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哥低声介绍着我不认识的妃嫔,大姝妃、萧淑妃、柔妃、耶律昭仪和唐括修容都盛装打扮,皆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美貌,各有千秋。此时,她们安然坐着,好似等着看好戏。
“将才人冷氏带上来!”唐括贵妃的嗓音饱含怒火,“太医、御膳房宫人等人一起上殿!”
“是。”月云走过来传达她的旨意。
三人上殿,跪地行礼,我本不想下跪,思及唐括贵妃已经抓住我的“错处”,便跪下来。
唐括贵妃的美眸交织着怒气与戾气,“你们再说一遍。”
于是,月云、太医那颜、两个御膳房宫人循序道来。我听明白了,是这么回事——寿宴热闹地进行着,妃嫔们一边吃喝一边欣赏歌舞,不知何处窜出来一只小白兔,窜上唐括贵妃的宴案,扑向她!她吓得尖叫,立即往后仰,身边的宫人也尖叫连连,赶忙为她赶走小白兔。可是小白兔非但不怕,还在她的胸脯上挠着、扑腾着;月云拼命护主,也赶不走小白兔。
寿宴突然生变,温顺的小白兔骤然发狂咬人、袭击人,所有人吓得四散逃命,乱作一团,不少人被撞倒。小白兔到处乱咬、到处乱窜,多少宫人、侍卫抓它都抓不住,因此,寿宴就变成了一场灾难。
小白兔终于被两个侍卫抓住,这场灾难才结束。可以想象,不久前落霞殿发生了多么惊心动魄的惨事。
太医那颜道:“小白兔温顺乖巧,一般不会咬人、袭击人,除非有人故意引逗。微臣检查过小白兔,小白兔之所以袭击贵妃,是因为小白兔被人训练过;还被人下药,当药效发作的时候,小白兔就会袭击人、咬人。”
饲养小白兔的宫人在御膳房当差,道:“奴婢养这只小白兔已有一年,小白兔一直很乖巧、很温顺,从未咬人、袭击人,其他宫人可为奴婢作证。”
御膳房另一个宫人道:“奴婢可以作证,这只小白兔经常在御膳房走动,奴才们还时常逗它玩。不过,三四日前,才人在御膳房教奴才几个做点心。奴才无意中看见,才人在后院喂小白兔吃东西,喂了好几次。”
饲养小白兔的宫人又道:“是啊,那两日奴婢病了,就托付一个姐妹代为照顾小白兔,没想到那姐妹没好好照顾小白兔,让小白兔乱吃乱窜。”
听到这里,我恍然大悟,他们说这些口供,就是要证明我喂过小白兔,训练过小白兔,今日给小白兔下药,让小白兔袭击唐括贵妃,破坏寿宴。
的确,在御膳房教宫人做点心的那两日,我见小白兔饿得可怜,就取了一些吃食喂它。
好曲折的陷害!好高明的手段!
她竟然不惜破坏自己的寿宴,演一出惊心动魄的戏,嫁祸给我。
“才人,你还有什么话说?”唐括贵妃狠厉地瞪我。
“罪证确凿,这事再明白不过,各位妹妹都亲眼目睹呢。”大姝妃轻缓道,落井下石。
“贵妃,虽然前几日才人喂过小白兔,但绝没有训练小白兔,也没有给小白兔下药。”羽哥与我跪在一起,替我辩解。
“嫔妾没有做过,嫔妾是冤枉的。”无论如何,我不能承认。
唐括贵妃布局陷害我,必不会饶过我,今日她打算如何折磨我?
她阴冷道:“这么多人亲眼目睹,三个人证都证明此事与你有莫大的关系,你再如何狡辩,也无法蒙住这么多双眼睛。本宫奉劝你速速认罪,否则,有你好受的。”
羽哥向大姝妃求救,“姝妃,此事还有很多疑点,不能断定是才人做的。此事应该向陛下禀奏,让陛下定夺!”
大姝妃清冷道:“贵妃是受害人,本宫只是陪客,贵妃说了算。”
唐括贵妃再次问道:“你究竟认不认罪?”
我咬牙道:“嫔妾没做过害人的事,嫔妾是冤枉的。”
她的美眸微微一缩,板着冷肃的脸,“来人!”
羽哥偷偷后退,想去向完颜亮通风报信,却被宫人拦住,按在一边。两个侍卫摁住我,两个宫娥将四条粗绳分别绑住我的手足,我再怎么挣扎,也敌不过侍卫的劲道。
能救我的只有完颜亮和徒单皇后,落霞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会知道的吧,他们会来吗?
绑好后,侍卫将我抬出大殿。我惊骇,他们想做什么?
