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昭仪的墨丝垂落如云,在暗黄的灯影下泛着幽黄的光泽,“那年,大姝妃为陛下生了一个儿子。这儿子虽非长子,却也母凭子贵,大姝妃时常能见到陛下,献媚邀宠,又懂得察言观色,就此长宠不衰。我跟着她,也是图个大树底下好乘凉。”
我道:“听闻,迁都后,陛下新得唐括氏姐妹,陛下很少到大姝妃的芸香殿,真的吗?”
她颔首,“唐括贵妃美艳风流,对付男人很有一套,就像那些秦楼楚馆、勾栏瓦舍的风尘女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是媚人心骨、勾魂夺魄。唐括贵妃就是以类似媚术的手段抓住陛下的心,让陛下欲罢不能。”
我了悟,“原来如此。这么看来,后宫无人能与唐括贵妃抗衡。”
耶律昭仪神秘地笑,“有一人,足以与她抗衡。”
她的目光有点怪异,我蹙眉,“我?”
“陛下只是被唐括贵妃的美色与媚术迷惑,并非真心喜欢她,陛下对你自是不一样。你离开三年,陛下从未忘记你,反而更想你、念你,甚至亲自南下带你回来。由此可见,后宫纵有三千佳丽,陛下喜欢的,唯有你。只要你花点儿心思,就能轻而易举地夺回陛下的心。”
“可是,陛下再也不会信我了……陛下对我不闻不问,眼睁睁看着唐括贵妃欺负我、羞辱我,也不出声……”
“事在人为。也许这就是陛下的心思,你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在后宫无权无势,又没有圣宠,哪一个都能欺负你。你被人欺负、羞辱,任人践踏,尝尽生不如死的滋味,那时你就会知道,想在后宫生存、立足,能依赖的只有陛下的宠爱。若无圣宠,你什么都不是。”
她说得很对,没有完颜亮的宠爱,我什么都不是,任人践踏、鱼肉。
真如她所说,完颜亮对我不闻不问、不理不睬,是对我失望、惩罚我,还是那样的心思?
我柔声道:“谢谢你点醒了我。”
耶律昭仪不在意地笑,又道:“不要小看唐括氏姐妹。唐括贵妃本是有妇之夫,听闻陛下命她杀了丈夫。去年七月,她的丈夫被人杀了,陛下就纳她为娘子,恩宠无两。唐括修容是贵妃的妹妹,也是有夫之妇,迁都后,陛下命她来中都,封她为修容。”
唐括贵妃的丈夫被杀,想必不是巧合。
想不通,为什么完颜亮非要纳这对姐妹花为妃嫔。也许,这便是男人喜新厌旧的本色,这便是帝王贪恋女色的本性。
“唐括贵妃盛宠,自然恃宠生娇,就连皇后和大姝妃也不放在眼里,对她们诸多不敬,对位分低的宫嫔,羞辱、打骂,甚至还逼死过人。”耶律昭仪唇角微勾,“五月时,落霞殿的宫人传出,唐括贵妃与陛下饮酒作乐,她说想做皇后,就可以与陛下双宿双栖,永远在一起。陛下喝得醉醺醺的,一口应允,许以为后。过了几日,唐括贵妃再提此事,陛下搪塞过去了。”
“想不到唐括贵妃有如此野心。”忽然想起,在徒单皇后的汤药中做手脚,会是唐括贵妃吗?
“后宫哪个妃嫔没有野心?”耶律昭仪讥诮道。
“那倒是,多少人对皇后宝座眼红,多少人觊觎。”
“唐括贵妃骄横跋扈,若是犯错,只要她一撒娇,陛下就筋骨酥软了,不再责备她。”
“此种媚术,想必每个男人都受用。”
“如陛下这种狂妄自负、贪恋美色的男人才会受用。”她鄙薄地笑,“唐括贵妃最大的缺点是,不够聪明,行事冲动。她的妹妹唐括修容就比较精明、狡猾,不过那也只是小聪明。”
“这对姐妹花共事一夫,想必是连成一线,以求在后宫站稳脚跟。”我缓缓道,心中忽然浮现一个疑问,“第一次,唐括贵妃污蔑我私藏她的金芙蓉耳坠,在我双臂滴蜡;第二次,她的寿宴被一只小白兔毁了,污蔑我陷害她,在大庭广众下羞辱我。仔细想想,滴蜡是她的行事作风,寿宴那日,整件事是预先筹划好的,精心布局,最后让我成为整个皇宫的笑柄,不像是她的作风。”
耶律昭仪双眸一亮,“你也想到了这一点了。第一次滴蜡,只是兴之所至,给你一个下马威。第二次,唐括贵妃不惜毁了自己的寿宴,羞辱你,践踏你,布局精妙,以她的脑子,是想不出来这等细致、精妙之事的。”
我猜道:“会不会唐括修容想出来的妙招?”
