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洛圣诞探案记-十二月二十四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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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长官,肯定是谋杀,没有丝毫疑问。李先生的喉咙被割开了,颈静脉断裂,是医生说的。但这件事里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

    “我希望您能先听我说一遍事情的始末,长官。情况是这样的:今天下午大约五点钟,我在阿德斯菲尔德警局接到李先生的电话,他的声音在电话中听起来有些古怪。他叫我晚上八点钟到他家一趟,特意强调了这个时间。另外,他让我跟管家说,我是去为警方的慈善事业募集捐款的。”

    上校猛地抬起头。

    “为你去他家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没错,长官。嗯,当然,李先生是位大人物,我便答应了他的请求。我到的时候差几分钟八点,我说自己是来为警方的孤儿院募捐的。管家去通报后回来告诉我,李先生愿意见我。于是他带我去李先生的房间,房间在二楼,就在餐厅的正上方。”

    萨格登警司停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接着以公事公办的口气继续讲述。

    “李先生坐在壁炉边的一把椅子上,穿着睡衣。管家关上门离开后,李先生叫我坐到他身旁,支支吾吾地说他想向我报告一起盗窃案的细节。我问他说什么被盗了,他回答说他有充分的理由确信,价值几千英镑的钻石(未经加工的钻石,我想他是这么说的),被人从他的保险箱里偷走了。”

    “钻石,嗯?”上校说。

    “是的,长官。我询问了他一些例行的问题,但他表现得非常不确定,回答得也很含糊。最后他说:‘请你明白,警司,关于这件事,我也可能弄错了。’我说:‘我不太明白,先生。钻石要么不见了,要么就还在——二者必选其一。’他回答说:‘钻石确实不见了,警司,但它们的失踪也可能只是一个相当愚蠢的恶作剧。’这听起来太奇怪了,但我什么也没说。他接着说:‘我很难给你详细的解释,但事情就是这样的:在我看来,目前只有两个人可能拿走了钻石。若是其中一个拿的,那可能只是开个玩笑;但如果是另一个人拿的,那它们就肯定是被盗了。’我说:‘您到底想让我做些什么呢,先生?’他立刻回答:‘我想让你,警司,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再来一趟。不,再晚一点儿,九点五十五分吧,到那时候,我就能明确地告诉你我的钻石是否被偷了。’我有点儿糊涂,但还是同意了,然后就离开了。”

    约翰逊上校评论道:“奇怪,太奇怪了。你觉得呢,波洛?”

    赫尔克里·波洛说:“我可以问问吗,警司,你得出的结论是什么呢?”

    警司摸着下巴,小心翼翼地答道:“呃,我有过各种各样的想法,但总的来说,我是这么推断的:毫无疑问,根本没有什么恶作剧,钻石的确被偷了。但那位老绅士不能确定是谁偷的。我的看法是,他说的那两个最有可能的人,应该是真的——那两个人一个是用人,另一个则是家里人。”

    波洛赞赏地点点头。

    “非常好。对,这就能很好地解释他的态度。”

    “因此他希望我晚些时候再来。在中间的这段时间里,他打算把那两个人分别找来面谈。他会告诉他们,他已经把这件事跟警察讲了,如果能尽快物归原主,他可以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约翰逊上校说:“如果他的猜想没有被证实呢?”

    “这样的话,他会让我们来调查这件事。”

    约翰逊上校皱起眉头,捋着胡子,提出了异议。

    “他为什么不在你来之前就把事情问清楚呢?”

    “不,不,长官。”警司摇着头说,“您没看出来吗,如果他那样做,就只是虚张声势,半点说服力都没有。那人会对自己说:‘那老家伙是不会把警察找来的,就让他怀疑去吧!’但如果老人说:‘我已经跟警察说了,警察刚刚离开。’接着那个贼去问管家,管家又证实了这件事。管家说:‘对,警司开饭前刚离开。’这样的话,那个贼就会相信老先生是认真的,而他自己还是把钻石吐出来为妙。”

    “哦,是的,我明白了。”约翰逊上校说,“你有什么想法吗,萨格登,那个‘家里人’,可能是谁呢?”

    “没有,长官。”

    “他没给你什么暗示吗?”

    “没有。”

    约翰逊摇了摇头:“好吧,继续吧。”

    萨格登警司继续以公事化的口吻说下去。

    “我再次来到这幢房子,长官,正好是九点五十五分。就在我要按门铃的时候,听到房子里传来一声尖叫,接着是几声叫喊和一阵骚乱。我不停按门铃,还砸了门环,三四分钟后才有人来开门。当男仆最终把门打开时,我马上就知道这儿发生了一起重大事件。他浑身都在颤抖,看起来马上就要晕过去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李先生被杀了。我急忙跑上楼去,发现李先生的房间乱作一团,很明显曾发生过激烈的争斗。李先生躺在壁炉前的血泊之中,喉咙被割开了。”

    上校严厉地说:“不可能是他自己弄成那样的吗?”

