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离群的羊--狼的饭菜。--俄罗斯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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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韩把头猜想蹄印到底是不是人踩下的时候,狼孩正接近白狼群的领地--香洼山间一处斜坡,他对这一带并不陌生,在狼母亲杏仁眼保护下随整个族群离开,许多东西还有些记忆,譬如洞穴前有一棵树,枝叶天衣无缝地掩盖好洞口,不细心看很难发现洞口,杏仁眼外出捕食,他和另一只狼崽就爬到洞口来,透过树的枝叶,望着林子,盼望母亲叼食归来……倍受狼母亲杏仁眼呵护的日子,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狼孩仍旧清晰地记得。

    狼孩这次回到领地来,目的是找狼王蹓蹄公狼,向它报告他的狼母亲杏仁眼快饿死了,寻求蹓蹄公狼的帮助。

    一只远处放哨的狼拦住狼孩,开始敌视的眼光看着形状异样的狼孩,尽管狼孩基本是手脚并用地爬行,有时还是不知不觉地直立行走几步,也就是这几步直立行走,引起哨狼的怀疑。

    狼孩毫无胆怯,迎着凶恶目光走过去,哨狼嗅到同类的气息,狼孩稀疏的体毛间散发出的气味打消了哨狼疑虑,放狼孩进入领地。

    蹓蹄公狼见狼孩向高处走来,静默地观察着。

    孩狼攀爬一段高坡,未见到一只狼,它知道无数双眼睛注视自己的行动,族群的规矩不容许它们轻举妄动,如何对待不速之客那是狼王的事,爱管闲事,或越位超过权限,即将遭到狼王严厉的惩罚。

    嗷呜--!

    狼孩学会了嗥叫,声音很像了。

    蹓蹄公狼走出洞穴,迈着高傲的步履走过来。

    狼孩以狼的方式对狼王说了些什么。

    蹓蹄公狼完全认出狼孩来,显然是想起王后杏仁眼来,四年里它断续地想昔日的情侣。带领族群离开香洼山四年,它始终没忘记杏仁眼,前不久还亲自回来找过它,也见到了它。就在它带全群回到老巢,却发现杏仁眼的洞空了,不知去向。

    杏仁眼四年后见到蹓蹄公狼,狼王火辣辣的眼神唤起它的欲望--想投入前夫的怀抱,走向狼王的三五步路途上,杏仁眼突然改变了主意。走,逃走!

    杏仁眼这样做不是无端,它走近狼王发现蹓蹄公狼眼里充满敌意,当然不是冲着自己,而是对自己身后的狼孩。任何形式的对狼孩伤害,杏仁眼都不会答应。

    此刻,蹓蹄公狼见到狼孩而没见到杏仁眼,怅然的目光凝视狼孩片刻,表现出不友好,轰赶狼孩。

    蹓蹄公狼第一次轰赶还算文明,用粗壮的尾巴有力地抽打狼孩。

    狼孩忍受着抽打,没动地方。

    蹓蹄公狼赶走狼孩的决心已定,这次龇牙,凶猛的食肉动物露出牙齿,就同杀手亮出武器。

    狼孩毫无惧色,为了狼母亲能得到救助,他置生死于度外。

    性情暴躁的蹓蹄公狼,岂能容忍同类不惧怕自己,那王威呢?它猛然冲过来,照狼孩的脖子就是一口。

    狼孩被剧烈的疼痛击倒,眼睛直冒金星,趔趄倒下去。这是他进入狼群以来遭到的最厉害的惩罚。

    很显然蹓蹄公狼是在教训狼孩一下,如果想杀死他,下口再狠一点,能够咬断一只马鹿脖子的狼王,咬断狼孩细细的脖颈易如反掌。

    在狼王允许下,一只老狼跑过来,用舌头舔狼孩的伤口,这是唯一止血的方法,如果任意血汩汩流下去,狼孩就可能死掉。蹓蹄公狼不想让狼孩死掉,某个地方有一只狼在等着狼孩回去,尽管狼王自己不愿意去,它还是希望狼孩快快回去。

