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了,情书,永别了!是她的吩咐……
我久久地踌躇,我的手曾经几度
不愿把我的全部欢乐付之一炬!……
可有什么办法,时候到了:烧吧,宝贝。
我下了决心,我的心不再犹豫。
贪婪的火焰已把素笺席卷而去……
只一分钟!……点着了!燃烧……一缕轻烟,
缭绕着,连同我的祝祷慢慢飘散。
火漆在熔化、沸腾……啊,上帝!
那上面戒指压下的印记在消失。
烧完了!黑色的信笺一团团卷起,
在轻飘的纸灰上那些珍贵的字迹
变成白色……我的心揪紧了。可爱的纸灰,
是我凄苦的命运中可怜的安慰,
请你长留在我这痛苦的心底……
声誉的想望[225]
每当我陶醉在爱恋和柔情之中,
跪倒在你的面前,默默无声,
我总是望着你,心里想着:你是我的;
你知道,我是否想望着声誉,亲爱的;
你知道:我已远离那轻浮的社会,
对于诗人的虚名已感到索然无味,
我倦于长期的动荡,已完全不关心
那远方的指摘和赞扬的絮叨声音。
那些人言的褒贬难道会让我激动,
当你对着我垂下你那慵倦的眼睛,
伸出手来在我的头上轻轻地抚摩,
悄悄对我说:“你爱我吗,你是否快乐?
你会不会爱上别人,像爱我一样?
好人儿,你永远不会把我忘在一旁?”
而我抑制着内心的激动,一声不响,
心里充满了醉人的欢愉,只是想,
不会有更幸福的时候了,分手的一刻,
那可怕的一天永不会到来……可结果呢?
眼泪、痛苦、变心、诽谤,一切都突然
落到我头上……我晕头转向,茫茫然
像一个在旷野上遭到雷击的旅人,
我面前的一切已黯然无光!而如今
我却为一种从未有过的想法所苦恼:
我想望着声誉,为了让我的名号
时刻激动你的视听,为了让我的身影
环绕在你的身旁,为了一切都高声
在你的周围传颂我的业绩和诗名,
为了你在静谧中听到这可靠的声音,
便想起我们在花园里分手的时候,
我在夜的幽暗中向你提出的恳求。
致普·亚·奥西波娃[226]
也许我已不会在平静的
流放生活中长久地幽居,
不会再为甜蜜的往昔感叹,
并且在静谧中把无忧的灵魂
奉献给那乡野的缪斯。
但即使在远方,在陌生的异乡,
我的心也将飞到你们家,
我将漫步在三山村的周围,
在它的牧场、小河旁和山冈上,
在花园里的菩提树荫底下。
当明媚的一天已经过尽,
那幽深的坟茔中也是这样,
常会有一个思乡的幽灵
飞往他的故乡的家园,
向亲人们投去深情的目光。
***
保护我吧,我的护身符[227],
保护我吧,在放逐的日子,
在我悔恨和焦虑的时日:
你是我悲伤时候的礼物。
当海洋在我面前震怒,
掀起波涛,发狂般喧腾,
当乌云里骤然响起雷声——
保护我吧,我的护身符。
当我在异乡感到孤独,
在碌碌无为中感到厌倦,
在火热的战斗中遇到凶险,
保护我吧,我的护身符。
虚情,那神圣而甜蜜的毒物,
心灵中令人迷醉的明灯……
当它变心,消失得无影无踪……
保护我吧,我的护身符。
但愿回忆不要再荼毒
心灵里的创伤,永远永远。
永别了,希望;沉睡吧,欲念;
保护我吧,我的护身符。
安德烈·谢尼埃[228]
献给尼·尼·拉耶夫斯基[229]
我虽然沉浸于悲哀之中,而且被囚禁,
我的诗琴仍然被唤醒……[230]
当整个世界都被震惊,
正凝神注视着拜伦的坟茔,
他的神灵却在但丁身旁,
谛听着欧洲诗琴的和鸣。
这时,另一位神灵正呼唤着我,
他早已停止饮泣,不再歌吟,
在那痛苦的日子里从断头台
走向坟墓里幽暗的清荫。
我带来一束鲜花,献给你——
歌唱爱情、树林和宁静的诗人。
不相识的诗琴弹奏起来了,
我唱着,你和他都听着我的歌声。
劳累的斧头又举起来了,
它正召唤着新的牺牲。
歌手准备就刑,忧郁的诗琴
将最后一次为他歌咏。[231]
明天要行刑,这是赐给人民的
家常便饭;但青年歌手的诗琴
要歌唱什么?他要歌唱自由:
这是始终不渝的决心!