    萨格登摇摇头。

    “不可能,长官。举一个例子来说,房间里的桌子和椅子都翻倒了,瓷器等装饰品全打碎了,而且现场没有发现可用来当凶器的剃刀或其他刀具。”

    上校沉思着说:“好吧,看起来确实是谋杀。房间里还有别人吗?”

    “大部分家庭成员都在那儿,长官,只是站在周围。”

    约翰逊上校说:“你怎么想的,萨格登?”

    警司慢吞吞地说:“一件糟糕的事,长官。我觉得像是屋子里的人干的,我想不出哪个外人能在干了这事之后及时逃走。”

    “窗户是什么样的,关着还是开着?”

    “房间里有两扇窗户,长官。一扇是关死了,闩着;另一扇从底下拉起了几英寸——但用一个防盗螺栓固定住了,动不了。我试过了,它卡得非常紧——我敢说那扇窗有好几年没开过了。另外,外面的墙面很光滑,没有裂缝——也没有常春藤或其他藤本植物,我认为没人能从窗户逃走。”

    “房间里有几扇门?”

    “只有一扇。那个房间在走廊的尽头,门从里面锁住了。他们听到搏斗声及老人的死前尖叫后,立即冲上楼来,把门砸开才进去的。”

    约翰逊厉声问道:“开门后谁在房间里呢?”

    萨格登警司严肃地回答:“房间里没有任何人,长官,除了几分钟前被杀的老人。”

    7

    约翰逊上校瞪着萨格登足足几分钟,才没好气地说:“你是想告诉我,警司,这是一桩只有在侦探小说里才会读到的该死案子,一个人死在一间上锁的房间里,显然是被某种超自然力量杀死的吗?”

    一抹无力的笑容出现在警司的唇边,他严肃地回答:

    “我不认为事情有那么糟,长官。”

    约翰逊上校说:“自杀,肯定是自杀!”

    “如果是自杀的话,凶器在哪儿呢?不,长官,自杀是不成立的。”

    “那么凶手是怎么逃走的呢?从窗户吗?”

    萨格登摇摇头。

    “我发誓他不是那样逃走的。”

    “但门是锁着的,而且你说,是从里面锁上的。”

    警司点点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

    “没有指纹,”他明确道,“可是看看这把钥匙,长官,用放大镜好好看一下。”

    波洛弯下腰去,和约翰逊上校一起察看这把钥匙。上校发出一声惊呼。

    “天哪,我看到了,钥匙顶端有些轻微的划痕。你看见了吗,波洛?”

    “是的,我看见了。这也就是说,钥匙是从门外转动从而锁上门的——用一种特别的工具穿过钥匙孔,抓住钥匙——很可能是一把普通的老虎钳,就能办得到。”

    警司点了点头。

    “可以做得非常好。”

    波洛说:“那么,他的想法就是,希望被认定为自杀,因为门是锁着的,房间里又没有别人。”

    “正是这样,波洛先生。我想说,这是毫无疑问的。”

    波洛怀疑地摇摇头。

    “但房间里一片混乱啊!就像你说的,这样的状态就排除了自杀的可能,凶手应该第一个就想到把房间布置整齐。”

    萨格登警司说:“但他没时间了,波洛先生。这就是问题所在,来不及。他原本指望能在老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其制伏,可是没成功。发生了一场争斗——一场显然会被楼下的人听到动静的争斗;不仅如此,那位老先生还高声喊了救命,所有人都冲了上来。凶手只来得及匆忙溜出房间,再从外面把门锁上。”

    “没错,”波洛承认,“这个凶手很可能搞出这么一通闹剧。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留下凶器呀?因为如果这儿没有凶器,就理所当然的不可能是自杀!这个错误是不可原谅的。”

    萨格登警司坚定地说:“罪犯总会犯错。这是我们的经验。”

    波洛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道:“虽然他犯了错,可他还是逃脱了。结果一样。”

    “我不认为他真的逃脱了。”

    “你是说他还在这幢房子里?”

    “我看不出他还能去哪儿,这是一起内部人犯的案子。”

    “可是都一样,”波洛温和地指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是逃脱了,因为你不知道他是谁。”

    萨格登警司的语气温和,却很坚定。

    “我想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我们还没对这家人进行问讯呢。”

    约翰逊上校插了进来。

    “瞧,萨格登,我想到一个问题。无论是谁从外边锁上了门,都一定了解不少这方面的知识。换句话说,他很可能犯过罪,这类工具可不好使用。”

    “您的意思是,这是一起惯犯作的案,长官?”