她不屑道:“大有可能。自唐括修容进宫,就和唐括贵妃同住在落霞殿,成为唐括贵妃的军师。有时这姐妹俩一同侍奉陛下,大半夜的,落霞殿还传出寻欢作乐的丝竹声。”
这对姐妹花,还真是一对魅惑人心的妖孽。
我想起一事,问道:“唐括贵妃如何知道我会做红豆白玉露?”
耶律昭仪冷冷嗤笑,“这事并不难打听,如今宫中还有不少曾在上京服侍的宫人,有心打听就能打听得到。”
这倒是,假若大姝妃有意透露出去,相信唐括贵妃更容易知道了。
再聊了一些家常,我向她告辞,再次致谢。临行前,耶律昭仪嘱咐道,不要在白日来临芳殿;平日里遇见,或是同在一处,就当作与她不熟识,以免惹人怀疑。
回到合欢殿,才知徒单皇后已经等我多时。
我赶紧行礼,致歉说让她久等了。她的语气中含有薄责之意,“你的风寒还没完全好,夜深风寒,你跑到外面去,病情加重了,如何是好?”
“谢皇后关心,嫔妾已大好了。这几日睡得太多,今夜难以入眠,就出去走走,没想到皇后亲自来看望嫔妾,嫔妾受宠若惊。”
“你治好了本宫的病,本宫自然要来看看你。只是白日里不好出门,就挑这时候了。”徒单皇后裹着厚厚的外袍,面色还有点苍白,双眸倒是清亮如水。
“嫔妾为皇后把把脉。”
我扶她坐下来,手指轻扣她的手脉,凝神细听片刻,笑道:“皇后的身子好得差不了,嫔妾再开一张方子,服药半个月,辅以滋补的膳食,便可复原。”
她乐得笑开了花,“本宫没想到你的医术这么好,怎么以前没听说你有一手好医术?”
我笑,“皇后有所不知,嫔妾只是略懂一二。寻常的病症,嫔妾不会医,倒是一些疑难杂症、怪病绝症之类的,嫔妾懂一些。皇后的汤药中被人下了两味药,正好师父教过嫔妾,嫔妾才知晓如何对症下药。”
徒单皇后惊奇道:“这可奇了,你竟然只会医治怪病绝症。”
我笑而不语。
她笑容一敛,饱含歉意地说道:“本宫听闻,唐括贵妃寿宴那日,你被贵妃羞辱了……都是本宫不好,倘若本宫没有装病,就可以出宫去落霞殿,你就不会受她欺负了。”
我淡淡一笑,“皇后不必自责,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
“待本宫不再称病,贵妃再这么胡作非为,本宫一定好好训导她。”
“陛下宠爱她一日,她就骄横一日。”
“是啊,虽然本宫是皇后,但若本宫处置了陛下的爱妃,陛下不会善罢甘休的吧,废了本宫也说不定。”她自嘲地笑。
这就是徒单皇后的悲哀。
我连忙岔开话题,“对了,皇后查到是什么人在汤药中做手脚吗?”
徒单皇后的双眸微微眯起,“有点眉目。”
我道:“嫔妾听闻,陛下与唐括贵妃饮酒时,贵妃对陛下说想要做皇后,这样就可以和陛下双宿双栖,永远在一起。当时陛下喝高了,答应了贵妃,事后贵妃再提此事,陛下皆以各种借口搪塞。皇后听说过此事吗?”
她缓缓颔首,面色冷冷,“本宫自然耳闻,那贱人想当皇后?她不配!”
“嫔妾在想,在汤药中做手脚的,会不会是贵妃?”我只是猜想,因为在汤药中下药,损毁徒单皇后的脏腑与身子,让她在最短的时间里不知不觉地死去。如此阴毒、隐秘的招数,不像是唐括贵妃想得出来的,不过她身边有一个军师,也并非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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