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了无痕-情思如雨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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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梦了无痕

    言崎和老林的烦恼

    言崎是我的前同事,老林跟我是同一个研究生院出来的,除此之外,他们还是我的邻居,一对儿四十来岁的丁克夫妻。言崎身量修长,面色白皙,年轻的时候容貌非常俊俏,但现在不怎么容易看出来了,依我看来,他们两个过着让人羡慕的平静生活,在北京新兴小中产阶级区望京拥有一套装修得很舒适的房子,家里连只母猫都养了八年之久,遗憾的是,那猫一见到生人就躲没了,我至今只见到过它的一小个后背,跟一瞥而过的惊恐表情。

    他们夫妻两个看起来是保守自律的人,说起话来温文尔雅的,但最近言崎却不止一次跟我抱怨,他们家没法呆了,那个男邻居,他妈的又带那个女的来了,每周两次,周一跟周四晚上,有时候他们还加加班,在周六下午增加一次,每次无一例外地弄得振天响,弄得老林的研究工作无法平静地继续下去。老林是研究德国语言文学的,最近正在赶着为三联书店翻译一本德国某哲学家和某语言学家之间搞的对话录,那书据说连纯种德国人都未必看得懂,遇到看不懂的段落,老林想找个德国鬼子请教一下都没法子,只好去请教英译本,结果发现英文译者索性就把那看不懂的给删掉了,胡乱塞了许多毫无意义的形容词跟起承转合用的句子,老林一下子傻眼了,没想到外国也有学术骗子,这个事情闹得他觉都睡不好。

    老林长得儒雅异常,天真得跟个孩子似的,他很容易动气,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嚷嚷,发许多知识分子兮兮的没用议论,每周这两个到三个半天,老林就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无所事事地发呆,听着隔壁传来的地动山摇,作为一个儒雅的人,他唯一能反抗的就是拿自己的指头敲敲墙壁,或者就是瞎呆着,凡事都往好里想吧,老林跟我说,如此高保真的现场色情广播,去哪里能够听到?

    “开始的时候,我跟人说这个事情还很害羞,后来呢,实在没办法了,我跟谁都得说,实在憋不住啊,搞得自己跟祥林嫂似的。”言崎跟我讲,她说这件事的时候,已经熟练异常,就像说自己的家庭出身父母亲做什么的一样,实际上,在我们有限的交往中,她已经把那件事情跟我复述过六次以上了,其结果当然是是一次又一次地挑逗起了我的好奇心。

    提问是记者的天职,哪怕是一个离岗六个月的记者。

    “你们见过那两个人吗?”我问他们夫妻俩儿。

    “见过,嗯,在电梯里。”

    “他们长什么样儿,看起来多大年纪?”

    “男的呢,比较胖,长得一般,大概有个四五十岁了,女的三十来岁,也算不上怎么好看,很普通的一个女的。”

    “那男的身体不错吧?不然怎么会那么能干。”

    “我看一般……”言崎看了一眼老林:“你觉得呢。”

    “我觉得,那么长时间,他们肯定使用了一些专门的工具,那女的叫得那么惨,有时候感觉跟正在被人屠杀一样。”

    “男的也叫吗?”

    “当然,但就叫受不了了受不了了,不像那女的,简直是在哀号。”老林。

    “我操,没准就是在搞SM,但他们为什么跑这里来搞,也不怕传出去影响不好。”我很激动:“那你们为什么不跟去物业管理处反映一下。”

    “怎么好意思?”一说到物业管理处,他们两口子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他们住的那栋楼是个塔楼,据我看来,塔楼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建筑物,不知是哪个鸟建筑师发明,因为房地产商丧心病狂的发财欲,他们在北京四环以内到处修的都是塔楼,塔楼卖起来省地皮,而且公摊面积大,物业费也比不带电梯的小板楼贵,那些圆乎乎的瘦而冷酷的楼高高耸立,每户人家均享受不到南北对流的风,开了门就是阴暗的楼道跟空寂的走廊,更糟糕的是它的结构,通常都是框架结构,整个楼用钢材垒起来之后才往里用一层薄薄的砖作为隔断,那些砖虽然可以随意拆来拆去,但作为两户人家之间的墙壁却勉为其难,住在二楼的人甚至可以听到三十楼的人挪动一张椅子,假如你在中间洗个澡,你洗澡时候小声哼哼的歌很快会传遍每个楼层,过几天,院子里的小孩都学会了,一边玩儿一边唱,把你吓一跳。

    就是这种塔楼,让身居其中的居民,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弟弟的建议被否决

    我弟弟是个工科博士,学的是微电子,有一天,他老婆出差了,我们两个聚在一起吃了顿饭没事干,我就带上他去言崎那里玩,过了一会儿,他们夫妇两个照例谈起了那个困扰他们许久的问题,尽管他们跟我弟弟是第一次见面,但谈论起这个事情的自然放松,还是让我暗自吃了一惊。

    听毕,弟弟站了起来,沿着整套房子看了一圈儿,又开了防盗门到外边巡视一通,仔细研究了下言崎家跟那户人家的墙,回来后,他胸有成竹地说:“这个问题有个彻底的解决办法,但得花大价钱,就看你们舍不舍得了。”

    “什么,快说。”老林颇有兴趣地将身体前倾,想听个究竟。

    “我在香港城市大学实习的时候,那个鬼地方每个教师的办公室都是用薄薄的三合板分开的,有个专门研究声学的教授受不了这样,就用非常专业的隔音材料把自己的办公室整个儿包起来,那形状不太好看,跟个棺材一样,但最后的效果真的很不错。”

    “你的意思是我们也把自己的房子那么着,重新装修一次,那得伤筋动骨的吧。”

    “是呀,而且得不少钱,参照香港那个教授的造价,你们这个做起来起码要二十万。”

    言崎吐了下舌头:“我们家装修连家具才花了十万出头,你想想……”

    “我知道,那不合算,而且也太折腾人了。”弟弟在那里认真分析,还列了张造价单,我看着他,钦佩之心油然而生,到底是未来的工程师,说起话来多么内行。

    我们两人轮流吃着老林给洗的草莓,这才三月份,草莓就上市了,今年的草莓格外甜,又红,当然,还很贵,他们两人一颗也舍不得吃,全让我们给吃了。

    我突然问我弟:“那个教授干吗要那么费劲装修办公室,难道他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干?”

    “谁知道呢?你也不想想,他有那么多薪水,不干点这事儿干吗去?”弟弟意味深长地看了言崎两口子一眼。

    言崎慈祥地看着我们吃东西,一边感慨万分:“我记得家里刚搬过来的时候,我们还总盼望着早点认识邻居呢,那男的第一次来,我就过去热情地又握手又递名片,但人家冷淡得很,现在才明白是这么回事儿。”

    “可不是。”老林接话:“有一次,只有他们家装修队在,我特地过去拜访了一下,问了问师傅,人家说主人是碧人化妆品公司的老总,想想,那可是个大企业,在北京家喻户晓的,天天电视上都在说”碧人,天天见“,钱总归是不成其为问题的,专门为了偷情买个房子算什么。”

    那天四下里寂然无声,老林用一把小勺子轻轻扣击着咖啡杯子,他晚上还得工作,到十点来钟不喝杯咖啡,根本撑不下去。我见状,跟弟弟使了个眼色,起身告辞了。

    临走前,言崎附到我耳朵边上,真诚地邀请我:“下次你跟别的同事约好,到我家来听房吧。你弟弟,一个小孩子家家,别教坏了。”

    我点头称是。

    我们坐着电梯往下走,电梯每呼啸过的一个楼层,我都要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听楼外边的动静,塔楼的穿堂风透过电梯严丝合缝的铁门,顽强地钻进来,弟弟脸上没有表情,他经常都是没什么表情的。

    他们是不是在编故事?

    过了一阵子,我遇到了同在周刊工作过的另一个同事舒科,她是搞艺术评论的,泼皮有趣,我们偶然也交往一下,聊聊天,就说起来言崎家的那件古怪事情,原来言崎跟她也讲了无数次了,这个事情在言崎的熟人圈里已经成为一个公开的话题,她自然跟我一样,有强烈的到现场勘察的好奇心。

    舒科主动给言崎打电话,代表我们两个申请再去她家一次,这就最好选他们两个都在家的时间段,于是,我们约了周四晚上,三个人先在言崎家附近的老北京餐馆吃了一顿饭,吃饭的时候,我们都很兴奋,胃口大开,吃了好几个韭菜合子,外加两三碗疙瘩汤,北京的饭食温暖着我的胃,让我站起来的时候,差点绊个踉跄。

    “慢点慢点!”言崎赶紧伸手扶住我:“年轻人,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啊。”

    三人相视,不觉大笑。

    我们揣着一颗龌龊的心,静悄悄地、心神不宁地坐在言崎家的客厅里,老林也过来陪客,他手里还拿着本书,斜靠在纯白的皮沙发上,舒科胜赞老林保养得不错,除了头发有一点点谢顶之外。

    “还不是翻译这个破书给弄的?”说到那本不知道在讲啥的劳什子书,老林又皱起了眉头,这个书已经让他患上了轻微的神经衰弱症。

    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闲事,隔壁悄然无声,没有开防盗门的声响,言崎开始焦虑起来,不停地看着时钟,时间很快过了九点半,我们吃完饭是七点半,等了两个钟头还没一点消息。

    “他们会不会取消了今天的约会了呢?”我忍不住问。

    “不会吧,一年多了,雷打不动的事情,怎么今天这么巧就没了。”老林肯定地说。

    我们耐心又等了一个钟头,舒科是有孩子的人,每天晚上都要哄孩子睡觉,不能回家太晚,她忍不住骂了下那对狗男女,威胁说:“再不来,再不来我走了啊!”

