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七夜,无论我走到哪里,若无其事的吃饭睡觉,那曲流光飞舞萦萦环绕在耳边,日日狂风大作,却是挥之不散。
第一日众人以为有人闲来无事,吹曲逗乐,第二日全军惊诧,四处寻找曲乐来源,第三日影休说凤南风还留在绿绕边境那个山头,第四日小幽回来,抱住我说记得玄月曾经吹过这个曲子,第五日众人啧啧称奇,竟能五日不断,第六日天星到我营帐,说凤南风以内力传乐,若无人阻拦,不出几日,内力耗尽,必力竭而亡,第七日我回头看向绿绕,大风刮疼脸颊,双眼干涩,全身无力,迈不出一步,跨不过去,玄夜的死,在我和凤南风之间划开一道鸿沟,拼尽心力都跨不过去,乐声戛然而止,在风中消散,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一黑,仿佛看见凤南风被狂风吹乱的衣襟,染满尘霜,苍白的脸,紧阖着双目,猝然倒地……
一只有力的手揽住我,瞬间飞起,远离军营,银白发丝迷乱双眼,窝在天星怀里,隐隐透着暖气,无力再去思考,只想真能如鸟儿一般,无忧飞翔。
天星停下时,我举目望去,一片疮痍,转首看天星,他的嘴唇上下阖动,我却听不见他说什么,脑中还是空白,直到见他有些无奈摇头,听见他最后一句话说“南风无事”,心底瞬间清明,刚刚我是怎么了?魔怔么?
心下苦笑,再抬头看周围,断壁残垣,几乎看不出原来模样,只能从一些角落找到熟悉的痕迹,这里,是曾经的修都皇宫。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掩住哀伤,我笑着问天星。
“母后最挂念的地方,带你来看看。”天星目眺远方,恢复成原本模样,凤眼微眯,红唇若血,还真与当年的凤卿颜有些相似。
“她挂念这里做什么?她挂念的,不该是凤都皇城,不该是她亲爱的哥哥么。”我一边向前走,看小时候熟悉的地方面目全非,虽说不想伤天星,还是忍不住出口讽刺。
天星跟住我,微微叹口气,“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母后最挂念的,除了修冥,便是你……母后……”
“她根本不爱父王!”我打断天星的话,气愤道:“当年我虽小,他们说过的话我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若非凤卿颜透露军机要密,凤军哪会那么容易攻入修都,从小我亲眼看着父王怎样待母后好,她却这般回报父王,就算她从小疼我也不可原谅。”
“人的一生,哪能不犯错,母后一直在后悔,亲手杀死自己爱的人,还以为自己害死最疼的女儿……”天星轻声解释。
自从向我表明身份,他便不再如以前经常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也会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只是他说,活了两百年,那些感觉,早已淡了。
可是听他的解释,我却更加愤怒,一直忍住没问父王最后如何,就是不想听到他怎样惨死,没想到居然是被凤卿颜杀死,杀了人再说后悔,有用么?
“芊澜,母后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她已经用她的后半生赎罪了。”天星平淡的喊我芊澜,虽说我该是他姐姐,可他却比我年长一百多岁,这个世界真是奇妙。
“赎罪?那怎么会有……”话说到一半哽在喉中,质疑怎么会有天星,无疑又在揭他伤疤了……
天星苦笑,“我?母后从未正眼看过我,你知道我想让你恢复记忆的另一个原因么?便是想看看母后日日呼唤的‘澜儿’是个什么样子。”
天星眸中闪烁光点,笑容说不出的苦涩,让我不由愧疚,或许,他的出身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痛楚。
他说凤卿颜爱的是父王,说她日日念着我的名字,可是为何又与凤朝希生下他?他喊凤卿颜母后,凤朝希父王,莫非凤朝希将后位给了凤卿颜?心中虽有疑惑,还是不忍再问,眼前的天星,总让我觉得比玻璃还要脆弱,生怕一不小心,就触到他的痛处,让他碎落一地。
天星却好似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其实我很羡慕你,几乎得到母后全部的爱。我的出生,母后是嫌弃的,是父王……强迫母后……”
天星低头不再说话,我心中一震,也不知该如何搭话,凤朝希,居然强暴自己的妹妹……
空气中沉默流淌,天星突然抬头继续道:“你也不要怪父王,父王只是太爱母后,他常常抱着我说母后才是他唯一的王后,修冥为她废弃后宫,他也可以,修冥事事对她好,他也可以,修冥给她一个女儿,他给她一个儿子……只是母后从回宫便不发一言,以泪洗面,父王恨极,将气全撒在修氏头上,更是一怒之下强迫母后……”天星又是苦笑,顿了顿续道:“之后母后呆滞如木偶,只有梦呓时才会喊你的名字……”
“这些都是父王告诉我,其实以前,我对你,对修氏,也有恨……只是随着时间渐渐磨平,这些事情谁也没有错,错只错在天意弄人。所以你也不要恨母后,那些年,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反复说你如何乖巧,如何聪慧,说修冥如何宠她,如何爱她,经常做满满一桌梨花糕却不让我动一块,我偷偷吃过一次,只觉得是苦的……”
听着听着,不觉湿了眼眶,天星,你为凤卿颜辩解,为凤朝希辩解,可是你……从小到大,该吃过多少苦?活了两百岁,又得到过什么?
