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色风景

    1

    距离星河大大的演唱会，只剩下一个月不到了，我的全部财产加起来才只有两百多一点，连最低限度的入场资格都不具备——那要求我必须有八百块钱！

    崇拜星河大大已经多年，难得他要来到我所在的城市开演唱会，生平第一次，我与偶像将如此之近，但我竟然迈不过钞票筑起的门槛？Oh my god！

    我把QQ签名档改成：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你对我说“Welcome”，我却不得不说："I have no money！"

    怪只怪我平时太大手大脚了，钱到用时方恨少，现在，能想到的办法都已经用尽了：我翻遍书架上所有的书，寻找可能夹在里面当书签的钞票。我倒出所有储蓄罐里的硬币，哪怕一毛钱都不愿轻易放过。我拉着同班同学杨醒逼她还我五块钱：“上次那个冰淇淋不是请你吃的，是借你钱买的呀，快还钱……”

    “柯爽，你为了星河大大连基本的尊严都没了。”最好的朋友苏小绵看着我摇头。

    “这也许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见他的机会！”我大叫，“小绵，你筹够了钱没有？”

    “没有，我身上只有四百多块。”

    “可恶，那你还是比我有钱嘛。”我不甘心地说，“不然你别去啦，把钱借给我，好歹咱们两个脑残粉，得有一个亲眼见证他的风采呀。”

    “去去，怎么不是你把钱借给我？”小绵笑着伸手来打我。

    我们——两个再平凡不过的初中女生，无聊的生活因为巨星的即将莅临而不平静。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有几个不迷偶像呢？而说到偶像，又有几个能与星河大大媲美？虽然他已经不年轻，但精湛唱功与良好的艺德却有口皆碑。我和小绵喜欢他有好多年了，现在机会来了，我们怎能错过？

    “吵死人了，你们能不能安静点？”我和小绵正叽叽喳喳，同班同学皮旦没好气地丢来一句，“待会儿就要发考卷了，看你们还有心情听演唱会！”

    “呸，我才不担心呢。”我冲皮旦做了个鬼脸。上次的英语考试，最后几分钟，监考老师出门接电话去了，而我把握那短短的几分钟，及时瞄了小绵的考卷几眼，几道重要的选择题都填上了。身为英语课代表的小绵，没可能给我掉链子吧？

    英语课开始不久，果然就开始发考卷，我考了136分，这真是个令人眉开眼笑的数字。我得意地看了皮旦一眼，他正长吁短叹，估计战果惨烈。

    只是，唉，我攻得下考试这座碉堡，却何时才能够打败演唱会门票这个大魔王呢？

    2

    跟在那只黑猫身后走了大概五分钟，我忽然发现自己不知身在何处。

    放学之后，我独自回家。小绵虽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们家在不同方向，而且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一放学总是匆匆回去帮家里做事，不可能像我一样还有逛街的空闲。

    我在街上随意走着，想看看有没有学生也能干的临时工，结果临时工没找着，遇见了一只黑猫。

    丝绸一般顺滑的毛皮，尾巴骄傲地翘起，一双宝石眼湛蓝。好漂亮的黑猫，我赶快掏出手机来个“随手拍”，它却一扭身就走，身姿优雅，步履从容。我就这样被吸引着跟上去。

    我拍了一张又一张，然后发现自己到了个不知名的地方。

    刚刚明明还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就算穿过了一条小巷，气氛也不该差这么多：我的四周似有夜雾流动，举目所见的建筑也不同了，耳里很安静，更衬得气氛的微妙。

    那黑猫停下了脚步，眼前是一扇门，门开了，传出一声：“欢迎光临。”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黑暗消失，视线豁然开朗。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桌子，以及一个女子，她的头纱就像是把缀满星星的宇宙剪了一角织就，周身散发出一种神秘的气息。

    “你好，亲爱的客人。”她甜美地微笑着，额上的泪滴状配饰闪过一道弧光。

    “客人？这里是哪里啊？”我回过神来，问。

    “当铺，我是老板。”她的声音与这个老气的称呼完全不搭界。

    我还是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当铺，不禁四下打量起来。墙上挂着晦暗的油画，角落摆着造型古怪的雕塑，头顶悬下的灯几乎是一只蜘蛛……当铺都长这样吗？感觉更像是某种堆砌噱头的占卜馆……

    “我没有什么东西要典当的。”我讪讪地说，“我是不是该出去啦？”

    “怎么会没有呢？”女老板微笑着，“现在你的身上，不正有一个秘密？”

    我以为我听错了，但她解释：“我们这家当铺的主要典当物，就是秘密。你可以将自己的秘密在这里倾吐，等价交换。”

    “开玩笑吧？”

