业者挥挥手,“但就像德国人说的那样,比这有意思的事也不多。”

    “没错,一点儿没错。”出租汽车司机说完就回到自己的汽车那里去了。

    人们都不说话。复活者觉得没意思,此时,她复活的那个土坑还没有合上。她又等了一会儿,但看来实在没有人想说话,于是就向周围的人告别,又回到那个土坑里去了。

    做钓竿的手工业者怕她滑倒,伸手过去扶了她一把。

    “希望你过得美好。”手工业者说。

    “怎么了?”出租汽车司机在大门口问大家,“她莫非又爬回去了?”

    “是的,她又回去了。”老太太摇摇头,“其实,我们说了许多新鲜事儿,聊得也很投机。”

    轻信带来的烦恼

    ——[西班牙]比德佩

    一个黑漆漆的夜里,一个窃贼到一个骑士家偷窃。

    当他来到骑士的卧室门前时,听到了一个发财的秘密,

    他对此深信不疑,照章去做,

    没想到却因此摔断了胳膊和腿。

    一天夜里,月亮并不明亮,所以天是漆黑漆黑的,有个窃贼来到当地有名的富有骑士家偷窃。这个骑士在当地很有名,而且以智慧超人着称。他听见有人进入宅内的脚步声便醒了,他猜进来的人可能是窃贼。窃贼刚来到骑士的房间门前,骑士便轻轻地推醒了妻子,然后小声地说:“我们家好像来了窃贼,我要你一个劲地问我是从哪儿,通过什么办法弄到这么多钱的,而且你要大声地恳切地要求我说,我要不愿说时,你就连劝带哄,直到我把全部的底细都告诉了你为止。”他的太太也是个聪明精细的人,便开始装腔作势地问起丈夫话来:“我说,老爷,你还是把那个我一直想知道的事告诉我吧。”“你说的是什么事?”骑士装作不知。“就是你怎样发大财的。”妻子说。此时骑士支支吾吾地不肯讲实话,但是拗不过她一个劲地恳求,最后他说:“夫人,我不理解你为什么非要知道我的秘密。你要什么有什么,难道还不满足吗?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许多事情一说出来就会坏事,过后就悔之晚矣,所以还是我一个人保守秘密吧。”

    这番话反而更增添了妻子的好奇心,使她追问的更紧了。最后迫于无奈,骑士说:“我们的全部家产——这话可千万不能对任何人泄露——都是偷来的。这是真的,我的钱没有费一点力气,都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太太听了不信,逼他讲出详情。“你不相信我吧?那我就把全部经过告诉你。从小,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孩子都是小偷,我常和他们混在一块,我的手指几乎不曾有闲着的时候。他们中有一个人非常赏识我,教了我一身绝技,他教我的咒语,能使我突然抱住月光,然后从高高的窗户上飞到地面,又抱着月光从地面飞到房顶,就这样我想要什么就抱着月光去取。我把咒语念完七遍,月亮会告诉我宝物藏在哪儿,我就是这么发的财,再也没有什么别的秘密了。”

    此时,在门口偷听的那个贼对骑士讲的话深信不疑,因为骑士的诚实是远近皆知的。他恨不得马上试验一下他听来的话是否灵验,他照着骑士说的念了七遍咒语,然后他就照着骑士的话做了,他想从这个窗子飞到那个窗子,结果头朝下摔到地上,但没有摔死,只摔断了两条腿和一只胳膊,他疼得大喊大叫,恨自己愚蠢,对别人的话过于轻信。

    此时骑士走到他面前,贼以为骑士会杀了他,可骑士并没有那样做。于是贼便向骑士求饶,说他最痛心的是竟糊涂到了能轻信这种话的程度,他恳求说,既然已用言语使他得到了惩罚,就请骑士老爷放过他别再加害他了。

    权宜之计

    ——[加拿大]皮·伯顿

    随着离婚率的增长,

    按照结婚的仪式,我设想了一个离婚仪式,

    离婚的仪式上有着复杂、繁琐的步骤。

    这样一来,成千上万的人才会珍惜他们幸福的婚姻生活。

    最近一段时间,我的一些朋友不知为什么都闹起离婚来了。10年前,这些朋友都忙着结婚,我老去充当招待员、男傧相、婚宴主持人什么的。可情形现在都变了,朋友中离婚的比结婚的还多,像赶时髦似的。

