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灵甫的人生际遇和毁天之路
张灵甫是国民党整编第七十四师师长,于1947年5月中旬在山东孟良崮战役中被华东人民解放军击毙。这个被称为蒋介石的御林军的覆灭,当时震动中外。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取名《红日》的小说和改编为同名的电影,曾畅销(映)国内,轰动一时,就是以孟良崮战役为背景的。笔者与张灵甫共事多年,对剧中人物张灵甫和其中有关的情节,感到基本上写的是真人真事。
张灵甫,原名钟麟,字灵甫,1900年出生在陕西鄠县(现改称户县,因鄠系古国名,鄠字生僻,故改)。1924年他在国民党元老于右任的影响下,去广东,考入黄埔军校四期,在填籍贯时,写的是陕西长安(因为长安是为人所熟悉的故都),与陕西同乡胡琏(国民党十八军军长,已去台)同是四期中较为著名的人物。他在黄埔军校四期毕业后,分发在第一军第二师见习。1928年秋,北伐已经完成,第一军在徐州改编为师,军长刘峙改任师长,张被编在第一师第三旅第六团一营二连任连长,后升任第五团营长,与当时任该团中校团附的王耀武同事(即后来改称的副团长),这是他后来报奔王耀武的原因。1934年,胡宗南接任第一师后仍将师扩编为军,他升任团长。1935年红军北上到达陕北时,第一军便跟踪尾随与红军对垒。第一军的眷属都住在西安,张妻带着孩子(不满三岁)和其他军官眷属住在一起。他在前线忽然得知妻有外遇的消息,就借春节假期来到西安,挚妻儿返回户县省亲。除夕之夜,命妻子到后院菜地割韭菜做饺子,正当其妻弯腰割韭菜时,他掏出手枪,从背后将妻击毙(据说这次事件是张的同事杨团长开玩笑酿成的。这位团长到西安探亲,回到部队后与张闲话中谈到西安家属情况时,说是看到张妻与一男性逛马路。张本性多疑而残忍,就信以为真致酿成人命)。事后,岳家觉得女儿无端被杀,心所不甘,乃迭向第一军军部、西北“剿总”、陕西高等法院等有关机关控诉,结果沓无讯息。适张学良夫人于凤至莅陕,岳家辗转托人向于申诉,于问张学良此事为什么不理。张答,中央军的事,他不能管,也管不了。后来于便将此事告诉宋美龄,宋又转告蒋介石,于是蒋下令将张灵甫押解南京交军法会审,结果被判刑十年。
抗日战争爆发,国民党政府下令,凡所有在服刑中的官兵,一律调服军役,戴罪立功(另保留原来军衔)。张被释放出狱后,觉得无颜再回第一军,那时王耀武是第五十一师师长,张觉得过去与王有过一段共事的关系,便去投奔王耀武。王觉得他在任营长时,表现不错,是个血性汉子,便收留了他,但一时没有实职,暂委以上校师附闲职,从此张钟麟改用了张灵甫这个名字在此安身。当第五十一师调到淞沪参加抗战后,扩编为两旅四团制,张被正式委为第一五三旅三〇五团团长(旅长为李天霞,黄埔三期)。1938年秋,七十四军在江西德安乌石门张孤山一带与日军作战时,张的腿部负伤,后虽在桂林治愈,但走路仍不大方便,行动得使用手杖,因此就有了“张拐子”的绰号。1939年夏,李天霞调代第四十师师长时,他便升任一五三旅旅长。王耀武升任第七十四军军长后在调整各师人事中,调张灵甫任第五十八师副师长。第二次长沙会战中,第七十四军由赣西调到长沙外围参战,部队在行军途中,因情报不确,被由岳阳南下的日军冲成两段,军、师失去联络,第五十八师师长廖龄奇,竟将部队撤到株洲,并抢得车皮,勒令车站将全师输送到后方衡阳集结。会战结束后,在南岳召开师长以上的军事会议,会上,蒋介石痛恨第九战区司令长官兼湖南省政府主席薛岳的虚报战绩,而迁怒于廖龄奇,以连坐法判处他死刑,做了薛岳的替死鬼。吓得到会者人人岌岌自危。廖龄奇被处决后,张灵甫便升为师长。
1944年,蒋介石在陆军大学成立甲、乙两级将官班轮训将级军官。甲级为中将级,乙级为少将级。时张灵甫任第七十四军副军长(少将级),经张的请求,获得蒋介石亲自批准其进入甲级将官班受训,他是这个班唯一的少将级,张对此引以自豪。学习归来,抗战已经胜利,第七十四军调到南京担任首都卫戍工作。蒋介石采纳参谋总长陈诚的建议,取消军的番号,军改称整编师、师改称整编旅,但部队兵员并未裁减。从此,第七十四军就改称为整编第七十四师了。经王耀武的安排,把原军长施中城调任第二十集团军副总司令,由张灵甫任整编第七十四师师长,邱维达、蔡仁杰任副师长。当整编第七十四师师部驻扎在南京孝陵卫时,蒋介石曾亲至师部和部队驻地视察。可见蒋对张爱护之深。
1946年,蒋介石撕毁“双十协定”,以山东、陕西为两翼对解放区采取钳形攻势,意图消灭共产党军队主力于黄河北岸。不料事与愿违,当一些杂牌部队先后被歼殆尽后,乃不得不使用号称精锐的嫡系部队。同年8月,就抽调拱卫南京镇江一带的整七十四师沿着古运河向苏北进发了。在八年抗战中壮大起来的整编第七十四师曾和日军硬打硬拼过几次,取得较好的成绩,同时在整编后又装备了崭新的美式武器,战斗力更加强大了,因此在官兵中都普遍地产生了骄傲自满情绪,认为解放军还能比日本鬼子更凶吗?于是部队就放心大胆地挥戈北上。华东人民解放军遵循毛主席“战争的目的不在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要消灭蒋介石的有生力量”的战略指示,先后放弃了大批苏北解放区,连山东重镇临沂也不战而退。在这样的情况下,整编第七十四师在占领了淮阴、涟水等大片城镇后,蒋介石命令整七十四师担任正面,整二十五师(黄百韬)在左、整八十三师(李天霞)在右,三路人马浩浩荡荡向北齐头推进,企图与在蒙阴的新五军邱清泉、新泰的整十八师胡琏两部南北会合,寻求与解放军一决雌雄。
当整七十四师向蒙阴前进中,还配属了整六十四师和整八十二师的两个炮兵营,拥有极为强大的火力。1947年5月10日,整七十四师急进到达坦埠附近时,与解放军主力部队遭遇了,在陈毅、许世友的亲自指挥下,狠狠地给整七十四师当头一棒。张灵甫知道碰上了劲敌,而自己的部队又过分突出,形势很为不利,连忙打算后撤。但后撤到哪里去呢?目标有二:一是垛庄,在四山环抱中;一是孟良崮,一片丘陵,有490高地和许多石洞。张灵甫的智囊李运良(辽宁人,既非黄埔、又非陆大出身的东北军人,以善观风色,口齿伶俐为张灵甫所信任),坚决主张退守孟良崮,认为有险可守,不像垛庄容易四面受敌。但他没有考虑到孟良崮是个无草无水光秃秃的穷山;更没有认识到现在的人民解放军,已不是以前“小米加步枪”的时代,而是拥有强大炮兵群的精锐部队了。于是乎整七十四师就决定退守孟良崮。它的三个旅部署是这样的:整五十一、整五十七两旅在山下,整五十八旅在山上,形成椅角之势。当时,还与左右两翼友军(整二十五、整八十三两师)相距均不过十来里,且有通讯联系,认为战事蛮有把握。
战争开始后,解放军首先攻占整二十五、整七十四两师结合部的阵地黄顶山,迫使黄百韬师后撤。一夜之间,解放军像汹涌的怒涛一般,把整七十四师淹没在重重的包围之中,炽盛的炮火、强大的攻势,使整七十四师的防线,逐步缩小。张灵甫见形势不妙,只有急电南京、徐州求援。此时天气炎热,酷暑逼人,困守在穷山孟良崮的官兵,无粮无水,饥渴难熬,实在难以支持。蒋介石便一面派出大批空军投送粮水、弹药(可是这些物资,因整七十四师阵地面积小,绝大部分都补充了解放军),一面电令整二十五、整八十三两师迅速驰援靠拢,同时复电张灵甫固守待援。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还认为是与解放军决战的良机哩。
当鏖战进行了两天两夜,山下阵地相继丢失,包围圈愈缩愈小时,五十七旅旅长陈嘘云赶上山来,到指挥部汇报战况,认为四面被围,据守山冈,只有死路一条;建议目前唯一生路,是集中现有兵力组织突围。但张灵甫听后,默不做声(因张是瘸腿,行走不便,对突围是无能为力的)。副师长蔡仁杰和参谋长魏振铖也都相对无言,对集中兵力突围的建议无法做出决定。此时,原在山下作战的士兵,纷纷退上山来。解放军运用炮兵火力向山上密集射击,把石头打得一块块地凌空飞起。陈嘘云和五十八旅旅长卢醒相继受伤;副旅长明灶在巡视阵地时阵亡;张灵甫等人则躲在山洞内大骂友军见死不救。事实上所谓的友军只有整编八十三师来了一个突击连,他们带着报话机来与整七十四师取得了联系。这个连边打边走,走到哪里,便向师长李天霞报告他们的位置,李天霞即据此向南京、徐州报告整个部队到达位置,其实是按兵不动。战斗进行到第三天,这个无粮无水又无援军的整七十四师,再也经不起解放军的凌厉攻势而全部瓦解了。师长张灵甫、副师长蔡仁杰、整五十八旅旅长卢醒、副参谋长刘立梓全都战死在石洞内;整五十一旅旅长陈传钧、整五十七旅旅长陈嘘云因前已受伤在洞外被俘。1947年5月16日——孟良崮战役就此结束。
