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羊和狼住不进一个圈里,鸡和鹞子住不进一个窝里。--藏族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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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嗷呜--!

    “这狼怎么啦?一直叫个不停。”老姚说。

    猎人听出不是狼祭月。

    “听上去声音发颤。”老姚又说。

    嗷呜--呜--!

    韩把头磕去烟灰,收起烟袋插入烟口袋里,说:“我们看看去。”

    老姚跟着韩把头出院,他们俩手握着枪。

    嗷呜--呜--!

    “叫上几个弟兄吗?”老姚问。

    “不用,它在院子附近。”韩把头走在前边,提了一盏马灯。

    狼孩见灯光摇晃着移动过来,逃到一边,观察动静。

    “在这儿,好像是一个人。”韩把头举高灯,让灯光照射得更远一些。

    老姚说:“是个女人。”

    “啊!是她!”韩把头惊愕。

    “索菲娅怎么在这儿?”老姚大惑。

    韩把头手指放在索菲娅的鼻子下试了试:“她活着。”

    老姚朝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他说:“狼是在这儿叫,它们并没伤害她。”

    很快,索菲娅躺在韩把头的火炕上,渐渐苏醒过来。

    “我来找你。”她第一眼看到的是韩把头,说。

    “你躺在林子间。”韩把头说。

    索菲娅回忆吓晕倒前见到的:“有一只狼……”

    韩把头摇摇头,将信将疑:“它没咬你。”

    “怪了,明明看见它躲在石头后面啊!”索菲娅描述当时的骇人情形,情绪有些激动。

    “这件事慢慢再说,你饿了吧,给你弄点吃的吧?”韩把头关爱地说。

    “我真饿了。”她说。

    “擀碗荞面条,咸黄瓜卤怎么样?”

    “我顶爱吃黄瓜卤荞面条。”

    狼孩看清两个人背走索菲娅,离开玻璃山,走过树桥,回香洼山去。他没回洞,继续寻找猎物。

    穿过一片密匝匝的树林,狼孩看见了那棵有洞的树,就来到树下。黑暗的树洞里会不会藏匿什么猎物?

    狼孩毕竟不是狼,他看不清树洞里的东西,只能凭借鼻子闻,没有生命的气息,倒是有股肉的味道。

    树洞里有肉!

    狼孩喜悦,不顾一切地爬进树洞,在黑暗中摸索,终于找到藏在树裂缝里的一条干狍子肉。

    “想我了吧?”黑暗中她问,没等他回答,说:“刚才,看出来你很想我。”

    刚才火炕上,韩把头重温与索菲娅初次的夜晚。

    “想你四年!”他说。

    “我知道你一直在寻找我们娘儿俩。”

    他们有说不尽的话,一直说到太阳照红窗户纸。

    “我们的根儿可能还活着。”他说。

    “啊,他在哪儿?”

    “狼群里!”

    “你说根儿和狼在一起?”

    “昨晚你遇见的大概就是他。”

    索菲娅猛然坐起来:“怎么会呢?”

    韩把头讲了他见到的人脚印和老姚见到的人形动物,联系到索菲娅的经历,得出根儿是狼孩的结论。

    “根儿和狼在一起?”索菲娅为儿子的生命忧虑起来,她无法想象一个孩子跟狼生活是什么样子,“他吃生肉?”

    “像狼一样吃活的东西。”韩把头知道狼怎样进食。

    “冬天他穿衣服吗?”索菲娅一切从人的生活方式想问题。

    “狼怎么会穿衣服?”韩把头说,“狼靠厚厚的皮毛过冬。”

    “可是根儿不长毛啊!”索菲娅忧心如焚。

    韩把头与动物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了解动物的习性,飞禽走兽都靠自身的皮(羽)毛来抵御风寒,可是狼孩根儿如何过冬他说不清。狩猎队把头没见过狼孩豹孩,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根儿一定变成了狼。”索菲娅说。

    “狼?人怎么会变成一只狼。”

    索菲娅明白关东的冬天,有时牛都会冻死,民间称为冻死牛天气。一头牛能冻死,不穿衣服的小孩还不冻死?根儿没被冻死,只一种可能,他生出毛,和狼一样的毛。浑身是毛,又吃生食活物,他不就成为一只狼啦!