“我向你致敬,光明的星球!
我颂扬过你那上天的面容,
当你火花般显现出来,
当你从风暴中跃出、诞生。
我颂扬过你那神圣的雷霆,
当你摧毁那可耻的堡垒,
把那强权的世代的尊严
一扫而光,化成耻辱和尘灰。
我目睹你的儿子们肩负公民的使命,
英勇战斗,我听见战士们的约言
那充满英雄气概的宣誓,
对专制制度的回答,大义凛然。
我目睹他们那强大的浪潮,
摧枯拉朽,把一切冲刷干净,
那热情洋溢的政论家[232]满怀喜悦地预言,
整个大地将获得新生。
你睿智的天才放射着光芒,
那些神圣的放逐者的遗骨
已被移进了万古流芳的先贤祠;
揭去了偏见织成的幕布,
那朽烂的宝座已现出原形;
枷锁已被打落了,法律
以自由为支柱,宣告人人平等,
于是我们都欢呼:‘幸福!’
啊,不幸!那原是荒唐的梦!
自由和法律在哪里?我们头上
只有斧头在实行统治。
我们推翻了帝王,却把凶犯和刽子手
选为皇帝。啊,可怕!啊,可耻!
然而,你啊,神圣的自由,
圣洁的女神,不,这不是你的错,
当人们在冲动、盲目地行事,
令人憎恶地蛮干的时刻,
你躲开了我们,你那治病的器皿
盖上了一块染血的纱布;
可是你会回来,进行复仇并带来光荣,
你的敌人会再度倾覆;
人民尝过你那神圣的玉液之后,
总想要再度将它痛饮,
仿佛被酒神诱得发狂,
他们到处寻觅,饥渴难忍。
他们终将找到你。在‘平等’的浓荫下,
他们将在你的怀抱中甜蜜地憩息。
阴沉的风暴终将过去!
可我不会看见你,光荣、幸福的日子:
我注定要上断头台。我正苦度最后的
时日。明天是刑期。刽子手将用得意的手,
对着无动于衷的人群,抓住我的头发,
提起我那被砍下的头。
永别了,朋友们!我那没有归宿的尸骨
将不会在我们的花园里长眠,在那里
我们曾度过求学和饮宴的欢乐岁月,
我们曾指定这花园作为我们将来的墓地。
但是,朋友们,假如你们
仍然珍惜对我的怀念,
请你们实现我这最后的一个心愿:
亲爱的朋友,请悄悄为我的命运痛哭,
当心你们的眼泪,别让它们引起怀疑,
在我们这时代,你们知道,流泪也犯罪:
如今,连亲兄弟也不敢互相怜惜。
我还有一个恳求:你们上百遍听过
我的诗,记载着瞬息思绪的随意之作,
我的青春岁月的多彩而珍贵的纪事,
在这些稿纸上记载着我的全部生活,
朋友们,这里有我的希望和幻想,
有眼泪,有爱情。我恳求你们,
向阿贝尔和凡尼[233]去索取。请保存
这纯洁缪斯的礼物。傲慢的舆论,
严酷的社交界,都别让他们知道。
唉,我的头颅掉得过早,我未成熟的才能
没有完成崇高的作品去为我赢得荣誉;
我很快就要死去。你们既珍爱我的魂灵,
啊,朋友们,那就为我保存这份手稿吧!