国民党的王牌军整七十四师全部被歼的消息,像迅雷般传遍中外。在解放区的《新华日报》、《大众日报》发了号外,各地都举行祝捷大会。在南京的蒋介石气得捶胸顿脚,撤换了一批高级指挥官:如徐州绥署主任薛岳、一兵团司令官汤恩伯,整编第八十三师师长李天霞调南京听候处理。同时电令王耀武查询有无逃到济南的人员。当时,王耀武得到整编第七十四师全师覆灭的消息后,真是张皇失措,悲痛万分!他苦心孤诣、经营十年培育起来的政治资本,从此一旦化为乌有。他在接到蒋介石的电报后,连忙召集几个重要幕僚商议善后办法。决定:第一步要求迅速重新成立整编第七十四师,并保举邱维达任师长,调第二绥靖区副参谋长罗幸理(曾充第七十四军第五十八师参谋长)为整五十八旅旅长,原整五十一旅副旅长王梦庚升任旅长。其间,因陈诚只准成立整五十一、整五十八两旅,要将整五十七旅番号拿走。为了争取三旅九团原建制,特派人事处处长吴鸢去南京向侍从室主任(改称军务局)俞济时求援。后来,经俞济时从中斡旋,由王耀武从已经装备好的山东地方部队中拨一个旅南调,给以整五十七旅番号了事。第二步,对蒋介石查询整七十四师有无人员逃到济南一节,决定伪造张灵甫的遗书两封:一封是由张写给王耀武的,表明一死以报党国和对校长的忠诚;一封是给他妻子王玉玲的,要求她妥善抚养刚出世的孩子。信是由第二绥靖区司令部译电科科长李啸梓(与张灵甫同乡)模仿张灵甫的笔迹代写而成,信的内容和词句,是经过再三斟酌决定的。这两封信写好后,派人乘飞机送到南京,谎称是张灵甫在战局危急时亲笔写好交随从副官化装送出的。蒋介石见信后,大为赞赏,当即命令军务局拟了一道通令,要求各部队要向张灵甫学习“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英雄精神。随着英国政府赠送国民党两艘巡洋舰,蒋介石把一艘命名为“重庆号”,为纪念在重庆作为陪都坚持抗战八年的功劳;一艘命名为“灵甫号”,就是纪念张灵甫“舍生取义”之死的。当举行命名典礼时,还邀请张灵甫妻子王玉玲参加。这种弄虚作假是国民党集团内部惯用的欺骗的手法。
新成立的整七十四师,不久奉命恢复原建制改为七十四军。由邱维达任军长,以在临沂的三个新兵团(每旅一团)为基础,拨补新兵,成立了整五十一、整五十八两个旅。另由山东调来的山东警备第二旅杜鼎部改为整五十七旅,集中在安徽滁县整训。为纪念在孟良崮战役中死亡的将士,在南京玄武湖建立了一座阵亡将士纪念碑,还开了追悼会。开会时,蒋介石派了一位中将视察官代表蒋致祭,算是这次战役的收场吧。
人死了,才能盖棺论定。张灵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蒋介石说他是“英雄”、王耀武也认为他是富有秦陇高原风土味的“血性汉子”。事实上他当一个营、团级干部是可以的,要当军、师长则是难以胜任的。李天霞平时说他是张飞,有勇无谋。他平日不务实际,专好附庸风雅,喜骑马,练字,收买古董字画。室内悬挂成吉思汗、拿破仑等人的画像,俨然摆出一副儒将的风度。他有一把瓦壶,据说是明朝杨椒山用过的,他常以之炫示于人。1938年冬在长沙时曾宴请田汉,当时田汉为他写过一篇以德安作战为题材的活报剧,搬上舞台。在作战紧要关头,拿不出办法,有时只晓得“冲”,充分表现出“一介武夫”的样子。而且偏信巧言令色之人,退守孟良崮,就是听信李运良建议的结果。
张灵甫也是个登徒子,曾先后结过四次婚。在原籍早婚的那个女人始终住在乡下,一生不见天日;第二个是被他打死的;第三个是陕西高翰林的孙女,是一个略有旧文化知识的封建式妇女,由于相貌平常,不受宠爱,生了一女,没有随军行动;第四个是1945年冬,他从陆大受训回到部队驻在长沙,当时的职务是七十四军副军长,经友人李某的介绍,与王玉玲相识,以王氏年轻貌美和张的金钱地位,使两人的婚事很快地就谈妥了。当七十四军到达南京,张就任整编第七十四师师长后,两人去上海举行了结婚仪式。不久高氏闻讯,匆匆从西安赶来交涉,经过几轮谈判,最后始由张给予一笔可观的赡养费,让她回陕隐居。
这位王夫人美丽多姿,不甘寂寞,艳史遍传,如“灵甫号”的舰长就是她的情人之一。后来去台转美,入了美国籍,在美国泛美航空公司当了空中小姐多年。有友人自美国来,说她虽年逾五十,风韵不减当年,依然还是很活跃,张灵甫九泉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吴鸢述 王鳌整理)
二、“王牌”七十四师被歼见闻
张灵甫部整编第七十四师,在国民党军中是一个美械装备的战斗力比较强的部队,是蒋介石的“王牌”部队之一,曾担任过南京的卫戍,号称“御林军”。张灵甫也公然自称自己的军队为“铁军”,说什么“七十四师没有攻不下、守不住的,一个旅能打解放军一个纵队,全师对付解放军四五个纵队没有问题……”他骄傲自大、肆无忌惮、狂妄一时,终于在1947年5月16日和他的部队一起被歼在鲁南蒙阴的孟良崮地区。
我(王克己)在这个部队时间较久,孟良崮战役时在一五一团当副团长,一直没有离开过部队。现根据我和黎殿臣、陶向春的回忆,将孟良崮被歼经过概述如下:
整七十四师的实力和张灵甫的骄傲
整七十四师全师有战斗兵员三万余人,每旅有美式7.5公分山炮一个营,炮十二门,师部另配属有一〇五公分榴弹炮一个营(开临沂未参战),各步兵团有两公分平射炮一个连、四门炮,师还配属战车一个连(开临沂未参战),汽车一个连(车数不详),人力输送团一个团,师部及各旅有工兵一个营。
5月初,第一兵团司令汤恩伯召集所辖各部的军、师长等负责人员在临沂开会,决定兵团下一阶段重点攻击的计划,以到达胶济线东端、协同第三兵团迫使解放军北渡黄河、打通胶济线为目的,以主力向沂水以北地区前进。
从解放军进入沂蒙山区后,国民党军对于解放军的情况始终摸不清。到蒙阴以后张灵甫和各旅长都说过:“解放军主力不敢和我们作战,山东的解放军只有向黄河以北逃走一条路了。”在决定向北进攻的计划以后,张灵甫曾说:“旧寨以北至坦埠地区,系解放军的老根据地,仓库物资移动困难,顶多不过有几个纵队掩护物资的搬运,七十四师拿下坦埠是没有问题的。只要坦埠拿下了,沂水城不用打就可以进去了,胶济线很快就可以打通了。五月节(端午节)可以到济南去过,和佐公(指王耀武,这个部队是王耀武培植起来的)见面,大家痛痛快快喝几杯了。”
张灵甫为人跋扈、刚愎自用、高傲自大,他参加苏北、山东作战后,由于解放军战略指导的需要,使他侥幸地从苏北到鲁南连续占据了两淮、涟水、蒙阴等城镇,没有受到有力的打击,因此他飞扬跋扈狂妄之至。在决定让他进攻坦埠时,他说:“即使坦埠附近有解放军五六个纵队,我一个师也没有问题,只要左右侧派些掩护部队,保险三天拿下坦埠,别的部队不要打,去沂水好了!”他始终认为,解放军不敢和他硬打,是怕他。对国民党军各军、师和上下,他也看不起。在苏北攻击涟水前他的上司李延年打电话要他的作战计划去研究,当时他正在师部召集少校以上的军官开会,便公开地说:“什么时候做好了,拿去给他看一下就行了。大烟鬼,他还有什么研究的!”张和李天霞(整八十三师师长)都是王耀武的亲信,李当旅长时张当他的团长,李也是张的上司。后来张灵甫认为自己是美械装备,战斗力强,是主力部队;李的部队装备差,再受李指挥就不合适了。因此,在进攻蒙阴时让他归李天霞指挥,他心中不悦,两人钩心斗角,终于使李因张歼而受到蒋介石的处分,撤销李的纵队司令职务,师长职务亦被撤职留任。因此,向坦埠进攻时,上面才通知黄百韬负责指挥张师,实际上黄也不愿接受这项任务。黄说:“他是美械装备,我是日械装备,怎能指挥人家?张灵甫比我英明,部队战斗力比我的强,怎能听我的?他的准备情况我也不了解,我不能负责指挥……”汤恩伯说:“我说话他也不听呀,他一切都准备好了,按他的计划做吧!”并说:“你替我指挥吧,一切责任由我负。”当晚黄到张灵甫的师部了解他的计划,不同意张在行动以前就大张旗鼓地修前进的道路,认为这样会把自己的企图过早地暴露于敌,对作战不利。张说:“我的部队车辆骡马多,向北去尽是山路,不修不行,解放军知道了也没有关系,我们就是找他打的,怕什么?”黄见此情,只好客套一番就走了,黄回到师部说:“张灵甫太自恃了,骄兵必败!”