    韩把头望着索菲娅,见到她忧郁的神情,想劝慰她,不知说什么。他觉得安慰一个女人最好是拥抱她。于是,他抱住她,紧紧地拥抱。

    索菲娅微微颤抖的身子在韩把头怀里渐渐平静下来,她的脸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蓦然间她便有了依靠的感觉,有傍座大山的感觉。

    “其实,根儿不是你的儿子。”索菲娅忏悔,“我没对你说实情。”

    “我知道!”

    韩把头的回答令索菲娅惊讶,她一直以为他不知道她怀的是卢辛的孩子,今天她想把隐瞒几年的秘密告诉他,求得他的原谅,不料他却早已知道这个秘密。

    “我曾计划杀了你。”

    “我知道!”

    “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在梦中不止一次喊着要杀掉我,还有林田数马……”韩把头说,“我理解你,都是为卢辛报仇。”

    “你什么都知道。”索菲娅喃喃地说。

    “搁在我身上,我也会像你这么做的。”韩把头这样说,等于婉言地原谅了她。从她的话语中听出她不再想杀他,现在该是他向她忏悔:“我本与卢辛无怨无仇,杀他是受人挑唆。”

    “林田数马。”索菲娅说。

    “花膀子队抢走了白狼皮,还杀死了我的弟兄……”韩把头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索菲娅对韩把头最后的一点恨也烟消云散,她极女人地和他亲近:“我给你生个儿子。”

    “唉!”韩把头一声悠长的叹息。

    大红骡子在先,一匹骠勇的三河马紧随其后,跋涉了数日,朴美玉比上一年更早些离开荒原。

    “大哥,你说话要算数。”已出落成半大小子的朱洪达按按腰间的匣子枪说。“到魔鬼沼就让我挂柱。”

    “当然。”朴美玉答应。

    魔鬼沼的一处空地上,拜香仪式庄严地进行。

    二龙戏蔓向香槽子每插一根香就念一句:

    我今来入伙,

    就和兄弟们一条心。

    如我不一条心,

    宁愿天打五雷轰,

    叫大当家的插了我,

    我今入了伙,

    就和兄弟们一条心。

    不走露风声不叛变,

    不出卖朋友守规矩。

    如违反了,千刀万剐,

    叫大当家的插了我!

    朱家少爷--二龙戏蔓挂柱成为真正胡子。

    “记住了吗?我们是……”朴美玉问。

    “我们是兄弟!”二龙戏蔓记住挂柱时的誓词,要生死相随。

    他们夜宿一座土丘的避风处,铺上狼皮狐狸皮,把二龙戏蔓安顿下,牵过骡子,磕磕它的前腿它便领会了主人的命令,乖乖地趴在二龙戏蔓身旁,朴美玉枕枪合衣睡在一边。

    高远的夜空寒星闪闪,野狼对月的哀嗥,增添了荒原的恐怖气氛。朴美玉许久未能睡着。每年她都要经过这里,望星望月,生出感慨,又是一年过去。那年,他们一起并排躺在土丘上望望星星,多少绵绵情话,两人说不完道不尽,每每想起这些,朴美玉鼻子就发酸,低声啜泣,她怕哭声惊醒小家伙,尽量忍着。过了些时候,她把一件衣服盖在二龙戏蔓身上掖严,悄悄离开,直奔坨子西坡。

    这次二龙戏蔓并没真睡,先前偷偷陪着朴美玉落泪。近来他发现了两个秘密:朴美玉夜半常常哭泣,还有她的奶子很大,特像娘的奶子。强烈的好奇心和揭秘心理促使他装睡,她前边走他尾随其后,始终保持一定距离。

    穿过一片小树林,朴美玉顿足伫立一个土包前,像似一座坟,她低声说:“美玉来看你,国有。”

    坟里一定是她的亲人,她来凭吊。国有是谁?二龙戏蔓还弄不清这些,见朴美玉跪在了坟前,许久许久,他走过去紧挨着她跪下。

    朴美玉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俩人默跪些时候,她问:“二龙戏蔓,带取灯了吗?(火柴)。”

    “还有一盒。”

    朴美玉掏出奉票、九省流通券、日本金圆券、红军券……各种纸币一捆捆摆在坟头,划火点着。

    烧真钱,二龙戏蔓头次见到。每年清明他都和爹去朱家祖坟地烧纸,一捆捆黄裱纸,烧得没完没了,他问:“爹,烧这么多纸干啥?”