    狼孩带着伤痛离开领地,人类的眼泪正流出人狼的眼睛,这是他唯一区别狼的地方,因痛苦而哭泣,泪多如雨下。捕杀动物狼孩绝不比任何一只年龄相仿的小狼逊色,智慧上他要比它们高得多。

    蹓蹄公狼不肯救他的母亲杏仁眼,自己要救它。狼母亲现在最最需要的是食物,它们已经有几天没捕获到猎物。

    那天,杏仁眼拖着十分虚弱的身体带狼孩外出,它们一前一后沿着裤裆河走,杏仁眼在前,狼孩跟在后面。

    狼孩不知道狼母亲要带自己到哪里去,可以肯定不是在寻找猎物,河边草生长得低矮,不适合于动物藏身,一些水禽又难捕捉得到,野兔很少到一遇天敌逃跑不便的河边来。

    杏仁眼的步履艰难,不见当年的行走如风,美丽的容颜已不在。风烛残年的杏仁眼梦多起来,多是过去岁月的东西,频率最高出现的是独眼老狼,杏仁眼一生最爱独眼老狼。今天出来,它带狼孩来凭吊独眼老狼。

    来到一片白桦林,也就是后来韩把头发现的狼塚前,杏仁眼坐在独眼老狼的坟墓旁边,狼孩学着狼母亲的样子,他的坐姿要比杏仁眼更像坐立,同样是脊椎动物,杏仁眼天生爬行,狼孩是后学爬行。一旦这样坐着,狼孩的姿态便与人无二。

    杏仁眼怀念独眼老狼。

    狼孩不知道什么是怀念,因此他的精神溜号,眺望高高白桦上的几只乌鸦,怪了,乌鸦整个冬天只飞不叫,直到转年惊蜇才叫唤。不叫的乌鸦活跃在林带里寻觅食物。

    杏仁眼久久地坐在独眼老狼坟墓前。下午它们离去,一路上没遇到可捕杀的猎物,如果说有,一只黄羊子逃走,实际是杏仁眼追撵一段路,黄羊子轻而易举地逃脱。

    一无所获,杏仁眼和狼孩空腹回到洞穴,香洼山里的这个巢穴四年间第一次出现死气沉沉的气氛,杏仁眼空手而归的时候有,但是洞里有食物储备。此时已经断顿数日,也没储备一点食物,今夜又要挨饿一宿。

    狼孩头枕着杏仁眼的腿睡着了,半夜被饿醒,本能地凑近母亲的嘴巴边,以往的日子里,他饿了,就去舔母亲的嘴巴,便有食物吐给它,饱饱地吃上一顿。

    杏仁眼没睡,用力才睁开眼睛,虚弱的身体连站立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或许狼也懂画饼充饥,它张合着嘴,做出吐出食物喂幼崽的样子,狼孩嘴巴贴上去,竟然有甜丝丝的东西流入口中。

    杏仁眼咬破了腮!

    狼孩吮吸进母亲的一点血液,辘辘的饥肠安宁片刻。很快又折腾起来,一直折腾到天明。

    狼孩不得不自己外出捕食,他一身绒毛像狼,生吃动物这一点是狼,从小吃狼奶长大,浑身充满野性……可是去捕杀猎物,他面临的难题是奔跑速度,兔子远远比他跑得快。

    狼孩也不是一无所获,一只受伤的狗獾倒被他追上。狗獾不甘束手就擒,做殊死搏斗,它的牙齿无比坚硬、锋利,咬断猎人的钢丝套子不成问题。

    狼孩没有狼的牙齿!