马山受阻,七十四师呈被围态势
1947年5月11日,按照张灵甫的计划,开始向坦埠进攻。五十一旅为第一线攻击部队,五十八旅在五十一旅右侧后跟进,整五十七旅在五十八旅右侧后跟进,作梯次部署。
整七十四师是王耀武的嫡系,张灵甫本人是王耀武的亲信之一,但他在部队里也想造成他的一派势力。所以这个部队,表面都是王耀武的派系,实则又形成了张灵甫的亲信一派。张当过五十八师(整五十八旅)师长,对五十八师的干部就特别相信培养,副参谋长李运良在师部就是百说百听、全权在握的人物,整五十八旅旅长、副旅长等都是张的最亲信者。张对五十七旅旅长陈嘘云、五十一旅旅长陈传钧等,认为他们是直接依靠王耀武的,表面上没什么,实际上彼此间却存在着矛盾。所以每次战斗总是五十一、五十七两旅担负主要任务,最后的所谓“胜利”,总是想办法使五十八旅去得。从苏北两淮、涟水以至孟良崮,都是如此。在五十一旅的干部中有这样的说法:“硬仗是五十一、五十七打的,便宜是五十八旅捡的。”因而在这个部队中,师、旅之间,各团之间,在所谓胜利之时互相忌妒,在失败之时互相责难,存在着严重的争权夺利、钩心斗角的矛盾。
5月11日晚,各旅到达了命令所指定的开进地点。12日全师通过孟良崮北之大沙河,先头五十一旅至崮塘山附近,其先头团一五一团与崮塘山解放军之警戒部队战斗一小时多,占领了崮塘山,当晚即停止在该地区附近。师部及各旅随五十一旅的进展同时前进着。这天,很早即停止前进了,这一方面是由于对前进路上的解放军情况不了解,需要侦察情况;另一方面,师、旅、团长以上在这一次行动时都认为坦埠、旧寨地区是解放军的山区根据地,仓库、兵工厂、物资很多,存在着大发其财的思想,因而有计划地提早停止,进行抢劫。各旅团在停止前进后即在附近村庄大肆挖掘地下和坟墓,搜索埋藏物资。整五十八旅差不多全部出动了,人挑、担架抬忙碌了半日。我所在的一五一团挖了不少新闻纸和大的印刷机械等。
5月13日,先头整五十一旅以一五一团沿崮塘山以东向坦埠前进,另以一五二团的一个营由崮塘山高地向北协助策应左翼的战斗。一五一团到达了坦埠以南约七八里的马山时,遭到解放军的阻止,遂即展开攻击,激战数小时之久。约于下午4时许,解放军撤至马山以北山头,一五一团占领了马山东西之线,两军保持对峙状态。左翼一五二团的一个营,到了与马山平行的以西之线。整六十五师由蒙阴派出的一个小部队,这时到达旧寨以西之黄斗顶山附近;整二十五师之一部,到达七十四师之左侧背天马山地区;右侧的整八十三师主力仍在鼻子山以南地区,仅派五十七团少校团附带了一个突击大队(兵力约一个连)在七十四师右侧二十余里地区活动,13日到达万泉山地区,与解放军发生了战斗。
整七十四师13日占据了马山之线后,遭到了解放军逐山坚强的阻击。刚愎自用、狂妄自大的张灵甫,这时认为当面解放军之坚强抵抗,是掩护其后方的物资的搬运,因此他向汤恩伯夸下海口说:“在14日上午一定攻占坦埠,请汤司令于14日8时来第一线观战。”我在一五一团当副团长,已奉命在前面为汤准备好了翌日观战的瞭望所。当时师长以下各主要军官也都表现出了趾高气扬的胜利者的姿态。但是这天从黄昏到翌日拂晓,解放军对马山阵地轮番攻击,枪炮、手榴弹声彻夜未断,冲杀多次,战况极为紧张。守备马山的一五一团第一营阵地已呈混乱局面,阵地被分为数块,营、连之间失去联系,仅团与营部尚可用无线电联络。张灵甫曾严令增兵坚守,并说:“天亮后就有办法。”14日拂晓后,马山虽仍为七十四师所占据,但是由于正面解放军吸引七十四师的注意力,就掩护了其左右主力之南下,形成了包围歼灭七十四师的有利态势。正是在13日夜,马山战斗紧张之时,从旧寨出击的解放军,驱逐位于黄斗顶山整六十五师的小部队后,几个纵队沿黄斗顶山两侧大道分向蒙阴、界牌方向疾进。14日拂晓后其先头已到达七十四师当时的左侧背天马山地区,与黄百韬一部激战后,占领了该要点,并继续向以南桃圩、界牌地区前进,截断了整七十四师的后路,阻止整二十五师、整六十五师的增援。东面的解放军主力南下后,将整八十三师的五十七团包围在孟良崮东南的万泉山附近,并阻止了八十三师的北上增援,形成了对整七十四师的迁回包围之势。
惊慌失措狼狈南逃
张灵甫在14日拂晓前,知道了解放军的活动情况。他惊慌失措,令各旅即速沿原路向孟良崮以南撤逃,以摆脱解放军的包围。整五十七旅占领孟良崮北麓一带山头,掩护第一线撤退;整五十八旅占领孟良崮西端600高地控制逃跑道路,并控制垛庄地区;整五十一旅除一五一团最前面的两个营外,其余则沿昨天的道路后逃,掩护师的右侧(西面),并抢占600高地以西的山地(山名忘)。天亮时,我和团长王奎昌还在计划当日的攻击准备,忽奉旅命说:“情况有变化,要团长带第三营到旅部。”而后接到团长电话,告知当时情况,要我即将第一线部队撤下,沿原前进路线追找旅部,并嘱我“途中如果发生情况,要灵活一点”。我当时甚为恐慌,认为情况不好,他们(团、旅长等)先跑了,是要把我留在后面作牺牲品的。我相继撤下两个营,看见当面解放军没有尾追,即仓皇率部南逃,追找旅部。到大沙河北岸时,看到各部队狼狈混乱、人喊马嘶、争先恐后,正在向南逃窜,东、西、南三面枪炮声仍然不断。目睹此情,感到情势甚为不利。当时第一营在马山所俘的解放军一个连级干部在旁说:“看这样子,六、九纵队从南面也上来了,你们被包围了……”我心中更为着急,即速渡河南逃至贾庄附近,找到旅部(旅、团长)。一五二团在600高地以西山上,受到解放军的截击,双方展开争夺,旅部侧翼也受到截击了。我们一面打,一面向后跑,企图脱离包围。
经过了14日半天的挣扎,在我们跑到孟良崮一带时,原后方的垛庄已被解放军占领了,守备该庄的师人力输送团及一些后勤部队等全部被歼了,团长黄政亦被俘。张灵甫曾令整五十八旅及五十一旅数度向南攻击,企图重占垛庄,均被解放军打退,寸步难进。五十一旅一五二团在600高地以西山上,被解放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旅部在600高地西北脚下,西面黄百韬部被解放军阻止于界牌以西地区;东面整八十三师在鼻子山地区被阻,相距甚远,其所属之五十七团在万泉山大部被歼,团长罗文浪率残部靠到整五十八旅附近;北面解放军也迫近五十七旅正面。至此,四面包围之势已成,范围且更加缩小。黄百韬在无线电话上要张向西南突围与整二十五师靠拢,张答复说:“重武器辎重多,突围受损失你要负责!”拒绝了黄的意见。解放军于是夜从各方面继续压缩,激战一夜。张灵甫把情况报告最高指挥机构,请求援救解围。陆军总司令部徐州司令部令在泗水的第三兵团欧震率整十一师等部经新泰南下、第七军军长钟纪并指挥整八十三师孟良崮解围。这时,张灵甫与副参谋长等还认为,孟良崮地形险要,凭借整七十四师的优势装备,守三五天不成问题,并能吸引解放军主力配合外围援军收内外夹击解放军之效。因此,遂决定全师固守以孟良崮为中心的附近阵地。
梦想夹击解放军,最后全部被歼灭
5月15日拂晓后,张灵甫在600高地(师部位置)集合了整五十一、五十八两旅团长以上干部,调整部署。我是一五一团副团长,也去了。张灵甫命令,整五十八旅把600高地及其附近阵地交给五十一旅接替;师部及五十八旅移到孟良崮高峰,五十八旅担任其核心阵地的守备,整五十七旅守备孟良崮以北及其东北高地。这时整五十一旅的一五二团及一五一团的一个营,尚在西北山上和以南山脚下的泻子浪村庄附近,与解放军处于胶着战斗中,白天无法脱离,且全旅仅有一五一团的残破不堪的一、三两个营了,给它的新防地与解放军离得最近,战况又紧张。五十八旅在师部下达命令后,不顾五十一旅有无部队接防,就离开阵地走了。整五十一旅旅长陈传钧说:“我的部队还没有撤下来。”五十八旅旅长和师长张灵甫都装做未听见。陈传钧生气地说:“哪里危险总是我们的,你们(指张灵甫等)到高山上去保险吧!”
