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洛圣诞探案记-十二月二十四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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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迹方面如何?”他问,“杀了他的人身上一定会溅有血迹。”

    医生表示怀疑。

    “不一定,几乎都是静脉里流出来的血,不会像割开动脉时那样喷出来。”

    “确实,不一定。可不管怎样,周围有这么多血呢。”

    波洛说:“是的,这儿有太多血了,令人印象深刻。很多血。”

    萨格登警司带着敬意问:“那么您……呃……它使您想到什么了吗,波洛先生?”

    波洛看着他,困窘地摇了摇头。

    他说:“这儿有某种东西——暴力……”他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下去,“对,正是这个——暴力,还有血——那么明显的血,有点——我该怎么说呢,血有点过多了。椅子上、桌子上、地毯上……血祭吗?献祭的血?是这样吗?也许吧。如此脆弱的老人,这么瘦,这么皱巴巴的,这么干瘪,可是死的时候却有这么多血……”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了。萨格登警司睁圆了眼睛,吃惊地注视着波洛,以一种敬畏的语气说:“有趣。她也是这么说的,那位女士……”

    波洛厉声反问:“哪位女士?她说了什么?”

    萨格登回答道:“李夫人,阿尔弗雷德夫人。她当时站在门口,声音很低。我当时没明白它的含义。”

    “她说了什么?”

    “好像是‘谁想到这老头儿会有这么多血……’”

    波洛轻声道:“‘谁想到这老头儿有这么多血?’麦克白夫人的台词。她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啊,这很有意思……”

    8

    阿尔弗雷德·李夫妇走进了小书房,波洛、萨格登和上校都在这儿等着他们。约翰逊上校先走上前。

    “你好,李先生。我们没见过面,但如你所知,我是这个郡的警察局局长,我叫约翰逊。发生这样的事我真是无比悲痛。”

    阿尔弗雷德的棕色眼睛流露出深深的痛苦,像只可怜的小狗。他声音嘶哑地说:“谢谢你,恐怖,这实在太恐怖了。我……这是我的妻子。”

    莉迪亚平静地说:“对我丈夫来说,这是个可怕的打击,对我们所有人都是,但对他尤其严重。”

    她将手搭在丈夫的肩上。

    约翰逊上校说:“坐下好吗,李夫人?让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赫尔克里·波洛先生。”

    赫尔克里·波洛颔首致意,颇感兴趣地看看丈夫,又看看妻子。

    莉迪亚搭在阿尔弗雷德肩膀上的手稍稍用了些力。

    “坐下,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坐下了,嘴上喃喃道:“赫尔克里·波洛。那么,谁——是谁呢?”

    他一脸恍惚地用手摸着额头。

    莉迪亚·李说:“约翰逊上校想问你一些问题,阿尔弗雷德。”

    上校赞许地看着她,很庆幸阿尔弗雷德·李夫人是这么一个理智而能干的女人。

    阿尔弗雷德说:“当然,当然……”

    约翰逊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打击好像把他完全搞垮了,希望他能多少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上校大声说道:“我有一份名单,上面列着今晚在这幢房子里的所有人的名字。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李先生,这份名单是否准确无误。”

    说完他稍微示意萨格登,后者拿出他的笔记本,又把那些名字念了一遍。

    谈生意一般的程序好像把阿尔弗雷德·李稍微拉回到了正常状态,他重新控制住自己,不再眼神发直、神情恍惚了。萨格登念完后,他点头表示认同。

    “非常正确。”他说。

    “可以稍微给我们介绍一下你的客人们吗?我猜,乔治夫妇以及戴维夫妇是你的亲戚吧?”

    “他们是我的弟弟和弟媳。”

    “他们只是在这儿逗留一阵子?”

    “是的,他们是来过圣诞节的。”

    “哈里·李先生也是你弟弟?”

    “对。”

    “另外两位客人呢,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和法尔先生?”

    “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是我的外甥女。法尔先生是我父亲以前在南非的合伙人的儿子。”

    “啊,一个老朋友。”

    莉迪亚插了句嘴。

    “不,事实上我们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他。”

    “明白了,可你们邀请他留下和你们一起过圣诞节?”

    阿尔弗雷德犹豫了一下,看着他的妻子。她清楚地答道:“法尔先生昨天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在这里。他碰巧到附近来,于是顺道来拜访我的公公。当我公公得知他是自己老朋友兼合伙人的儿子,便坚持要留他在这儿和我们一起过圣诞节。”

    约翰逊上校说:“我明白了,这下家里人都清楚了。再来说用人们,李夫人,你认为他们都可信吗?”

    莉迪亚在回答之前先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是的,我很肯定他们全都非常可靠。他们大都和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特雷西利安,那位管家,我丈夫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在这儿了。新人也就只有打杂女仆琼和侍候我公公的贴身男看护。”

    “这两个人怎么样?”