    “屁话,这是钱,送给亲人的钱。”

    瞧人家朴美玉烧的才是钱呢!

    回到大红骡子身边的露宿处,二龙戏蔓问:“坟里是你啥人?”

    “睡吧,明天起早赶路。”朴美玉没告诉他,这一生一世她不想告诉任何人。

    沉睡坟茔中的国有,就是胡子大柜九海讲的那位国少爷。索布力嘎镇鞋商的儿子,他往双山镇送骆驼毛,半路上被九海绺子绑了票。

    胡子绑票便把票称为“财神爷”,细心照料,一时出不了手就要长期派人看管。通常要统由拷秧子的主管秧房当家的负责审讯、看管。一段时间里,秧房当家的因事外出,大柜九海便把票分给其他胡子看管。或许是天意吧,英俊的国有分给朴美玉。

    压在老巢,胡子和票之间界线很分明,胡子睡火炕吃大鱼大肉,而票们要睡马棚牛圈吃玉米糊糊。绺子行动时票要随之,这样胡子和票吃住在一起,女扮男装的朴美玉就和国有同骑一匹马,同盖一床被。

    一天夜里,朴美玉和国有挤在马肚子底下,睡到夜深人静。她抓住国有的手往怀里按,他摸到两只鼓胀的奶子:“你是女的?”突然湿热的嘴唇堵住他的嘴,她浅声说:“想那个……动静小点。”

    飞来的艳遇使国有因激动而周身战栗,许久才干了那事。荒原马肚子下面这一夜情是难忘的,她克制不住,很想再来一次。可是绺子飘忽不定,根本难得机会。

    “逃走,和他一起逃走。”朴美玉决心下定。

    趁胡子砸开响窑摆酒,痛喝豪饮胡子醉倒一片时机,她骑马驮国有离开绺子,拉荒走了两天两夜,便在一个农家住下来,打算歇几天再走。

    滚热的农家土炕上,两个滚热的躯体夜夜蛇缠藤绕在起……然而,他们太大意,疏忽了房东的行踪,村公所的人乱枪射死了国有,其状凄惨,脑袋被打烂成了血葫芦,下身光赤赤,他是在做爱时遭到第一枪的。朴美玉一跃而起,一道白光蹿出后窗户,她是裸着身子逃走的。后来,她回村杀了报信的房东,将国有尸体背走,埋在沙坨那个有着佛门禅地意味名字--净月坨子--北坡。

    “大哥,”二龙戏蔓从狼皮里探出头,朱家少爷早把自己的名字朱洪达忘得一干二净,按胡子规矩他称朴美玉为大哥,他问:“我们去哪儿?”

    朴美玉淡淡地说:“往前走!”

    二龙戏蔓不知前边是什么地方,往前走就往前走,当胡子比在家念私塾强,骑马打枪多舒服。

    很快,二龙戏蔓又睡去。

    “我的命好苦啊!”她心里痛苦地呐喊,如一只苍狼祭月。

    “明天,明天……”朴美玉决定带二龙戏蔓走。

    他们俩又走了三天,到达只有一条街筒子的塞外小镇--大林镇。朴美玉身带很多钱,打算在此度过冬天,这样二龙戏蔓也同她少遭风餐露宿的罪。

    他们选中了天地人客栈。

    这家客栈地处幽巷背街,十分清静。四合小院是青砖青瓦大檐房,花格木窗户糊着油浸的窗纸,热乎乎的火炕……总之,朴美玉多方面考虑,才决定在这个客栈过冬。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客栈老板患痨病故去,遗孀带着独女支撑门面,每年朴美玉路经此地都要住上几天。女扮男装的朴美玉英俊潇洒,老板娘一见倾心,流露了爱慕的同时也流露了要嫁他的意思。这件事朴美玉很为难,一怕伤了老板娘的心,二怕暴露女儿身。左思右想,没有个摆脱的办法。今冬考虑到二龙戏蔓年龄小,趴冰卧雪他受得了?不然,朴美玉一定绕过这个小镇,不着天地人客栈老板娘的面。