    时钟走到了十一正,喝了好几杯水,肚子里咕咚咕咚的,很难受,我们轮流上了趟厕所,身子干净以后,思想开始跟着动摇起来,舒科跟大家非常抱歉地说:“实在不能再晚了,否则孩子该抱怨了。”

    她那个女儿,是个小人精子,眼下已经开始读莎士比亚了。

    言崎夫妻起身,非常不好意思:“你看,让你们等了一晚上。”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也害起羞来:“本来就是一件玩的事,没得玩就不玩了,不必挂心的。”

    舒科的家跟我家在同一个方向,我们一起打了个车往回走,她年长,所以我送她。我们一路上默不作声,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突然,我忍不住说:“你说,这个事儿,是不是他们夫妻俩编的呀。”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舒科点点头:“但我认识他们好多年了,他们可真的是厚道人,再说了,编这样的故事有个什么意思呢,那也太无聊了吧。”

    “是啊,除非吃饱了没事干。但是,听他们说的,那么多细节,时间地点都对,要编得那么全也不容易的,特别是老林,一个学者,最讲究严谨了,怎么会瞎弄这种东西逗我们玩呢。”

    “喂,你留心到没有啊,他们两个的床,居然不是双人床。”舒科在黑暗中,向我眨了眨眼睛。

    “对头,我还私下里问过言崎呢,她当时被我一问,竟然愣住了。”

    我们纷纷陷入了沉默,似乎对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了羞愧。纵然他们夫妻两个关系没有新婚夫妇那么甜蜜黏糊,也是正常的,夫妻嘛,时间长了就是亲戚,跟亲戚该怎么个睡法关我们什么事?何况,分分床两个人隔着床中间的小缝聊聊天,更能从距离里边产生美,从科学的角度上讲,对身体也是好的,特别是冬天。

    过了几天,我收到了言崎发来的一封EMAIL,她说:

    “上次真是抱歉啊……没想到他们那么不给我们大家面子。奇怪的是,从你们上次来过后,他们再也没有出现过,门口一张水费单子,一直没人取过,难道那两个人掰了嘛?说说闲话,没别的意思,希望你们还能来我家做客,没了那个干扰,老林的书总算快完工了,他想在家做饭请大家吃。”

    但我终于没去赴那次家宴,舒科也没去。

    漂亮女老师

    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二十多岁。她的名字叫闵血春。一个带点血性又很温柔的名字。第一次听她介绍她的名字时,我们都很惊讶,怎么有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呢。二十多岁的女人正是最青春也最辉煌的年龄,全身都透着青春的女人的气息,那气息就像春天的空气一样,像夏天夜晚的星星一样闪烁。她也一样,圆圆的脸蛋,长长的头发,一直垂到腰上。这样的女人男人一看都会有所想法,如果没想法,那这个男人就有问题。

    这个女人刚好大学毕业,本来她可以生活在大城市,嫁个有钱的老公,过幸福而又富裕的生活。但她为了家乡的教育事业,为了回报教育她的学校,她毅然回到了这个落后的乡村,当了一名很普通的老师。她不后悔,后悔的话她就不会回来。

    现在这个女人就站在讲台上,她开始讲诸葛亮的《出师表》。在大学,她的成绩很好,门门都在班里前几名。现在讲这篇课文对她来说不困难。她讲得头头是道,分析得也很透彻,台下的学生很认真听。但也有个别同学转过头看外面飞过的小鸟或者从窗户边走过的路人。

    黑板上的板书很多,她讲得很认真,她生怕漏了什么。在讲台上,有她的备课本,上面的字很整齐,像打印机打出来的一样。她讲完一段就转过头来对对上面的内容。

    黑板写满了,她擦干净再写。粉笔灰飘在她肩膀上,脸上,让她看起来更迷人,更具有青春的气息。

    她的教学方法跟其他老师不同。她讲完一段都要叫台下的同学站起来念一念课文,或者她会提几个简单的问题考考学生。如果哪个同学不懂,她会回过头来再讲上一遍。台下的学生不敢马虎,不能开小差。

    教室左边第三个位置有个同学听得很认真。老师讲到哪里他就看到哪里,能跟上老师的进度,把老师讲的东西一点点在头脑里消化。

    这个人就是我。那时的我身上穿着很朴素,其实那时我们班里的同学都很朴素。因为那时家里穷,贵的衣服我们买不起。我们也不希望穿什么好衣服,我们都感觉到简单的衣服穿在身上很轻松。班里也有几个富家子弟,他们身上衣服的价格能抵我们三四件甚至无六件。但我们都不稀罕,我们照样全身充满自信。

    我们很喜欢上她的课,一是她讲得好,二是她长得漂亮,像个充满魅力的尤物一样。每当她走进教室,我们本来有的喧扰声立即消失,像电影上的屏幕一样,突然停电了,声音嘎然停止。班里有几个男同学,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他们心里有鬼,头脑里想一些下流的东西。这是很正常的,那时的我们都进入青春期,一些想入非非是很正常的。那些男孩中包括我。有时我能一直看老师半个小时。那时的我把周围一切干扰都忘记了,都忽略了。我的眼里只有她,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脸上和胸前。

    一次,正当我看得入神时,老师发现了我。我心里很紧张,可老师对我淡淡一笑。我知道她是缓解我的紧张。那一刻,我低下了头。我的脖子和脸都红了。那节课,我听得很不是滋味,全身好象长满了痱子。

    下课了,老师把我叫到她的房间里。一走进她的房间,一股淡淡的清香迎面扑来。让我全身酥软。这种香味正是那时的我们最向往的。现在我在老师的房间里享受到了。

    那天老师跟我讲了很多东西,学习和生活方面的。但我的注意力大部分停留在里享受淡淡的清香上。最后老师问我有没听懂,我懵懂地点点头。老师朝我微笑,那种自然而又温柔的微笑,那是一种世界上最美丽的笑。我莫名地对老师笑了一下,很不自然的笑。

    晚上回到宿舍,头脑里还在回忆在老师房间里见到的一切,她的宽大的床,整洁的桌子,她圆圆的脸蛋,浅浅的微笑,还有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香水味道。想着想着,我全身都热起来。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但没今晚那么剧烈。我全身好象处在一团火热中。我快要喊出来。但我还是忍住了,我在火热中渐渐进入梦乡。

    以前的我很少做梦,即使有也是一些很淡的梦,做完也就忘了,没多少痕迹。可今晚的我开始做与老师有关的梦。我梦见老师站在我面前,她光着身子。她的身子是那么的冰清玉洁,那么的干净和光滑。我梦见我和老师缠绵在一起,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疯狂。我和老师都开始呻吟,开始喊叫。可能是梦里的声音太大了。我醒了。我知道我在梦里做了一件很龌龊的事。我想伸出手往自己脸上打一巴掌。但我刚伸出手感觉到这样做太可笑了。我最后又把手放下来。我又进入了梦乡。

    那个晚上,这样的梦一直缠绕着我,让我一次次处在激情中。早上起来时,我发现我短裤湿了,粘呼呼的。我知道一定是昨晚做梦的原因。我脸上一阵阵红潮。我为自己的行为而悔恨。但转眼一想,我都到了青春期了,我都十五岁了,做这样的梦很应该的。那个年龄的男孩子谁不会做一两个淫梦呢。这样一想我的心也安静了点。

    上老师的课时,我不敢抬头。以前的我总是把眼光肆无忌惮地放在老师的任何一个部位,脸蛋,乳房,屁股。可今天的我不敢了,因为昨晚的梦,我感觉我一看老师老师就能发现我昨晚那龌龊的事。一节课下来,我头脑一片空白。我听不进课程,成绩开始下滑。我在晚上很多次克制自己不要做那样龌龊的梦,可越是克制心里越是想,硬是跟我作对。我无能为力,我只能一次次沉浸在下流的梦里。

    老师的漂亮是毋庸怀疑的,学生喜欢她,连学校的老师也对她不怀好意。学校有很多年轻老师,每次见到老师都露出讨好的微笑。那微笑让人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眼就能感觉到那微笑背后一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最让人气愤的是学校的教务处处长胡名利也看上了我们的女老师。

    胡名利是个有老婆的男人,可他不老实,对年轻的老师都不放过。听学校的学生传言胡名利经常利用手中的权利对女老师进行人身骚扰。但女老师敢怒不敢言,把委屈吞进肚子里。很多次他老师都跑到学校里来闹,但最后都一了了之。他还是稳稳当当当他的教务处处长。

    现在漂亮的闵老师来了,他又看上了她。很多次我在路上都看到他对着她露出丑恶的笑,嘴里的牙齿都黄了。看了让人恶心。可就是这样的人他要对老师进行恶毒的攻击。

    因为他的骚扰,老师脸上的微笑也少了,代替的是由于的脸庞。有几次老师上课走神了,我知道老师一定是有心思。以前的老师上课没一次出错,至从胡名利的骚扰开始,老师的错误越来越多。

    班里很多学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都说老师的讲课质量不好,上课时下面的讲话声也越来越多,越说越响,老师根本无法维持。有的同学竟然捅到教务处那里去了。而教务处处长正是胡名利。于是胡名利正好利用手中的权利对老师进行威胁。这将是致命的威胁。老师好不容易回到家乡,而现在却要面临离开学校的威胁,老师能不害怕吗?

    有一次在学校开大会上,胡名利竟然当场说她在教学方面如何如何,要她以后怎么注意。那时的我正坐在离闵老师不远处,我看到老师眼里有泪花。泪花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那是一种无奈的泪花。可老师还是忍住了不让泪花掉下。她强忍委屈听了下去。我那时真想跑上去大骂那个坏蛋一顿。可我还是忍住了。

    一天晚上,当我上完自习回宿舍睡觉时。我看到了胡名利从闵老师房间里出来。我不知道胡名利对老师做了什么坏事,但我知道老师一定受了委屈。等胡名利走远时,我悄悄来到老师房间边。我想听听里面有什么动静,老师是不是哭了。当我蹲在窗户下时,我真听到了老师轻轻的抽泣声。我很想走进老师的房间,用手轻轻安慰老师,为她擦干眼泪。可我却没迈进去。我蹲了五分钟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开了。

    那个晚上,我又做梦了。我梦见老师在我面前哭泣,把心里的委屈都说给我听。她说胡名利怎样威胁她,怎样对她做出流氓的行为。在梦里,我一边用手轻轻抚摸老师的头发,心里只冒火,我不想老师受半点委屈,不想她被那个坏蛋玷污。一晚上,我被梦纠缠着,我头脑里满是老师那忧郁无奈的影子。

    第二天,我发现老师的眼睛红了,肿了。我知道老师昨晚一定哭得很厉害,哭到好晚。但老师还是坚持给我们讲课,把每一个词都细心解释。尽管老师细心,可心里有心思,不免有地方出错。

    那节课,我没听,我在想如何帮老师,如何保护老师,如何为老师报仇。我想了一节课,可没想到一个两全的方法。我很恨自己,恨自己没能力,没能力保护自己喜欢的女老师。

    一连好几个月,我都在想办法,都在心里自责自己。每次看到老师受伤时,我的也跟着受伤,好象我被别人侮辱。那几个月来,我的成绩越滑越下,老师也多次跟我谈话。可我没听,我头脑里只装着老师的影子,还在回忆梦里老师的影子。

    很多次站在老师面前时,我首先想到的是老师的身子,那是一具光滑如玉的身子。我想入非非。

    又一次我经过老师的房间时,我停住了脚步。我听到里面有声音,是胡名利的声音。我知道他一定又要对老师无理。我心里一股无名的火,直往我的脖子上冒。我强压住火,站在窗户下听里面有什么动静。

    “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这样做”这是老师的声音。她在反抗那个坏蛋的行为。

    “不要怕,只要你顺从我,我就能让你在学校一直很好地呆下去。”那是那个坏蛋的声音。他想诱惑老师。这是一个卑鄙的人,一个无耻的人。

    这时屋里传来老师的哭泣声。那是一种无助的哭泣,一种弱女子的哭泣声。

    我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了。我要爆发了。

    我冲进屋子里,我看到老师的上身暴露了出来。胡名利的手在老师的身上。老师眼里布满委屈的泪水,脸上没一点开心的表情。

    那一刻,房子里的空气凝固了,一切被定格了。

    我从惊讶中醒了过来,我扑上前去,我抓住了胡名利的胳膊。我那时的力气很大,以前我总是怀疑我打不过村里的胡阿毛。可现在我知道我能打过他,我身上的力气在爆发那一刻是很大的,像一颗炸弹那样有威力。

    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胡名利身上。他想发出喊叫声,但他怕被别人听到,还是压抑住了。我疯了,我要保护我的老师,我不想让我喜欢的老师受半点委屈和侮辱,我不想让她流泪,我想让她每天有微笑。我疯了。我被愤怒支配着我的行为。

    我打累了,老师也被打痛了。他抱起地上的衣服就往屋子外跑。我想追出去,但看到身边流眼泪的老师,我停住了脚步。

    老师已经把身上的衣服穿好了。衣服都破了,露出白皙的皮肤。老师笑了,她对我笑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我笑,但我能从她的笑中体味到一种幸福的感觉。

    那晚回到宿舍里,我又梦见了老师。老师也对我笑了。

    因为我的粗暴的行为。我被莫名奇妙地被退学了。学校让我自动退学。

    我不想退学,但学校的态度很强硬。

    我背起我的行李走出校门。老师站在窗户边朝我的方向看。我抬头看见老师的脸。老师的脸今天很美,一种天然的美。我对老师也露出了微笑。那也是我第一次这样自然对老师微笑。

    胡名利没被学校开除,他照样是学校教务处的处长,照样进行他的骚扰行为。

    第二年,听同学说老师被调到其他学校去了,具体什么原因不知道。一些事情可能根本就没什么原因吧!