    狗獾绝没想到狼孩竟然会使用武器,他拾起一截木头砸向狗獾,顿时,狗獾头部鲜血直流,到死也没弄懂自己遇到了什么敌人。

    狼孩的意识中没有族群的概念,更没有遇到困难去找狼王的想法。那个早晨,杏仁眼将狼孩叼拽出洞,示意他去山那边。

    狼孩最后明白了杏仁眼的意图,去了白狼群的领地,结果遭蹓蹄公狼的拒绝。

    狼的生命存在牙齿之中,杏仁眼的牙齿脱落了,它的生命受到威胁。

    狼孩最后一滴伤心的眼泪,在奔跑回洞穴路上掉完的。他想要努力捕食,去养活洞中的狼母亲。

    小松原看见三个人朝他这里望,三只发亮的枪管对着自己,他感到出现了问题。

    “快逃!”

    小松原反应也算迅速,比一只猎人追杀而拼命逃走的猎物还快,跳出树洞向绝崖跑去。没有退路,来人占据着唯一下山的路,与其说和宪兵正面相撞,不如说就是白白送死。

    “不行,即使被迫跳崖,也有侥幸生还的可能。”小松原这样想。

    小松原的判断一点都没错,来人正是追捕他的曹长大竹,他们进入香洼山多日,寻觅小松原踪影多日。

    大竹曹长奉命带三名宪兵追查小松原的下落,数日无果。

    “巴嘎!”林田数马巴掌扇了大竹。

    “吆细!”大竹还得违心地说好。

    宪兵队长林田数马打骂一阵下属,他那颗狼眼愤怒时,比另一只人眼亮了许多,道道凶光寒气逼人,令大竹曹长脊背发凉。

    “啊!”曹长大竹感到自己面对不仅仅是上司,而且是一只咆哮的公狼。

    这次进香洼山,大竹曹长不敢一无所获,一个上山挖药的嘱托向他密报,断崖顶的树洞里住着人。

    “一个人?”曹长大竹问。

    “一个人。”嘱托回答。

    “个子有多高?”

    “和我差不多。”嘱托比量自己身材。

    “看清长相没?”

    嘱托摇头:“距离太远。”

    曹长大竹脸上被林田数马扇的血手印还在,吃不准的事他不敢向队长汇报,于是悄悄带上三名宪兵去了香洼山。

    嘱托带路,很快找到了那处断崖,那棵参天大树远远可见。

    “太君,你看。”嘱托指着黑乎乎的树洞,“他就住在那里。”

    “啊呀!”宪兵们惊诧树洞的巨大。

    “过去有一只黑瞎子住在里面,冬天在此蹲仓。”嘱托说。

    熊在秋天拼命进食,把自己养得肥肥的,冬天到来就往树洞里一蹲,几个月不动弹,也不吃不喝,传说熊饿了就舔舔自己的掌,春天才爬出来。

    “咦?他怎么能和熊住在一起?”一个宪兵异议。

    曹长大竹就望嘱托,等待他合理的解释。

    没等嘱托解释,小松原走出树洞。

    “小松原!”一个宪兵惊呼。

    “巴嘎!”曹长大竹责骂他的士兵,绝不比队长林田数马骂他差。

    捉逃兵,必须慎重从事,他手里有武器,谁肯束手就擒?

    “隐蔽好,别出声,悄悄地靠上去。”曹长大竹命令道,“捉活的。”

    小松原发现宪兵来抓自己,不顾一切逃命。

    曹长大竹开了一枪,光秃秃的树林里,枪声特别清脆。

    小松原慌逃到断崖边,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山谷,要想逃命只能纵身跳下去,是死是活,将由天定。独眼老狼一次追杀一只岩羊,把羊逼到崖边,要么跳下去,粉身碎骨中尚存一丝生的希望,不然就葬身狼腹,岩羊跳了下去。

    小松原和当时岩羊处境相同,跳下去或被活捉,别无其他选择。

    曹长大竹一路狂追过来,军靴踩雪的声音渐近。

    “小松原,你是个军人,要勇敢地走过来!”曹长大竹喊话,他看见小松原站在断崖边上,身子稍稍一倾斜就会落入深渊。

    小松原最后看了一眼抓他的人,纵身跳了下去。

    几个宪兵凑到断崖边,胆战心惊地往下看,除了一片白雪覆盖的错落的树冠,深不见底的崖底令人眼晕。

    “怎么办?”一个宪兵问。

    曹长大竹脱下军帽,宪兵跟着脱帽。

    “为小松原送行吧!”曹长大竹朝崖底鞠躬。

    半日后,曹长大竹将一把行军壶放在宪兵队长的办公桌上:“报告队长,这是小松原的东西。”

    林田数马拿过行军壶,平静地看,像观赏一件古董,慢慢悬开盖子,呷一口水而后咽下去,嘴角牵动一下,猛然喊叫:“把尸体给我找到!”