等到雨过天晴,你们这些信赖我的朋友
有时请聚集起来读读这忠实的稿本,
‘这就是他,’你们会说,在久久听过以后,
‘这是他的话。’而我,会忘记墓中的梦,
走进来,无形地坐在你们当中,
听得出了神,因看到你们泪流满面
而感到欣慰……也许我又要为爱情
而感动;也许,我那位女囚[234]听到
爱情的诗,会脸色发白,感到悲痛……”
但这时年轻的歌手暂时停止了深情的
歌唱,低下头,沉浸于往昔的追念。
他的青春少年时光连同爱情、惆怅
在他眼前闪过。美人儿慵倦的双眼、
歌声、欢宴,还有那些热情洋溢的夜,
一一在眼前复活;他的心飞向了远方……
于是他的诗又汩汩地奔流,像小河一样。
“违背我心愿的才能,你把我引向何方?
我是为爱情,为诱人的宁静来到人间,
我为什么要抛弃悠闲生活的清荫、
自由和友人,还有那甜蜜的慵懒?
命运抚爱过我那黄金般的青春,
欢乐用无忧无虑的手赐予我奖赏,
圣洁的缪斯也分享过我的闲暇时光。
在热闹的晚会上,我为朋友们所钟爱,
我爽朗的笑声和诗歌曾经甜蜜地
响彻我那为家神所守护的书斋。
有一次我因酒神的扰乱而感到困倦,
心中蓦地燃烧起另外一种火焰,
早晨我终于来到一个我所钟情的
少女的家,可她却显得激动而忿怨;
那时她泪水盈眶,对我百般威吓,
责备我于饮宴之中将一生虚掷,
她驱赶我,咒骂我,又把我宽恕;
那时我的生活就这样甜蜜地流逝!
为什么我要抛下这懒散、单纯的生活,
来到这里,而这里却充满致命的祸殃、
粗野的热情、狂暴无知的群俗,
还有仇恨与贪婪!你把我引到了何方,
我的希望!现在可叫我怎么办,
我原来忠实于爱情、诗歌和静谧,
如今却和可鄙的大兵过起卑微的生涯!
可我怎么驾驭得了这烈性的马匹,
我怎能紧紧地拉起这无力的马衔?
我留下的是什么?一生痕迹,将被遗忘:
失去理智的忌妒,渺小粗暴的行为。
消失吧,我的声音,还有你,缥缈的幻象,
你啊,我的话,空洞的声音……
啊,不!
你快住嘴吧,胆怯的哀怨!
你应该骄傲和快乐,诗人:
在我们时代的耻辱面前,
你不要低下恭顺的头颅;
你曾经蔑视强大的暴徒;
你的明灯曾愤怒地点燃,
用你无情的灯光揭露
无耻的统治者举行的会议[235];
你曾鞭笞过他们,宣布
把这群专制的刽子手处死;
你的诗曾在他们头上轰响,
你号召打倒他们,你歌颂涅墨西斯,
你对马拉的信徒讴歌过
匕首和复仇的欧墨尼得斯!
当那神圣的老人用他僵硬的手
从断头台上取下戴皇冠的头颅,
你大胆地向他们伸出手,
狂怒的国民公会在你
面前直吓得瑟瑟发抖。
自豪吧,自豪吧,歌手,而你,残暴的野兽,
如今你可以把我的头玩弄:
它在你的爪子中。但是你听着,暴徒,
我的呼喊,我的狂笑将紧追你的影踪!
喝我们的血吧,活着吧,杀吧:
你反正是个侏儒,渺小的侏儒。
末日会来到的……它已经不远:
你终究要完蛋,暴君!愤怒
最后必将爆发。祖国的号哭
将会唤醒疲惫的命运。
现在我走了……时候到了……你跟着我吧;
我等着你。”
这就是激昂的诗人的歌声。
一切又恢复了沉静。淡淡的灯光
在熹微的曙光中变得暗淡,
晨曦流进了监狱。于是诗人
向栅栏抬起庄严的双眼……
一阵喧响。来人了,在叫人。是他们!没有希望了!