    “如果有疑惑，为什么不试一试？没有损失。”女老板十指交搭，指甲油与戒指交相辉映。

    “那……怎么做？”

    “很简单，你只需要说出你的秘密。”

    我的秘密？脑海里第一时间划过的，就是考试作弊那事。告诉陌生人有些不好意思，但，反正是陌生人，还能去举报我不成？

    于是我说出了这个秘密。

    让我吃惊的是，在我说话的同时，眼前有一颗晶亮的光球逐渐成形，它像是一颗小星球般缓缓转动着。

    “这是什么？”

    “这就是你的秘密啊。”女老板改变了一下坐姿，如变魔术般递给我一张钞票。

    那是一百块钱，我一惊。

    “我们是当铺嘛。”老板笑着解释，“鉴定已经完成。这是你那个秘密的价格。”

    天，真有这么好的事情？说个秘密就能换钱！顿时，星河大大的演唱会不再那么遥不可及。如果我能够再多说几个秘密出来，兴许立刻就能凑足我需要的余款！

    但，你一定有过这样的体验：越是着急要想起一件事，它就越是要跟你捉迷藏。我觉得我的秘密应该很多的，但这会儿竟一个也想不起。

    “没关系，欢迎你再来嘛。”女老板和蔼地说。

    我点点头，预感到未来将频繁地光临这家奇异的当铺。

    这时，刚才引我来的那只黑猫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走向一扇门，步态仍是那么优雅，而我那个变成了一团光的秘密，就像是被它用无形的线绑住的气球那样，飘飘悠悠，跟着走了。

    “可以去看看？”我问老板，她做了个不介意的手势，我便也进了那扇门。

    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座露天花园，满地含苞待放的花，我叫不出名字，却觉得它们有一种异常的诱惑力。“秘密”在黑猫的引领下落进了土里，于是，有几朵花便开放了，生机勃勃地摇曳着，即使是我这样不温柔的女孩子，也觉得真是漂亮。

    “这是什么花？”我问黑猫。

    黑猫没有回答。废话，猫怎么会说话？

    3

    第二天我走进教室的时候，心情很灿烂。一想到不久的将来，我就能够挥舞着荧光棒，跟大群狂热的粉丝一起看演唱会，我就不禁神采飞扬。“那边的朋友听得见吗？”“听得见！”我会大声回应星河大大的问候。“会唱的大家一起唱！”“思念纸钱——你不扔死我——”我会大声唱出星河大大的名曲。

    棒透了。

    同学们似乎也感染了我的快乐，见到我就一脸笑眯眯的，一片和谐的气氛。直到皮旦遗憾地对我说：“我说你考得那么好呢，原来是抄的啊……”

    我大吃一惊：皮旦是怎么知道的？不，其他人都暧昧地看着我，难道也是这个原因？要知道昨天我曾经因为成绩进步而被老师狠夸了一番，如果现在人人知道了我作弊……

    教英语的狄老师这时进教室了，她一看到我就铁青着脸骂道：“柯爽，好啊你！枉我那么为你高兴，结果你的进步是注水的啊！简直太不像话了！”……

    我脸红，发烧，就算被公认为假小子，我到底也还是个女生。好久没有被当众这么骂了……奇怪，为什么我的秘密忽然就公开了？

    我非常自然地想到了“秘密当铺”。啊……当秘密给了他们，就不属于我了。当一个秘密不再属于它的主人，那当然就等于被公开了啊！

    再次光临秘密当铺，证实了我的推论。

    这一次的抵达方式也同样不可思议。完全记不清具体的方向和路况，就只是满心想着要去那地方，环境便渐次发生了变化，等我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店门口。

    “你猜得没有错。”美丽的女老板仍旧微笑地接待了我，“给了我们的秘密，当然就随便我们处置。我的花园需要秘密作为养分，才能开花。”

    我想起了昨晚看到的：“开花之后呢？”

    “当夜深人静时，那些花儿便会随风飘散，飘进人们的脑海，形成记忆。那些都是与你的秘密相关或会感兴趣的人知道的。”

    我想象着那些绮丽的花儿如蒲公英般寸寸缕缕没入夜空……怪不得一夜之间，我的整个生活圈子都知道了那个秘密！

    “请不要生气。交出秘密的时候，你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了。”女老板温和地说，“何况我们付钱给你了，不是吗？”

    我欲哭无泪，还付钱给我呢。老爹老妈知道我作弊的事情后，宣布停掉我三个月的零用钱，一百块钱哪里够补偿啊！

    “其实有办法补偿的。”女老板似乎能够看透我的心，“你可以继续为我们提供秘密呀。”