    “明年春天还走吗?”老板娘直问。

    “当然。”

    “唉!”老板娘一声长叹。

    或许老天非要帮老板娘开这个玩笑。大林镇上的几个恶人,总想占寡妇的便宜,常来客栈胡闹。一个喝醉的家伙大白天地把老板娘往床上按。朴美玉看不下去,三拳两脚教训了那个作恶的人。

    “救我干啥,没男人的女人,遭人欺负活该。”轰走那个恶棍,客栈老板娘却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朴美玉明白,她觉得该把自己的一切告诉老板娘,再误会下去……一夜间满镇风言风雨,寡妇家藏个野汉子。年纪轻轻的守得住吗?

    “和她搭伙!”朴美玉决定演一场戏,公开和她做夫妻。古时有女驸马,花木兰代父从军,何不做个女丈夫。两双被一合,操办一桌酒席请了几位街邻。二龙戏蔓买来一挂鞭和二踢脚燃放,消息立刻传遍大林镇:天地人客栈老板娘娶个倒插门。

    “你答应我两宗事。帮你开客栈一年两载,待二龙戏蔓再长大些,我教会他骑马使枪,就带他去亮子里镇……”朴美玉时刻牢记找林田数马报仇。

    “你放心,我听你的。”老板娘苦笑了一下,诙谐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当家的说了算。”

    花斑狼叼来的草药十分神奇,小松原断腿不痛了,也能慢动作地挪一挪,他爬出鸭绒睡袋,再爬到树洞边上,将身体完全沐浴在阳光里。

    初冬的太阳很暖。

    花斑狼送来的食物够吃上几天,即使它不来也不会挨饿。事实上,花斑狼天天傍晚时分来,叼着猎物来访。

    在狼的悉心照料下,小松原的腿伤奇迹般地好转起来。眼下还站不起来,但站起来的日子也不会太遥远。

    小松原恨不得一夜间腿伤就好了,花斑狼叼来的这只睡袋,令他惶恐。他熟悉这只军用睡袋,是配备给关东军的。就是说,花斑狼从某军营弄来了睡袋。据他所知,方圆百里没有驻军,即便有军营也设在城镇,狼不会去城镇里叼这东西。

    如此推理下去,小松原紧张起来。这睡袋可能是亮子里镇宪兵队的,自己的睡袋和它一模一样啊!

    “队长正率队追来,营地就在香洼山。”小松原越揣测越怕,感到危机四伏。

    脱离险境的唯一出路,赶紧离开此地,走出香洼山。目前的身体状况,这些只是一种很不切合实际的幻想,伤筋动骨一百天,恢复到能走路的程度,至少需要十天半月的时间。

    林田数马已不给小松原任何喘息时间,他带领宪兵在几十分钟后就发现他的藏身地。

    林田数马他们向山上搜索而来,比他们抢先一步到达的花斑狼,这次叼来沙鸡,刚捕获不久的沙鸡嘴还流着血。

    “谢谢你!”

    花斑狼听了无数次谢谢,似乎听懂了谢谢指的是什么,它对谢谢的理解与人类有差异,认为这是友好的表示。每说一次谢谢,他们之间距离缩短几分。

    “实在感谢你照顾我。”小松原动感情地说着。

    花斑狼走近他,用嘴拱了拱小松原的伤腿,它是在看看伤口情况。狼显然是在关注他的腿伤。

    忽然,花斑狼抬起头来,竖立起耳朵向树林望去。

    “怎么啦?”小松原问。

    花斑狼仍然警惕地眺望远处。

    “有只狗和他在一起。”曹长大竹说。

    宪兵们躲在石头后面。

    林田数马打开望眼镜,望了望,说:“一只狼。”

    曹长大竹迷惑不解:“他怎么和狼……”

    林田数马瞪眼部下,命令:“包围上去!”

    花斑狼发现了端枪的宪兵摸上来,用强有力的嘴巴撅了下小松原的胳膊,告诉他危险出现了。

    小松原看见刺刀底下飘动的太阳旗。

    花斑狼用嘴撕扯他的衣服,努力地帮他逃走。

    逃走已不可能,小松原见到林田数马的军靴闪闪发光。他对花斑狼喊:“快走,你快走!”