这时,孟良崮周围被解放军围得水泄不通,各部队被打得狼狈不堪,官兵慌乱恐惧以至到处乱跑,辎重行李遗弃满山,连张灵甫乘坐的小吉普也丢在600高地脚下。解放军在各方面却不断地压迫、缩小着包围圈。张灵甫环视周围情景,态度很沉闷,嚣张狂妄的姿态无影无踪了。
张灵甫本想凭借地形险要和他的美械装备坚守三五天,没有想到数十门美械山炮,置于山顶,不能构筑工事;由于无水源,不但人无饮水,重机枪也只有用人尿代水来打,最后连人尿也没有了来源;虽然每天有飞机空投补给粮弹,因困守范围仅有几个高点孤山,弹丸之地,再空投也无法解决上万人的粮弹需要,且大部投到山沟去了。解放军却昼夜不停地猛打猛冲,轮番攻击,使国民党军没有一点喘息的机会。到15日前,整五十一旅在外围山上已无法坚持,全部猬集到了600高地附近。
国民党军的最高指挥部虽一再严令各路援军迅速援救整七十四师,但均被解放军的强大打援部队分别阻止在新泰以西之凤阳城鼻子山和桃圩以西地区。
15日入夜以后,解放军各面的围攻、战斗都在激烈地进行着,尤其是五十一旅的正面(西面),战斗极为紧张。解放军猛打猛冲,曳光弹穿梭天空,炮弹、手榴弹和炸药爆破声响成一片,山震谷鸣。一五一团第一营的阵地数度混乱,团长、副团长曾枪杀溃乱士兵督其顽抗坚守。16日拂晓,满认为天亮后解放军的攻击会停止,正在喘息做调整打算之时,解放军集中炮轰,炮弹的破片、石块飞扬满山,烟尘迷漫,接着爆炸声、手榴弹声、机关枪声相继而来,解放军的突击部队再次发起了冲击,来势汹涌。尽管旅、团长一再以连坐法威胁该营军官,但再也无法挽救其疲劳丧胆的士气了。国民党军士兵纷纷溃逃,第一营阵地旋即被插上了红旗。解放军乘胜指向整五十一旅旅部高地时,团长王奎昌见大势已去,令传令兵把带不了的一些枪支破坏掉,自己亲自摔断了他用的卡宾枪和望远镜,说了一声“完了”,部队便溃乱了。我与团长王奎昌丢掉团指挥所的伤兵,绕过旅、师指挥所,随溃兵向孟良崮东南方向逃走了。
16日上午约10时,五十一旅全部被歼,五十七旅的阵地也土崩瓦解。团长王奎昌和我随乱兵窜到孟良崮以东地区(五十八旅阵地前)企图指挥乱兵冲下山去,突围数次均被解放军打退,团长在逃跑中被击伤。我怕被打死在乱军之中,便躲入一个石头洞内,梦想苟延至天黑再逃,但不久被俘了。这时候空军派来的几架运输机又空投了一批弹药和给养,均落入解放军之手。
骄横一时的张灵甫,先是以连坐法威胁人们:“丢了阵地要杀头!”接着是到处哀叫求援。他对黄百韬说:“大势已去,希望援军提前早来,再晚就来不及了!”还把一线希望寄托于胡琏,两次在无线电话上说:“老弟来吧……最好是快一点,慢了就见不着了……”在五十一、五十七两旅相继被歼后,张灵前的心腹部队残破不堪的五十八旅,还想保护着张的师部据守在孟良崮主峰附近挣扎顽抗。16日下午2时后,解放军在集中优势炮火的轰击下,山摇地动,从四面八方蜂拥而上。五十八旅残兵闻声丧胆,在解放军缴枪不杀的呼喊下,大部纷纷放下了武器。约下午4时许,解放军把红旗插上了张灵甫所在的师指挥所——孟良崮主峰。师长张灵甫、副师长蔡仁杰、五十八旅旅长卢醒被击毙,五十一旅旅长陈传钧、五十七旅旅长陈嘘云负伤被俘,师参谋长魏振钺、副参谋长李运良、五十一旅副旅长皮宣猷等均被活捉。至此,整个七十四师张灵甫部三万余人全部被歼。战斗刚刚结束,一阵骤雨冲散了满山的烟雾。
(王克己 黎殿臣 陶向春)
三、黄百韬的起家和败亡内幕
黄百韬兵团是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中蒋军在华东战场上的主力部队之一。从战争开始,黄即率部在苏鲁豫皖地区与人民解放军为敌,给华东人民以很大危害,直至淮海战役始被歼于碾庄,黄亦做了蒋家王朝的殉葬人。在反人民战争期间,蒋家宣传机器曾不断对黄百韬反人民的战绩大肆吹嘘,黄自杀后又把他吹嘘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我跟随黄百韬多年,现将我所了解的关于黄百韬及其部队对人民的危害及被歼灭的情况写出,以供参考。
黄百韬的略历
黄百韬原籍广东,生于天津。本是北洋军阀李纯手下的小喽啰,当传达兵很得李纯欢心,把心爱的婢女给黄为妻,由婢代求送入李纯主办的金陵军官教育团当学生。李纯死后,黄在江苏省防部队充排、连长,被奉系军阀张宗昌攻占江苏时所俘,黄就投降了张宗昌(张宗昌当过金陵军官教育团团长,与黄有师生关系)。他在张宗昌部队浮沉几年,当了徐源泉的旅长。
张宗昌被蒋介石消灭,黄随徐源泉投降了蒋介石,充任师长。蒋介石常用保送陆大的办法,解除杂牌将校的兵权,黄就是这样换得了陆大出身。又因在陆大特三期与冯玉祥、鹿钟麟同期相识,在抗战初期得充冯玉祥的第六战区司令长官部的参谋处长,后又当过鹿钟麟的参谋长。后来黄调军事委员会中将高参。国民党军委会例有年终论文,黄曾以论文获奖,遂见重于当时的参谋总长何应钦。1941年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电请以郭寄峤充该战区参谋长。何应钦以郭与黄二人签请蒋介石选任。蒋因为那时将以卫立煌去接远征军司令长官,郭系卫的老参谋长,不能他调,就随手批由黄前去。这是黄与顾祝同发生关系之始。黄到职后,颇不为顾所欢迎。而且长官部各高级幕僚,都是顾的亲信故旧,平日无法无天,贪污腐败,由黄力加整顿,更为顾等所不容。但以黄为蒋、何所指派的,又能任劳任怨,事事小心守法,顾也无法撤换他。相持到1944年2月,顾部第二十五军军长张文清调职,顾为急图去黄,改用私人,就保黄充任二十五军军长。黄自知没有和顾搞好关系,自己又不是黄埔嫡系,更别无靠山,所以战则争先,退亦守法,以讨好蒋介石反动集团。
到了日本投降,顾祝同部进驻淞沪,黄百韬也率部到上海,准备劫收。但蒋家天下,怎会把这大块肥肉轻易让人,星夜空运浙江人汤恩伯的部队到上海。黄只在静安寺路占了一幢小洋房,还是预备逢迎顾祝同的办公室主任卢旭的。不想这幢洋房,原为一美国流氓所有,日寇占上海,这流氓逃走了,现在惨胜,这流氓大模大样地回来,见洋房被占,就向宋子文控告。宋一见美国老爷来告,无名火上升三丈。把黄百韬叫去大骂一顿,并叫听候查办。幸亏何应钦也到上海,黄求何疏通,才得免议。黄从此为四大家族效力,不敢稍有疏忽,为表示忠诚,拉拢伪军孙良诚、郝鹏举投顾。并自1946年3月起对邵伯、泰县、高邮、宝应、盐城、阜宁等处解放区,加以蹂躏,特别卖力。自此渐为顾祝同所信赖,地位才稍为巩固。但在1947年5月,沂蒙山区一战,牺牲了张灵甫部整编第七十四师于孟良崮,黄埔系大哗,蒋介石也深以黄之不肯出死力救出张灵甫为恨,召开军事会议,准备杀黄泄愤。黄自知不免,一面先见负责全部指挥责任的汤恩伯,自承一切责任由自己一人担负,与汤无关。汤为之感动,在会议中力为洗刷,说是张不接受黄的指挥,骄傲自大之所致。同时顾祝同为顾虑自己面子,不能不加以包庇,指示黄在会上大胆报告当时张灵甫的违抗命令情形。黄娓娓发言,达二小时,并谎报伤亡人数达一万六千名等等,听者动容,才得仅以撤职留任,免去这次灾难。又在1947年7月援救胡琏部整编十一师于新泰、莱芜附近的南麻,黄部拼命作战,团营长死伤半数以上,无辜士兵牺牲不下万人,而胡琏仍在陈诚前说黄作战不力,贻误戎机,又赖顾祝同暗示专去查办的战地视察组李觉,予以支持解释,因李之力证黄确有功无罪,才得无事。
自此黄百韬更加战战兢兢,从事屠杀人民,不敢稍懈。在1948年盐城附近的卞仓战斗和豫东战役,先后出过死力。特别是豫东帝丘店之役,死战八昼夜,黄曾亲率战车冲锋,救出了整编七十二师。自蒋介石挑起内战以来,在华东战场上,无论在卖命上,或战斗成果上,黄都是首屈一指的打手,这才博得了蒋的欢心。1948年11月黄在碾庄被围十三昼夜,力尽自杀。蒋介石除给他追赠上将,抚恤妻儿十万金圆券以外,并叹气说:“黄埔精神不死。”若就上述历史,黄并非黄埔出身,蒋为何这样慨叹,戴传贤曾代解释说:“黄埔精神不死者,黄埔精神——不死——也。换言之,黄埔学生的精神不肯为蒋死,而为蒋死者非黄埔出身之人。”这话是白崇禧说出来的,亦足见蒋对黄之死的悲哀。