    热婚

    国庆浑身不自在,手指间的香烟,精变了一般,自己会动,他用力,再用力,夹紧些。玉娟看着国庆跟香烟较劲,红红的一点慢慢成了死灰,看看就要灭了的样子,她的脖子也不自在起来,被什么扼住了,只好清喉咙,咳咳,咳咳……国庆被逼不过,开了口。

    “去打了吧?”这话,八年前,国庆也说过,不过,比现在,多了好些惶恐。那时候,假惺惺的,还带着乞求的表情,要从玉娟口中得个否定的答复。

    “50多天了,手指分了,脚趾分了,胳膊肘膝盖头也一眼看得出了,有鼻有眼,连心带肝……一条命啊!”玉娟的眼睛像X光机,扫描了一番胚胎后,锐利地落在国庆身上。

    咳咳,咳咳……

    国庆听着这几声多出来的咳嗽,觉得其中大有深意。他们结婚时候买的,算起来也有廿四个年头了。前头十六年,国庆手边天天有它,后面八年,就和它难得见面了。像今年只见了三次:过年来这里拜过祖宗,清明又来了一次,也是拜祖宗,再就是今天,今天是为了后代。

    “文栋没到晚婚年龄,单位里不会给开介绍信。”他又弹了一下烟灰。“蓉蓉这样子去婚检,也,也很……”他找不到字眼了。

    “计划生育政策,我懂。想想办法吧,啊?”

    “这事情牵涉多了!”国庆多少有点不耐烦。最近他的公司和一家新开在附近的“联合”超市竞争,本来就觉得时间不够用。儿子这事情说难也不难,但那是关乎国策的,相关单位肯定要拿这说事。找人通融得自己亲自出面才好,总不能叫下属去——叫海燕去吧,她肯定不乐意。虽然,她也是文栋的妈(当初法院是把文栋判给他抚养的),可文栋从来没在她身上用过这称呼,小时候多少有点仇视,大了更叫不出口——海燕不过比文栋大了9岁而已。

    他没法和玉娟说这些。他也没空在这里多呆,稍稍多用了一分力,香烟就被他扼死在烟灰缸里,指尖顿时轻松,连带着人也活泛起来,他说:“好吧。我来想办法。”

    到国庆办公室,先要经过市场部经理办公室。大热天打着空调,海燕经理也一样将门开着。她在忙着,宽大的老板桌前站着小刘,一个清瘦的小伙子,两个人说得正起劲。国庆一进去,海燕就站了起来——家里是她大,这里是他大,她把这一点做得很到位。小刘低眉顺眼地叫:“李总。”海燕说:“国庆,你看看,这还让我们赚钱吗?”

    国庆把那张采购单接了过来,看对方把他们的报价狠狠压下三成,两条眉毛就横成了扁担。海燕的眉毛似箭出鞘:“呵,谁怕谁啊?这个价钱,我也做!压价钱,他压得过我们?”

    小刘轻声说:“先请人家吃餐饭沟通沟通吧?”

    国庆转身往门口边走边说:“你们商量着办。”

    海燕喊住他:“对了!文浩的广告片子,中午要播了。”

    国庆应了一声,略略停顿了一下脚步,头却没回。他对海燕把文浩当自己公司的广告模特儿有点看法,看在她娘俩的热情上,到最后,也同意了。他在这个小城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成功人士,儿子这么在媒体曝光会有些什么后果呢?往严重的地方想,比如会被劫匪利用——绑架之类的案子这里以前也有过;小节方面,人家也许会说:“这就是他第二个老婆生的那个?”何苦让人家说三道四?

    海燕这几年渐渐地很有主张。从前扑闪着大眼睛飞在他胸前的小燕子,如今,渐渐盘旋到头顶了,这不能算是坏事。她的这个手下,小刘,在海燕面前孝顺孙子的姿态,却让国庆犯腻。

    “小刘是海燕跟前的红人呢。”——那天蒋飞琼就这样跟他说,眼光里意味深长。

    蒋飞琼是文栋单位的办公室主任,也是海燕的高中同学。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成功人士。她是靠自己的。海燕呢,不过是嫁得好罢了。这嫁,还是先抢后嫁的嫁,多少有点不体面。海燕开的头,说明国庆身上有某种遭遇被抢的内因在,她蒋主任自认为是个很强劲的外因。可惜,都过了好几年了,这外因还是没有促使内因再次发动。所以,有次,他们在饭局上闲聊,蒋主任兰花指拈了块膏蟹,一边蘸着香醋一边这样和他说话。

    国庆想着就微笑起来,女人,就这样:瞎吃醋,乱说话。

    文栋这事情第一步就该找她出张证明。她要是肯帮忙就好了。这女人活络得像蜘蛛,丝丝缕缕,能把这小城一网打尽。

    打她办公室电话,响过一声就被接了去,她在那头兀自说:“我们单位的夏令用品昨天才从你们那里提货,这么急就催款来啦?猴急猴急的,真没风度!”

    国庆被她逗笑了:“找你有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

    国庆都能看到线路那边半笑不笑的妩媚表情了,连忙说:“文栋想结婚,年龄还不到,蒋主任,呵,蒋阿姨,帮帮忙?”

    她朗声笑了起来:“我说啊,文栋这孩子和你一样实诚。非得和人家结婚吗?年龄不到,这不正好拿来当个理由拖一拖吗?我可真怕,帮了文栋一时,害了文栋一世啊!拿肚子里的孩子逼男人结婚算啥本事?!”

    国庆在这头多少有点生气了。

    她大概也感觉到了,叹着气说:“我是把你当朋友,说真心话,你呢,你把我当什么,我自己也知道,呵呵。算我没说。这样吧?叫文栋明天来拿介绍信。等一天总等得及吧?——我已经多嘴了,就多嘴到底,你和……她叫什么来着……就叫前夫人吧,再商量一下。这可不是八九年前,一个孩子就是条绳子了?”

    国庆闷声说:“好。”

    蒋飞琼的话还是产生了一点效果,他决定尽快找玉娟再商量一下。国庆想,要是把她说的话录下来放给海燕听,海燕会怎么想?说不定也就扁扁嘴巴照旧说:“飞琼呀,她是吃醋。不过,她要吃的醋可多了,你国庆不过是其中一缸罢了!”

    呆想着,摩托车就到了巷口了。国庆停了下来,在兼营水果生意的杂货店里买了三只西瓜,老板说:“要不要打个起子让你看看瓜瓤红不红?”

    国庆说:“不用。看过有数。”

    老板笑了:“做大生意的就是不一样。”老板娘在一边说:“我们一直在你们公司进货,从来没进到过假的,李总的眼光就是毒啊!”

    国庆说:“以后也请多帮衬呀。”

    老板娘不接他的话茬,问道:“李总走亲戚?”

    国庆冲口出:“哦,是回家。”接着就一踩油门,走了。

    玉娟从他手里接过西瓜,“家里西瓜多着呢……”说了一半不说了,把他让了进去。文栋和蓉蓉都在。文栋见了他,淡淡叫了声:“爸!”仍旧看他的球赛。蓉蓉站了起来:“叔叔还没吃饭吧?”玉娟说:“我们都吃过了。”想着他是不会在这里吃饭的,索性自己先把话说绝了。

    国庆被让到沙发正中位置,文栋挪到边上,依旧盯着电视看。国庆问他:“最近工作怎样?”文栋说:“还行。”蓉蓉说:“他呀!业务尖子,干活有份,升官没门。没靠山哪!”

    国庆想说几句勉励的,一时找不到话,就找出烟来点。那烟灰缸在右手边。点着了,吸了一口,又飞快灭了,摁得太用力,香烟白色的身子在烟灰缸里痛苦地扭曲着,他说:“对了,二手烟,对孩子不好。”

    蓉蓉腾地红了脸。抢过文栋手里的遥控器,换频道,一秒钟一个。换到本地频道,跳出来的正好是文浩灿烂的脸:自豪的、傲气的。背景正是国庆的公司。蓉蓉叫国庆看:“叔叔,是你们公司的广告呀。这小模特儿挺好看,哪个小学的?”文栋冷冷地说:“他就是文浩!”蓉蓉锐声笑:“哈,仔细一看,跟你真有兄弟相!得,你也拍广告去算了!”

    国庆坐不住了,起来对玉娟说:“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玉娟领着他进了他们原先的卧室。八年了,他还是头一次进这个房间,差不多还是老样子,那束粉红色塑料玫瑰还在老地方,还披着那白丝巾。卧室里没放椅子,国庆就坐在床沿上,这床可真硬,是木板床。以前倒不觉得。玉娟怕他热,把空调开了起来,也正好有个理由把房门关了。

    “我打算把这间让给他们做新房。”玉娟说,“总不能这么急忙买新房子吧?就是买了,装修也来不及。”

    “不急。”

    “不急?”

    “文栋那么年轻,太早结婚了,对他不好。”

    玉娟不吭声了。国庆想缓和点气氛,笑着说:“是你急着想做奶奶吧?”

