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夫人半开玩笑的道:“你即早知如此,为何不早对我说,害得我耽心老半天。”
幕如初双眼盯着手中的麒麟镇纸,目光却似已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只听他缓缓道:“有些事,我不想和你说,是因为我不想你为了这些我们夫妻注定躲不过去的劫难过早的耽心。”他扬起手伸向宰相夫人,宰相夫人顺从的将自已的手放在了丈夫的手中。幕如初拉着夫人坐在自己的身旁,他望着夫人的脸,满眼柔情。道:“当初皇上指婚,将云儿嫁给宁王。其实我就知道会有今日之难。”
宰相夫人听了这话,吃了一惊,急道:“今日之难?这话从何讲起?”她嫁给幕如初已经二十余年,从来没有见过幕如初有今天这么郑重之色,在她的印象中,无论外面有多大的风雨,在她丈夫眼中也不过是云淡风轻。
幕如初抬手止住了宰相夫人的话头,缓缓道:“清儿,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宰相夫人复姓司马,单字一个清字。祖辈乃是河间司马世家,当今正宫皇后就是司马家的人。论辈份还得叫宰相夫人一声三姑。无人之时,幕如初都以清儿相称,几十年未改。
沉默半晌,幕如初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当今圣上雄才大略,早在多年之前便知道大皇子不是储君良选,于是刻意安排宁王执掌兵权,但发现大皇子当初有国师相助,于是便选了咱家小云嫁给宁王。”
司马清沉思半晌,恍然道:“那圣上的意思其实是,让咱家帮宁王与大皇子争储君之位?”见幕如初默然认了这句话,司马清又道:“那现在国师已死,大皇子的地位我看也是岌岌可危,咱们和宁王在一起,也没有别的对手了,那还有什么大难?”
幕如初看着司马清,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点头道:“表面上看正是如此,如今咱们宰相府上车马不息,尽是提前来找门路的。也不乏投靠之人。而宁王手执天下兵马,又挟初胜之威,也正是如日中天之时。两家联姻,看似前途一片光明。实不知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危险万分呀!”
司马清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幕如初道:“当今圣上正值盛年,比我还小着两岁。身体康健,每日尚能挽三石硬弓,这登坐大宝的时日还长着呢。以圣上之心性,又岂能容得宁王和咱们的实力对圣上的皇权有一点威胁?以前尚有大皇子和国师在,皇上自可掌握平衡,如今国师事发,大皇子虽暂时无恙,但或贬或废或圈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了。这平衡一失,皇上自然会忧虑我和宁王的势力了。”
司马清依然不解道:“我们宰相府至建、、国至今,三代为官,辅佐朝堂,一不造反,二不贪污,就算圣上有疑,最多也不过回家赋闲,我正好不想老爷您一天操心国事,神不思属呢?他要免官,就让他免了也好。”
幕如初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想解甲归田,和你平平安安的渡此残生?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如果一不造反,二不贪污清白作人就能免去刀斧加身,那又岂会有李牧,韩信之哀?”他顿了顿道:“此事我以想了许久,至今尚无解危之策。可如今宁王势大,加上大皇子失势,我看他心思渐长,野心欲发。谁时都会牵连我们幕家呀!今日我将此事说与你听,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千万莫要让第三个人知道。另外你也早做准备,万一日后被我料中,事发之前,我身死灯灭,但一定要保你和云儿无恙。”
司马清听了,微微一笑,淡淡道:“我自嫁给老爷,这一生衣食无忧,安享富贵。老爷若是不幸,妾身又怎能独活?”她神色淡然,娓娓道来,就如平常闲聊无异。但就在这份柔弱之中,那份坚定却如山镇溪,令人无法质疑。“至于云儿,生于宰相之家,嫁于王府之内,就听天由命吧!天下虽大,但让她一个女孩子亡命天涯,又如何能保她一世平安?”说到这里,司马清眼圈微红,但随即振作起来,笑道:“此事不提也罢,天色已不早了,我让人把晚饭就送到这里来吧,今夜我陪老爷喝上两杯。”
幕如初点了点头,他深知司马清的性格,是那种外柔内刚,意志坚定之人。做了决断之事,不是随便几句话就能改变的。当下也不再劝,只是心暗自思忖:“无论如何,也一定要保全夫人性命。”看着司马清出门的背影,幕如初忽觉一阵温馨,喃喃道:“得妻若此,夫复何求?”但默然半晌之后,他又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此时正值日暮西山之时,幕如初站起身来,推开身后的窗。窗外是一片池塘,此时正值春末夏初之际,池塘边一边梨花开的正盛,只见白花如雪,在夕阳的映射之下,满树都洒上一层金光,分外耀眼。而远处,一轮白色的弯月正低低的挂在天上,旁边只有几颗残星相伴。天空地阔。幕如初对着窗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胸中愤闷之意渐去,豪情壮志陡生。心道:“纵使千难万难,我幕如初岂是束手待毙之人?”他远望天边红霞,冷然暗道:“即使是天要收我,我也未必不能一战。”他虽是文人出身,但久居高位,心中自有丘壑。此时豪气膨发,心智俞坚。忽然发觉,方才在心中无数愁事难事,一瞬间已变得轻若鸿毛。
夕阳渐落,白月渐明。忽然,天地间风声忽起,直刮得树摇影颤。幕如初喃喃道:“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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