黄百韬刚愎自恃,坚持力很强,故每战能督饬部属效死。虽在处境异常困苦时,不灰心、不屈服,常说:“能战则战,不能战则死。”其赋性残酷,常达无人性地步,如随时随地杀害战俘,常训令部下说:“对俘虏能利用就补充缺额,不能补就杀,以免累手累脚。”对他自己的部属亦然,如在碾庄战斗中,集中各军炮火,对已失陷的阵地,不论敌我一律加以毁灭性轰击,他说:“这样可以为作战不力、失守阵地者戒。”至于原在碾庄的老百姓,看着他们饿死,也不放出去,说是怕走漏消息。草营人命在黄心目中不算什么。
1948年11月22日下午,黄百韬见阵地全毁,无力再战,曾摸出手枪,为其副官樊某夺去。黄又令樊及卫士暂时离开,即用达姆弹自击右太阳穴,弹从左脑崩陷一大洞。樊救援不及,即以军毯包尸埋于沟内。樊副官到南京报告黄死情况,后又奉命从扬州坐小船到碾庄。时解放军已去,就将黄尸挖出,仍用小船运扬州转南京,葬于南京太平门外、明徐达墓东北方笔架山临时“国葬”场。
第七兵团的编成
黄百韬骁勇惯战,虽然不是黄埔嫡系,但一到战时很可以利用他抵当决战的方面,因此常叫他指挥同一级的单位一个至三个。比如说他只是一个整二十五师师长,但在沂蒙山区之役,叫他指挥整第六十五师、整七十四师;豫东之役,又叫他指挥整九十五师、整七十二师、整六十四师和快速第二纵队、交警第五纵队;卞仓之役,也叫他指挥过整四师(按蒋军习惯:须由资深的指挥资浅的,而且这种指挥责任,必须这一战役完毕,才能解除)。因而他的资格,随着指挥部队愈多而愈老,自然形成黄的势在必升。
抗日胜利之后,陈诚排除异己,发展土木系(“土”是十一两字,指陈曾当过师长的十一师:“木”是十八两字,指陈曾当过军长的十八军),凡由这两个部队出身的,鸡犬皆升。其他部队,特别是杂牌,撤销编遣、归并拆散,无一幸免。因此陈长捷等才有哭灵的丑剧(集合被编余的高级人员到孙中山灵前诉苦痛哭)。杂牌部队长一夕数惊,不安于位。蒋、顾为安定人心,好叫杂牌也出力也卖命,把黄百韬升为兵团司令,是有效果的。
蒋介石在1948年元旦广播:“要在一年内消灭共产党主力。”可是就在当年7月6日,他的第一兵团被解放军消灭,司令区寿年被活捉,这简直是自打耳光,无法自圆其说。在没有办法中想出一计,夸耀黄百韬在豫东大捷,来掩盖区寿年的失利。顾祝同等也落得自欺欺人地用以标榜自己系统的光荣,来反证陈诚系统的无能。于是大吹大擂,宣传胜利,出动全副宣传机器,由政工特务邓文仪亲自出马,到前线慰劳。在这“举国欢腾”庆祝胜利之下,作为胜利主角的黄百韬,不有升赏。怎励士气?
还有内幕情况。据汤尧说,他在何应钦因军事失利(指淮海战役)灰心到上海养病时,曾到军医院去看何,何留汤长谈解闷。汤说:“大局如此,你是党国柱石,怎能心灰意懒?任何一个朝代,没落消亡,总要有一二孤臣孽子,为历史点缀,你不能常住医院里。”何愤然说:“叫陈诚去当孤臣孽子吧!我不够资格。告诉你说,连黄百韬的死,都是不值得的。黄百韬打了多少死仗,死后抚恤,你是知道的,不必说他。他生前当一个兵团司令,好不容易。因为陈诚编遣别人、扩充自己,做得太露骨了。连我和墨三(顾祝同别号)手下的黄埔学生,都惴惴自危,都来怂恿我和墨三去和蒋说话。我知道说也无用,叫墨三去说说看,恰好俞樵峰(俞飞鹏别号,是蒋最亲信的人)也在座,墨三就绕山绕水地说:‘大凡一个领袖,必须保持下面的两个以上的脚来支持这个领袖,叫他们争宠献媚,你这领袖才能指挥如意,稳如泰山。如果只留下一个派系,一只脚来拥护你这领袖,像曹操和司马懿一样,万一这独一的脚要篡位,或是怠工,你怎么办?不说别的,俞樵峰当后勤部长,想用辞修(陈诚别号)派下的白雨生当中国战区后勤司令,要在别人,还不感激谢委吗?可是辞修系下的白雨生就拒绝说,部长不必问他,请先商陈辞公,要陈命令他去,他才敢去。你看辞修部下,只知有辞修,不知有你这领袖者,颇不乏人。我追随三十多年,不敢不披肝沥胆地告诉你。’当时俞飞鹏也在旁点头叹气。蒋误会了墨三是为黄百韬而说这番话的,当时有些惨然,就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第二天才批准了顾墨三的建议:编组第七兵团,用黄百韬当司令官,否则司令官是胡琏,因为蒋已问过陈诚了。”
因为黄百韬没有自己的系统,只好七拼八凑地勉强把杂牌部队给他四个军,计:二十五军,原已改为整编二十五师,现在又恢复二十五军番号,军长陈士章;第六十三军,军长陈章;第六十四军,军长刘镇湘;第一百军,军长周志道,以及兵团直属部队。
第七兵团既是由种种矛盾中产生出来,所拼凑各军的历史,也极复杂,团结力更不够坚强,由各军沿革可见其一斑:
第二十五军:原是黄百韬充军长,较为可靠,它是由第四十师、一〇八师、一四八师合成的,各师的沿革如下:
第四十师:系由抗日前财政部税警总团所改编。当宋子文充财政部长时,想成立一种官僚武力,不惜巨资购买最新式武器装备所成立的私人军队,温应星、孙立人都是从这个部队发展出去的,所以这个部队装备训练都优良,为二十五军的骨干。
第一〇八师:原系东北军张学良部王以哲的部队,也就是受蒋分化改编过来的部队。到1946年,才由顾祝同指派黄埔出身的唐名标当师长而变了本质。但内部作风,仍有老东北军的习惯,战斗力也较差。
第一四八师:原是四川军阀关门做土皇帝的流氓范绍增的部队。范绍增的八十八军被蒋分化,范被免职,所部两师分隶八十八军和二十五军后,范不死心,不惜大量金钱,夤缘于“达官贵人”之前,甚至让妻妾陪人欢乐,以求罗君彤的新二十一师、廖敬安的一四八师得以保全。中间经过孔祥熙、何应钦、顾祝同、钱大钧等多方设法保护,终以蒋介石坚决地要消灭这一部队,把这两个师分属二十五和八十八两个军,伺机消灭他们。这两个师亦自知不能久存,除了作战不肯出力外,师内自成系统,常私设刑堂,杀戮官兵,官兵并须将一部薪饷,捐献给范绍增的“益社”。官兵遣散编余时,也可以从益社领旅费回家。师内人事经理,军长不能过问。一直到1948年豫东战役之后,一四八师损失殆尽,编为后调师(即抽调到后方接训新兵),一四八师才由黄百韬别委刘清昶充师长,重新成立,而不再是以前的廖敬安的流氓集团了。但成立不久,即参加宿县之战,被包围歼灭了。
第六十三军:系广东余汉谋系统的部队,前在南京、芜湖一带驻防,新开到华东战场,即编入第七兵团,参加碾庄战斗,军长陈章。
第六十四军:原为整编第六十四师,是老第四军张发奎系统,在华东战场归黄百韬指挥过多次,留胶东整训很久。到1948年6月才离开胶东,编入第七兵团,所以完整而有战斗力,军长刘镇湘。
第一百军:原为王耀武部下的施中诚军,是由湖南何键所属各师拼凑而成。各师系统不一,意志各异,战斗时同床异梦,各存私见。
黄百韬部进攻解放区的几次战役
一、沂蒙山区(孟良崮之役)的作战
蒋介石处心积虑,要在华东地区将陈毅元帅所部解放军加以歼灭,不惜动员全部陆海空军力量:先从苏北向北扫荡到陇海铁路以北,然后以徐州绥署主力向北压迫,一部从西向东席卷,配合山东第二绥区王耀武部,沿胶济铁路三面围攻,企图将解放军压迫至胶东半岛,聚歼于海边。但因为马励武被擒于前,李仙洲全部覆没于后,一时蒋集团朝野震惊,士气动摇,都对陈诚所说“六个月消灭共产党”发生了疑问。蒋介石不得已,调整部署,撤换将帅,用顾祝同、汤恩伯、王敬久等,代替了陈诚系的薛岳、欧震,先着力于恢复士气,然后严整阵容,再行上述的作战方针。于1947年2月下旬,汤恩伯继续欧震攻占临沂之后,在临沂召集黄百韬的整二十五师、李天霞的整八十三师、张灵甫的整七十四师、李振的整六十五师、黄国梁的整六十四师的旅长以上,做打气训话说:“打共产党本无问题的,不过不能旷日持久。抗日八年,亟待休养生息,恢复元气,哪能由着共产党拖延时间,所以必须速战速决。你们须有信心,我这次来,一定能制服陈毅的。”又说:“我们一定要打破共产党山大王战术,把山区里的物资给他破坏,使他无法生存,然后把他们赶下海去。如果他们逃过黄河,则虎落平阳,更好捕捉。”后来又做了几次步、炮、空协同演习,对士兵训话说:“共产党有飞机吗?有这样多大炮吗?这样好的条件,你们还不能包打胜仗吗?”士气这才慢慢振作起来。
