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欲成魔-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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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浮浮沉沉,似虚似实,我以为我就此死去,陨灭于万物,殆尽于世间,却还是被胸口撕扯的疼痛拉回意识,被凤朝希一剑贯穿,我竟还未死,呵呵,果真命硬呢……

    挣扎地睁开双眼,入眼竟是秦婉苍白焦急的脸,我惊诧得想要坐起身,拉扯到伤口一阵疼痛,又跌躺回床上,不解看着秦婉,张了张嘴,只发出沙哑之声,说不出完整一句话。

    秦婉该是明白我的疑惑,柔柔一笑,笑容中却不甚凄凉,开口道:“公主勿要乱动,婉儿给公主上药,卧床休息几日便好了。”

    我拧眉看着她,这不是我要问的问题,我想知道为何我又回来了?不是说修灵灵力根本不足以让我再回来么?我现在回来,这里有没有改变什么?如果没有,是不是意味着我回到两百年前,是无功而返?还有影休和天星呢,若是以前,知晓我受伤,他们定会守在身边,他们又去了哪里?

    心中疑问万千,却无法问出口,喉咙干疼难耐,硬是挤不出一句话来,秦婉见我如此,拿帕子擦了擦我因为着急沁出的冷汗,柔声道:“公主莫要着急,养伤要紧。”

    说罢拿着帕子起身到桌边清洗。

    秦婉没再以纱遮面,脸上的伤疤很是狰狞,她却很是坦然,除了这点与以往不同,吸引我最大注意力的是她的肚子,我离去前就已经有四五个月,如今三个月过去,她的肚子,居然就没了,早产么?

    “公主不用担心,孩子已经出生了。”

    秦婉看我盯着她的肚子,便开口解释,只是脸上掩不住的落寞,想要开口问她怎么了,还是发不出声音,干脆躺在床上盯着上方浅紫纱幔,既是让我养伤,那便等我好点再问。

    在床上一躺便是半月,秦婉每日为我擦身换药,七日前我便能开口讲话,只是对于我的问题秦婉总是笑着回避,让我不要记挂太多,接着便沉默不语,只有在问到孩子时秦婉脸上才有一丝动容,却让我更加不安,她会笑着说孩子很漂亮很乖巧很可爱,那笑容似是甜蜜,却甜蜜到忧伤,比哭还难看。

    我知晓再怎么问她都问不出一个结果,每日听营帐外操练不断,战争还是如火如荼,影休和天星却好似同时消失,半月来不见踪影,定是有事发生了。

    心急如焚却还要安慰自己,只有养好伤才能亲自去找他们问清楚事情始末,这日终是可以下床,趁着秦婉不在,忍住疼痛勉力站直了身子向帐外走,却是被熟人拦下。

    蓝相翎一身黑衣,比起往日英气更甚,也比往日更加冰冷,一手拦住我的去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淡道:“公主勿要随意走动,养伤要紧。”

    “我的伤好了,想要出去走走。”我随意回答,见他并无动容,续道:“我要去找影休,要么你让影休过来找我。”

    蓝相翎低头,好似没有听到我的话,拦住帐门的手并未放下,我心中气闷,厉声道:“你们这是要禁锢我么?我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或者你跟我说也是一样。”

    蓝相翎还是不语,我抬头见秦婉正急急走来,对上我的视线更是加快了脚步,过来扶住我道:“公主怎么下床了,快些回去休息!”

    我拉下她的手,握在手中,恳切看入她的紫眸,“婉儿,在你面前我从未以公主自居,你就当我还是你的朋友,如今到底发生什么你告诉我可好?我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再有所影响,你告诉我吧!”

    秦婉却也是低下头,不再言语,我心下焦急,问不出所以然,只能换个话题,“那婉儿,你带我去看看孩子可好?”

    秦婉猛地抬头,脸色却是煞白,蓝相翎都皱起眉头,这样一来我更是疑惑不安,还想开口,秦婉却是放下我的手擦着眼泪离开,眼见她撞到正缓缓而来的柳墨依,俯身行礼道歉,头都不抬小跑走越走越远。

    我木然站在原地,夜色下淡紫身影逐渐模糊,究竟发生了什么?

    柳墨依越走越近,绿眸死死盯住我,愤恨不已,还未从秦婉的反应中回过神来便挨了她一个巴掌,脑袋轰的一声,眼前景物都好似在移动,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半晌看清眼前人事,脑中恢复清明,没有愤怒,只有不解,还有心中的不安,能让柳墨依如此愤怒,那天星……

    不敢再想下去,我急急问道:“天星出事了对不对?他之前也是骗我的对不对?他们谁都不肯跟我说,你跟我说说,这三个月到底发生什么了?”