    我沉默了。事实上昨天来过这里之后，我又好好地将自己的秘密罗列了一番，准备大卖特卖，那时我还以为女老板只是爱好八卦兼有闲有钱，怎么也没想到我等于是把秘密告诉了所有不该知道的人！那谁还会继续给她提供秘密啊？

    但是那样一来，本已经离我有些近了的演唱会，一下子又远了不是吗？

    我在心里纠结着，应该公开哪个秘密，才在我脸皮的承受范围之内？

    “如果实在无法决定，我有个提议，”女老板说，“你可以告诉我别人的秘密啊，我一样愿意要的。”

    这……这样都行？我的脑袋里一下子就冒出了一个人：皮旦！那个死胖子今天损我损得可欢了，当时我就暗暗在心里发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我知道皮旦的秘密。他在今年情人节，买了一盒巧克力塞在我们班最漂亮的夏纱的抽屉里。那个笨蛋！没听说过巧克力是男生送给女生的！这件事班上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完全够得上“秘密”的标准。

    当我说完皮旦的秘密后，一如昨晚，一颗光球在面前形成。女老板显得十分满意，给了我两百块钱。

    “为什么涨价了？”我又惊又喜。

    “因为这个秘密，比你昨天提供的，等级要高。”女老板说，“秘密的质量，是由当事人的重视程度、已经知道的人的数目跟一旦泄露后造成的影响力来决定的。”

    原来如此，皮旦那种爱面子的家伙，当然是非常在乎这个秘密的，一旦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他在班上将有好一阵无地自容，尤其是在夏纱面前……这可比作弊曝光要丢人得多啦。

    目送着皮旦的“秘密”跟随黑猫飘进那花园，我产生了一种两全其美的快感。

    4

    我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秘密当铺如此固定的“供应商”。

    仔细想想，我还真掌握着不少人的秘密。

    上星期白老师的自行车车胎爆了，是马达给扎的。

    叶开有一次捡到钱包后直接放进了自己口袋。

    图书馆的书经常出现缺页，那是卓排的杰作。

    ………

    这些事情，有的是我自己看见的，有的是听别人说的。虽然都带点小奸小恶的意思，但谁也不会想着去主持正义。拿它们去换钱，我是非常心安理得的，哼哼，正好给这些不良少年一个教训！

    于是，马达被白老师请了家长，叶开被钱包的主人堵住要债，卓排饱受爱书人士的批判……而我，数着芝麻开花节节高的资金，觉得自己简直是暗中打击犯罪的超级英雄。

    可想而知，那些坏小子十分郁闷，气势汹汹地排查着举报分子。对这我倒是不担心，散播秘密的夜花来无影，去无踪，一觉醒来，“相关用户”的脑内信息已然自动更新，谁能怀疑到我的头上？

    不过，这些不光彩的“秘密”很快就消耗完了。穷则思变，我不得不扩大范围。

    柳小千的右手背上有块小小的疤痕，她总跟人说是胎记，但我知道那是她有一次心情不好，学电影里那些酷女孩抽烟的时候把自己给烫了。

    ——该不该泄露这个秘密呢？想来想去，我觉得没什么嘛。烟疤就烟疤咯，谁还没做过几件蠢事呀？重要的是现在的小千是个温柔又乖巧的女孩，那就够了嘛。

    班长林薇给大家的印象一直都很成熟得体，但我无意中发现她有个马甲微博，她在那上面各种发牢骚，时不时还飙脏话，崇拜她的人看了简直要幻灭！

    ——该不该泄露这个秘密呢？老实说，我觉得班长活得太累了，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早晚精神分裂！如果大家都能认识到她的另一面，应该有助于她做回自己吧？

    白老师的头发总是梳得油光发亮，一丝不苟，但其实他正受到秃顶的困扰！证据是那天去办公室交作业，我发现他正在淘宝上挑选防脱型洗发水！

    ——啧啧，虽然三十出头的男人就濒临谢顶是有些可悲，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提早让大家知道也没什么不好嘛！也许还有人愿意支两招偏方呢……

    我将各种挖得到、想得起的秘密一一运去秘密当铺，我觉得自己简直比蚂蚁还勤快！钞票像雨点一样向我洒来。收获最大的一次，我把一个秘密卖了一千块钱。那是我老爸的秘密，他骗老妈说加班，其实是跟老朋友打麻将去了。我本来对这个秘密不抱期待，只是随手“大义灭亲”，没想到它竟意外的给力！后来我发现，那是因为老爸的牌友们几乎都对自己的妻子撒了谎，这老爸一泄底，其他人也都跑不掉，有些叔叔还因此被翻了很多很多的老账……多么惊人的连锁效应呀！堪称“潜力股”！怪不得值这个价呢。