根据蒋介石的主导作战方针,定于1947年4月20日开始北进,全面进攻沂蒙山区。第一步进出沂水、蒙阴之线,衔接左翼新泰范汉杰、王凌云、胡琏等部,与滋阳王敬久等部协同,右旋回向胶东方向压迫,随时捕捉其主力而歼灭之。部署如次:
一、整七十四师归整八十三师指挥,进出桃圩,掩护八十三师进占界牌,并与整十一师胡琏部协攻蒙阴。
二、整二十五师俟七十四师占领蒙阴后,即由费县进出蒙阴,并指挥整六十五师配置于左翼后,控制于蒙阴、新泰之间,联系王凌云的整九师,而后统一前进。
因为八十三师师长李天霞是黄埔第三期的,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是黄埔第四期的,同为王耀武部属,依黄埔资格,张灵甫应归李天霞指挥。汤恩伯最初也是这样决定的,但李一贯骄傲自恃为老大哥,因而王耀武也讨厌他,而喜爱张灵甫,把自己的嫡系精锐部队七十四师给了张灵甫,从而张灵甫也自高自大,看不起李天霞,不愿归李指挥。故当七十四师到达桃圩、蒙阴之线时,自请归黄百韬指挥。当然张灵甫自视甚高,在接受黄的指挥上,多少也是有问题的,因而未战之前,张与黄百韬、李天霞都有疙瘩。如张预备进出坦埠,特先修垛庄至坦埠的公路,黄认为会暴露企图,加以制止,张不听并说:“正要引匪前来。”等到已发现解放军主力由蒋峪、悦庄南下时,黄又令张迅速撤退至垛庄、桃圩之线,控制天马岭,右翼紧靠八十三师,左翼接二十五师,张又不听,并放弃天马岭,独占孟良崮,他说:“找解放军的主力还找不着,现在来得正好,等我吸住它。”黄说:“你的装备重,车辆多,怎能上得山?而且山上如果没有水,你怎么办?”张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机不可失。”他的原意是,用他来吸引解放军包围后,四周的八十三师、二十五师、六十五师等部再反包围,里外夹击,可以打个大歼灭战。但态度骄傲,话不明说。李天霞见张已被围于孟良崮,不但不救,反率八十三师先逃。黄百韬、李振愤其不听命令,所以不加救援,以致被歼灭了。
1947年5月13日,整八十三师、七十四师、二十五师、六十五师由界牌、垛庄、桃圩、蒙阴之线,开始北进,六十四师控制于临沂。当七十四师到达坦埠时,解放军主力歼灭了莱芜李仙洲部,转而南下,如疾风劲雨。七十四师首当其冲,它自恃战斗力强过任何部队,自愿充钓饵,据守孟良崮,并放弃了天马岭据点。以致黄百韬原定的“以沂水支流为障,合八十三、七十四、二十五、六十五等四个师,连结固守界牌、蒙阴之城,另以七十四、二十五两师之各一部,固守天马岭、虾蟆岭,阵如长蛇,击头则尾应,击尾则头应,去张则首尾之八十三、六十五两师包围其两侧,加以席卷,俟其攻势顿挫,转移攻势”的稳妥计划不能实施。而八十三师又先向青陀寺撤退,靠近六十四师,以图自保。于是解放军又得以约两个纵队兵力,迁回蒙山的西南,直向界牌、桃圩的后方加以围攻。这样二十五和六十五两师的左、后、右三方面,亦受威胁,而不敢大胆全力地策应孟良崮。
当时黄百韬如果指挥二十五、六十五两师,全力猛扑天马岭、虾蟆岭,七十四师或不致全部覆没。无如黄一则因侧背感受威胁,不能不先求自保,二则因七十四师号称王牌部队,张灵甫更目中无人,心怀不满,故救援不甚热心。后经多方力请,才派出少数部队支援。而解放军常以绝对优势兵力,从事打援。天马岭仍屹然不动,根本未影响到孟良崮,到16日夜间,张灵甫已无消息。
七十四师消灭后,张灵甫的副官逃出,述说情况:原来七十四师一上孟良崮,把车辆遗弃山下,战斗物资已损失不少;山下原有两个水塘可以取水,也被解放军阻绝了;山上无水,人马渴不可耐,特别是马,两日无水草,都嚼断缰绳,满山乱跑,踏死撞伤士兵无数。旅长等问张:“无水怎能持久?必须想办法。”张还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士兵既然怕渴,感觉渴死比战死还难受,还不死力冲下去吗?”可是解放军层层包围,突破一层又一层,终未突出。到16日日没,张灵甫死,全师消灭。
张灵甫师在蒋军中素称王牌部队,王耀武是依赖它由师长升到方面军总司令的。故王听到七十四师消灭,多日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蒋集团内党政军各级人员,为之震动,再不相信如何消灭解放军的任何说法,对国民党的前途,也有了疑问。蒋介石忧愤交加。暂时放弃了他的主导作战方针——“压迫到胶东沿海而歼灭之”,而急于召开检讨会议,查究责任,欲杀黄百韬而甘心。黄得顾祝同、汤恩伯的包庇,仅得“撤职留任”处分,并把李天霞撤职查办,取消汤恩伯的兵团司令名义。从此建立战地视察组制度,由蒋介石派遣视察组到各部,随时将情况及部队长优劣向他报告,部队长更栗栗危惧,不敢发挥指挥能力,只事事待命,以致坐失战机;或事事听命于视察组,互推责任。经此次失败,自感兵力不足,由全面进攻,改为重点进攻,说明了在解放战争时期,这一次战役是转折点。革命武力愈战愈强,反革命武装愈战愈弱。
二、鲁南南麻的战斗
在南京军事检讨会议上,总结出解放军战斗力不可低估,而且认为解放区的政治力量,常给蒋军以很大威胁,不得不将全面进攻,改为重点进攻。对地区侵犯,改为捕捉主力,求得决战。但主导方针仍然是企图将解放军主力压迫至胶东,加以歼灭,然后再分区扫荡。1947年7月,开始实施,进行了南麻战斗。当时具体计划是:先攻占解放军的进出要道——东里店和南麻,而后以强有力的部队据守充钓饵,诱致解放军主力于这一地区,然后以外线各军,包括由益都、临朐南下的李弥部,反包围加以围歼。
会战前的态势是:整六十四师在青陀寺,整九师和整六十五师在蒙阴,整十一师在蒙阴、新泰间的常路,整二十五师和整七十五师在新泰,整八十三师在临沂充总预备队,左翼与在莱芜的第五军邱清泉部连接。
1947年7月7日,各师向东里店、南麻、鲁村之线,搜索前进。二十五师黄百韬的前进目标,原定为南麻。7月9日,蒋介石电令改用第某号计划,应改变为与第五军会攻鲁村,令十一师指向南麻。到11日,鲁村、南麻均已确实占领,唯整九师才到达旧寨,六十四师才到沂水,东里店尚未占领。临时又调二十五师由鲁村借十一师在南麻的掩护,横方向前进,经大张庄去占东里店。到14日,二十五师将东里店确实占领。
六十四师14日到达大张庄,归黄百韬指挥,黄令以一部占领牛心崮和九顶连环山,主力控制于大张庄,准备随时策应东里店与南麻的战斗。整九师已由旧寨、坦埠攻占沂水,这时即在沂水控制。
7月18日解放军主力由悦庄进围南麻,并各以强有力之一部驱逐占领牛心崮和九顶连环山的六十四师的各一个营,以及南麻四周小据点,阻击援军。
19日第二十五师和六十四师合力攻击牛心崮及九顶连环山,到22日始得再度占领,继向南麻攻击。同时李弥部的第八和第九两军。由益都亦进抵临朐。鲁村方面第五军,亦向南麻进展,但迄未得协力合围。
由于东、北、西三方面的部队,前进参差不齐,而利害变换线始终在解放军掌握中。除了对整十一师予以严重打击之外,到23日不但能从容解围北去,并能选择弱点方面之临朐,将李弥部加以包围。
于是令整九师兼程向临朐救援,整二十五师、六十四师不及休整,再由东里店经蒋峪赶向临朐。二十五师到蒋峪时,整九师亦到悦庄,29日解放军解围,仍能从容东去。
解放军虽有不少损失,但主力来去自如,所以蒋军并未达到预期的效果。而整十一师、整二十五师、整六十四师伤亡惨重,得不偿失。
三、“扫荡”胶东
1947年8月,据空军侦察及向黄河追击的部队报告:解放军主力并未退过黄河,而是退踞胶东,所以指示各师,就下列的准备位置:一、整第五十四师阙汉骞部,海运青岛;二、独立第五十旅杜鼎部,占领灵山;三、整六十四师由诸城先攻范家集,掩护整二十五师、整九师进出平度;四、李弥部第八、第九两军到掖县。