    花斑狼迟疑不决,它不想瞥下小松原不管。

    “快走啊!快呀!”小松原使劲推了狼一下,花斑狼才跑向树林。

    一只闪亮的军靴跺在小松原面前,小松原顺着军靴望上去,是一副狰狞的面孔。

    “你用的睡袋是谁的?”林田数马开口便是这样一个问题。

    小松原没想到队长会这样问,他答:“队长您的。”

    “狼叼给你的吗?”林田数马问。

    “是。”

    “你为什么逃走?玉米呢?”林田数马似乎心平气和地问。

    小松原了解林田数马,他杀人时从来不发怒,怒发冲冠时从不杀人,心平气和时才要杀人,他说过:杀人是一种乐趣。

    “我欺骗了你。”小松原一边整理衣衫,他想死得体面,一边望着林田数马眼睛,说,“玉米死啦。”

    林田数马顿时感到一只眼睛灼痛。

    “我给你弄了只狼眼……”小松原得意地说。

    林田数马抽出军刀,劈向小松原的瞬间,骤然一股冷风从背后袭来,扑倒他。

    “狼!狼!”宪兵惊慌喊叫。

    随之一阵枪声。

    两个物体遭到枪击,小松原和花斑狼倒在血泊中。

    “埋上吗?”曹长大竹浅声问。

    林田数马擦拭滴血的军刀,下了一个令他的部下大为意外的命令:埋葬花斑狼。

    宪兵不敢问为什么,遵命葬狼。山地土已结冻,掘出个坟坑很难。曹长大竹想出办法,找到一个膝盖深浅的石坑,将狼放到坑里,捡些碎石块当土培坟。

    “慢!”林田数马叫住往下扔第一块石头的曹长大竹,“拿过睡袋。”

    曹长大竹从小松原尸体下取来睡袋,和狼葬在一起。

    石头堆起一座狼塚!

    曹长大竹和宪兵望着树洞里的小松原尸体。

    “喂狼!”林田数马狠狠地说。

    林田数马带领宪兵,飞马回到了亮子里镇。

    “太君,报告太君,”朱敬轩来找林田数马,“我发现少爷洪达。”

    “嗯?”林田数马惊讶。

    “他们在大林镇。”朱敬轩说。

    朱敬轩亲自找到朴美玉的藏身地,胡子大柜九海他没指望上。

    好烟好酒女人陪着,大柜九海半月没动地方,朱家大院像块吸铁石,牢牢地吸住九海的屁股。

    “这如何是好啊!”救儿心切的朱敬轩急得直搓手。让王青龙透个话吧,生怕九海多心。哪个胡子不是牲口,要顺毛摩挲。他私下对柳絮嘀咕:“破大盆你也得捧住,别让他白占香油。”

    “东家你的好主意哟,逼我搭条身子,那胡子把我当马骑。”柳絮说着掉下委屈的眼泪,是真是假莫论,话说得令朱敬轩感动:“别看少爷不是我生的,为救他别说赔上身子,就是搭条命我也心甘情愿。就是对不住你……把身子给了别人。”

    “难得你还不恨我,”朱敬轩有些伤感,擦了下眼角说,“熬过这场灾难,我一定娶你做三姨太。”

    “那个胡子头太馋,太馋。”柳絮红着脸诉苦道。

    “忒好了!”胡子大柜九海拉起绺子没少与女人厮混。真正让他不思枪马,不惦念压在老巢的绺子,唯有这个柳絮。

    “大哥,你在外面日子挺长了。”商先员白给蔓来找大柜九海,见大当家的已堕入情网,担心误了绺子大事,提醒你:“朱家的事要抓紧办,绺子撒手久了怎么成呢?”