    当然，我也遇到过功败垂成的情况。比如有些秘密，实在是已经过气儿了，泄露了也没有八卦价值，这就只能换到几块钱，少得像打发要饭的；又比如白老师那事儿，他的头发根本没问题，他只是帮家人挑洗发水而已，是我想当然了。既然这根本不算“秘密”，我就等于拿了个假货去当铺典当，非但换不到钱，还被罚款了！

    ………

    无论如何，这还真是一段既刺激又充实的时光呀，我都有些上瘾啦。

    另外，鉴于我的存款数字不断上涨，我早就不满足于仅仅只是去看演唱会了，我决定要冲刺一下特等席位！一张票一万元呢！但是只要能坐到那里，我将能够看清星河大大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甚至有机会上台给他献花，跟他握手……

    做梦还是要做得大一点儿，对吧？

    女老板带着魅惑笑容说出的“欢迎光临”，已经成为我最喜欢听的一句话。

    5

    半个月过去了。我的累积资金已经有了五千块之多。对于当初目标只是放在八百块的我来说，这简直是一笔天文数字。

    五千块钱已经可以在演唱会上占到不错的位置了，但那跟最前排的特等席位，毕竟没得比。据说，特等席位经常还会坐着别的明星呢……真想加入那里呀。但我能想到的秘密已经全部拿去换钱了，包括我自己的一些秘密。此刻，我已经弹尽粮绝了！

    真不甘心。

    无论如何必须再找些秘密来。

    “喂，”与小绵在一起时，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最近有什么八卦不？”

    “你想听什么八卦？”小绵好气又好笑。

    “都可以啊，谁对谁有意思啦，谁干了什么坏事啦……”

    “为什么想听这些？”小绵睁大眼睛。她会惊奇也是正常的，过去，我掌握的那些秘密，全都是凑巧撞见的，要不就是已经被个别人知道了，我分了一杯羹，却没有一个是我刻意去挖的。相反，我还常常因为懒得听八卦而被女生们嘲笑：“怪不得大家说你是假小子！”

    现在这样的我真是太不自然了。

    最近我的生活圈子里，隐私被捅破的人不只一个两个，大家因此都警惕了不少，没有秘密的，再不随便制造秘密，有秘密的，个个拉紧了嘴巴的拉链。我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打听八卦，简直是自取灭亡！还好小绵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至于我这么一问就立刻怀疑。

    “最近怎么不太听见你念叨星河大大了？”小绵主动改变了话题，“筹够钱啦？”

    “这不正在筹嘛……你呢？”

    “原地踏步。”小绵吐吐舌头，“如果有谁愿意请我们俩就好啦。你说，会不会有那样的好事呀？”

    “谁知道呢？”我耸耸肩，脑子里却蹦出了一个念头。

    五千块钱虽然够不上特等席位，买两张最平价的入场券，却绰绰有余了！

    啊，多么好。本来有些焦虑的我，忽然变得坦然起来。小绵真的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当初也是她介绍星河大大的歌给我，我才会变成他的“忠粉”。如果能跟小绵一起去听演唱会，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就这么决定吧！也是时候该买票啦，否则，怕是连八百块一张的门票都没有了。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一个沉重的噩耗彻底击晕了我。

    我的钱丢了！

    6

    晚上，我锁上房门，想再数数自己到底有多少钱了，但是，我却找不到钱包了。

    贩卖秘密换来的那些钱，不论多少，都被我归置在了一起。我的钱包容量不小的。这放在家里吧，有危险，老妈偷看我的日记也不是一天两天，要让她发现我有这么多钱，非审死我不可。可是我又没有银行账户。没办法，那些钱暂时只能随身携带着。它们静静躺在书包的最深处，为我的肩膀增添一种有别于知识的重量。

    现在却不见了。

    书包的角落破了一个洞。是怎么破的？本来明明没有的！不小心刮破了，还是哪个小偷用刀割的？这些我统统不知道，我要疯了！！！

    爸爸妈妈在房间看电视，我不打招呼就穿过客厅，冲出了门。上帝保佑我的钱只是掉在了街上，上帝保佑它还没被人捡走！

    天完全黑了，晦暗的光线增加了寻找的难度，也让我始终心存一种“也许还没被捡走”的侥幸。可当我恨不得趴着把从家到学校的那段路搜寻了两遍，我却越发绝望。

    我也到教室里找过了，编了个借口让校工放我进去，结果却没有结果。

    我的钱丢了。

    我那么那么辛苦存下来的钱，居然丢了……

    我简直想要大哭一场。

    我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候，邂逅小绵的秘密。

    当我失魂落魄地经过一盏盏路灯时，我发现我来到了小绵家附近，或许我下意识想找她诉苦？我看见有一辆车停在她家门口，我认不得牌子，但看造型就知道那是辆好车。然后小绵和她妈妈陪着一个个子高高的、穿风衣的人出来了。那个人与小绵和她妈妈分别拥抱了一下，进了车里。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躲进电线杆的阴影里的，只知道我听见小绵喊了一声：“爸，再来看我。”