作战指导是以灵山为轴,右旋回向胶东地区席卷,务将华东解放军压迫至胶东半岛的尾部而歼灭之。
8月8日整二十五师进达潍县,10日到寒亭,11日到昌邑,24日渡过潍河,8月底到达高密,9月3日协同整九师进犯平度,10日占领平度。
9月11日在莱阳西方的水沟头,与解放军一部接触。因五十四师已由青岛进攻莱阳,解放军放弃战斗,向东北方向撤退,两军在莱阳会师后,五十四师即向巨齿牙山扫荡,二十五师向栖霞进犯,支援整九师,于9月20日到达栖霞。得知李弥部已进展至龙口、黄县,正向蓬莱进犯,五十四师正向烟台前进,二十五师也就向福山前进,9月底到福山。
10月2日,因五十四师要二次扫荡解放军物资积集的巨齿牙山,二十五师就接防烟台。另派一〇八旅和四十旅的一部,归五十四师阙汉骞指挥,去巨齿牙山,把物资全部破坏或掠夺。
担任这一次作战指挥的范汉杰,在青岛召集会议,根据各师所报战果:除了掠夺了许多物资以外,并未发现解放军主力。但为邀功受奖,不得不夸大其词,说是“胶东物资已破坏无余,不存在根据地的价值”。同时蒋介石及各重要将领,亦误认华东解放军已无能为力,感于东北危急,除令整六十四师在城阳休整外,二十五师调安徽,五十四师和李弥的八、九两军都先后调东北战场。从此以为华东战场太平无事,而不知制蒋介石死命者,还是华东解放军。
这一次用几十万大军,费月余时间,赶到胶东,扑了个空。原因是:(一)在南麻作战无给养,人马均吃青稞,甚至吃死马肉、生玉米,官兵愤恨,情绪低沉。(二)到东里店后,因山区难行,把车辆和大炮都后送,山炮还要人抬,又找不到运输夫力,斗志减退。(三)1947年夏秋间,鲁东南大水,道路淹没,官兵在水中跋涉,足皮脱落,疼痛难行。(四)遍地是高粱秸,或塌陷地带,常常遭到解放军的伏击。(五)解放军坚壁清野,遍地布雷,弄得蒋军顾虑重重,不敢放胆前进。(六)民兵到处打冷枪,妨碍行军。(七)为了破坏物资,修补桥梁道路,不得不迟滞前进,日行不过数里。(八)行动无车辆,又找不到一个民夫,全靠士兵肩负必要的战斗物资,行动极为困难。(九)解放军有百里战斗(有时在百里外的解放军一夜来到战场参加战斗)的能力,所以时刻均须加强警戒与搜索,行动自然迟缓。
此外,蒋军在潍县一带,迟迟不能迅速进犯胶东,是由于对解放军的行动判断错误。而解放军主力之所以能由空隙突出包围圈,是由于蒋介石以下各指挥官的自作聪明,为保持机密,对各师行动不给统一命令,各部队互不了解情况,行进道路亦常常交叉或远隔,闪出空隙,而解放军则随时了解蒋军全部情况。
蒋军各部队在胶东掠夺了许多物资(救济物资),携带也增加了许多困难。
最后值得一谈的是:虽然作战的目的在消灭敌军于战场,蒋军并未达到这一目的。可是人民的物资,被毁坏掠夺,不可数计。显然华东解放军在物资亏损影响作战力的原因下,推迟了淮海会战的日期,从而迟延了革命的胜利完成,是由于这一罪恶活动所造成。
第七兵团的毁灭
第七兵团是在1948年7月正式成立,它的毁灭有种种原因,兹略述于下:
顾祝同为私人利益,长期控制兵力于陇海东段,运输食盐牟利,一直到顾升了参谋总长,刘峙接徐州“剿总”后,仍致力于此。因此,黄百韬的第七兵团,常逡巡阿湖、新安镇之间,以致最后西撤不及。
1948年9月,因杜聿明出任徐州“剿总”的副总司令,一到职就布置北援山东,于是命令第七兵团以一部(六十四军)袭击怵阳,妄图隔开苏北解放军与鲁南解放军主力的联系。主力集结新安镇附近地区,准备和李延年、邱清泉等部北进。但到了9月下旬,济南局势急转直下,东北锦州又告吃紧,北进既无必要,蒋介石就又调杜聿明任冀热辽边区总司令,离开徐州。刘峙昏天黑地,打算等杜聿明回来再向北攻击,一时又因杜短时间内不可能回来,打算调宋希濂来徐州任副总司令,指挥北进各兵团。在他的决定尚未做出之前,国防部作战会报又坚决主张集结优势兵力于徐海,以屏蔽首都——南京,而“徐海”只是一个地理名词,重点当然是指徐州。刘峙这个饭桶,对苏北地形不加研究,不倚托运河为右侧屏障,反使运河隔绝自己的主力,令邱清泉放弃鲁西,以致大方针举棋不定。
碾庄战斗前徐州“剿总”的作战部署如下:(一)第九绥区李延年部(包括四十四军)位置于东海,但不久又令李延年退蚌埠,巩固后方,四十四军仍留东海,王洪九部退郯城。这样就暴露了重点防御的企图。(二)第七兵团位置于新安镇。(三)第三绥靖区冯治安部第五十九和七十七两军,位置于徐州以北峄县、枣庄、台儿庄、贾汪。(四)第二兵团邱清泉部撤收鲁西防务,向徐州缩短防线(在豫东战后,该部曾进展到鲁西,接替了刘汝明第四绥区防务,实际邱的兵力并未到达鲁西,只是刘汝明撤退时,抛弃了他所不喜欢的固守菏泽的一八一师米文和部,这时归并邱兵团序列罢了)。(五)第十六兵团孙元良部在开封。(六)第四绥区刘汝明有接受李德全策动即将起义的传闻,特调至蚌埠监视。(七)第十三兵团李弥部控制于蚌埠,并监视刘汝明。
1948年10月,第七兵团的侦察台得悉陈毅部主力已集结鲁南,陈本人已到临沂,刘伯承部亦有向徐州运动模样,而苏北阜宁的解放军,第十、十一、十二等三个纵队,亦正向陇海东段前进。黄百韬就向刘峙申述了以下的意见:
“(一)陈毅部主力将会合其在苏北的三个纵队,夹击职部,而刘伯承部则从西南方向牵制钧部主力各兵团,使不能应援职部,如此则击破职部后,再循序各个击破各兵团之企图,已甚明显。(二)我军分布于陇海沿线,战线辽阔,且四面八方均有敌情,备左则右寡,备前则后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唯有效拿破仑的团式集中法,集结各兵团于徐州四周,然后掌握战机,趁陈刘大军尚未会合之前,而各个击破之。”
这一意见上呈后,久无消息。
11月3日,刘峙在徐州召集军长以上开会,由国防部第三厅厅长郭汝瑰报告,大要如下:(一)他诬蔑苏联搬走沈阳兵工厂机器和用日本关东军四十个师的武器,装备了林彪部队,并指使朝鲜四个师,和蒙古人民共和国的骑兵,参加东北作战,所以东北“剿总”作战失利。现在沈阳已失,单炮弹一项,即损失一百二十万发,将来以我之武器,攻击我军,这太可怕了。(二)济南失陷,可能会合华北、华东、大别山各“匪”军大举进犯,而且陈毅的司令部确已到临沂,判断他要先占海州,或以全力打第七兵团。(三)应迅速考虑增兵运河以东,第七兵团应集结兵力准备应战。不过黄维兵团迟迟不能到达,只有命令孙元良兵团向徐州靠拢,李弥兵团也向徐州推进。
11月3日下午,黄百韬再向刘峙建议“以徐州为中心,集结各兵团对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备战,进行深沟高垒,各兵团互相衔接”的乌龟战术,并说:“不是自己怕死,而是这样才能持久,海州守不守并无关系。”刘据以向蒋介石请示,到深夜才批准了这一建议。主要是放弃海州,第七兵团撤退徐州。11月4日黄在回新安镇的火车上对我说:“可惜我这计划批准太晚,现在恐怕撤退不及了。”
固守徐州的作战计划决定后,本已命令邱清泉部迅速放弃鲁西,11月5日开始行动,但因邱不同意黄的计划,迟迟不退。后又叫固守荷泽一年余的米文和部一八一师退守商丘,掩护他的左侧背。11月8日,忽然听说冯治安部起义,刘峙严令迅速撤退徐州时,他惊慌失措地把米文和师忘记了,致米孤立被歼。这样序战未开,先损失了两个军和一个能战的一八一师,战斗力更为削弱。
黄百韬兵团共辖有二十五、六十三、六十四、一百等四个军,又临时指挥第四十四军,五个军同走一架运河铁桥,先不用说要多少天才能过完,而且长径太长,无法应战。所以黄决定部署如下:(一)架桥纵列先在铁路桥北方架一平行的浮桥,沟通河两岸的公路。(二)令二十五军派一部占领牛山,掩护四十四军先行撤退,而后担任对东方的警戒。(三)令一百军占领炮车,对北警戒,掩护六十三、六十四、四十四等三个军通过运河。