响起钥匙、铁锁、门闩的声音。
在叫人……等一等,等一等,只要一天,一天:
死刑就作废了,所有的人
都能得到自由,而在伟大的
人民中间,将活着伟大的公民,[236]
没有人听见。队伍在默默前进。刽子手等着。
但友情给诗人赴刑的路途送来了安慰。[237]
断头台到了。他登上去。给了光荣一个名字[238]……
哭吧,为他而哭吧,缪斯!……
美丽一天的傍晚仍是那么绚丽,
在断头台下我还要把诗琴试弹。
(见安德烈·谢尼埃最后的诗)
——原注
致**[239]
我还记得那美妙的一瞬:
你在我面前飘然出现,
宛如纯真的美的化身,
宛如瞬息即逝的梦幻。
在那无望的哀愁的苦恼里,
在那喧闹的浮华的惊扰中,
我耳边萦绕着你温柔的声音,
我梦见了你那亲切的面容。
几年过去了。一阵狂暴的风雨
驱散了往日美好的梦想,
我已淡忘你温柔的声音
和你天仙般美丽的容颜。
在偏僻的乡间,在幽禁的日子,
我无所希求地虚度着光阴,
失去了歌咏的偶像,失去了灵感,
失去了眼泪、生命,失去了爱情。
如今我的心灵又苏醒了,
你又在我面前飘然出现,
宛如纯真的美的化身,
宛如瞬息即逝的梦幻。
我的心因喜出望外而欢蹦,
在它里面又重新涌动
歌咏的偶像,涌动灵感,
涌动眼泪、生命,涌动爱情。
***[240]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也不要气愤!
在愁苦的日子,要心平气和,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会来临。
心儿把希望寄托给未来,
眼前的事情虽叫人沮丧:
但一切转眼就会过去,
一过去,生活又充满芬芳。
酒神之歌
欢乐的歌声为何静息了?
响起来吧,酒神之歌的合唱!
万岁!曾经爱过我们的
妙龄的少妇和多情的女郎!
把你们的酒杯斟得更满吧!
把默默祝愿的戒指
投进叮当作响的杯底,
投进浓郁的酒浆里!
让我们举杯,一饮而尽!
祝缪斯万岁!祝理性万岁!
神圣的太阳,你燃烧吧!
就像在鲜艳的朝霞出现之前,
这盏小灯将失去光辉,
面对着智慧的永恒的太阳,
虚假的学识也将变成一堆死灰。
万岁!太阳,让黑暗永远隐退!
***[241]
比起田野初放的繁花,
残存的花朵更可亲。
它在我们胸中勾起的
愁思会更加鲜明。
同样,离别的时刻有时
比甜蜜的相逢更动人。
十月十九日[242]
树林脱下了深红色的衣衫,
严寒给凋敝的田野披上银装,
白日仿佛是不得已露露面,
立即就躲进群山的后面隐藏。
燃烧吧,我冷清房间里的壁炉,
还有你,美酒啊,秋寒的友伴,
请在我胸中注入快慰的醉意,
让我暂时忘却心中的忧烦。
我是多么忧伤,没有一个友人
可以和我对饮,共叙久别之情,
我本来可以亲切地握着他的手,
衷心祝愿他常年快乐称心。
我独自啜饮,心中枉然
呼唤着昔日周围的那些友人;
我听不见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走近,
我的心也不再等待挚友的来临。
我独自啜饮,在涅瓦河畔
朋友们今天也会想起我的名字……
但你们可有许多人在一起欢宴?
还有谁的名字你们未曾提及?
有谁背弃了这个美好的惯例?
有谁被冷酷的社会吸引而离去?
谁的声音在亲切的欢聚中沉默?
谁没有来?还有谁已离开人世?
他没有来,我们那鬈发的歌手[243],
连同火热的眼睛、悦耳的六弦琴
在美丽的意大利的香桃木树下
静静地长眠了,那友爱的匠人
没有在这个俄国人的墓碑上
用他祖国的文字刻上几句铭文,
让北国的游子一旦来到这异乡,
好找到这位故人凋敝的孤坟。
喜欢异国的风光,不肯安静的人[244],
你可坐在自己的朋友们当中?