    玉娟眼睛刹那间就湿漉漉起来。国庆不由得打了个激凛。玉娟瘦怯的身子映在五斗橱的镜子里,琵琶骨那里陷进去深深的一个潭。国庆觉得那潭里陷着另一个国庆。

    玉娟笑了笑:“是她不同意吧?怕结婚花你们的钱?我自己还有点积蓄,不过,一半你是要出的。你是他爸。”

    “不是钱上面的问题。我这两天就可以去给文栋买房子。装修什么的,你们出主意,跑腿的,我另外叫人。我是怕……文栋老实。”

    “这话肯定是她说的!天下女人都像她那样?!”玉娟说完还哼了一声。国庆想,原来玉娟也会刻薄人的。这刻薄被八年的时光淬过,锋利得很。

    国庆不敢接口,低头看自己的皮鞋,铮亮的尖头款式,今年流行,——海燕总把减去十多岁打扮,好与她相配。平日里国庆听人夸他年轻总是开心的,这一刻,在玉娟面前,竟觉得这年轻是十分的不应该。

    沉默了半晌,国庆说:“婚姻介绍信,我和文栋单位办公室蒋主任说好了,明天去取。我下午再联系居委会主任,街道主任,计生办的,民政局的……一鼓作气办办好。”

    玉娟面色才和悦起来,说:“你这些年真是做得顺溜,现在谁不买你几分面子啊?”那口气竟是十分地欣慰。

    出了那个家,又回到这个家。这家的女主人坐在餐桌边等他,双脚搁在椅子上,脚趾间夹着粉红色的脚趾架,正等着指甲油干。甲盖上嫩嫩的桃红。海燕做了个不便行动的手势,国庆就自己洗手,盛饭,揭开蒙在菜上的盆子——菜还有余温。海燕不问他,他却得说点什么,况且这事情也是大事。听完了,海燕说:“哈,她肯定这样说:想想办法啊?那以后就都是你的事情了。”国庆呆了呆,海燕好像很熟悉玉娟,连她怎么说话都知道,这怎么可能呢?她在他身上装了窃听器?他很少在海燕面前提起玉娟的,不提起,也算是维护。

    “这事情她有什么办法?”今天的清蒸鱼放了太多的盐,阿姨新换的,还没摸着他的味。

    海燕说:“要我说啊,这事情太好处理了。秦玉娟把蓉蓉带到她们医院找个好医生,把孩子打了,不就结了?稀松平常的一件事情,犯不着到处贴面孔。现在是什么朝代啊,十五六岁小孩子都在医院里打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秦玉娟她这人总是心软!妇人之仁……”

    国庆说:“鱼太咸了,以后叫阿姨少搁点盐。”说话间,一根鱼刺梗在喉咙口了,他干咳了几声。鱼刺纹丝不动。倒了醋来,喝了,还是没用。大团的饭一口吞下去,方才把它裹挟着下了喉咙。

    下午给蒋飞琼打电话时,喉咙还是痛的。蒋飞琼听完了他们的商量结果,在电话里沉默了半晌,说:“我猜想,文栋妈妈心肠肯定是极好的。”

    一句话勾得国庆眼眶略略泛潮,说的却是:“妇人之仁吧……”

    两个人都叹了口气,极轻的,但还是落到彼此的耳朵里了。几许薄薄的感慨重重压上舌尖来,电话两头就都沉默着了。过了一会儿,国庆说:“有空吗?请你喝茶。”

    “还是我请你吧。我开了家饭店——名义上的老板是我妈,一直没告诉你。来吧,就算捧我一回场。”

    国庆半路上拐到金店里买了只镀金的发财元宝,——做生意原就是俗气的,送的礼物也不用太多雅意。蒋飞琼接过元宝连声说:“谢谢,谢谢,沾了你的运气,我的元宝也会越来越大的。”两个人像煞在贺开业之喜,就差抱拳拱手了。

    国庆于是把下午打过的几只电话,联系到的几个人物一一说给蒋飞琼听。蒋飞琼笑道:“有没有人奇怪一下,你哪里来要结婚的儿子呢?”国庆也笑了,说:“真有人这么说了。”

    “前几天电视台小张问我:李总四十不到吧?他孩子看上去顶多十岁。我说:五多了!人家怎么也不信。我告诉她,要查李总的资料还不容易?今天路上碰到,她一个劲跟我说:真看不出,真看不出。哈,要是知道你还有个儿子就要生儿子了,她就不会这么大惊小怪了。”

    蒋飞琼原是想把这当马屁拍的,不想却拍到马脚上,国庆哼哈几声,说:“那广告片,我就瞄了一眼。你看拍得怎样?”

    “我可实话实说啦。要是请专业的模特儿拍肯定效果更好,况且……也就不会让小张样的热心人去翻你的老资料了?是海燕的主意吧?”

    “她问过我,我也同意了的。”

    话说到这里,卡住了,两个人赶快又把话题回到文栋的事情上来。

    国庆说:“这手续一道一道的,想想都觉得头大,偏偏公司最近又多事。”

    “你要是放心,就委托那个文栋的蒋阿姨主任跑跑腿,陪小夫妻俩办手续吧。反正你已跟人打过招呼了,再搁上她的小鼻子小眼小面子,保管让咱们李总的头大不起来。”蒋飞琼斜眼看着他说。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明明是她在帮你,听上去却像你在帮她。

    过了二星期,玉娟打电话来说:“拿到结婚证了,准生证也有了!”又过了一天,他们一家四口喜气洋洋去看了房子。欧洲风格的外观设计,物业管理也好,是蒋飞琼推荐的一个小区,名叫丹桂苑,卖得很火的。老总是她朋友,手里还藏着一两套好的,蒋飞琼就要了一套来,给国庆了。这回,蒋飞琼真是出大力气了。

    看房子回来路上,蓉蓉说:“蒋阿姨办事真利落,我们跟在她后头都不用多说话呢。”说这话时候,她回想起另一个同她一起检查的孕妇准新娘,一路都遭女医生的白眼,好像在检查她们丈夫种下的毒苗苗;蓉蓉有蒋阿姨陪着,那几位女医生一个个都对她笑眉笑眼,播种的农夫就换成她们的儿子了。真是冰火两重天。为这个,今天,蓉蓉说话的表情和口气里都是感激。文栋在一边却没搭腔。

    国庆说:“她办事能力强。”

    玉娟说:“什么时候好好谢谢她。”

    国庆看了看表说:“快到午饭时间了,不如我们到蒋主任饭店里去吃饭吧?作成她们生意。”

    玉娟说:“好啊,我要当面跟她说声谢谢呢。”

    国庆就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给海燕,一个给蒋飞琼,说的都是吃饭的事情。他们车子到饭店门口,蒋飞琼已经在朝着他们来的方向张望着了。玉娟一见面就开口说起谢谢这样的话来,蒋飞琼连连说,不用,不用,谢我做什么?文栋是业务骨干,前途大着呢,我这样为文栋办点小事情算不了什么,以后还要文栋多多关照呢。把玉娟说得眉开眼笑。

    蒋飞琼只在他们饭桌上小坐了片刻,就起身走了,说:“你们一家人聚会,不打扰了。”

    玉娟心情很好,蓉蓉妊娠反应不明显,胃口不错,两个男人则谈起马上要上手的装修计划,两个女人也插进来说着自己的意见。讲讲笑笑,满满一桌子菜差不多盆盆见底。蓉蓉笑自己:“哇!我变饭桶了!真不好意思。”国庆笑了,说:“一家人吃饭,当然是敞开来吃,不用装细巧样子的!”恍惚间,国庆觉得自己从未离开过这个家,左手坐着他的儿子,右手坐着他的老婆,再旁边是他儿媳妇,肚子里还有他的孙子。这一刻,他的心和他的胃一样生出一种满足来。

    只顾着说新房子怎么怎么装修,最要紧的婚礼和马上要用的洞房布置却在上最后一道水果拼盘时才被玉娟想到,她嘴里含着一颗葡萄,话却说得清楚:“结婚酒席什么的我这个闲人来联系吧。还有,我们得赶快买东西装点洞房了,喏,就是我那间卧室。”

    文栋犹豫了一下,说:“妈,蓉蓉家有一套空房子,不大,60多平方,我们想收拾一下先住一段时间。省得你搬进搬出,麻烦。”

    玉娟当时就楞了。国庆在桌下伸出手去,拍拍她膝头,她才回过神来,笑着说:“真的?那是再好没有了。”

    这笑意到底掩盖不了眉眼间的落寞。散席后,文栋说他先带蓉蓉去看看那套空房子,国庆就说:“好,你们去忙。我送你妈回家好了。”

    两个人叫了一辆三轮车,并排坐在一起,大家都有点不自在。一个看路左边的梧桐树叶一个看路右边的广告招牌。玉娟说:“喏,这里有你们公司的广告。”国庆偏过头来说:“几年生意好做,不用多做广告。这两个月被‘联合’超市一折腾,我们只好到处做广告了。”玉娟说:“做生意辛苦。”

    到了楼下,国庆跟着也上楼。玉娟走在前头,黑色真丝套装越发把身材的瘦怯凸显出来,国庆寻思着摸上去该可以数出肋骨了。进了门,国庆脱鞋,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玉娟去厨房切了盆西瓜出来。客厅里只装了吊扇,玉娟把它开到最高一档,绿色的风叶即刻旋转成一团绿光。

    国庆吃着西瓜,小心地吐出西瓜籽来,说:“你别难过。”

    玉娟也正低着头吐籽,黑黑的一颗还沾在唇上,听他这么一说,就仰了脸看他。国庆说:“我……以后……有……空……一定多来。”

    玉娟抬起头看空中那团绿色:“其实,我每天也不觉得空,蓉蓉一生孩子,我会更忙。在家时间,不多的。”顿了顿又说:“前几年人家给介绍了一个,比你还小两岁,中学老师,人蛮厚道的。我早锻炼在公园里唱越剧,他拉胡琴。”

    国庆觉得吊扇转出的风都往他头顶压下来,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说话。玉娟接着就和他商量酒席该订在露亭宾馆呢还是东方明珠,该请点什么客人,比如李家在乡下的那些老亲要不要去通知一声,收不收人家的贺礼。

    国庆笑着说:“依我们乡下的规矩,六月里不宜结婚。这样去通知他们,要让他们笑话了,他们会说,哈哈,结热婚啊!”

    玉娟回说:“老规矩早就不灵了。你们不是很好吗?”眼眶里闪烁起几点亮光。

    国庆方才猛然想起他和海燕也是热天结的婚——从历书上说是秋后了,天却仍旧很热。国庆还是把文栋的事情说给了海燕听。海燕说的话和国庆说过的差不多:“这不结热婚吗?”

    国庆回的话照搬了玉娟的:“我们不也是热天结的婚吗?”

    海燕恨声接上:“算命瞎子说过,过了立秋,天再热,也不是热天了!”

    国庆不做声。海燕哼了一声,说:“那是你们一家人的事情,我这个外人,有资格插嘴吗?”

    文浩过来缠着海燕要出去,他要到音像店租个“超意郎”的碟片。海燕不耐烦他,打掉他拉着衣角的手,呵斥道:“你没听见你爸爸在和我说他们家的大事吗?!”吓得文浩咧开嘴巴,要哭了。国庆连忙蹲下身,抱住他,问:“超意郎是什么奥特曼?”——文浩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卡通形象。

    文浩认真地回答:“不是奥特曼啦。可超意郎也能跟宇宙人合体的,能量可大了!一变身,就什么都不怕了!”

    孩子的世界真好,一变身,什么都好办。文浩双手环着国庆脖子,国庆站起身来,他还赖着不放。国庆突然想,当初要是玉娟强硬些,那就没有文浩这个人了。玉娟的心多好,把肚子里的孩子都当人,也不管是长在谁的肚子里。他很想找个人说说玉娟的好。带文浩出去的路上,他就打电话给了蒋飞琼。蒋飞琼听完,只在那边叹气,说:“上次听蓉蓉说你家玉娟还是个护士呢,心肠怎么这么软啊?现在,打胎跟打蚊子一样,谁把肚子里的孩子当回事情啊!”