    “是,是队长!”曹长大竹低头,声音发颤。

    林田数马在曹长大竹踉跄地一只脚迈出队长室的门槛时,叫住他:“带上宿营装备,和我进山!”

    做好进香洼山准备的宪兵八个人,都是林田数马亲自挑选的,曹长大竹再次被选中。

    “进到谷底有路吗?”林田数马问。

    曹长大竹答:“没有。”

    “一条便道都没有?”林田数马又问。

    “有,大雪埋着。”

    林田数马等待雪化掉,头一场很难站住。果然,第三天,雪基本化尽,背阴处积雪还堆着,但不影响宪兵进山。

    “出发!”林田数马手一挥,几匹马直扑香洼山。

    林田数马熟悉香洼山。绵延近百公里的山地,没有一座挺拔的高峰,生疥子似的东鼓一个山头,西鼓一个山头,到处是山崖山谷。

    宪兵队此次目标就是其中一处山坳。

    若干年前,林田数马打猎到过那里,是秋季。追踪一只火狐狸,与俄人花膀子对相遇,双方争杀起这只狐狸。

    当时,林田数马只是满铁护路队的日本警察,和今天的情形不同,那时俄罗斯人的势力不比日本人差。

    “我发现的。”林田数马以理据争。

    土匪大当家的卢辛,有他的强盗逻辑:“谁打住算谁的?火狐狸又不是谁家养的。”

    林田数马的枪法远不及卢辛,结局是眼巴巴地看着卢辛驮走火狐狸。

    “后会有期!”林田数马发狠。

    结下的仇怨,在数年后报了,林田数马得意那次操纵,狩猎队为自己报了夙仇。韩把头灭了卢辛的花膀子队!

    山风很硬,如剪似刀,林田数马忽然觉得头痛,是伤口痛。

    “该死的娘们儿!”林田数马恨骂索菲娅。

    索菲娅用铜蜡台砸出的伤口愈合了,但是经常隐隐作痛。他在雪地捡到索菲娅,某种意义上讲,自己救了她的命……她突然起性,要杀死自己,他后来也想出个所以然,索菲娅十有八九是卢辛的什么人,或者说就是卢辛的人,在自己被窝里,不,在自己身下压了几年,竟未露出蛛丝马迹!

    “卧薪尝胆!”林田数马想。

    “队长,前边到了山坳口。”曹长大竹报告。

    林田数马望着一片平展的地方,命令在此安营扎寨。

    狼孩在一天里收获甚微,一只病老的兔子,还是从秃鹰的利爪下受伤的兔子,他没舍得吃,叼回洞里,给杏仁眼。

    杏仁眼的牙齿,很难撕扯开韧性的老兔子皮,狼孩帮助杏仁眼,狼母亲曾经如此帮助自己扯开狍子的。

    太饿了,一只兔子杏仁眼没吃饱。

    狼孩决定夜晚再出去捕食。

    初冬的山瘦了,许多依赖大山活命的动物,也正是为了活命,在萧条的食物匮乏的季节,先后离开了香洼山。终年栖居的动物,多数都进入越冬状态,相当一部分动物蛰居,早早储备下足够的食物深居简出。夜晚为寻找食物而外出的,实在是太少。