    “我正是这个意思。”

    “看起来确实很像。”萨格登也表示赞同,“由此推断,看来用人中有一个职业小偷。这也就解释了钻石被偷,以及随之而来的谋杀案了,顺理成章。”

    “但这样的推论有什么不对?”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要证明有些困难。家里共有八个用人:其中有六个女人,而这六个人中有五个在这儿干了至少四年,外加管家和男仆。那位管家在这儿快四十年了——我想说这是项很可观的纪录。男仆是本地人,园丁的儿子,土生土长,我可看不出他会是职业小偷。最后一个是李先生的贴身男仆,他算是新来的,可他当时不在房子里——现在也还没回来——他是八点钟之前出去的。”

    约翰逊上校问:“有这幢房子里的人的确切名单了吗?”

    “是的,长官,我问管家要的。”他拿出笔记本,“念给你们听好吗?”

    “请吧,萨格登。”

    “阿尔弗雷德·李先生及夫人,国会议员乔治·李及他的妻子,哈里·李先生,戴维·李先生和夫人,皮……”警司顿了一下,小心地念出那个词儿,“皮拉尔·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被他读得像一幢建筑物的名字,“斯蒂芬·法尔先生。然后是用人:爱德华·特雷西利安,管家;沃尔特·钱皮恩,男仆;埃米莉·里夫斯,厨娘;格雷斯·贝斯特,二等女仆;比阿特丽斯·莫斯库姆,三等女仆;琼·肯奇,打杂女仆;西德尼·霍伯里,贴身男仆。”

    “就这么多,嗯?”

    “就这么多,长官。”

    “知道谋杀发生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在哪儿吗?”

    “只知道个大概。我说了,我还没问讯过任何人呢。据特雷西利安说,当时先生们都还在餐厅里,女士们去了客厅。特雷西利安端上了咖啡,据他说,当听到头顶上传来喧闹声时,他刚刚回到餐具室。接着是一声尖叫,他便跑出来冲进大厅,然后跟其他人一起跑上了楼。”

    约翰逊上校问:“谁住在这幢房子里,谁是刚来的?”

    “阿尔弗雷德·李夫妇住在这儿,其他人都是来做客的。”

    约翰逊点点头。

    “他们现在都在哪儿?”

    “我要求他们都待在客厅里,直到我找他们听取情况。”

    “我明白了。我想我们最好先上楼去看看现场。”

    警司领他们走上宽阔的楼梯,穿过走廊。

    刚踏进案发现场,约翰逊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太可怕了!”他评论道。

    他站了一会儿,仔细观察翻倒的椅子、打碎的瓷器,以及染上了血迹的各种碎片。

    跪在尸体旁的一位瘦瘦的中年男人站起身,冲他们点头致意。

    “晚上好,约翰逊,”他说,“一团糟,嗯?”

    “确实如此。有什么能告诉我们的吗,医生?”

    医生耸耸肩,咧嘴笑了。

    “我会用最专业的尸检术语。情况一点不复杂,凶手割开了他的喉咙,像杀猪那样。不到一分钟他就死了。目前还不能确定凶器。”

    波洛穿过房间来到窗户旁。正如警司所说,一扇窗关着且闩上了,另一扇从底部打开约四英寸,由一根显眼的粗螺钉牢牢地固定在那个位置上,就是那种几年前被称作防盗螺丝的东西。

    萨格登说:“据管家说,无论天晴下雨,那扇窗户都不关。窗户下面铺了一小块油毡,防止雨打进来,不过也不用担心,因为有伸出来的屋檐遮挡。”

    波洛点点头。

    他回到尸体旁,低头看着那个老人。

    死者龇牙咧嘴,露出已无血色的牙龈,不知为何感觉像在咆哮。手指弯曲,像爪子一样。

    波洛说:“他看起来不像是强壮的人。”

    医生说:“我相信他很硬朗,他得过很多大病,那些病曾要了不少人的命,但他顶住了。”

    波洛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从体格上看,他不是很魁梧、健壮。”

    “对,他很虚弱。”

    波洛从死者身边走开,弯下腰去检查翻倒的椅子——一把桃花心木的大椅子。在它旁边是一张桃花心木圆桌和一些瓷台灯的碎片。还有两把小一点儿的椅子倒在附近,以及一个玻璃水壶和两个玻璃杯的碎片。一个笨重的玻璃镇纸完好无损,五花八门的书,一个日本大花瓶被摔得粉碎,一具裸女铜像也残缺不全。

    波洛在这堆残骸前弯下腰,神情严肃地检视它们,但没有碰,只是仔细观察着。他困惑不解地皱起眉头。

    上校问:“发现什么了吗,波洛?”

    赫尔克里·波洛叹了口气,嘟囔着:“一个脆弱瘦小的老人,以及同样脆弱的东西。”

    约翰逊不解地转过头,问正忙着的警员:“指纹方面怎么样?”

    “发现了大量的指纹,长官,遍布整个房间。”

    “保险箱上呢?”

    “没发现什么。只有那位老先生自己的指纹。”

    约翰逊转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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