    借了碟片,回家路上,国庆一直把文浩背在身上,两只手掌托着他肉实的小屁股,满心都是感慨。

    回到家,面对海燕,他的那些感慨还在身体里晃悠,却倒不出半点来。海燕也有一大堆感慨跟他说。海燕盯着他的眼睛说:“国庆,你现在是想‘守成’了。可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呀。你说,是吧?”国庆知道她说的是最近他决定的一些相对保守的经营计划。被“联合”步步紧逼,对手频频出重拳,又是降价,又是挖他们的大客户,国庆真的是有点疲于应付了。怎么进攻呢?

    海燕继续说:“我们这些年有点底气了,可光靠这撑着,能量会耗尽的!要创新,创新才是动力!我们好几年没出外认真考察学习了。这次,我想往宁波、杭州、温州兜一圈,学学人家怎么在做。”

    国庆想,海燕这是把办公桌搬到家里了,而且,还跟他换了个位置。本来嘛,一回家,海燕就比他大。国庆盯着海燕看了半天,看她那张容光焕发的脸,海燕是这样做总结的:“我刚才说的才是正事,你要留心。文栋结婚的事情,还用得着你去操心?婆婆妈妈的事情,秦玉娟很拿手的。”

    国庆身体里的那些感慨简直翻江倒海,又找不到一个出口,翻腾到最后,陷在沙发里,站也站不起来。海燕立在他面前不停地说着她的计划,两片橘红色的嘴唇变幻着各种形状,忽圆忽扁,晶莹丰润。

    国庆以为海燕说的是个中期计划,没想到第二天例会上,她就提了出来,而且有详细的计划书。仔细一看,却是这几天的行程。国庆本来想说:“这么急?”犹豫了一下,只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天下班后,国庆先去房地产公司签购房合同。其实只要文栋在合同上签个字,他这个做父亲的负责出钱就是。等了半天,文栋才来,提着鼓鼓囊囊一只黑包,进门就塞给国庆,说:“这是妈妈让带来的一半房款。”国庆推还给他,说:“我用支票,不用现金。”

    “爸,你得收下,否则,妈妈地方我不好交代。”

    “我地方你就没关系了?”售楼小姐上下扇动着蓝光闪烁的眼皮,然后恍然大悟:原来哦,爸爸妈妈是两个地方的。

    文栋又把黑包推过来,一副你不收下我不签字的神情。国庆吃不消小姐眼盖上的蓝色波动,收下包,把合同推到文栋面前。文栋一条一条仔细看下来,有疑问就问小姐。其中有条含糊不清的条款,文栋叫小姐写补充说明,而且特别强调这也算合同的组成部分。国庆凑过去看,原来是阁楼上的天窗,效果图上有,图纸上没有标识,房地产公司一口咬定肯定有的,因为阁楼还没揭顶,文栋就要他们写上这一承诺,连朝向,尺寸,材料都要注明。国庆拍拍文栋的肩膀,说:“好。”

    回到家,阿姨一见他就忙不迭地盛饭。海燕在卧室里忙着把衣服装到行李箱里,她明天就要动身考察去了。她把头从房间里伸出来,一张,算是跟他打过招呼了。国庆原想跟她夸一下文栋的精明,话到嘴边,又想,这样的话玉娟才爱听,但嘴巴已经张开了,就顺势问:“文浩呢?”——反正都是说儿子。

    海燕在里头喜滋滋地说:“今天暑假班里数学测验,他是班里第一,老师夸奖了。我奖励他痛快玩一次电脑游戏。这会儿在书房里打得天昏地暗呢!”

    国庆也高兴。吃过饭,站在阳台上给玉娟打电话。海边的黄昏,渐渐灰蓝起来的天空下流动的是凉丝丝的风。他先夸了文栋签合同的精明,玉娟在那头笑:“这孩子像你。”隐约地,话筒里传来二胡的声音。国庆心里转了一下,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他接着又说了想自己一个人出钱给文栋买房子的意思,玉娟不肯。

    国庆被二胡的声音刺激着,说:“文栋原本就该我负责的。”

    玉娟沉吟了一会儿:“好。”过会儿又说:“明天我叫文栋来取钱。”声音却是哽咽的了。国庆连叫了两声“玉娟”,那头闷声不响把电话挂了。

    文栋的婚礼准备工作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玉娟已订好酒席,写了大红请帖叫文栋到处送。国庆也领到一叠任务。玉娟说,乡下李家老亲,多年不走动,文栋也不认识了,还是你去邀请吧。蒋飞琼的请帖想必是文栋送去的,那天她打电话给国庆,开口就恭喜恭喜,然后说:“先头帮过忙的那帮人,文栋本来想红请帖去请,被我截下了。总不成让他们给你们老李家既出力又出钱吧?——喝喜酒可是要出血的。”

    国庆说:“哎呀,谢谢你!文栋再精明谨慎,人情世故总是欠缺,多亏你这个蒋阿姨了!”

    国庆知道其实是玉娟欠缺人情世故。玉娟在这上面一直不是太上心。

    “到时候我们另请一桌谢谢他们。请帖不送了,你打电话邀请一下,而且要说清楚是事后请客,怕的是酒席上太闹,照应不好他们。”

    “好,我就照蒋主任说的去做就是。”

    “哈,我是三岁教八十呀。有空多联系吧。”

    国庆回味着她说的“我们”,喝了一口茶,刚沏的,这下可烫得不轻,舌头一阵火辣辣。

    海燕出去考察已经三四天了,文浩也参加夏令营去了,国庆就让阿姨放假。这些年国庆总觉得身边牵牵绊绊的都是人,连伸手都不敢十分的任意,乍一冷清,这家就感觉空空荡荡,非但空空荡荡,更多几分虚幻,国庆都不能确定这就是他已经生活了八年的家。这虚幻和空荡荡的感觉,很吸引人,他被吸引着,一下班就回家,关起门来,坐在沙发上看玻璃缸里两尾金鱼游来游去。游在前头的那尾拖着条宽大的尾巴,跟着的那条一双鼓鼓的眼睛,那尾巴扫到眼睛的时候,国庆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要做的事情不是没有,比如该去玉娟那儿问问,自己亲儿子要结婚了呀,做老子的不闻不问总说不过去,心里却无端被那天电话里的二胡声音缠着,不肯去,连电话也懒得打。都这么多年了,他看玉娟一点也没嫁人的心思,就仍把玉娟看做自己人——贴切地说是自己的女人。现在被玉娟这么一说破,国庆的心里就疙疙瘩瘩起来。除了玉娟,海燕也让他不自在,时不时的打电话过来,国庆也懒得和她说话,就是说了,说的也是公司的事情,标准的部下和上司之间的对话。电话铃响起的时候,整个屋子更空更虚,连带着自己也是空虚的一部分了。

    那天电话铃响,他懒洋洋拿起听筒,听到的却是蒋飞琼的声音,劈头就问:“在做什么呀?”很实在的一个问题。

    “没做什么。”

    “我也……没事做。”

    做来做去的,这话茬透着危险,实实在在的危险,国庆听着自己迎着这危险而去:“那我们做什么去?”我们,他听到自己重读了这两个词。

    “你说,做什么呢?”

    问题又回来了。做什么去呢?想不出,真想不出。吃饭?老套。泡吧?吃西餐?跳舞?看电影?似乎没有一个合适的。总不成跑到海边看星星?——今夜的星光倒是十分灿烂。但那是少男少女谈恋爱的浪漫,也不合适。而且,都有点招摇。这城就那么小,走着走着,不是脚趾踢到张三,就是后跟碰着李四。

    蒋飞琼给出的答案每个字都是长在地上的:“我在丹桂苑也买了一套房子,跟文栋买的就隔了两幢楼,装修好快半年了,懒得去住,一个人,住妈妈家里更省心。昨天我把装潢时参考过的书都给文栋了,让他看看。你有没有兴趣去实地考察一下啊?”

    国庆懒懒散散半躺在沙发的一个人霍地坐直了。蒋飞琼软软的话小锤子似地敲着耳膜,他听到自己在回答:“好的呀。”

    蒋飞琼的家里绿成一片,槟榔竹,龙血树,君子兰,吊兰,高高低低的占领着空间,进门玄关处一盆龙吐珠,一朵朵五角星样的小花开得红红白白。

    “你家里不住人,住树,住花。”

    “还住热带鱼。”蒋飞琼站在色彩斑驳的鱼缸旁边。天花顶上冷光灯透过槟榔竹的叶隙打在她散开的长发上,映到水里了,水草一样。那些鲜艳的鱼就在这黑色水草里牵牵绊绊游着。鱼和人,看上去都是热辣辣的。恍惚间,国庆变身了,从自家的金鱼变成这里的热带鱼。

    一会儿他们就游到沙发上了,再从沙发上掉到地上,最后游到了床上。这床宽大,足足有两米,倒像是专门用来这样游泳的。国庆一边奋力游着,一边想着海燕说过,蒋飞琼要吃的醋多了,你国庆不过是其中一缸;那么比如此刻做鱼吧,他也不过是其中一条。心里就越发轻松起来。另一条鱼却很投入,半眯的眼睛里透出来的光那么华彩动人,暗夜里的烟花一样,一霎一霎地照耀着国庆。最后释放的刹那,两人都是欢欣而满足的。

    蒋飞琼说:“海燕和小刘一起出差的?”

    国庆正处在游累之后豪迈的虚脱里,整个人像被托在一朵盛开的浪花上,蒋飞琼的这句话,把他从浪花上拖了下来,重重地掼到沙滩上。他从蒋飞琼身上下来,赤身走到客厅,一手拎着长裤,一手掏裤袋,边走边找,回到床边,手机就在手上了。重新又贴着蒋飞琼躺下,搂着她的肩膀,圆润的,多肉的,一边给海燕住的旅馆房间里打电话。

    海燕在那头说:“你在哪里?家里没人。”

    国庆说:“在敲背。小姐很漂亮。”蒋飞琼狠命咬他肩膀,他痛得“哎呀”叫了起来。

    海燕问:“怎么了?”蒋飞琼就不敢动作了。

    国庆说:“正掏耳朵呢。用右耳朵给你打电话,左耳朵给小姐掏,掏疼了。”

    海燕说:“那你赶快别打电话了。”就挂了。

    国庆马上打隔壁房间小刘的电话。小刘睡得迷迷糊糊的,大着舌头说:“谁呀?这么晚了。”一听是国庆声音立刻就醒转来了。国庆交代他回来时候顺便进些茅台酒来,——海燕女人家,不大懂酒的,所以,把这任务交给你了。是文栋婚礼上用的,千万看仔细喽,别买了假的过来。小刘在那边回答:“李总放心。我一定睁大眼睛。”最后还关心了一句:“李总还没休息?”

    国庆说:“我在外面叫小姐敲背。”两个人哈哈笑着结束了电话。

    国庆又翻到蒋飞琼身上,眼睛直楞楞盯着她,吃吃笑着,说:“你看,他们是一起出差的。”蒋飞琼冷笑了一声:“我只是问你一声,他们是不是一起出差的,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心里没鬼,打什么电话?”