    爸？

    小绵没有爸爸的。我说过，她是单亲家庭，与妈妈一起生活。我曾去过她的家，也没有见过她的爸爸。问小绵，她说爸爸跟妈妈分开了，表情有些忧伤，不愿多谈的样子。

    车驶远了，小绵的妈妈做了个擦眼泪的动作，回屋去了。小绵站在夜色里多看了一会儿，待要返回时，我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小爽？”小绵惊讶我的忽然出现，“你怎么在这里？”

    “我钱包丢了……在找。”我自嘲地笑了一下。

    “天啊，找到了吗？”

    “没有——对了，刚才那个人是……”

    “那个人？”小绵显得有些紧张，“哦，是我一个叔叔，从国外回来看我的。”

    “我听见你喊他爸爸。”

    小绵赶紧捂住我的嘴巴，左右张望了一下，叹了口气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只告诉你：那个人的确是我爸爸。因为一些事情，他不跟我们住在一起，但是会定期来看我们。”

    “所以他没有和你妈离婚？”我有些糊涂。

    “……”小绵咬着下唇，不愿多谈的样子，“你别再问了。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我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火了，就算是好朋友，也有不想告诉对方的秘密啊。

    秘密。

    仿佛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词了，当它出现在我的脑海时，我竟然打了个激灵。

    “那么……我先回去了。”小绵对我说，“钱包丢了也是没办法的，你还是早些回家吧。”

    走了两步，小绵又说：“一定帮我保密啊。”

    “当然！”我说。

    我目送小绵进屋，果然有些反常啊，往常的她一般会拉我进去坐坐的……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往家走去。破产的痛苦卷土重来。为一件事努力了那么久，眼看成功在望，忽然间，什么都没了。这种感觉实在太虐了。

    我边走边哀叹自己的不幸，一抬头，秘密当铺近在眼前。

    我怎么又来到这里了？自从没有新的秘密可以提供，我已经好几天不得其门而入了。

    门开了，我又看到了老板娘神秘而美丽的笑容，还有那只黑猫，也依然用平静的眼神凝视我。

    “欢迎光临。”老板娘说。

    “嗨。”我有些讪讪地，“对不起，我今天没有秘密可以……”

    “怎么会，”老板娘笑吟吟地打断我，“我看得出，你的心里藏着一个精彩的秘密。”

    7

    我卖掉自己的秘密时都没这么犹豫。

    小绵是我最好的朋友。闺蜜。死党。对我而言，她也是一个最干净最透明的女孩，并没有什么值得爆料的。直到今晚我才发现她也是有秘密的。明明关系不错却不生活在一起的爸爸，就是她的秘密。

    我不禁问自己：什么爸爸会不愿意跟家人住在一起？来探望还要跟做贼一样神秘兮兮。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答案可以有很多个。

    也许小绵爸妈的闹翻是很多年前的事，现在他们和好了，只是暂时没到复合的地步。

    也许小绵的爸爸欠了别人很多钱，正被追杀，所以才不能公然露面，哇！

    也许小绵的爸爸妈妈就像是罗密欧与朱丽叶，被双方家族反对在一起……

    我应该卖掉小绵的秘密吗？我问自己。

    条件反射的第一个念头是否定的。怎么能出卖自己的好朋友？

    但我随即想起了丢失的五千块，心猛地疼了一下。就像是宁死不降的勇士在受刑之后，坚定的信念发生了动摇。

    “说吧。”女老板的声音宛如催眠，她纤长的手指钩住黑发，曼妙地打着卷儿，暧昧的指甲油在黑色丝缕中若隐若现。

    说吧。

    说不说？

    该不该说？

    关于小绵的秘密，其实我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只是一点儿皮毛。具体的内幕我一无所知。那为什么不能说呢？这样的秘密，并不比我过去出卖的那些严重呀。

    说吧。

    说不说？

    该不该说？

    我犹豫着，纠结着，但事后回想，早在我分析那个秘密的轻重时，内心的天平已经发生了倾斜。

    “小绵她……”我机械地开口，“她一直说自己是单亲家庭，但她其实有爸爸的，而且爸爸还会定期来看她和她妈妈，那个爸爸好像挺有钱的，开一辆很好的车……”

    伴随着我的吐字，熟悉的光球渐渐成形。

    这是小绵的秘密，我竟有些无法直视。黑猫带走光球的时候似乎轻叹了一声，错觉吗？

    “谢谢你提供的秘密。”女老板一边手的五指波浪起伏，“鉴定结果，这个秘密值——”