或者是重新去到炎热的热带,
又造访北方海洋中永恒的冰层?
一路平安!……从皇村学校门口
你轻易地走上远航的巨舶,
从此你在海上找到自己的道路,
啊,你这惊涛骇浪的宠儿!
在漫游世界的生涯里你保持了
美好年华中最初的生活习惯:
在滚滚的波涛中你曾经回忆起
皇村学校里的嬉闹和游玩;
你从海外向我们伸出手来,
你年轻的心只惦记着我们,
还一再吟哦:“那不可知的命运
也许决定了我们要长久离分!”
朋友,我们的情谊是多么美好!
它像灵魂不可分割,与世长存——
它坚如磐石,自由,充满了欢乐,
是在亲密的缪斯庇荫下结成。
无论命运把我们抛向哪里,
无论幸福把我们带到何方,
我们永不变心:世界是别人的,
只有皇村才是我们的故乡。
在风暴的追逐下,我到处飘零,
在严峻命运的罗网下难以脱身,
我精疲力竭,战栗着,把多情的头
靠在新交的怀里等待着温存……
我发出悲哀而热切的恳求,
怀着早年那种信赖的期望,
把温柔的心向新的友人奉献,
可是那冷漠的接待却使人悲伤。
而如今,在这被遗忘的荒野里,
在这风雪和寒冷侵袭的住所,
我却得到了甜蜜的欢乐:
我在这里拥抱了你们中的三个,
我心灵的朋友。啊,我的普欣,
你第一个来到遭贬诗人的庭院,[245]
给凄凉的放逐日子送来了安慰,
把它变成皇村学校欢乐的一天。
你啊,戈尔恰科夫[246],天生的幸运儿,
我要称赞你——福耳图那的寒光
并没有改变你自由的心灵:
你仍刚正不阿,对朋友忠诚如常。
严酷的命运让我们各奔东西,
一走进生活,我们便分道扬镳;
但谁又想到,在这山村的路上,
我们竟不期而遇,像兄弟般拥抱。
当命运的怒火烧到我的头上,
我像个饱尝白眼的无家孤儿,
狂风暴雨中我低下疲惫的头,
我等着你,波墨斯河女神的使者[247],
你来了,充满灵感的闲散的游子,
啊,我的杰尔维格,你的声音
唤醒了我沉睡已久的心灵之火,
于是我又兴奋地颂扬起命运。
从幼年起我们心中就燃烧着诗魂,
我们都体验过那动人的激情;
从幼年起两个缪斯就向我们飞来,
在她们的爱抚下我们都感到幸运:
但我爱的是人们的赞扬和鼓掌,
你却严肃地歌唱,为了缪斯和心灵,
我虚掷才华如同虚度光阴,
你却在宁静中培育自己的才能。
侍奉缪斯不允许碌碌无为,
美好的事物必须庄严崇高:
但青春却狡黠地教唆我们,
醉生梦死曾使我们欢乐逍遥……
一旦醒悟过来,已经为时太晚!
不堪回首——岁月没留下痕迹,
告诉我,威廉,我们是不是这样,
我的诗歌和命运的同胞兄弟?
够了,够了!这个世界不值得
我们为它痛苦;忘掉过去的迷误!
让我们躲进荒僻幽静的住所!
我等着你,我姗姗来迟的朋友——
来吧,用你娓娓动听的叙述
引发我心中深藏的往事;
让我们谈谈高加索的火热日子,
谈谈席勒,谈谈爱情,谈谈荣誉。
也该轮到我了……畅饮吧,朋友们!
我想象到了欢乐团聚的一天;
请你们记住一个诗人的预言:
一年会飞快过去,我将和你们见面,
我梦想中的预言会成为现实;
再一年,我将和你们欢聚一堂!
啊,那时会有多少眼泪,多少欢呼,
有多少酒杯,高高地举到天上!