    “没什么……别的意思?”

    “是啊,没别的意思。再说,一个电话,能说明什么呢?”

    两个人沉默起来。国庆还是趴在她身上,想滑下来,却被蒋飞琼紧紧抱住,刚才被咬破的皮肉,生生地痛,蒋飞琼流泪了。国庆慌了,忙忙地抬手替她擦眼泪。蒋飞琼挡住他的手,起身去了卫生间。

    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机响起来,停了之后,电话震天响;蒋飞琼在里面也不接;手机再度响起,顽强不屈一直响着。国庆不耐烦,拿着进去给她。她接着了:“喂。我在哪里?我在外面呀!我家里电灯亮着?你在那楼下?——哦,那是我黄昏到家里去过,忘记关灯了。——我在外面呢!过会儿就回妈妈家。这么晚了,你也该回家了吧?”

    国庆听着,心头轻松起来,戏谑地看着她刚刚哭过的红眼睛,等她挂了,笑她:“怎么不给人家一把钥匙?”

    她不理他。

    国庆穿好衣服,待要出门,又停下来问:“我是不是再晚点下去?”蒋飞琼还是不说话,却拿了把钥匙给他。国庆紧张了,问:“给我的?”

    “你要不要?”

    “不敢要。”

    “你看:我想给的,人家不要;人家想要,我不肯给。”

    国庆犹豫着,到最后抱了抱她,说:“是我不对。我不该……”

    蒋飞琼笑了起来,声音在静夜里碜人响亮:“你哪里不对?就当叫了一次小姐吧,付钱啊,你!”国庆被她笑得寒毛倒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恨自己不会说话。怀中的她没有先前的温软,僵硬得像刚刚还魂的女尸,连眼光也透着股鬼魅,却依旧笑着,咧着嘴说:“带的现金够不够付帐啊?签支票也行。”

    国庆试图安抚她:“飞琼,别说傻话。”一边就把她又抱紧了点。

    蒋飞琼使劲挣脱,人往后退了几步,撞倒了玄关上的那盆龙吐珠。青花瓷碎了一地,红红白白的花依旧精神着。蒋飞琼一脚踩了上去,花朵转眼就成了花泥,一边把门开了,狠命把国庆推出门外,旋即关门,却没有弄出半点声响来。

    国庆推门,推不开了,又不好敲门,也不能在门口干站着,也就下楼回家了。路上打蒋飞琼的手机,她不接。国庆后悔,他就该在家里看金鱼,不该来看热带鱼!

    国庆一夜无眠。他的睡眠一向不错,回来后他洗了个热水澡,以为自己马上就会如常入梦,结果却越睡越醒。蒋飞琼居然这个样子把他推出了门!这中间他还靠在床头吸了一枝烟,又打了一次蒋飞琼的手机。语音提示说关机了。

    到第二天早上五点钟的样子才有了一点睡意,却又被玉娟的电话吵醒:“国庆啊,蓉蓉出血了,很多。我们在医院里,你快过来!”

    这个结在子宫里的盛夏之果,叫人着实忙活了一阵,居然这么不负责任地掉了。小产也要坐月子,也要好好养,眼面前的婚礼,得取消了。一个个打电话去通知,文栋打的,起头人家问:“改到什么时候?”文栋回答:“过几个月吧。”到最后有点烦了,就说:“以后吧……”

    海燕这样总结说:“是坏事,也是好事。要是蓉蓉这个样子嫁了文栋,说不定,以后就会跟我一样,觉得自己有点心虚呢。其实,国庆,当初就算没有文浩,到后头你也会跟我结婚的是吗?你是爱我的,是吗?”

    国庆嘴上说:“是的。”心里想的当然没有这么简单。

    那批为婚礼准备的茅台酒,就先在货架上陈列着了。海燕的考察成果之一是科学化地布置货架。一经拾掇,店堂果然就整洁跳眼起来,那是她和小刘一起设计又一起连续加了半个月夜班的结果。对他们两个,售货员们中间渐渐起了些闲话,有几句也影影绰绰地传到国庆耳朵里。再过了半个月,小刘辞了职,到东郊新开通的马路边开了个小小的24小时营业的超市,和他们的公司隔开大半个城区,那里有几个正在开发的居民小区。小刘是这样和国庆辞职的,他说:“李总,我的收益就在不远的将来。”接着说了些感谢他们夫妻俩栽培的话,国庆听得后背凉飕飕的。

    和“联合”超市的竞争,仍处在胶着状态,你追我赶,得便宜的是顾客,这地段就吸引了更多人气过来,生意在竞争中居然越来越红火——只是人累些。

    凤凰涅槃

    午夜到黎明是她最清醒的时候。却也最孤独。

    跟异地陌生的男人聊天,字里行间男人都透漏着纯朴与善良,宛若黑夜里一道明亮的光束,划破岑寂冰冷的地窖,略微的一丝丝温暖,却不足以解冻她悲凉绝望的心扉“这么晚了还不睡么?”对话框男人的话。

    “我习惯一个人等待黎明。”或者说一个人等待死亡。她总是幻想希望能够有一天的深夜里感到困倦,然后便惺忪的睡去,一觉再也不要醒来。至于身体和身体外的一切从此与她无关。只要呼吸停止。

    “这么熬下去不好啊!要不边吃边聊吧,困了就去睡。”

    她没有马上回复,享受这对他来说微不足道却足以温暖她的关心。湿润的仿佛什么从心底淌过,柔软的抚摸着她的寂寞。

    几乎每天都要跟他聊上几个小时,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他问她是否有工作,是做什么的。她说,我靠讲笑话为生,如果被我逗乐了,就要给我钱。他给她讲了许多他的城市的事情,让她很想马上就过去生活,而她只回复说,照顾好你自己。如此的精神慰藉。

    于她而言,他只是一个很美的梦魇,关掉电脑,一切就结束了。然而他们竟交换了手机号码。只是没有拨通过。

    白昼的公寓里只有沉睡。偌大的房间微弱的呼吸。花瓶里枯萎的蔷薇散发出醉人的幽香,岑寂而又苍老的凋零的美,像极了素颜的她,惨淡而又寂寥,像一个久病的人,随时都可以死去。

    醒来便是无止境的落寞。逛街。穿着肥大的旧牛仔裤,奶杏色圆领T恤,乌黑的秀发蓬乱的散披在肩上,走路时荡起浅浅的波痕,而她的妆容,永远只是轻描淡写。哼着小野丽莎的歌,忘记潮流。偶尔甩手将近1000块买一瓶香水,却也只是摆在梳妆台上,只在想起来的时候涂一点在脖子和胸口上。

    没有高新工作,只有外快。跳舞为生。夜晚便是她最妖娆婀娜美艳的时刻。尽管浓妆与性感裸露的打扮令她与白昼判若两人,然而,生活只剩下了苍白的行尸走肉,却并没有白天与黑夜的分别。舞池里她卖命的扭动着身体,无处不显示着一个年轻女子的性感迷人。男人们在昏暗的台下叫好,然而她却一概无视他们的存在,傲慢而陶醉的跳动,**似的让自己的身体旋转弯曲。被操控的线木偶。

    累到筋疲力尽便算告捷,否则便喝道烂醉如泥。她想要失去知觉的快感,因为只有昏迷才能遗忘寂寞。

    有时她在坐台的角落享受律动的残忍,DJ放着让人窒息的旋律,她只听到男人们作乐的笑声,如同放浪了的野兽般自由洒脱。

    一个陌生的男人送她威士忌,并贴着她坐着。呼吸谈话都夹杂着烟熏的味道,却并不像是个风流浪荡的男人。蓝紫色灯光下男人的衬衣宛若烟熏一般的灰色,解开了领口的两个扣子,露出男人健硕的胸肌。她不看他的脸,只是觉得他的味道很迷人。然而却并不值得人留恋。

    “我可以送你回去么。”男人放下酒杯,一只手触到了她的指尖。

    “喝完再走。”

    她是渴望被人带走的,但是又仿佛从来没人能带走她。而这个男人究竟又有什么特别。只是一个疲惫了的沧桑中年男人而已。

    送她回了公寓,男人说:“下次不要接受陌生男人的酒。”她挽着他的胳膊请他进去,倒了两杯香槟。

    “我一直都在看你跳舞。”男人用右手三根手指捏着酒杯,左手触到她的指尖。

    “怎么,你会因为这样爱上我么。”她温婉的笑道。

    “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你也不需要给我什么。”她把头扭向窗外。晚风习习,掀起了洁白的窗帘,像公主的百褶裙扬起。窗外模糊地街景,璀璨的霓虹,繁华的都市,全然与她无关。

    他吻了她的手指。然后拥抱。她莫名的开始哭泣,男人将她的脸深深地埋在胸口,泪水淌湿了他的衬衣。他亲吻她的眉毛,眼睛,脸颊,她的一切都是那么冰冷。仿佛已经死亡。

    清晨,她无力的睁开双眼,看见男人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装——他们在一起过了一夜,互相属于彼此。

    “我走了”,男人没有低下头看她,陌生而高大的背影与任何英俊威猛的男人无异,这一刻他不再属于黑夜,不属于她。而她也没有起身相送,而是闭上眼继续沉睡,寄希望于漫长的时间。她听到他关门,像任何人离开一样。一觉便是下午,秋风飒飒的城市尽显冷色调的风采,而这天她却没有出去逛街。

    打开电脑,收到了他的消息。只是一夜没有联系,他竟然会想念她。而她却只在看见对话框的刹那有一些思念的意识,却也不怎么清晰。

    “今天你怎么没来?我想打你的手机却不敢按下通话键,我希望可以等到你来……”

    暖暖的泪水划过脸庞。有人会想念她。

    这天晚上她依旧去跳舞,和往常一样高傲冷艳的在舞池里炫耀着她的姿色。吸引着她没有任何兴趣的男人们。然而今夜却没有筋疲力尽。她想回去跟他聊天,于是午夜之前便草草离开了。踏出迪厅大门的一刻她仿佛看见男人的微笑,示意她应该离去,不要回来。

    他在线,见了她便开始跟她聊了起来。

    “我想,你可不可以到我的城市来?我这边很美,有山有湖,你可以过来生活,离开你的地方。跟我一起。”他开口了。

    她微笑了,僵硬却略微抽动。好美的一个梦。然而她是心动的。去那里,如果有他在,她便不再是一人,哪怕他们将来没有爱情。

    “或许会吧。”她无力的敲下几个字。

    “我等你。”她仿佛看见了他期待的目光,纯净而温暖,充满爱怜和深情。他会好好对她的。直觉。白昼她依然沉睡,然而却不像以往那么悲伤,以至于偶尔会哭着梦醒。她微笑了,像酣睡着的孩子,幻想自己在他的城市,像普通女孩一样平静的生活。不再是黑夜妖冶的舞女,不再是可以跟陌生男人过夜的女子。干净而又纯洁。

    她拨通了他的电话,他很快就接了,然而她却挂了。没来得及听到他的声音,或许很好听。转而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我过几天就去你那里。”

    “嗯!我会一直等你来。”

    她可以想象到他是多么的兴奋,幸福洋溢在脸上,或许连坐出租车都会塞给司机大把钞票而不要他找零钱。

    辞去了迪厅的工作,在走之前的一连几天都呆在公寓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囊,发现自己没什么可带走的。于是便上网。心一下子释然了很多。偶尔她会站在窗前,掀开窗帘一角去俯瞰街道的行人与霓虹,喝家里剩下的香槟还有红酒。偶尔她站在试衣镜前看自己的脸,陌生而又苍老,可是她会幻想离开以后的幸福面容,然后忍不住微笑。

    临走前夜忽然下起滂沱大雨,她关掉电脑,享受黑夜的宁静。这次心情与以往不同。是欢快的。

    门铃响了,她去开门。是那个陌生的男人,一脸颓废与怀念。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进了门,酩酊大醉。她倒了一杯冰水放在茶几上。他看见了她的行李。

    “你要去哪里?这些天我一直都在等你!”男人拽住她的手腕,逼近了她问道。

    “去另一个城市。”她微笑着。

    “怎么,继续做舞女?”男人笑道。

    “不,我去结婚。”

    “跟谁?你要结婚?”