    我常常搞不清我的哪一对朋友在闹离婚,要不就是我听说他们闹离婚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的。有时两口子最终没离成,可我却以为他们已经离婚了呢,弄出一些颇为尴尬的事。

    我是想说,离婚虽不像结婚那样需要举行合乎体统的仪式,遵守合情合理的规范,但我觉得离婚也应举行个仪式,在祈祷书上也可以订一条离婚规则嘛。这主意好处蛮多的,对花商、百货店、电报局、报纸编辑、节目筹办人和礼服出租店都有一定的吸引力。嘿,让离婚如结婚一般合乎体统吧!用宽大的信封发出印制讲究的请柬,无论朋友还是敌人都送上一张。

    离婚仪式也应像结婚仪式一样在教堂举行,只要有可能,还应该由当初缔结这桩姻缘的同一位牧师来主持。当然引座的招待员也应在场,他们把白色石竹花插在扣眼里,领着男方的亲朋和女方的好友走过通道,与结婚仪式不同的是他们分坐两边(请记住,她是绝不能容忍他的朋友在场的)。

    罗伯特·辛普生公司新设的离婚案律师事务所是专门承办离婚案件的,离婚这一过程还颇有些麻烦。男方曾发誓说,如果他非得穿礼服不可,还算什么离婚;女方也跑去在一旁哭哭啼啼地说,她受不了如此多的条条款款。然而他们最终还是达成了共识。这不,他来了,在一位男傧相(有时称为男方陪使)的陪同下从侧门进入教堂。这位男傧相的职责就是在适当的时候从女方手上拿下结婚戒指,然后狠狠地扔在地上,愤怒地用脚踩。

    接着女方挽着父亲的胳膊从教堂的门走下通道。她父亲曾把她送出家门,而现在颇不情愿把她领回。“新娘”的队列里也包括二位陪娘(有时称做女方陪候)和几个在“新娘”面前撒花的女孩(离婚夫妇的孩子,他们的监护还有待解决)。

    离婚仪式的气氛应庄重,形式也要简单,当牧师问他或她是否不再承认对方是自己的终生伴侣,不再相近、相亲、相思、相爱,回答只说几个“是”就可以了。接着是牧师惯例地发问:“在座诸君倘若认为他们俩不应分离者,敬请明言。”此时可能不会有人来阻止仪式的进行。

    然后,离婚双方要到教堂侧室划掉结婚登记簿上的名字。与此同时,本地男高音唱起一支诸如《愁肠寸断》之类的悲曲。摄影师由百货公司提供,不仅拍照片供报纸登载,而且还为充实离婚相册,为这一重大时刻画上圆满的句号。离婚仪式上需要两个摄影师,因为这对夫妇按惯例将由两个出口退去。这时来宾们抛撒五彩纸花和旧鞋子——这些鞋曾使她大为恼火,因为他时常在屋里乱丢。

    接下来要举行招待会,穿过夹道相迎的人群,接受友人的祝贺,畅饮颇令人陶醉的混合甜饮料;当然,还有母亲为新离婚的女儿举杯祝贺,声称自己的小心肝终于摆脱了不幸的枷锁,重新获得了自由。

    前新郎也要对岳父岳母说几句体面的话,此时离婚蛋糕被推上来了。有人念了几封电报,主要是前新郎的旧情女友们发来的致意电,并邀请他周末晚上到家共尽牛排大餐。

    现在该切蛋糕了。摄影师在一边准备拍照。离婚蛋糕上竖立着两个小人,自然他俩的头各自扭向一方。这对幸福的人儿当中的她或他也许会有一种倾向,想切掉其中一个蛋糕人的头颅,我并不鼓励这种做法。

    蛋糕切完了(每位来宾都分得一块,好带回家放在枕头下面),该轮到女方抛扔花束了。在场的少女都去争抢那幸运花束,因为流传着这样一个动人的传说:谁抢到花束,下一个就该她交好运了。