    她的手心出现了两千块钱。

    ……这是我目前卖的秘密中，单价最高的！“怎么这么多？”

    “你不高兴？”

    “不是……但那个秘密很普通……”

    “呵呵，在我们这些专业人士的眼中就未必了，或者你可以理解成，我在感谢你吧。感谢你这位忠实客户的大力支持。毕竟你这次出卖的，是好朋友的秘密啊。”

    我的脸蓦地烧起来，分不清这话究竟是赞美还是讽刺，只是深刻地感到自己抛弃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离开秘密当铺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着两件事。

    第一，已经够了，我再也不要到这里来了。

    第二，我要用这两千块钱，买两张最便宜的入场券，跟小绵一起去，我们要一起去。

    8

    只是一个晚上，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二天早上我去上学，发现今天镇上似乎特别热闹，车子比平时多，我认出其中一些是电视台的采访车。怎么啦？星河大大的演唱会提前开始了？

    到了学校，同学们正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我们班教室更是炸开了锅。我想找小绵问问出了什么事，发现她还没来。

    “她今天不会来了吧。”皮旦兴奋地说，“她现在可是大明星，不知多少人要采访她呢！”

    我不知道皮旦在说什么疯话。为什么小绵会一夜变成大明星啊？但我很快就懂了，皮旦递给我一份新鲜出炉的快报。

    我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闷棍——

    “星河被曝另有妻女？深夜造访苏姓母女！”

    我几乎是在天旋地转中看完的这篇新闻。

    作为粉丝，我熟悉星河大大的一切，包括婚姻状况：他早就结婚了，妻子是某唱片公司老总的女儿。他还没有孩子，一心扑在事业上。

    但是，无孔不入的狗仔队却发现，星河还有另外一个家庭！他的女儿名叫苏小绵！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劲爆了，一经曝光，立刻跃登本日最热话题，不管是星河还是小绵，都立刻成了媒体围堵的对象！

    昨晚我看到的小绵的那个“爸爸”，竟然是我朝思暮想的偶像？

    震惊的我，听懂了周围人的话题重点，“私生女”“外遇”之类极其难听的字眼不断地灌进我的耳朵。我的好朋友被人尽情地议论着。

    是我的错吗？

    是我的错吗？

    是我的错吗？

    连续几节课我都没听，本该集中在黑板上的视线，却一直落在小绵缺席的空位上。无良媒体的嘴脸我是见过的，不掘地三尺不痛快，想着小绵现在受到的对待……天啊。

    一整个上午过去了，小绵也没有来。

    放了学，我飞也似的跑去她家。

    没有想象中的水泄不通，但后来我了解到，疯狂的狗仔队真的来过，不依不饶了两个多小时才被警方驱散。即使如此，仍有过往路人冲小绵家指指点点，一些不肯妥协的记者则在对邻居进行采访……

    这条僻静的街道从未如此热闹。

    我想去敲敲小绵家的门，但是没有勇气，也不知道小绵会不会开门。

    书包里传来震动。我的手机响了。我们班上很多人都有手机，怕被老师发现，所以都静音藏在书包里。我赶快拿出来，只见来电赫然显示：小绵！

    我的心剧烈跳起来，半天才按下接听键。

    “小爽……”小绵带着哭腔喊我的名字。

    “小……小绵，你没事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小爽，我看到你来了，但妈妈让我不要开门。对不起。”小绵哭着说，“早上来了好多人，有的跟流氓一样就想闯进来！我知道现在还有几个埋伏在附近……”

    “没关系没关系，小绵你不要哭……”

    “同学们是不是议论我了？不是他们想的那样，我在网上看到一些人的话了，他们说得非常难听……”

    接下来，小绵有些颠三倒四地告诉了我她爸爸妈妈的事，全程哽咽。

    唯独没有出现一句我所担心的质问，连一句也没有。

    “小绵……”最后竟是我忍不住提出，“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

    小绵吸了吸鼻子，我们之间有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她说：“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找人说说，就第一个想到了你。”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一下子，我就泣不成声。

    小绵是这么信任我，我却辜负了她。她将事情演变至此的原因全都归咎于那些无耻的媒体，她却没有想到我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她甚至说：“我跟爸爸说，希望能去看他的演唱会，于是昨晚他特地给我送来了门票，一张你的，一张我的，很好的位子……”

    我不配拥有这些。

    我不配当小绵的朋友。

    我不配。

    9

    “每次看到你，我都非常开心。这一次，又要给我什么样的惊喜呢？”

    “我不是来送秘密的。我想问，有没有收回秘密的方法？”