    “琼就是一个小傻瓜。这是对她最坏的评价了。我还不太了解霍伯里,他刚来这儿一年多。工作方面他很能干,而且我公公看起来对他很满意。”

    波洛尖锐地问:“但你呢,夫人,你不是很满意?”

    莉迪亚微微耸了耸肩。

    “这跟我没关系。”

    “可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啊。夫人,用人的事不归你管吗?”

    “噢,是我管,当然。但霍伯里是我公公的私人贴身男仆,他不在我的管理权限之内。”

    “我明白了。”

    约翰逊上校说:“现在我们来谈谈今晚发生的事。恐怕会让你觉得很痛苦,李先生,但我想听你说说今晚都发生了些什么。”

    阿尔弗雷德低声道:“好的。”

    约翰逊上校启发性地问道:“比如,你最后一次见到你的父亲是什么时候?”

    阿尔弗雷德的脸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低声答道:“是在下午茶之后,我和他待了一小会儿。最后我对他道了声晚安就离开了,那时是——让我想想——大约差一刻六点。”

    波洛指出:“你对他道了晚安?那时你已经料到当天晚上不会再见到他了?”

    “是的。我父亲晚饭吃得很少,一般会在七点钟送到他的房间。吃过晚饭他有时很早就上床了,有时坐在他的椅子上。除非他特地派人叫,否则他不会想见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他经常叫人去吗?”

    “有时候吧,他想这么做的时候。”

    “这并不是日常惯例?”

    “不是。”

    “请继续说下去,李先生。”

    阿尔弗雷德接着说道:“我们八点钟开始吃晚饭。晚饭后,我妻子和其他女士都去客厅了。”他的声音发颤,眼神又开始发直,“我们都坐在那儿——坐在桌子旁……突然,头顶上响起了令人震惊的噪声。椅子倒了,家具翻了,玻璃和瓷器破碎的声音,而就在这时——噢,天哪,”他惊呼一声,“我现在还能听见那个声音。我父亲尖叫起来,一声可怕的、拖得长长的尖叫。那是一个人遭受致命痛苦时的尖叫声……”

    他用颤抖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莉迪亚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袖子。

    约翰逊上校温和地追问:“后来呢?”

    阿尔弗雷德岔了声。

    “我想,有那么一瞬间,大家都愣住了。接着我们跳了起来,冲出门去,跑上楼梯,朝我父亲的房间奔去。门锁着,我们进不去,只得把门砸开。后来,我们进去了,看见……”

    他的声音消失了。

    约翰逊赶忙说:“这一部分就不用讲了,李先生。把时间往回推一点儿,你还在餐厅的时候,你听到那声尖叫时,谁和你在一起?”

    “谁还在那儿?怎么了,我们都在——不,让我想想,我弟弟在那儿——我弟弟哈里。”

    “没有别人了吗?”

    “一个都没有了。”

    “其他几位先生去哪儿了?”

    阿尔弗雷德叹了口气,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

    “让我想想,感觉像好久以前发生的事了。嗯,像有好几年了似的,发生了什么来着?噢,没错,乔治去打电话了。然后我们开始聊家务事,斯蒂芬·法尔说或许我们想一家人讨论些事情,就主动离开了。他很聪明,做得很得体。”

    “你弟弟戴维呢?”

    阿尔弗雷德皱起眉头。

    “戴维?他不在那儿吗?对,他确实不在那儿。我不太清楚他是什么时候溜出去的。”

    波洛温和地说:“那么你们确实有家务事要讨论?”

    “呃……对。”

    “换句话说,你要跟家里的某一个人讨论些事情?”

    莉迪亚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波洛先生?”

    他飞快地转向她。

    “夫人,你丈夫说法尔先生主动离开,是因为他看出他们有些家务事要商量。但戴维先生和乔治先生都不在那儿,这就不是一次家庭会议,而是一场,仅限于两位家庭成员之间的讨论。”

    莉迪亚说:“我的小叔子哈里在国外待了很多年。他和我丈夫有事情要谈是很自然的。”

    “啊!我明白了。确实是这样的。”

    她飞快地扫了他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

    约翰逊说:“那么,现在情况很清楚了。当你往楼上你父亲的房间跑去时,其他人也一起吗?”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想是这样的。我们从不同的地方跑出来,我恐怕没注意那么多——我当时太惊慌了,那么可怕的叫声……”

    约翰逊上校马上换了一个话题。

    “谢谢你,李先生。接下来,还有一个问题,我了解到你父亲拥有一些很值钱的钻石。”

    阿尔弗雷德看起来相当惊讶。

    “是的,”他说,“是这样的。”

    “他把它们保管在哪儿?”

    “放在他房间的保险箱里。”

    “你能形容一下它们是什么样的吗?”

    “它们是原钻——也就是,未经切割打磨的钻石。”

    “你父亲为什么要保存着这些钻石呢?”