    狼孩深知肩头的重量,窝中还有狼母亲等着自己捕到猎物带回,他朝山里走去。

    月光下的裤裆河比白天温柔,浅水的地方结了冰,河中间有一条窄窄的水流,潺潺流淌的声音像一个少女向恋人喃喃倾诉。

    狼孩沿着河边走,寻找河狸,这样寒冷的夜晚,河狸是否能出现,捕食者也不清楚。捉住一只肥胖的河狸可不错,鲜美的味道狼孩许久没吃到了。

    想象吃河狸的情形,狼孩咽下口水。最后一次吃河狸还是在去年秋天,杏仁眼叼回来一只,它总是看着狼孩把猎物吃完,狼孩不吃饱它绝对不动一口。

    亲情这个字眼放在狼和蛇身上,便是大不相同了。狼哺育它的幼崽直到身体长成,牙齿长硬,能够独立捕猎,才把狼崽赶出窝去。然而,小蛇出生后,睁开眼睛,它便没有任何亲人,是死是活全靠它自己。这就是所谓蛇蝎心肠!

    人类通常把狼心喻为凶狠,但不是无情,没人说狼无情。在哺育儿女方面,狼的母性表现更为充分,有时甚至人类都无法与之相比。这也就是韩根儿成为狼孩的先天条件。

    狼孩的意识中没有人类的概念,他在襁褓中掉下爬犁,杏仁眼拾回他来,老天注定了一段狼人奇缘。杏仁眼为狼孩的成长付出了做母亲的艰辛,之前它生产过一窝狼崽,做过一次母亲,狼只有认为幼崽能够独立生活,才去交配,制造另一窝生命。孩狼带在身边,一年二年三年……直到现在,他也不能真正独立捕食。因此,杏仁眼始终没有怀孕的打算。上次蹓蹄公狼从荒原回来,要和它亲密,它拒绝了狼王,显然是它不想怀孕,带狼孩逃离领地,也是怕蹓蹄公狼使自己怀孕。

    杏仁眼这种良苦用心是否被狼孩所知无从考究,他吃了杏仁眼的奶水,生命中便有狼血在周身流淌,他对狼母亲充满真挚的感情。特殊的生存境遇,使狼孩比同龄的人类早熟,智商无法和人类的小孩比,身体,人类的小孩又无法和他比。他仅靠稀疏的体毛赤身裸体在冰天雪地里行走,能够去追杀一只黄鼠或野兔。

    肩负起照顾狼母亲的重担,狼孩是出于人类的天性,还是动物的本能不得而知。

    狼孩在这个冰冷的夜晚没沿裤裆河走得太远,当见到一棵大树横在河面时,他停下脚步,望向对面的玻璃山。

    狼孩从来没去过玻璃山。

    玻璃山山势比较平缓,没有悬崖绝壁,树木也没香洼山茂盛,一河之隔便是两个世界。

    狼孩走上树桥,他要到河对岸的玻璃山去。

    索菲娅也是在这个夜晚出现在玻璃山上的,宪兵队到处追捕她,她不敢白天出现。林田数马派出的第一组宪兵,在安屯长率领下到叶家抓她,索菲娅逃出敖力卜,而后她进入荒原躲藏起来。

    躲藏的日子里,她得知韩把头始终在寻找自己,而且一找就是四年多,找遍了爱音格尔荒原,这使她深受感动,渐渐改变了要杀掉韩把头为卢辛报仇的初衷,复仇计划中划掉了韩把头的名字。

    改变了对韩把头的看法,索菲娅要找到他。听说狩猎队在架树台泡子打鱼,她就去了那里,结果扑了一空。

    “狩猎队去了哪里?”索菲娅苦想。

    到玻璃山找找,索菲娅把找到韩把头的希望放在玻璃山上。她在夜幕落下时进入山中,好在今晚有月亮,攀登也容易些。

    索菲娅与狼孩将在十几分钟后相遇,他们是两条不同的林间小道绳子一样拧在一起时不期而遇的。现在,他们还没碰到一起。

    狼孩走过树桥,朝山上走,眼盯着附近的树干,一些夜出的动物大都靠着树干走,一遇危险以树干做掩护逃脱。

    林木间高大黑影一闪,狼孩敏捷地躲在石头后面。

    索菲娅没发现异常,径直地走向石头。

    狼孩平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人类。攻击如此庞然大物,狼孩没这胆量。

    索菲娅走到石头跟前,冷不丁发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惶恐地靠向身后的一棵树上。

    狼孩动弹一下,索菲娅看清,脑海里一闪:狼!