所有人都到前院看热闹,对即将到来的好戏很期待。
侍卫将我挂在一株高树上,将我的身子放平,接着像荡秋千似地推我,我在半空中飞来飞去,荡来荡去……虽然我会一点三脚猫功夫,但从未被人吊在空中,我吓得尖叫……
那些妃嫔、宫人的脸,飞掠而过,有人掩嘴而笑,有人哈哈大笑,有人冷眼旁观,唐括贵妃的笑容最灿烂,仿佛得到了世间最珍稀的宝物。
羽哥一声声地叫着“才人”,惨烈,凄厉。
在空中飘飞,仿佛永远也不停歇,我紧紧闭眼,头晕眼花,五脏六腑好似烂成一锅粥。
一直向往飞鸟,自由自在地飞,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此时我就是一只鸟,却没有翅膀,飞不出这座奢华的皇宫。
体内火烧火燎,我晕乎乎的,恶心得很,似有什么一股脑儿地往上冲,吐出来。
那些观赏好戏的人笑得更欢了,笑声如雷,掌声如潮,拍手叫好。
不知过了多久,依稀中,我似乎站在地上了,却是天旋地转,快速地转,不停地转,双腿软绵绵的,根本站不稳。
好晕啊……
良久,天地不再旋转,天仍然在上面,地仍然在脚下,我发现自己摊在地上,终于看清了那些笑个不停的人;气力一点点地恢复,我费力地爬起身,稳稳地站住,怒目而视。
一个宫娥走过来,扶着我,道:“奴婢扶才人回去吧。”
竟然有这么好的人?
我正想推开她,她却紧紧地揽着我,用丝帕为我擦嘴。我闻到了一种奇异的香气,觉得怪怪的,却又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气味。脑子还是有点晕,很迟钝,想不起来……
奋力地推开这个假仁假义的宫娥,我忽然发觉热热的,好像置身火场,火舌簇拥着我,似乎要将我烧成灰烬;好像体内燃起烈火,火苗舔着心,热得难以忍受。
为什么这么热?已是深秋,为什么还这么热?
撕扯着衣袍,我不想穿这么多;眉眼也热得难受,睁都睁不开,我闭了一下,使劲地睁开,看见一汪碧水粼粼的小湖,那湖水多清澈啊,肯定很清凉。几个妙龄女子正在湖中嬉戏,仅着小衣,被湖水湿透了,贴在身上,展现出纤细、窈窕的腰肢。她们看见我,朝我招手,纷纷道:“快下来和我们一起沐浴,湖水很凉,很舒服。”
是啊,那湖水多清凉啊!我再也克制不住诱惑,费力地脱下衣袍,朝她们走去……
突然,有人抓住我,不让我下水;我疯了似地推那人,“放开我……好热啊……我要沐浴……”
“才人,您怎么了?才人,这里不是合欢殿啊……”好像是羽哥的声音。
“你不要管我……走开,不要挡着我……”我喃喃道。
“才人……”
忽然,有冰冷的水泼向我,我立时觉得舒服一些,“我还要……水呢?水呢?”
又有冰冷的水泼过来,彻底浇灭了那熊熊大火,不再热了,不再烧了,那碧湖消失了,那些女子也不见了……脑子清醒一点,我费力地睁眼,发觉自己从头到脚都湿透了,上身只剩贴身的丝衣,下身是绸裤。
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我惊怒地看向唐括贵妃等人,所有人都看着我,妃嫔,宫人,男男女女,皆用兴致盎然的目光欣赏我衣裳不整、狼狈不堪的模样。
寒意袭来,我打了一个喷嚏,窘迫地抱着自己,羽哥用自己的外袍裹住我湿透的身。
一定是唐括贵妃!一定是刚才那宫娥给我下了迷香,让我神智不清、产生幻觉!唐括贵妃竟然这般作弄我、羞辱我,让我在妃嫔、宫人面前做出此等不堪入目的事!
一张冷寒如铁的俊脸撞入我的眼,那双黑盛满了戾气、怒气与杀气,骇人至深。
完颜亮。
他一定看见了!
见我被人这么羞辱,他非但不怜惜、不维护我,反而只顾生气!
从他的眼中,我看不出任何、丝毫的疼惜、关心。
我裹紧羽哥的外袍,在所有人的目送下,匆忙离开。
太医把脉后,说我染了风寒,安心养几日便能痊愈。
羽哥送他出去,顺便去取药。明哥服侍我躺好,“才人,奴婢去禀奏陛下。”
我及时拉住她,不让她去,她问为什么,我道:“若陛下有心,自会来;若无心,来了也无用。”
不出所料,完颜亮没有来探望我;我遭受了这么大羞辱,他不闻不问,也不惩诫唐括贵妃。或许,在他心中,唐括贵妃待他真心真意,值得他宠爱;而我,我对他毫无真心,只有仇恨,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又怎会疼惜我?
他已经对我失望,甚至绝望,不会再怜悯我、怜惜我。
纵然如此,我也不会放弃。
对于完颜亮的冷酷无情,明哥、羽哥特别气愤,说陛下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还说陛下眼睁睁看着贵妃欺负、羞辱我也不阻止,太让人伤心了。她们每日都在数落陛下的不是,为我打抱不平,可怜我吃了这么多苦头,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成为后宫的笑柄。
她们的心,已经向着我。
卧床四日,身子好得七七八八,这晚,夜深人静的时分,我系上黑色披风,戴上风帽,在羽哥的陪同下,前往临芳殿。
这一次,耶律昭仪没有将我挡在门外。
她正要就寝,听闻通报,就披了一件外袍在寝殿见我。时隔三四年,她的美貌不减当年,仍然肌肤光滑、容色清媚,好似光阴并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当年昭仪出手相助,还未当面言谢,昭仪受我一拜。”我说得诚恳,行叩拜谢礼。
“怎么敢当呢?”耶律昭仪立即扶起我,莞尔一笑,“当年我帮你也是受人之托。”
“昭仪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日后昭仪若有烦忧、苦难之事,我自当竭力相助。”
“好。”她抿唇笑道,“才人深夜前来,有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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