    “早跟你说过不要假装亲密的这么喊师傅,拜你所赐,师傅还好好活着!”柳墨依斜睨我一眼,嘴角挂着冷笑,续道:“这三个月发生什么?你还好意思问,自己一个人走得悄无声息,凤南风为了让影休交出你,举国围剿修军,之前和谈的半个紫凝在他手中,恐怕再过几日便要屠城,你倒好,回来便躲在营帐中不出去,你以为躲着便能洗去你一身罪孽?”

    “我没有……”一个人走……

    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跟她解释那么多作甚?

    “那影休呢?影休在哪里?”恐怕也只有她才会对我讲了,不管是秦婉还是蓝相翎,定是受影休嘱咐,不肯说实话,只有柳墨依不会死守影休的命令。

    柳墨依绿眸闪现厌恶之色,鄙夷看着我,又是一声冷笑:“你居然还不知道?呵呵,影休还真是疼你疼到骨头里了,如今他病入膏肓还怕你担心,我看他的病八成与你脱不了干系,还有他那孩子,才出生三天突然夭折,第二天你便回来,天下可有这么巧的事?”

    “你……你说,什么?”心脏猛地一阵收缩,疼痛随之而来,明明暗黑的夜晚,却让我觉得双眼刺痛,转眸看蓝相翎,想从他那里得到不一样的答案,他撇看眼,避开我的视线,耳边又传来柳墨依嘲讽的声音。

    “不要再装作饱受刺激的娇弱模样,我说什么你心里自然清楚,还真是可怜,身边连个敢说真话的人都没有!”柳墨依不屑看我一眼转身离开,又突然停下,回首威胁道:“离师傅远点,若是害他一分,我定还你十分!”

    我站在原地,呆若木鸡,几乎无法思考,满脑都是柳墨依刚刚的话,出生三天便夭折,影休病入膏肓……

    “带我去见影休。”我对着蓝相翎沉声道。

    蓝相翎低头不语,我不管不顾向前走,仍是被他拦住,气结于胸,忍不住大吼道:“你究竟要如何?带我去见影休!”

    “公主请休息,影主若要见你,自会传唤属下。”蓝相翎低头毕恭毕敬道。

    我欲要推开他的手臂,胸前伤口因此裂开,疼痛袭来,胸口殷红由淡转浓,蓝相翎一个分神,我便从他手臂下钻出去,无论如何,今日得见到影休。

    “公主请随属下回去,现下不适合见影主!”蓝相翎嘴里这么说,却是不紧不慢跟在我身后,我便知道他的阻拦不过是应付任务的敷衍。

    急步向前走着,一般来说影休的营帐离我的不会太远,果然几米开外看到秦婉刚刚从帐内走出来,单薄的身子在夜色中仿佛就要被风吹走,这些日子她消瘦许多,我竟未注意到……

    顾不上崩裂的伤口,我急急走过去,秦婉见我,略有惊讶,俯身行礼,我拦住她:“影休在里面?”

    秦婉稍有犹豫,微微点头,随即拉住我欲要进去的身子:“他现在……恐怕不想让公主见他……”

    我未答上话,便听见帐内传来影休的声音,稍有沙哑,带着一声叹息:“进来吧……”

    营帐里烛光有些暗,空气里溢满草药味道,突然觉得四周死寂如灰,一如眼前躺在榻上对我淡笑不语的影休。

    影休脸色从来就是惨白,如今看来,只是双唇少了几分血色,比起原来消瘦一些,头发凌乱一些,为何要说他病入膏肓,不是的,肯定不是的……

    我强扯出一丝笑意,小心翼翼地走进,正打算在床边坐下,他却是挣扎着起身,想要行礼,刚刚仰起头便吐出一口鲜血,我忙过去扶住他,用袖口替他擦去血渍,“无需行礼。”

    影休自嘲一笑,睁开黑眸,看着我的眼里,竟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公主伤口裂开了。”影休撇开双目,淡淡道。

    我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影休微叹口气,续道:“属下本就时日不多,公主无需伤心。”

    “嗯。”

    呆滞看向四周,帐内很是整齐,可说一尘不染,左边的书桌旁堆满书籍,井然有序的摆放在地上,我轻笑,尽量筛去其中苦涩,问道:“那些书,都是从影居拿来的么?”