斟满第一杯,朋友们,斟得满一些!
为我们的情谊,我们干了这一杯!
祝福我们吧,心花怒放的缪斯,
欢呼吧,我们的皇村学校万岁!
向全体爱护过我们的老师致敬——
他们有的健在,有的已离开我们,——
举起酒杯,聊表我们的谢意,
让我们捐弃前嫌,报答他们的大恩。
斟满些,斟满些!心儿在燃烧,
再干一杯,让我们喝个酩酊大醉!
但这是为谁?朋友们,请猜一猜……
对啊!为我们的沙皇,为沙皇干杯。
他也是个人!他为时势所逼迫。
他是流言、猜疑和情欲的奴隶,
让我们原谅他那不义的迫害吧,
他创办了皇村学校,他攻克了巴黎。
都来欢宴吧,乘我们还在这里!
唉,我们的人正在一天天减少,
有的长眠,有的独自漂泊在远方,
命运正瞧着我们一天天衰老;
光阴流逝,我们日渐佝偻和冷漠,
正在逐渐走完人生的历程……
我们当中是谁在年老的时候,
将独自庆祝皇村学校的节庆?
不幸的朋友!在新的一代人当中,
他会成为陌生讨厌的多余人,
他将想起我们和这团聚的一日,
用战栗的手掩住自己的双眼……
愿他高高兴兴,哪怕带点哀愁
在酒杯的陪伴下度过这一天,
就像如今的我,你们被贬的隐士,
无忧无愁地把这一天纪念。
夜莺和布谷[248]
在树林中,在悠闲的幽暗夜色里,
聚集着各种春天的歌手,
咕噜、啁啾、鸣啭,声声入耳,
只有糊涂的布谷咕咕不休,
自鸣得意,像个唠叨的婆娘,
它只会咕咕地叫个不停,
连回声也一样叫人扫兴。
它咕咕叫着,真让人难过!
要能躲开多好。上帝啊,求你
让我们摆脱这咕咕叫的哀歌!
冬天的晚上
暴风雪把天空蒙上阴云,
雪花在旋风中翻飞飘舞,
风暴时而像野兽般咆哮,
时而像婴儿一般啼哭,
时而在衰败的屋顶上呼啸,
把茅草吹得沙沙直响,
时而像一个迟归的旅人,
敲打着我们家的门窗。
我们这座破旧的茅屋
是那么寒伧,是那么阴暗,
我的老妈妈,你呀为什么
呆坐在窗旁默默无言?
是不是暴风雪的猖獗呼啸
让你感到困倦,我的奶娘,
是不是你那吱吱响的纺车
在催你渐渐进入梦乡?
喝一杯吧,是你陪伴着我
度过这不幸的青春岁月,
让我们借酒浇愁吧,请给我酒杯,
这样心头就会松快些。
给我唱支歌吧,唱唱山雀
怎样在海外默默地生息,
给我唱支歌吧,唱唱少女
怎样在清晨到井边去打水。
暴风雪把天空蒙上阴云,
雪花在旋风中翻飞飘舞,
风暴时而像野兽般咆哮,
时而像婴儿一般啼哭。
喝一杯吧,是你陪伴着我
度过这不幸的青春岁月,
让我们借酒浇愁吧,请给我酒杯,
这样心头就会松快些。
风暴
你可看见那峭壁上的少女,
她身着白衣,俯视着波涛,
当大海在疯狂的暴风雨中
同海岸嬉戏,汹涌咆哮,
当雷电的闪光时时发出
红色的光芒照亮她的丰姿,
海风飞驰而来,扑打着
她那轻飘柔软的白衣?
多么壮丽啊,那暴风雨中的大海,
那闪电中阴云密布的天穹,
可是请相信:那峭壁上的少女
却比波涛、天空和风暴更动人。
***
悲伤的月亮在空中
遇到快乐的霞光,
一个热烈,一个冰冷,
霞光鲜艳如新娘,
月亮苍白像死人,
爱尔维娜,我遇见你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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