    索菲娅在狼孩的视线里,轰然倒下去。

    狼孩没立刻走过去探听虚实,一旁观察一会儿,确定没什么危险,才慢慢走到索菲娅身边。

    索菲娅受到惊吓一时昏厥,长拖拖地躺在地上。

    狼孩仍然小心翼翼地凑近,他短暂的思考十分简单:从哪儿下口,咬死猎物,再撕掉块肉弄回去喂狼母亲。

    脖子,任何动物的脖子都是狼首先攻击的目标。狼孩目睹几次杏仁眼咬断猎物脖子的情景。

    狼孩效仿狼母亲的捕杀猎物,朝索菲娅脖子咬去,突然停住,它嗅到一股气味,一种久违的亲切气味。

    狼的世界里,识别亲疏的方法,时常通过气味。

    狼孩愣然,辨别这种气味,某些地方和狼母亲相似……他无法理解索菲娅怎么会有如此气味,有这种气味的动物不能伤害。

    狼孩调动他的全部思维,想索菲娅要去哪里?他的目光放远,看见远处的山间有灯光闪烁,像跳跃的幽幽鬼火。

    嗥叫,狼孩用嗥叫来通知灯光处的人类。

    嗷呜--!

    狩猎队的一间屋子里,韩把头和老姚躺在火炕上抽烟,室内很暖和。

    “我看见的很像人,简直太像!”老姚说。

    韩把头深吸一口烟,吐出后说:“香洼山的蹄印,是狼和人在一起。”

    “这么说,狼群里有一个人。”

    “目前也只能这样解释啦。”韩把头对和狼在一起的脚印,百思不得其解。

    “有一句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老姚闪烁其辞。

    韩把头望着老姚:“嗯?说吧!”

    “会不会是根儿?”

    “噢?”韩把头愣怔。

    “根儿掉下爬犁,让狼给叼走,狼哺养他长大。”

    韩把头对老姚的大胆猜想表示赞同,看见奇怪的人脚印他就这么想了。索菲娅活着,儿子根儿下落不明,狼有可能……老姚的看法和自己不约而同。

    嗷呜--!

    “我听到狼叫。”老姚说。

    韩把头抬头望眼窗户,说:“声音离我们很近。”

    小松原跳下山崖,并没摔死,一条腿摔断了。

    地面上厚厚的落叶救了他一命,年复一年的落叶积得很厚,面包一样,他毕竟是从几十米的高处落下,只摔断了一条腿,也就万幸了。

    站起来已不可能,如此躺在积雪的地上,晚上肯定会冻僵的。还能侧身扬起头,他看见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也有一个树洞。这个树洞和悬崖上的树洞不同,此树洞是树根形成的。进到里边也可避避风寒。

    问题在于他动弹不得,断腿现在很疼,他吞掉白发老人给他的罂粟果。

    “你把它带身上,在山里随时都可能受伤,止痛效果很好。”白发老人说。

    小松原的衣袋里终日带着几颗成色很好的大烟葫芦头--罂粟果,今天派上用场。

    “爬过去!”小松原咬咬牙,他要趁麻醉还没过劲儿,一寸寸地爬向树洞,“它在场就好了,说不准能帮自己一把。”

    花斑狼寸步艰难地攀登上山顶,到树洞来找小松原,给他送来一只野兔。树洞里空空的,被翻动得零乱。

    “他去了哪里?”花斑狼想。

    花斑狼发现了脚印,嗅一嗅,是它要找的小松原气味。

    顺着气味寻觅下去,花斑狼准确无误地找到山崖边,气味到此中断。花斑狼朝崖底望,狼跟踪猎物的经验告诉它,他跳崖啦。

    花斑狼决定到悬崖绝壁下面去找小松原,先埋藏起来那只兔子,它没直接跳下去,绕过一道山脊,便进入谷地。

    花斑狼到跟前,树洞里的小松原正嚼罂粟果,最后的两只罂粟果。他不知道断腿再疼,该怎么办?