    “那是他的一个怪癖。那些石头是他从南非带回来的,他一直没把它们拿去加工,只是把它们作为财产保管着,他就喜欢这样。就像我说的,这是他的一个怪癖。”

    “我明白了。”上校说。但听他的语气,他可一点也不明白。

    上校接着问:“它们很值钱吗?”

    “我父亲估计它们能值一万英镑。”

    “也就是说那些钻石很值钱?”

    “是的。”

    “把这么值钱的钻石放在卧室的保险箱里,听起来是个奇怪的主意。”

    莉迪亚插进来。

    “约翰逊上校,我公公本来就是个有些古怪的人。他的想法总是很不寻常,把玩那些钻石无疑给了他很大的乐趣。”

    “也许,它们能唤起他对往昔岁月的回忆。”波洛说。

    她向他投以感激的一瞥。

    “对,”她说,“我想是的。”

    “它们上保险了吗?”上校问。

    “我想没有。”

    约翰逊探出身子,平静地说:“你知道吗,李先生,那些钻石被偷了?”

    “什么?”阿尔弗雷德·李瞪着他。

    “你父亲一点儿也没对你提起钻石不见了的事吗?”

    “只字未提。”

    “你也不知道他曾叫来萨格登警司,向他报告钻石失窃的事吗?”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还有这种事!”

    上校转而注视着莉迪亚。

    “你呢,李夫人?”

    莉迪亚摇摇头。

    “我也从没听说过。”

    “你以为钻石还在保险箱里?”

    “是的。”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问道:“他就是因为这个被杀的吗?就因为那些钻石?”

    约翰逊上校说:“这正是我们要查清楚的!”

    他接着说:“你有什么想法吗,李夫人?谁有可能精心策划这么一起盗窃案呢?”

    她摇摇头。

    “不,我不知道。我非常肯定用人们都是诚实可信的。而且无论如何,他们都很难靠近那个保险箱。我公公总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他从不到楼下来。”

    “谁负责料理那个房间呢?”

    “霍伯里。他负责整理床铺和打扫卫生。二等女仆每天早上进去清理壁炉并把火生起来,其他的事都是霍伯里做。”

    波洛说:“所以说霍伯里是最有机会的?”

    “对。”

    “那么,你认为是他偷了那些钻石吗?”

    “有这个可能。我想……他是最有机会的。哦!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约翰逊上校说:“你丈夫给我们讲了他今晚的行动,请你也讲讲好吗,李夫人?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公公是在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我们都去了他的房间——在下午茶之前。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之后你再没见过他,向他道晚安了?”

    “没再见过。”

    波洛说:“你通常会去向他道晚安吗?”

    莉迪亚马上回答:“不。”

    上校接着说:“案发时你在哪儿?”

    “在客厅里。”

    “你听见打斗声了吗?”

    “我想我听见有很重的东西倒了下来。我公公的房间在餐厅的正上面,而不是客厅,所以我听得不太清楚。”

    “但你听见叫声了?”

    莉迪亚颤抖了一下。

    “是的,我听见了……那太恐怖了,就像……就像地狱里的游魂发出来的。我立刻就知道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匆忙跑出来,跟在我丈夫和哈里后面上了楼。”

    “那时客厅里还有谁?”

    莉迪亚皱起眉。

    “说真的,我记不起来了。戴维在隔壁的音乐室,弹着门德尔松的曲子。我想希尔达可能过去找他了。”

    “另两位女士呢?”

    莉迪亚慢悠悠地说:“玛格达莱尼去打电话了,我不记得她有没有回来了。我不知道那时皮拉尔在哪儿。”

    波洛温和地说:“事实上,可以说当时你独自一人待在客厅里?”

    “对,是的,事实上,我相信当时只有我一个人。”

    约翰逊上校说:“关于那些钻石,我想,我们应该去确认一下。你知道你父亲保险箱的密码吗,李先生?它看起来颇为老式。”

    “他睡袍的兜里有个小笔记本,密码就写在上面。”

    “好的,我们一会儿去看看。但我们最好先和其他家庭成员聊一聊,女士们可能想上床休息了。”

    莉迪亚站了起来。

    “走吧,阿尔弗雷德。”她转向他们问,“要我叫他们过来吗?”

    “如果你没什么意见的话,一个一个来,李夫人。”

    “没问题。”

    她向门口走去,阿尔弗雷德跟着她。

    突然,就在出门前的最后一刻,他突然转过身来。

    “没错,”他说着,迅速回到波洛身边,“你是赫尔克里·波洛!我怎么这么傻,我应该马上就认出来的。”

    他语速很快,声音低沉而兴奋。

    “你在这儿绝对是天意啊!请你一定要查出真相,波洛先生,不惜一切代价!多少钱我都愿意付,只要你能查出来……我可怜的父亲,被人谋杀了,手段那么残忍!你一定要查出来,波洛先生。我父亲的仇一定要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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