“所以你也无需恨南风,或许当初他的作为有些偏激,但也是阴差阳错,谁也不能怪谁,许多年后你再回头,会发现今日的怨恨十分可笑。”天星转首看我,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温暖,以前那个冰山老人,不过是他掩饰自己的假象,实际上他该比任何人都善良,比任何人都心软,只是看透这世间一切,常人该有的情愫,也慢慢淡化了,对世事无所谓,表现出来的,便只有冷漠……
我垂眸不敢直视他,不恨么?若时间能消散一切,便等着恨意无踪的那一刻,现在,仍是无法轻言原谅。
“带我回去吧,出来这么久,影休该着急了。”
天星颔首,我便又如小鸟般飞翔,若是这清风,能吹散心中愁云,该有多好。
小幽早在四处找我了,看到我和天星,马上跑过来拉住我:“落落姐,可担心死我了,不过我也猜到是他带走你了。”
小幽眉眼弯弯,眼中的天星已经是老人模样。
这段日子天星会不时来找我,影休该是已经猜到我与他关系匪浅,并不制止,天星时常说,这些日子讲的话,已经藏在心底两百年,总算是有人可以听懂。
天星转身要走,我连忙问道:“凤修之战,你会站在哪边?”
天星回首,“不会偏袒任何一方,若要我说,这场战争,毫无意义,没有最好。”语毕,飞身离去。
“天星老人就是厉害,我看我一辈子都不能把轻功练到那个境界。”天星一走,小幽便边说边拉我走入营帐,“落落姐,他对你这么好,让他收你为徒好了,多有本事。”
我笑着摇头,只有小幽还没变,我也只有在她面前,才能做回玄落了……
又是半月时间,凤南翼的讨伐军突然不再攻打凤都,还是与凤南风议和,两人决定一致对外。
紫凝那边的和谈毫无进展,蓝宇族比想象中还要难打,半个月的时间只打下三个城镇,而近日要攻的蓝田城,便是攻下蓝宇的关键。
影休和何靖,楚连世,包括几名年轻将领在营帐中商量攻城方略,蓝田城自产粮食,断粮对他们而言无用,左右两座大山,前面一条护城河。若是在山上直接用弓箭攻击,我方伤亡比较少,而且攻城容易许多,可是用弓箭乱射,必然会伤及城内无辜,最关键蓝田城的将领好像已经知道我不愿伤害百姓,探子回报,蓝田城内的人,皆未散去,反倒比往日多了几倍。
尽管我的一大弱点被他们抓住,仍是不愿用乱箭,那样,不是拿百姓的身体当盾牌么?
那样便只能渡过护城河,面对面的来场真正的战斗。
“公主,这场仗,恐怕需要公主领兵。”影休低头沉声道。
“我领兵么?那你……”我从未领过兵,又是这样一场重要的仗,以往大的战役都是影休领兵,这次让我……有些信心不足……
“公主武功小有所成,足以防身,日后公主需要领兵的时候还很多,公主还需慢慢适应。”
我轻轻点头,小幽过来拉住我,笑道:“我会保护落落姐的,我与你一起去。”
我对她一笑,影休却喝住:“小幽不可无礼。”
小幽吐吐舌头站在我身后,我拿起地图,对影休道:“那你对我说说具体情况,哪些需要注意的。”
影休颔首道:“说蓝田城难攻,只是相对,之前我不愿消耗过多力量,与蓝宇拖延时间,也好让他们有轻敌之心,三日后攻蓝田城,一旦攻破,我军便可长驱直入,也是显露实力的时候了。城内恐怕有十万百姓,公主既不愿伤及无辜,我们一次攻下便可,攻打蓝田只需十万修军,且我军损失,不会超过两千,公主领精兵三十万,直接攻城,必胜无疑。”
我了然点头,既是第一次领兵,影休肯定是希望我只胜不败,好树立威望,三日后,三十万精兵,我只能胜,不能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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