    “忙个屁!”大柜九海眼里心里被柳絮塞得满满登登。其它话全当耳旁风,一刻见不到她心里就刀绞磨乱的,他对柳絮说:“办完朱家的事,你就跟爷爷当压寨夫人。”

    另有所图的柳絮微微一笑,表情叫人难以捉摸。情迷心窍,至此九海也看出这是一个圈套。请九海那日让柳絮沏茶倒水,朱村长原本是在胡子面前显示一下他金屋藏娇,大柜九海见到美女,可没乡绅小吏那般隐讳和不露声色。胡子就是胡子,见到喜欢的东西就想弄到手,而且是无所顾忌,目光射向柳絮浑圆的屁股。

    阿谀奉迎找不到方式的朱敬轩,因救儿心急心切,忍痛割爱。当向柳絮说这件事时,似乎才清醒才后悔,眼里噙满泪水。割舍不得还是良心发现,还是被人夺走所爱的痛苦,总之是天知道,鬼知道。曾是风尘中烟花女的柳絮,心里没朱敬轩那么复杂,见他眼泪汪汪竟认为他万般无奈舍不得她,眼泪是定心丸,告诉她事毕他将对她更好更疼爱更宠更娇。在朱家作佣人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胡子大柜九海的愿望就这样轻易地实现,原想尝尝鲜,谁知这一尝就上了瘾,并匪气十足地说要娶她。

    “接回少爷村长自然高兴,那时你提出娶我,才会答应你。”柳絮牢记朱敬轩叮嘱,小嘴甜甜地哄:“日子长着呢,早点找回少爷,咱们也消停待在一块儿。那多好啊!”

    “鞴马,就走。”胡子大柜九海对商先员白给蔓说,“去魔鬼沼。”

    魔鬼沼,爱音格尔荒原最恐怖的地方,有着种种骇人的传闻。这里坑坑洼洼,杂草丛生,方圆百里没有人烟。清晨蓝色雾气蒙蒙,并有奇怪的叫声,傍晚血色的云气在流动,夜间则到处跳跃幽幽鬼火。这里的死亡气氛浓厚,晴天丽日,也没一只鸟飞过魔鬼沼,误入的人畜很少有生还的。

    大柜九海进入魔鬼沼来找朴美玉,杀杀砍砍的胡子竟被面前的景象吓呆了,急急拨马,忽听一阵大笑,骑在大红骡子上的朴美玉一抱拳:“堂堂九海大当家的也不过如此。”

    “噢,我正是来找你。”大柜九海表明来意。

    “要领回朱少爷可以,但是你们从南到北穿过魔鬼沼。”朴美玉提出条件。

    “这有什么?”大柜九海说。一个娘们儿都敢进魔鬼沼,我们裆里长着硬邦邦玩艺儿的汉子,闯他娘的一闯。

    驱马仗着胆子往里钻,半个时辰的工夫,身左侧的白给蔓突然妈呀怪叫一声,连人带马陷进稀泥,说时迟那时快,转瞬间就没影了。黑色的稀泥浆翻腾,卷起他的破草帽,这是白给蔓留下的唯一遗物。

    大柜九海倒吸口凉气,望着吞噬白给蔓的泥浆,十分悲痛,掏出手枪朝天鸣放:砰--砰--砰!为死去的弟兄庄严送行。

    坐骑咴咴叫着,前蹄蹴地,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九海警觉,睁大眼睛朝前看,只见草地蛇般蠕动起来,顿时裂开几道口子,黑黢黢泥浆直往外冒,呈喷射状。他回过神来,拨马便跑。再回头看,刚才站脚的地方,倏地沉下去。

    “妈的,好险呵!”大柜九海有些后怕,心里说:“我可不白白为朱敬轩送死。”

    大柜九海顾不得对朱家找回少爷的许诺,逃之夭夭。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朱敬轩说。大柜九海去魔鬼沼数日未归,他赔了柳絮却没一点效果。

    朱敬轩终于失去了耐心,慨言:“胡子就是胡子,九海充其量是个言而无信的流贼草寇,指望他就是个错误!”

    朱敬轩骑上一匹好马,自己去找朴美玉和少爷洪达,在大林镇发现了他们。

    “开客栈?”林田数马疑惑。

    索菲娅盘腿坐在炕里边,下颏差不多抵在泥土窗户台上,被日光融化的窗霜,噼叭噼叭地往下摔。韩把头背靠着间壁墙,抽旱烟。

    “我和林田数马睡了三年多……”

    索菲娅实在想说出那件事,刚一开口,韩把头阻止她说下去,他说:“你卧薪尝胆为复仇,我理解。”