    听见我的问题，女老板迷人的眉毛微微一挑，角落里的那只黑猫，耳朵也动了动。

    “这里是当铺吧？”我大声问，“能当，不就应该能够赎回？”

    “理论上是这样，但说真的，我们从未遇见有这样要求的客人。”女老板似笑非笑。

    “如果我赎回秘密，是不是就好像秘密从没有泄露过？是不是一切等于没有发生过？”

    “是的。至今我们所做的，是把秘密变成记忆，种进人们的大脑，取回秘密只是反过来操作而已。但是，亲爱的客人，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我确定。这是钱，我没用过！”我赶紧拿出那两千块。

    女老板咯咯地笑起来：“抱歉了，赎回秘密，不可能与典当秘密一个价钱。尤其是你朋友的那个秘密——那是一个多么具有成长性的秘密啊。你卖给我的时候，它的内容不过就是你的好朋友其实有爸爸，但这个秘密里其实嵌套着更多的秘密：爸爸是谁？他为什么要与妻女分开？他们现在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你提供的秘密，就像是一扇门，开启了一个丰富的宝库。你说，它还是你能随随便便收回去的吗？”

    我的手脚在颤抖。果然，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想起之前卖掉爸爸去打麻将的秘密，结果连累他的另外几位牌友纷纷曝光。不起眼的种子可能长出难以预料的果实，我早有体验的不是吗？既然答应了帮人保守秘密，就绝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有什么权利衡量一桩秘密的分量，有什么资格决定一桩秘密的去向？

    我对不起的人，不仅仅是小绵一个。

    “到……到底要怎么样，我才能赎回小绵的秘密？”我咬着牙问。

    “十倍的价钱，你愿意么？”女老板悠闲地问。

    两千块的十倍是……两万。我怎么可能付得起！

    “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不好意思。”女老板语气抱歉，脸上的笑容却毫不内疚。

    就在我感觉四肢无力的时候，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如果你付不起钱，还有个办法：你可以用你的秘密来交换啊。”

    我惊愕地转头，只见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另一个女孩，她披一件黑色的斗篷，戴着黑色的面纱，整个人像是披着一身黑雾。

    这个人……对了，那只黑猫不见了，她是那只黑猫！

    “你别多管闲事。”女老板收起笑容，冷冷地说。

    “只要你愿意交出你的秘密，你就可以救你的朋友。”黑猫仍在说。

    “我的秘密？我还有什么秘密？”我感到糊涂，我能卖的秘密，都已经卖掉了啊。

    黑猫微笑着对女老板说：“连当事人都意识不到，这个秘密的含金量有多高，你应该明白。你也说了，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

    “好啊。”女老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笑了，“只要她愿意！只要她愿意承担秘密泄露的后果！”

    “我愿意！”我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还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泄露了有什么后果，我不知道。

    但如果能帮到小绵，我愿意！

    我真的愿意。

    10

    又迎来了一个天亮。

    我睁开眼睛后想的第一件事是：小绵的秘密被回收了吗？然后，我一骨碌坐了起来。

    走出房间，我看到了爸爸妈妈，我忙问：“你们有没有听说星河跟小绵的事？”

    如果秘密被回收了，那么他们应该会一头雾水地看着我吧。

    但他们没有，他们只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就各自出门去了。

    我莫名其妙，不知是怎么了。他们甚至没给我弄早餐！

    我空着肚子去上学，路上遇见了几个邻居，他们看到我就躲开，同时不忘投以嫌恶的目光。

    这……这算什么啊？

    “啪！”快到学校时，忽然有一个鸡蛋砸在我的头上。摸着那黏稠的蛋清，我愕然，回头看见皮笑肉不笑的皮旦、马达、叶开他们。

    “有病啊？谁干的？”我问。

    “谁干的？没看到啊。”男生们互相看看，耸肩。他们的脸上，是一种幸灾乐祸的笑容。

    “哟，这不是广播站吗？”说话的是柳小千，她跟几个女生站在一起，嘲弄地看着我。

    天哪……

    “真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微博粉丝大增呢。”林薇冷冷地说。

    “以后谁再说这家伙像男生，我就跟谁急！”皮旦宣布，“妈的男生有那么碎嘴？有那么爱打小报告？”

    “啪！”这一次我看清扔鸡蛋的是马达了，他完全不避讳地表达他的愤怒。

    我的眼睛被糊住了，看不清了，但更多的东西朝我丢过来，“啪！”“啪！”“啪！”……我摔倒在地，感觉如同掉进了万丈深渊。

    我明白了。我明白黑猫所说的，我的秘密是什么了！

    我的秘密，就是我出卖了那么多人！

    身体传来了疼痛感，是谁在踢我了吗？怎么就没有人阻止？我尽量蜷缩着身子，害怕得浑身战栗，是谁？是潘杰吗？是杨醒吗？天啊，我到底出卖过多少秘密我竟然记不清。这些秘密曾带来多严重的后果我也没有关心过，我只想到自己，只想到演唱会！