但因情况紧张,郯城已失,各军各有打算。首先是一百军军长周志道坚决要求:架桥纵列归他指挥,先在炮车以西小河上架桥,才能在撤退时方便,否则不敢占领炮车,担任掩护。其次六十三军军长陈章自请由窑湾渡河,以免共走一个铁桥,拥挤不堪。黄认为这样右侧背可以借六十三军为掩护,但未考虑渡河船只的问题,就变更部署如下:(一)第二十五军先以四十师占领牛山,掩护四十四军撤退,务须于11月7日以前通过运河,使二十五军得于11月8日以前通过铁桥。(二)第一百军占领炮车,担任对北掩护,11月10日兵团主力退过运河后,始能撤退。(三)第六十三军即由窑湾向碾庄撤退,并担任兵团右侧背掩护。(四)第六十四军尽先通过运河铁桥,在碾庄东端占领阵地,策应第六十三军的渡河。(五)兵团司令部随六十四军撤退。(六)各军务到碾庄集中后,再向八义集、大许家转进。
第六十三军正在窑湾渡河中间,苏北的解放军迅速掩至,全部被歼灭。
第四十四军因拖带行政机关人员、职业学生、地主等十余万人行动迟缓,6日始到城头。二十五军到8日始得由阿湖开始西撤。通过铁桥时,铁桥又被四十四军所拖带的非战斗人员的大车、小轿、箱笼、行李所阻塞,部队无法通过。而解放军已以狂风扫落叶之势,由南北两方面,加以夹击,一时炮弹横飞,落水死者无数。以致兵团骨干的二十五军,未及渡河,已损失过半。
第一百军违令先派第四十四师提前于8日晚退过运河,但该师又不到碾庄,先到八义集。正遇到解放军解决了六十三军、乘胜截断黄兵团后路的苏北部队,加以包围,亦被解决。
黄百韬本已命令各军自为一纵队,一面行进,一面整顿,迅速占领大许家及八义集,并救援第四十四师,但在各军长齐集碾庄后,又匆匆会议。多数人主张照兵团既定部署,兼程前进,趁解放军主力尚未通过运河铁桥,很可安全抵达大许家,独六十四军军长刘镇湘反对。因他的阵地已构筑成功,不用而走,未免可惜;而且见黄分配给他到大许家后的防御地区是一个土山,相传是三国时关羽被围降曹的土山,再加上他过去的守山经验总是吃亏,所以更不愿走。陈士章说:“西走一里好一里,豫东之役,二十五军和七十二军阵地只隔二十里,炮火相接,但终冲不开解放军的隔绝。现在留在此地,万一被围困后,梦想邱兵团远道来援,恐不可恃。”黄也说:“相隔五里,他也不会来救我们的。”正争论不下,忽接国防部电令,说第七兵团未过运河,已失两个军,而且这样凌乱,恐继续西进,被解放军尾追,陷于溃散,故命独断专行,如有必要,在碾庄略加整顿,如能击退敌人再走亦可。于是刘镇湘振振有词地说:“既有命令,为什么还要走,打垮了敌人之后再走不好吗?反正是要打的,为什么一定要到大许家再打呢?”当时黄百韬见各军残破,四十四军战斗力又差,现在只有依靠六十四军这一个完整的军,所以决计在碾庄固守待援,并安慰大家说:“不要紧的,邱清泉不来救我们,杜聿明是支持我的,还有孙元良、李弥两个兵团,都和我们互相支援过,只要我们守得住。”这样就造成第七兵团在碾庄的毁灭。
当时第七兵团在碾庄的防御配备如次:(一)兵团司令部位置于碾庄;(二)第二十五军占领碾庄以北小牙庄、尤壶,防御北方;(三)第六十四军占领碾庄东方大院子、吴庄,对东方防御;(四)第四十四军占领碾庄车站,及车站以南各村庄,面对南方防御;(五)第一百军(缺四十四师)位置于刘庄、彭庄、贺台子,对西方防御;(六)各军炮兵集中使用。
从9日下午起,解放军一部先攻击碾庄东南、西南两方面,序战开始。10日展开全面包围,已发现有九个纵队的番号。至14日,除四十四军、一百军阵地前的村庄据点略有失利外,二十五军和六十四军正面,展开了激烈而顽强的反抗。顾祝同为使空、地协同更为密切,特派了一个空军科长,从空中空投陆空通信电台一座到碾庄,因飞机发生故障,那位科长就随电台跳伞到碾庄。从此阵地发现紧张时,空军轰炸立刻应援;空中发现情况,地上亦立刻了解,所以战斗更趋激烈。
顾祝同、刘峙竟对外大吹大擂,宣传碾庄大捷,说解放军“人海战术”也无济于事,不得不溃退,碾庄阵地前伏尸遍野,血流成河等等。何应钦也拍案叫嚷:“黄百韬真是英雄”,还叫飞机送勋章给他。
为坚定黄部斗志,15日顾、刘命空军谎报:邱清泉兵团已进抵大许家。17日顾祝同亲飞碾庄上空,用空地联络电台与黄百韬通话,说了许多谎话。但最后又说:“邱、李两兵团在陇海路两侧被阻截,无法前进,你们如能突围出去,去与邱清泉、李弥会合也好。”黄至此时知外援无望,就表示说:“我总对得起总长,牺牲到底就是了。”过后黄对陈士章说:“反正是个完,突围做什么?送狼狈样子给邱清泉看着快意吗?不如在此地一个换一个找够本地打下去,最后不过一死,也对得起党国和总统、总长,叫黄埔看看,也好鼓励他们以后不要再钩心斗角地只图私利。万一党国转危为安,也是我们的贡献。”
就在17日这天第一百军周志道部全部解决。
18日第四十四军王泽浚部阵地陷落,全部解决。
18日因空军未能达到“早日将运河铁桥炸断”的要求,以致解放军又通过铁桥增加两个快速纵队,参加围攻,每日对碾庄炮击不下三万发,碾庄已成一片瓦砾,工事全部毁坏。因原计划不在碾庄战斗,兵团的给养弹药列车,均先开徐州,至此补给无着。
19日夜间,二十五军阵地除四十师尚死守尤壶外,余亦全部瓦解。黄百韬的兵团司令部也被攻陷,黄偕少数人到六十四军阵地,继续指挥战斗。
22日下午,六十四军阵地也全部毁坏,黄见无法可逃,叫卫士离开,用手枪自杀。可以说他是一个甘做个人走狗、至死不悟的人了。
第七兵团毁灭后,徐州“剿总”失去了这一有力打手,战斗力更为削弱,各兵团提起解放军,已谈虎色变。由于以前对黄百韬的吹擂太大,黄部的毁灭愈益引起震惊。南京蒋家王朝惊慌失措,官员纷纷搬家南徙,有逃奔香港和外国的,大有朝不保夕、土崩瓦解之势。继之,是黄维和邱清泉、李弥、孙元良等兵团的消灭,不久蒋介石南京反动政权就灭亡了。
(陈士章)
四、幽灵伴随蒋介石
黄百韬,号唤卿,天津人,陆军大学毕业,其人骄横跋扈,历任国民党重要军职,于1948年11月22日,淮海碾庄战役逃跑时,在距离二十五华里的八义集自杀而死。
我了解的黄百韬部分罪行
黄百韬曾任国民党第三战区参谋长,参与阴谋策划1941年的“皖南事变”[1]和“上饶集中营”的惨案,杀害新四军被俘人员数以千计,仅福建建瓯赤石河一次集体残杀新四军被俘战士就达一百五十余人。1946年8月黄百韬担任国民党二十五军军长,参与蒋介石的内战,由苏北江都仙女庙、邵阳、高邮、淮安等地进犯解放区,沿途杀害新四军被俘人员二百余人。1948年9月12日,沭阳战役结束后,在苏北高流又指使喻梦希杀害解放军被俘战士,前后两次共四十四人。
黄百韬的自杀经过
1948年,黄百韬任国民党第七兵团司令,指挥所属在淮海碾庄作战。11月19日晚,困守碾庄的黄百韬兵团部被解放军歼灭后,黄百韬赤脚逃到六十四军掩蔽部大院上,已狼狈不堪了。20日,解放军清理战场胜利物资,停止进攻。21日六十四军军部被歼,黄百韬和六十四军军长刘镇湘、二十五军副军长杨英燕及喻梦希等人,逃到小茶庄六十四军一五六师陈庆斌师部。22日凌晨大雾,黄百韬偕杨英燕突围至八义集,已被解放军设下了天罗地网,再不能越雷池一步。黄百韬拔出左轮手枪,向自己的太阳穴开枪自杀身死,当由跟随着的杨英燕掩土盖埋,树以签记。黄百韬的一生至此终结。
黄百韬的幽灵伴随着蒋介石
1949年元月,杨英燕化装逃到南京,向蒋介石作了汇报。蒋介石即以一千银元买通当地四名流氓,化装披麻戴孝潜至八义集,搬运黄百韬尸体到南京。蒋介石为黄百韬开了一个追悼会,导演了一场丑剧。
(喻梦希)
注释
[1]《文史资料选辑》第31辑收入的岳星明《有关黄百韬史料的补正》一文中说:“黄百韬不是‘皖南解决新四军的策划人’,也不是当时第三战区顾祝同的参谋长。……记得在1941年夏初,我曾随顾祝同回到重庆,就在这时,黄百韬才……被任命为第三战区的参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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