    “我该杀了他。”索菲娅说。

    还是索菲娅和韩把头在一起时候,他向她讲了狩猎队去杀卢辛的起根发苗,索菲娅发誓杀掉林田数马。

    “我以为砸死了他。”索菲娅说。

    计划杀死林田数马的前几天,索菲娅思考用什么武器才能致林田数马于死地。在不使他有一点察觉的前提下,一下弄死他。

    一、叫玉米去买老鼠药,下毒。

    二、和他做爱累疲惫他,用他的军刀刺死他。

    三、用坚硬的东西砸死他。

    最后决定使用铜蜡台,它就摆在床边,伸手随便就可操起来,他们经常挪动蜡台,林田数马有个看的癖,他时不时地叫她把蜡台递给他,索菲娅躺在里侧,离放蜡台的地方近。

    林田数马参加镇上一商贾的宴请,喝酒常使他渴望女人,索菲娅利用这一最佳时机。

    索菲娅清楚耗尽林田数马每一丝力气对自己的重要性,要实施的计划需要林田数马无束鸡之力才完美。

    林田数马的欲火被索菲娅煽得燃烧异常,到最后他变成灰烬,轻飘飘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索菲娅挥铜蜡台砸向灰烬……

    没想到死灰复燃,林田数马活过来。他没死对索菲娅意味着什么,将有人日夜追杀她。

    “你得躲起来。”韩把头说。

    躲过一次追杀,还有二次、三次的追杀,林田数马绝不放过伤害他的人。

    “如今的满洲国是日本人的天下,”索菲娅说,“我能躲到哪里去呀?”

    “今冬先藏在狩猎队,明年开春逃回俄罗斯去。”韩把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狩猎队人多嘴杂,万一……”

    “弟兄们绝对忠心耿耿。”韩把头说。

    打算明年开春逃走,韩把头给索菲娅画了张草图,从哪儿走到哪儿再到哪儿,从国境线哪一薄弱处偷越过去,他都对索菲娅说清楚。

    “过去你一定沿此路线走过。”索菲娅说。

    “是,不止一次。”

    韩把头到俄罗斯贩运过狼皮,或以物易物换过东西,狩猎队的装备大多出自俄罗斯。

    “可是我不能走。”她说。

    “为什么?”

    “根儿还没有找到,没找到他我不走。”她坚决地说。

    客观地说找到根儿又能怎样,从小就在狼群里,会说狼语而不会说人话,生活习性都是一只狼。

    “他恐怕认不出你。”韩把头说。

    索菲娅想过这个问题,见了根儿也未必认她这个娘啊!尽管如此,她没减弱想见到失散多年儿子的愿望。

    “找到他,一定找到他!”她说。

    索菲娅转回身,坐近韩把头的身边,从他嘴里拔下已经抽透烟的烟袋杆,在炕沿上磕去残灰。

    “我给你装袋烟。”她说。

    韩把头从腰间摘取皮烟口袋,递给索菲娅。

    她手捧着烟口袋,看了看:“你还用着它?”

    “你给我缝制的嘛。”

    这个用狼卵皮缝制的烟口袋,韩把头十分珍爱,狼卵皮材料并不希奇,索菲娅把一个故事的伏笔缝在里边了,所以他们再相见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这只公狼很大吧?”索菲娅将烟袋锅探进烟口袋,狼卵生命起来,鲜活地跳动。

    “喔,很大。”

    “像你。”索菲娅说。

    “什么?”

    索菲娅举了举手中狼卵皮烟口袋。

    “你喜欢。”

    他们打闹起来,满炕滚,火炕很长,从炕头滚到炕梢,索菲娅没剩下几件衣物,差不多都露出来了。

    “别着急,你去把门插上。”她说。

    “插着呢!”他说。

    为了以下的故事进行得更从容不迫,我们都到院子里去回避一下,走进院子,三个陌生人迎面走来。

    “韩把头的在吗?”曹长江岛用不流利的中国话问。

    老姚赶忙上前:“太君,请先到屋里坐。”

    “他人呢?”曹长江岛狐疑地望着一扇窗户。

    “太君找我们老把头,太君,我去给你们叫他!”老姚提高嗓门,满院子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曹长江岛搡了一把老姚,向他怀疑的那扇窗子跑去,一刺刀挑开窗户纸,然后往里看。

    韩把头独自一个人从炕上坐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打个哈欠。

    “你的一个人?”曹长江岛站在窗户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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