    我抱着头，忍受着大家的打骂，眼泪已经汹涌而出，模模糊糊间我看到了小绵。小绵！我贩卖秘密都是为了她！我赶紧叫道：“小绵，你爸爸……”

    小绵的声音盖过了我，她用尽全力喊着：“大骗子！！！”

    我像是失了聪，世界在那一刻完全坍塌，我一动都不能动了……

    我带着一身的汗、满脸的泪从床上坐起来，映入眼帘的，是床头柜上的两盏萤火。

    那是一双眼睛，一双猫的眼睛，它轻盈地一跳，倏然化作那个黑袍少女。

    我喘着粗气，情绪还完全沉浸在刚才的梦中，甚至分不清那是不是梦。

    “被背叛的滋味并不好受。”猫少女轻声说，“你现在完全体会到了吧？”

    “我的秘密……”我擦着眼泪。

    “没有被取走，还好好地在你身上。我只是用了一点小办法，让你能够感受一下你原本要面临的。”

    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我打了个寒战：“你们没有拿走……那小绵……”

    “不如你先回答我，做过这个梦后，你还愿意帮助你的好朋友吗？”

    我说不出话来。

    我恨自己这样懦弱，恨自己把自己陷于这样的田地。

    “不必勉强回答。事实上，你在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的情况下，仍愿为她挺身而出，已经很说明问题了。”猫少女说，“你朋友的秘密，我已经回收了。天亮后，所有人将不再拥有前一天的记忆。”

    “真的吗？”我的眼泪流出来。

    “是的，但你做过的错事却不会消失。希望这些能成为你的良心债，让你长久地背负下去。”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猫少女看着窗外：“我和她，来自与你们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巫婆、魔女、妖精……你喜欢怎么称呼我们都行。开一家店，诱惑人类出卖他人的隐私，最终让他们自食其果，就是她的目的。我只是个帮手。”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猫少女苦笑了一下，“她也曾经相信友谊，直到被背叛，重要的隐私泄露，沦为所有人的笑柄。也许在她看来，你与当初出卖她的人没有不同，她要借着惩罚你们这样的人，来达到报复的目的。”

    我看着猫少女的表情，脱口而出：“你不会就是那个……背叛了她的人？”

    “不错。”猫少女垂下长长的睫毛，“她受伤很深，我怎么道歉也弥补不了。当知道她要开这样一家店时，我便自愿当她的助手。我有责任，所以希望能多少分担一些她的罪恶。但我一直相信她会醒悟的，如果能够让她看见——一个人为了向朋友道歉，愿意牺牲自己……我想，她不会无动于衷。你们其实就是曾经的我们。”

    听完猫少女的话，我想我终于理解了女老板。她请君入瓮的手段，她绵里藏针的话，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当我说出“我愿意”时，她的错愕。

    “这么多年的心结，她未必说解开就能解开，但这总算是个好的开始吧。”猫少女笑着说，“其实我该谢谢你。虽然，更应该向你道歉。”

    我用力摇着头，想到与秘密当铺接触的种种，我觉得自己没资格承担任何谢意或歉意。

    “我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那么现在，请再回答我一次：即使会发生梦中的事情，你仍然愿意挽回朋友的秘密吗？”

    我用力点了点头。那一瞬间，猫少女消失了，黑暗的房间中，只残留她笑容的弧度。

    我待了一会儿，走到阳台上去。我看到了难忘的景致：无数扬花般的细小光斑正从家家户户升起，如同成群的萤火虫，如同逆流的银河，浩浩荡荡，飞向天空。

    我知道那些是小绵的秘密。我感到自己的脑袋也正变轻，一些记忆渐渐变淡，离我而去……

    结过婚的超级偶像星河，为什么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家庭？老实说，我真的很想知道，即使吃了这么多苦头，也还是忍不住想知道。

    无论哪个世界的人都有秘密，无论哪个世界的人，都有无法克制的八卦欲。

    也许一切秘密不过是海市蜃楼，戳穿了什么也没有。也许一切的惊天动地本质都是大惊小怪，只因为这个时代太浮躁和无聊。

    但秘密就是秘密，只属于它的主人，以及主人愿意分享的对象。

    如果小绵仍愿告诉我，我就愿意倾听。如果不，我宁可永远保持着好奇心。总有比秘密更重要的东西值得我去守护。

    亲爱的朋友，我再也不会背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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