    “你来啦。”小松原对花斑狼说。

    花斑狼望着被血模糊的左腿,想着什么。

    “我受伤啦。”小松原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花斑狼没回答他的问话,起身跑向森林。

    “喂,你去哪儿?”小松原问。

    花斑狼头没回,身影消失在白雪皑皑的林木间。

    不久,花斑狼叼回树根样的东西,放在小松原面前。

    “这是什么呀?”小松原问。

    花斑狼做了个示范动作--嚼了嚼树根样的东西。

    “噢,你弄回草药是吧?”小松原顿悟。韩把头对他说过,狼要是负伤,它会找到草药自己疗伤,包括接骨这样的难症。

    小松原不认得狼叼来的草药叫什么名,他送入口中咀嚼,没特殊的味,微苦,嚼下去发黏像牛皮糖。

    花斑狼等小松原嚼完最后一截草药,离开。

    夕阳走入谷地,林田数马一行疲惫不堪的身影在红色中虫子一样爬行。

    “回去!”林田数马下令收兵。

    宪兵在林田数马带领下,又搜寻一天,仍不见小松原踪影。

    “小松原跳下崖,是不是叫狼给吃掉。”曹长大竹心想,只是不敢说,队长坚持搜山,他就跟着搜。

    回到营地,眼前发生的景象,令人大吃一惊。

    营地遭到洗劫,血腥的洗劫。

    留在营地的那个宪兵脸面朝下倒在地上,三八大盖枪摔出老远,脖子给什么动物咬断。

    “狼!”林田数马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狼在大白天袭击营地看起来有点不可思议,林田数马命令人埋葬死去的宪兵。

    接下去,林田数马更感到不可思议,他发现自己的鸭绒睡袋不见了。他迷惑不解:“狼偷一个睡袋干什么?”

    小松原蜷缩一团,夜里的山风很硬如钢针刺骨一样疼痛。嚼了花斑狼叼来的草药,伤痛大大减轻,至少他能够忍受的程度。他此时要抗拒的是风寒。

    嚓!嚓嚓!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松原顺着脚步声方向,见到一片黢黑的物体移动过来。

    “是什么呀?”

    花斑狼将一只睡袋放在小松原面前,他惊讶得半天没闭上嘴:“天哪,你从哪儿弄来的啊?”

    花斑狼喘息着,它背驮着一只睡袋远比一只山羊沉重,驮一只羊它一口气可跑上几十里路,这睡袋不只从它背上落下多少回。

    花斑狼是在寻找猎物时碰到宪兵营地的。其实,这个营地只有四顶行军帐篷,林田数马的帐篷要比他的士兵帐篷宽敞一些。

    留下的一名宪兵负责看守营地,他一直站在林田数马的帐篷前,重点保护队长的宿处。

    花斑狼悄无声息地接近宿营地,借着树木掩护,观察营地的情况,在确定只是一个人,就发起了袭击。

    宪兵坐在一堆干草上,长枪抱在怀里,用一把小锉打磨他的指甲。林田数马带队出去就要一天,他要寻找些事来打发漫长的时间。没有什么人会到香洼山来,即使到香洼山,也没人到人迹罕至的山谷里来,因此,宪兵很放松。

    花斑狼拿出偷袭猎物的高超本领,紧贴着帐篷从背后猛扑上去,毫无防备的宪兵给狼咬住脖子,枪被摔出很远。

    花斑狼咬断宪兵的脖颈,看他抽搐的四肢松软下去……才松开咬得发酸的牙齿。它钻进林田数马的帐篷,叼起睡袋,像偷只羊那样甩到背上,跑回小松原藏身的地方。

    “狼叼走睡袋干什么?”林田数马满脸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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