    “是,影居已毁,这些书过于珍贵,因此属下一直带在身边。”影休声音暗哑,也还有力,寂静的夜里更是清晰可闻。

    影居地处蕓城和凤都之间,我们刚刚离去便被凤军剿毁,亏得他细心,这些书,该全是孤本了,凤朝希早就下令毁去一切修国相关记录,突然想到秦朝的焚书坑儒,他那算不算呢?恨修国到如此地步,当初为何将心爱之人拱手送出……

    “影休,你休息吧,我在这看看书。”我起身缓步到桌边,拿起一本书轻轻摩挲着,这些书,都有着几百年历史。

    “公主不可!”影休有些激动,想要起身,最终叹口气,无力躺下。

    我苦笑道:“你既尊称我为公主,便听我的话,这几日我来照顾你便好。”

    “可是公主的伤……”

    “我的伤早好了,”打断影休的话,在桌边坐下,一页页的翻开来,“影休若当我是公主,就该听令于我,我说要照顾你,也是命令,若当我是朋友,照顾你更是应该,若只当我是名陌生人,你为我做过那么多,如今就当我回报于你,影休,你选哪种呢?”

    影休静默不语,帐内再次陷入沉默,只余他沉重的呼吸声,我坐在桌边,一本本翻看只属于修国的书本。

    每日秦婉会送饭菜过来,带上我和影休二人的药,脸上没有多余表情,放下东西便默默离去,我除了喂影休喝药吃饭,便趴在桌边看书。影休起初的异议,也在我无声的抵抗中沉默。

    我不管前方战事如何,反正无人会来征求我的意见,也无人打扰影休,只听见帐外日日鼓声喧天,士气盎然。

    如此日复一日,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帐内呆了多长时间,直到一日夜半,星月无光,军营内一如往日,静寂无声,只听见影休呼吸愈沉,我连忙过去,略略抬起他的头,让他呼吸顺畅些,影休睁眼对我一笑,“带我出去走走可好?”

    我点头,慢慢扶他站起身。

    初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气,月亮不知何时露出半张笑脸,盈盈月光下树影婆娑,我扶着影休走出营帐,值夜的士兵默默低头行礼,不知是对他还是对我。

    “就在这里吧……”走到一棵大树下,影休出声停下,自己撑着树干慢慢坐下来。

    我也在一边坐下,侧首看他,正闭眼靠在树干上,嘴角仍是带着一分笑意,脸色苍白得在夜色中蕴起一层薄薄白雾,我也靠在树上,抬头看一枚弯月,轻问道:“值得么?”

    “值。”影休简单回答。

    “搭上你的命,还有不足三日的孩子,只为我一个人,呵……”不由苦笑,我这一生,究竟还要背负多少人命?

    “能救公主……是我儿之幸。”影休仍是闭眼淡笑,让我想起初见他时,他也是靠坐在门槛上,微阖双目,唇角带笑,那时我以为他正在享受正午的阳光。

    “你果然用了禁术……”

    影休不语。

    禁术,修国幻术中的禁术。

    从柳墨依说影休不足三日的孩子死去我便回来,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小时候好像在哪里看过,以毕生灵力为引的一种幻术,那时已是记不真切,可是影休帐内的书,关于幻术的记载很是详尽,我一本本翻找,总算找到想要的东西。

    引灵术,以寿命为代价,引出修氏血液中毕生灵力,灵力聚集在一起,力量巨大,可是施此幻术,相当于以命换灵,施术者命不久矣。

    我第一次穿越过来靠的是修灵,第二次,天星的力量使玄夜过来,使我过来的,只能是影休用引灵术得来的力量了,这次从两百年前回来,恐怕是影休再次用引灵术,只是这次,用的是刚出生的孩子体内灵力。

    “其实凭你一人之力,复国不是难事,为何一定是我?”

    “宿命。”

    “不,”我转首看住他,他却正看斜上方的月亮,目光迷朦,我肯定道:“不是宿命,是推脱。”

    “或许吧……”

    “你也不想复国对不对?所以想让我来。”

    “嗯。”

    影休闭上眼,好似很累地叹口气,我不忍再问下去,拉住他的手:“回去吧,夜深露重。”

    影休缓缓摇头,再睁眼,黑眸骤亮,放开我的手,捡起地上一颗石子,缓慢而有力地写着什么,只需数笔,我便知道,那是一个人的名字,芷晴……

    两字写完,影休并未停下,转眸对我一笑,继续写着,一笔一划,渐渐成形,玄……落……

    微风吹起树下落叶,吹入眼里,迷蒙双眼,是有沙子入眼,还是哀伤入心,眼前人渐渐模糊,眼眶湿润,生生咽下苦水,笑道:“回去可好?”

    影休没有回答我的话,再靠回树干,阖上双目,月光透过叶间缝隙,在脸上投下斑驳阴影,微微晃动,密长睫毛下一片暗影也稍稍颤动,沙哑的声音仿佛轻轻吟唱,盘旋在耳畔,“玄姑娘……”

    玄姑娘……

    玄姑娘……

    石子落地,击入心湖,那一声玄姑娘,从此绝迹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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