    “网上认识的,你休息吧,明天走的时候把门锁好就行。”于是想挣开他。可是男人却搂住她不放了。

    “别傻了!别弄得最后还是做舞女的下场!你跟我走,我可以给你很多,房子车子都可以,只要你属于我!”

    “你喝醉了。我可以过很好的!”然而她挣不开他。

    他在她耳边奚落她,冷笑着骂她的愚蠢和幼稚,然后撕心裂肺般告白自己如何沉迷于她,如此纠缠。

    她无法挣开他。

    他不停地嘲讽,夹杂着寒冷的倾诉。她开始无力的坠落,眼前浮现出过去的画面:暴露性感的衣服,赤炎的红唇,婀娜地在男人中间扭曲身体,做各种妩媚的姿势,与男人暧昧……与寂寞缠绵。那是暗无天日的深渊。她憎恶却无法摆脱的生活。

    他的纠缠令她柔软洁白的身体浮现一道道紫红的勒痕。

    终于她歇斯底里的叫喊,并挣开了他,抄起手机用尽全身力气冲到窗边。她哭着喊道:“对!我是舞女!是下三滥的舞女!可是我不想属于你!我和他会相爱的!不是你!”说着打开落地窗扶到阳台边。

    男人还想扑过来,她握紧了手机,奋力地向下跳去。坠落的风中她的裙摆展开,像洁白的百合。

    下坠时风拭去了她的泪痕,飞速的快感仿佛洗净了她的过去。宛若滑翔。新生。

    闭上眼时她微笑着呢喃:“等我。”

    次日,人们发现她冰冷的躺在那里,手机显示着一条短信内容,是他的:你上车了么?

    思恋

    窗外,一直飘着小雨。

    雨丝细细,急速的下坠,溅在屋瓦上,落入田野里,噼噼,啪啪,奏起美妙的乐曲,叶水慵懒的趴在电脑前,眼睛却望向优柔的雨里。

    情思如雨丝,细细的缠绕着叶水,他呆呆的望着窗外,一个人,静静地,好似赏雨,心里却空荡荡的,他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也许就该什么也不想。让记忆空白,空白中,呆呆的看窗外的雨;空白中,看斗转星移,日出日落;也许这也是一种幸福。

    章小榕是他在网上认识的,那天的窗外也是飘着小雨,那天的雨很美,就像章小榕的名字一样,很有诗意,有无尽的韵味,细细地品着品着,就醉了……

    认识章小榕的过程很简单,也是一个机缘巧合。叶水在百度知道中回答了她的一个问题,她礼貌的说了声谢谢,于是他们便攀谈起来,他们都是高中刚毕业,因此也就很快找到了共同的话题,他们聊自己的高中生活,聊自己怎么在繁重的课业面前忙里偷闲,聊自己如何在三次模拟考试中备受打击,背负重大压力,聊到自己的老师,自己的朋友……

    由于他们的相识是在高考志愿填报期间,于是他们很自然的就聊到了志愿填报,叶水由于近几天一直在网上搜索着关于志愿填报的问题,因此对填报的政策了如指掌,而章小榕,却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于是他一字一句地在QQ上给她讲解,他快速而耐心的敲着键盘,希望自己的努力能给她一些帮助,可这样太麻烦,而章小榕也仍是难以理解,任凭叶水怎么讲解,她也无法弄清“调档比例”“退档”这些看似很专业的词汇究竟是怎么回事,着急于此的她向他索要手机号码,叶水把手机号码发了过去,然后默默地等待手机铃声欢快的响起。

    手机响了,叶水拿起手机,停顿了几秒钟,然后按下接听键,章小榕是一口地道的普通话,语言中还透着女孩子的淡淡羞涩,他却不怎么会讲普通话,只能操着一口纯熟的的方言,幸亏他是北方人,方言和标准普通话还是比较相近的,否则他们就真的难以交流了,电话中,他再次详细的给章小榕讲解如何填报志愿以及一些相关的问题,像位敬业的老师,耐心而认真,她也是静静地听,时不时也拿起笔记下重点,俨然一个好学生。

    总不能没事就打电话吧!可是叶水却总想和她说说话,或者开个玩笑,也许她会在QQ上发回一个发怒的表情,然后他再回一个呲牙的表情,他觉得那样其实也很浪漫。于是叶水开始整天挂QQ,总是盯着好友栏中章小榕的头像,等待着它发亮,然后叶水就可以和她聊天,可有时她却一天都不上网,叶水很失落,总是闷闷不乐的。叶水开始给她发短信,可她回短信却又总是那么冷淡而且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有时也就一个字“恩”“哦”之类的,她解释说她不喜欢手机打字,她不熟练,嫌太慢,所以每次都打得很少,叶水虽然不太高兴,却依旧每次短信都编写得很认真,哪怕有时她根本不回短信,他认为自己可以原谅她,却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他已经不知不觉的爱上了遥远的她……

    叶水总是会无意中去想想她的模样,1米59的身高,89斤重的体重,好像是有一点胖吧!胖胖的脸,一定也很可爱吧!想象时,叶水总是一副幸福的的表情,深深的沉浸在快乐之中,任何人见了他都不会忍心去打扰的,也许有人说他很傻,他说他宁愿傻些,因为那样真的很快乐,很幸福,也很满足。

    暑假在快乐的煎熬中终于要结束了,可章小榕对叶水却越来越冷淡了,这冷淡让叶水禁不住害怕起来,因为她有太多的网友,而她又不止一次的提醒过叶水,她说她只是个传说,会有一天人间蒸发的,好像很神秘的样子,但叶水真的很怕,很怕,怕真的有一天……

    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已经好多天没上网了,她的QQ头像也一直灰暗着,她再也没有回过叶水的短信,他打电话听到的也永远是忙音……

    叶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窗外依然飘着细雨,淅淅沥沥,雨滴坠落在地上,溅起滴滴春泥,唯美的画面,在叶水看来却只剩下春的叹息,他静静地站在窗前,把欲涌上的泪水狠狠地咽下,两眼呆滞,木木讷讷,呆呆地看着窗外,雨滴正肆意的坠落……

    刺猬和蔷薇的爱情

    我是一朵蔷薇,他们说我是清幽的刺红,买笑的雨薇

    一直相信会找到一个地方有我心中最初的向往,没有夜夜笙歌的污染与沉重的悲伤,只有我独自快乐绽放出白雪般的纯洁芬芳

    我细碎花瓣的间隙里恍惚着隔世珍藏的轮回,我执意的花开花败微笑着软化碎齿的记忆

    栀子花开的时节,我无法拒绝一只刺猬潜入的痕迹如同无法拒绝季节的到来

    浑身插满武器,心里挂着孤独,骄傲敏感脆弱的刺猬,自尊地捍卫自己认为的那些可贵

    他以为他的刺无所不能,将自己的感情、尊严与自负完完全全地干脆环卫

    那一身竖起的刺,才是最惶恐的虚伪,自己早就伤痕累累

    桀骜的刺猬装满初夏的温柔竭尽憨笨的宠爱,他的心也有柔情,他的感情很高贵

    有时候,觉得你像极了天空飞翔的鸟,我是独守水底的鱼

    没有人注意你散落在空中的忧伤,没有人发觉我滴落在水底流过的泪

    没有人相信一只刺猬和一朵蔷薇选择对望凝视的爱情

    我知道他们爱我,因为娇嫩的花朵,婀娜的身姿;我知道你也爱我,因为自由高傲的心灵

    坚持叫你虫虫,比刺猬多的一份柔软的心

    我是你的蔷儿,用冰清玉洁的微笑卸下你受伤后的防备

    注定在你剥开尘封心事时,今生我守候身旁盈盈而立的姿态

    没有比爱过更孤独的人,明明知道刺猬深爱了蔷薇,却不能在一起

    假如不曾相逢,我不会心动思恋

    假如不曾相逢,我不会忧伤惆怅

    假如不曾相逢,我不会消瘦悲伤

    假如不曾相逢,蔷薇听不见刺猬满腹的话语

    假如不曾相逢,蔷儿不能触摸虫虫铭心的孤独

    每一朵花都需要用心呵护,每一朵花都属于不同的人,我是你的那朵蔷薇

    我们坚信生命的存在是为了遇见另一个,我们忘了刺猬真的有满身的刺槐

    就那么站在你的面前,刺猬说蔷薇不会爱上自己

    虫虫说蔷儿是美丽冷漠的刺蘼,穿破了刺猬努力剔除突兀稚嫩的肌肤

    刺猬说除了天和地,迫不得已蔷薇也会最后一个才被忘记

    刺猬说蔷儿你要永远在,虫虫始终不会擅自离开

    蔷儿说虫虫,只要心中有爱哪里都会快乐不会孤独

    蔷儿说虫虫,有百合的春天真的非常非常美

    蔷儿说,一定记得虫虫说过没有谁比刺猬更深地爱了蔷薇

    蔷儿没有说,受伤后绯红的血薇,是只想和你在一起。生命是一种无奈,我不要你读懂我无尽的忧伤看见我潸然的泪滴,我不要你知道我是如何地受困思念着你。

    如果我走了,请不要找我,就让我躲在森林里安静地想你,耗尽一月的寂寞,二月的梦魇,三月的忧伤,四月的淡然,五月的相思,六月的惆怅来想你

    如果我走了,请记得一定要微笑。去寻找,七月的霓裳,八月的霜降,九月的潮水,十月的弥漫,十一月的薄雾,十二月的烟火里一定藏有蔷薇殷殷的期盼。

    佛祖告诉我红尘无爱,那么请允许我就此捧起一抔红尘掸下一笼繁华泼洒一地阑珊,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这么远,如果注定相聚一定要别离,离开是想相聚又伤,就这么笑一笑擦肩而过,九转的轮回里也不要再见

    如果我选择凝望,不要啊,一遍一遍用坚硬的盔甲来武装,你忘了,我是让你心痛的蔷儿?

    如果我选择凝望,不要啊,一次一次让我感受灼热的疼痛,我知道你的心也有血滴,如一朵朵怒放的玫瑰,染红了我洁白的裙裳

    如果我选择凝望,记得啊,请带我飞过沧海,素颜如水,谁与流年?