    接着该谈谈礼品了,礼品全都展示在隔壁的房间里,这些礼品都是朋友在结婚时赠送的,现在这些礼品正等着退还给原赠送人。我担心有的礼品,像花瓶、陶瓶之类,早已带上残损伤痕,这是那对夫妻结婚以来的杰作。

    以上的离婚仪式是我的设想,随着这种想法日益为人接受,不用说,每个地区都会做出努力,不断予以丰富完善。

    也许有人会说:“嘿!你胡说些什么?”他们认为我正在嘲弄20世纪最具悲剧性的情景。

    然而,可爱的来自里奇蒙山的女士(明天她很可能用悲哀而不是愤怒的腔调写信给我,末尾以“讨厌你的”字样签名),我绝无嘲弄之意。我的态度是严肃的。离婚仪式是一个进步,应该成为必需。这样一来,成千上万的人才会珍惜他们的婚姻生活。

    如果不是有简单易行的结婚仪式可供选择,那么不少青年男女便会心甘情愿地做单身贵族。但离婚仪式却不能有任何变通,你若想离婚,就得照此办理——其他别无选择。

    我想,没有人会觉得我的关于离婚仪式的想法是荒谬可笑的。

    隔篱之争

    ——[澳大利亚]亨·劳森

    两只狗,一篱笆相隔,

    它们能干些什么呢?

    除了战争还是战争。

    篱笆外来了一只狗,对着缝隙东嗅嗅,西闻闻,这使篱笆内的狗发疯一样朝它汪汪直叫,而它却没法儿出去。这两只狗,也许纯属陌路相逢,也许是老相识。或许那只狗并没有敌意,只是嗅嗅而已,但对另一只狗来说也是一样的。往往是里边的狗先叫,外面的只是因为对方先动肝火,无事生非,才火冒三丈,以大叫来回敬。结果呢,事情越弄越糟,里边的狗会口吐白沫疯狂地扑上去。

    看到这种情景的你会很纳闷里边的狗为什么要发狂,也许是它认为外面的狗欺人太甚,居然有意捉弄它。不管怎样,对峙越久,里边的狗就怒气越大,因为它出不去,不能把愤怒发泄出来,所以它气得差点儿把自己的尾巴咬下来撕个粉碎。要是出得去,它准会把它咬死,就连亲兄弟也不放过。

    有时,外面的狗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安静地离去;有时,随和地回叫几下;有时,它不感兴趣地吠几声,仿佛委实与世无争,只不过出于自尊和维护狗的资格,才叫几声;若外面是只小狗,那它就会陡然吃惊而匆匆跑掉;或者,假如那是一只厚脸皮的小狗,那它会在戏弄对方之前确定对方的活动区域。

    一只纽芬兰种大狗在篱笆外嗅个不停,满脸狞笑;而里边的狗却以每秒钟叫30下的频率,不停地呜咽着,它真的气坏了,而且从头到尾的每个关节都抖动起来,还弄得满身白沫,有时还把白沫喷出篱笆缝隙。

    换了小狗就不一样了,身子越小叫得越凶,因为它知道自己很安全。而有时则像前面说的,一条暴躁的大狗在篱笆外面,它厌恶口角,对别的狗从来不提出异议——像人世间很多和事佬一样,他们讨厌与人拌嘴,总是和颜悦色、彬彬有礼。但令人讨厌的正是这样的谦恭,而且常带不无讥讽的神气,那模样简直使你想把他们的头拧下来。这些人从不挑起争吵,但他们会使争吵继续下去,一发而不可收拾。他们心安理得,就因为争吵不是由他们引起的,而且还会推脱责任,说是对方先闹的——那暴躁的狗因为里边的狗大动肝火而发怒了,它说:

    “干吗发那么大的脾气,你怎么啦?喂!”

    里边的狗说:“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你这——!我要等等,等等。”

    随后外面的狗说:“你这蠢东西,连一只母狗都不如!”

    嘶叫终于爆发了,几里路以外都能听得见。那情形如同打仗时的呐喊,也像几百门大炮每分钟发射80发炮弹。它们叫呀叫,直到两只狗都愤怒到了极点,里面的狗要冲出来,外面的狗要冲进去。然而,要是这两条狗偶尔在外面相遇,说不定会立刻打得火热,成为挚友亲朋,发誓永远忠于友情,说不定还要邀请对方去家里做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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