    一朵被刺猬深爱了的蔷薇

    依旧爱你

    这是2006年的最后一天,校园里弥漫着浓郁的跨年气氛,同学们都精心打扮自己,准备在一年一度的元旦舞会上狂欢一晚。对于即将毕业的我来说,这是最后一次参加舞会了,再过几个月就要离开学校成为“社会青年”了。学校特意为我们举办了一个诗词创作比赛,希望通过文字来记录下我们在学校的点点滴滴。而我的参赛作品就叫做《聆听》。

    “好了,大家安静!今年诗词比赛的获奖名单已经在我手上了!得奖的是……广告7班周嘉希的《聆听》!”

    “哗,真的是嘉希,我就知道是他!嘉希你好棒……”

    我快步走上舞台,接受学校领导的颁奖,一阵掌声过后,开始朗诵我的得奖作品:

    仔细聆听

    雨下很轻

    寂寞过境

    风声透明

    怎么忍心酒醒

    怎么忍心

    看清模糊背影

    窗外蜻蜓

    迷离了眼睛

    星星月亮

    交织的爱情

    怎么忍心

    让思绪旅行

    让思绪

    回到快乐曾经

    树下凉亭

    情绪很冰

    我的真心

    瞬间安静

    请闭上眼睛

    我唸这首诗

    给你听

    朗诵结束,音乐响起,舞会正式开始,我走下舞台,下意识地寻找着人群中的什么。突然,一只熟悉的手搭在我肩膀上!她叫小涵,是我社团里的朋友,短发、大眼睛、秀丽的脸孔,加上活泼的个性,绝对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找谁啊大诗人,我们搞了个小型派对,顺便庆祝你获奖,快来吧,佳莹也会去哦!”

    佳莹是我和小涵共同的朋友,很神秘的一个女孩,别人都说她很“冷”,不容易接触,而我却觉得她有一种非常吸引人的气质,促使我去了解她,关心她,甚至最后,有点喜欢上她。

    “你怎么自己跑出来啦,里面很热闹尼,你看小涵都玩疯了!”佳莹递了杯饮料给我,轻声地说。

    “我就是这样的人,孤单的时候希望多一些人陪,热闹的时候反而想一个人独处,害怕寂寞而又享受寂寞,有点精神分裂吧?”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佳莹认真的望着我,双手微微握紧饮料杯,我隐约感觉到她渴望的眼神当中带有一丝无助。

    “梦想?怎么突然聊起这么严肃的话题啊,女人真是善变!我的梦想很简单,只有两字:开心!人生,不就是寻找快乐的过程吗?我没有宏大的理想,只希望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做一个充满创意的广告、每天回家能喝上妈妈煮的好汤、看上几场火箭的比赛,或者……能够跟喜欢的人说一句”我爱你“。”

    “是啊,开心可以很简单,很简单……”

    “你说什么啊这么小声,想测试我耳朵的灵敏度啊?”

    “没有。我说我的梦想是赚很多很多的钱!”她的眼睛刻意躲开我,嘴角划过一丝微笑,准确来说,应该是苦笑。“对了,你刚才那首诗是写给谁的?”

    “哦,其实我是写给……”

    “写给小涵的吧,喜欢人家就说嘛!”

    我没回答,只是一笑带过,没勇气告诉佳莹诗是写给她的。不过,她是知道的,明知故问而已。我们没有继续聊下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露台,等待新一年的来临。除夕的月光并不像传说中的圆满,派对的喧闹反而衬托出我们的孤单,但我无意打破沉默,只因这一刻的佳莹,太美了!

    元旦后的一个月我都忙于期末考试与毕业作品设计,经常为了一个广告创意就没日没夜地看资料找灵感,总希望自己的作品是与众不同的。有时候真的太累了,就翻开相簿,重复地看着和佳莹在各个社团活动中的合照,每当回忆起和她的点点滴滴,都会不由自主地会心微笑。好几次,我都拿起手机想打给她,问问她的近况,问她考试准备得是否顺利,但最后还是没有按下通话键。其实作为朋友,问候一下是很正常的,以前我们也经常通电话,只是现在,我连打给她的勇气也没有了,或许在我心里面,她,不再只是朋友。

    繁忙的考试终于结束了,空闲得甚至有点无所适从,上网打开了佳莹的博客却没有发现任何更新,或许她也经历了一个忙碌的复习生活吧。我打给小涵,约她晚上吃饭,顺便把佳莹也一起叫来,小涵明白我的用意,爽快地答应了。冬天的夜晚总是让单身的人嫉妒,情侣们依靠走在街上,用彼此的体温相互取暖着,我提前来到餐厅,点了杯热奶茶,等候她们的到来。

    “来很久了?”

    “哦,没有,佳莹尼?”我像小孩一样四处张望着,希望能找到我要的惊喜。

    “她……她说她有点不舒服,不来了。”

    “不舒服,要不要紧啊?我打给她看看!”

    “不用了!她没什么事,睡一下就好,你现在打过去会妨碍她休息的。可能是最近学习加上工作太过操劳把身体内坏了。”

    “工作?”我一脸的疑惑。

    “哦……对啊,他找到一份工作,收入不错的,她想自己赚一点钱。”

    “哦,是这样啊。”之后的晚饭我都吃得心不在焉,小涵说了些什么也完全没听进去,草草地吃完后就送小涵回家。

    路上小涵还是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的近况,我没有多回应,有时只是礼貌性地笑一笑,假装有在听,其实我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小涵,你看,那不是佳莹吗?”一辆红色法拉利从远处经过,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发现坐在车辆后座的正是佳莹,而开着车是一位年轻男子。“不是说她病了在家休息吗?”我有点愤怒地捉住小涵的手臂,大声地责问她。

    对啊……她……她说她不舒服想休息的,我也不知道……

    “你们到底有什么瞒着我啊?”

    没等小涵回答,我就像箭一样跑去佳莹家,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责问她,真的只想以朋友的身份问她为什么骗我们而不赴约吗?我受够这种忐忐忑忑不清不楚的关系了,或许今晚就应该鼓起勇气告诉佳莹,我很爱她!

    繁华的街道瞬间变得安静,喧闹的人群后退成了背景,我来到佳莹家,按响门铃后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原来刚才的车不是送她回家的,那她究竟要去哪里,她的家人又去了哪里,我和小涵只好坐在门前等待着佳莹给我们的答案。我没有再追问小涵些什么,只是自己在想着那位法拉利男子种种可能的身份:是佳莹的亲戚、朋友、男朋友,又或者是……我没有想下去,害怕想下去,我不相信佳莹是这样的女孩,宁愿她告诉我那位男子就是她的男朋友!

    “你们怎么来了?”看见我们的到来佳莹很是吃惊。

    “你刚才去哪了?”我强作镇定的问。

    “我有点不舒服下去买药了。”

    “穿成这样去买药?搭法拉利去买药?”

    “你们跟踪我!”

    “我们在路上看见你坐在一辆红色法拉利后座,开车的是一位年轻男子。你说过过你的梦想是赚很多很多的钱,但没想到用这么卑贱的手法去赚,你做这种事跟妓女有什么分别!”

    “我没有,我没有!”佳莹失控地哭着,连隔壁邻居也探头出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别说了,佳莹不是这样的女孩,我带你去个地方看看!”小涵一手拉着我往外跑,佳莹也哭着跟来,最后把我带到了医院的重症病房!

    “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爸爸在我还不到两个月的时候就跟妈妈离了婚。”隔着病房的玻璃外墙往里看,一位中年妇女在病床上安静地睡着。“妈妈一直不辞劳苦地工作,尽量给我最好的生活,她总是说她亏欠我一个完整的家庭,所以用尽办法来弥补。两年前,妈妈验出患有早期肺癌,经过化疗病情有所好转,直到一个多月前,病情开始复发,癌细胞扩散至整个肺部,必须做双肺移植手术。我开始在夜总会打工,并在那里认识了阿杰。”

    “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应该出卖自己的身体!”

    “阿杰说他喜欢我,希望跟我在一起,我把妈妈的情况告诉他,以为他会知难而退,但他说他是真心爱我的,并且愿意支付我妈到美国做双肺移植的手术费。嘉希,你知道吗,没有人比妈妈更爱我,我不能失去我妈。”

    佳莹说得很冷静,但我能想象她曾经过多剧烈的挣扎。我爱她,但无力阻止她,任何人都无法责怪一个为亲情付出的女孩。

    “可以陪我到海边走走吗?”佳莹抹了抹眼泪,强颜欢笑地说,我答应了她,尽量掩饰内心的痛苦!

    和夏日的热闹不同,冬天的海滩显得格外凄凉,特别是在寒冷的黑夜。我一直没问佳莹什么,不愿在她烦恼的时候打扰她,又或者,是我已经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不是问过我的梦想吗?”佳莹打破了沉默。“我喜欢海,总是幻想着拥有一间海边小屋,早上透过落地玻璃看日出,下午躺在沙滩晒太阳,傍晚拖着妈妈散步,晚上,跟爱人坐在海边数星星……生活或许很复杂,但大自然却来得很单纯,能活在单纯的环境中,难道不就是幸福吗?”佳莹开心地说着,从她细微变化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有多么渴望这种生活,用她的话说,这是单纯的幸福,纯度很高的幸福。

    “那你有想过海的心情吗?”佳莹楞了望着我,欲言又止。“其实海也爱你,从看你的第一眼起就开始爱你,它默默陪在你身边,关注你的每一枚笑容、每一次落寞、每一个眼神,它想参与你的生活,参与你的喜怒哀乐,希望能成为你的男人。但你,只在你开心的时候出现,却从来没有跟海分享过你的伤痛与彷徨。直到有一天,海决定鼓起勇气说爱你,却发现你要搬走了,搬到一个未知的世界,或许再也不能见面!”我说得有点哽咽,身旁的佳莹早已泪流满面。

    “海还有月光啊!”佳莹颤抖着说。“诗人喜欢用月光,并赋予了它许多情感,人们看到月光就会想起心中的那个他,是一种慰藉,更是一种希望。我能成为你心中的月光吗,当你看到月光闪耀的时候回想起我吗……”

    终于,按耐不住埋藏心底涌动的感情,我一手抱过加莹亲吻着,那一刻,所有回忆都被倒带,回到初见她的瞬间,回到曾经快乐的画面……

    大学毕业后我来到一家广告公司上班,凭借独树一格的广告创意与刻苦耐劳的工作精神,不到两年时间,就从普通广告策划晋升到创意总监。同事眼中的我是个点子大王,更是拼命三郎,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工作,但无论多忙,我都习惯在夜晚拿起相机,拍下每一晚的月光。

    三年后的一次同学聚会上,我遇见刚从美国回来的佳莹,陪在她身边的还有阿杰。这时的佳莹已是一个两岁孩子的妈了,她给我看了孩子的照片,照片里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样子让我很是感动,我相信,佳莹已经找到她要的幸福了。

    从那一晚起,我改掉了夜晚拍月亮的习惯,并把以前拍的照片都封存起来。那一晚,我很早入睡,这是我几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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