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下野地-一天里有一半黑一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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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队部有一个电话,是手摇的。

    电话铃响了。

    韩队长接电话。

    是场部的一个通知。让了妹到场部去。

    场部办了一个青年干部培训班。点名让了妹去参加。

    看来,现在不光是韩队长要培养了妹了,连场部也要培养了妹了。看来了妹以后的发展前途大着呢。

    到了场部。

    一人给发了一个笔记本,还有一支钢笔。

    一到上课时,大家就把笔记本摊开了。把钢笔帽拧了下来。讲课的是场部的宣传干事。干事讲话时,大家就把干事的一些话记在了本子上。

    了妹也把笔记本打开了,也把钢笔拧开了。只是别人的本子上,写了好多字,只有了妹的本子上,还是一片空白。

    培训班结业时,丁场长来了,丁场长挨个和大家握手。

    握到了了妹时,丁场长还记得她。记得很清楚。不但知道她是七队的,还知道她叫了妹。

    这让了妹不能不有点激动,同时,也有点不好意思。

    丁场长问她觉得怎么样?她点点头。

    丁场长又问她是不是很有收获?她又点点头。

    回到下野地后,了妹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去找白小果。

    了妹说,白小果,以后你得教我识字。

    白小果看看了妹,没有吭声。

    了妹说,以后,我不叫你白小果了,我叫你白老师。

    白小果说,每天都干活,哪有空?

    了妹说,吃过晚饭,用一个钟头,每次教我识十个字就行了。

    白小果说,教人识字,比干活还累呀。

    看到白小果还拿架子,了妹心里有点火,想发出来。可再想想,这是求人家的事,不能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

    了妹说,这样吧,每个月我给你十块钱的饭票。

    白小果笑了。

    了妹说,你看你这屋子,乱得像狗窝。以后,你的衣服被褥,我给你洗了。还有房子,我也给你打扫。

    白小果说,真的?

    了妹说,说话算数。

    白小果,那好吧,现在我就教你。

    了妹拿出了场部发的笔记本和钢笔。

    2、

    娟子的孩子有二岁了。花子的孩子也一岁多了,还有好多女人的孩子,也差不多都是二三岁了。一群女人同时来,大家在差不多的时间里结的婚,生出的孩子也就差不多大小了。

    大人要下地干活,孩子放在家里,用绳子拴在床头,大人不放心,人在地里干活,心却在家里孩子的身上。这样,地里的活干不好,孩子也长不好。

    娟子对韩队长说,咱们办个托儿所吧。

    韩队长说,是得办一个了。

    娟子说,我来办。

    韩队长说,行啊。

    娟子说,让了妹和我一起干。

    韩队长说,她不会去的。

    娟子说,你怎么知道?

    韩队长说,了妹和你们这些女人不一样。

    娟子说,有什么不一样,我就不信。

    娟子跑去找了妹。

    了妹一听让她去天天哄孩子,了妹把头摇得像拨郎鼓。

    娟子说,看孩子,不累。

    了妹说,一听娃哭,我头疼。

    娟子说,在托儿所,风吹不着,太阳晒不着。

    了妹说,我喜欢在地里干活。老捂在房子里,会捂出病。

    娟子说,你真不去?

    了妹说,我不去。

    娟子说,不知好歹。

    了妹不想去,别的女人可都想去。

    花子听说了这个事,跑来找了妹。知道了妹和娟子好,让了妹给娟子说,让她去托儿所。了妹说,去哄孩子,有啥意思。

    花子说了妹没有孩子,才这么说。等哪一天,了妹也有了孩子,了妹就不会这样说了。

    花子说她的孩子也要送托儿所。她能到托儿所工作,就可以多照顾一些自己的孩子,至少不会让孩子受什么委屈了。

    了妹说,那我给娟子说说。

    了妹给娟子说了花子想去托儿所的事。

    没想到娟子一点儿也不给了妹面子。

    娟子说这个事她说了不算,要韩队长说了才算。

    了妹说,花子人挺好的。

    娟子说,好什么好,你看那个样子,一见男人就没有骨头了。

    女人看女人,一般都会看不上眼。

    在下野地,能让娟子看上眼的就是了妹。了妹不来,娟子就想不出让谁来比较合适了。

    托儿所有快五十个孩子了,一个人忙死也看不过来,至少也得有两个人。

    娟子只好对韩队长说,让韩队长再派一个人来。

    韩队长说,我再安排一个人。

    还没有想好安排谁,花子找上了门。

    花子说,要去托儿所工作。

    韩队长说,想去的人很多,我们还要研究一下。

    花子说,研究什么呀,还不是你说了算。

    韩队长说,我们是民主集中制,不能一个人说了算。

    花子说,再民主,也得到你这里集中。韩队长,你就让我去吧。

    韩队长说,那么多人要去,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去。

    花子说,让我去,好啊。

    韩队长说,你去有什么好。

    花子当然不会把对了妹说的话,说给韩队长听,那样韩队长肯定就不让她去了。

    3、

    花子是吃过晚饭去找韩队长的。

    韩队长正在看报纸,队部里没有别的人。只有韩队长一个人。

    花子要说服韩队长,她得让韩队长心服口服,让韩队长没有理由不让她去托儿所。

    花子回过头,看到门还没有关上,走过去,把门关上。

    把门关严以后,花子又走回来,走到了韩队长跟前。

    花子一下子解开了衣襟。只穿了一件外衣,里面什么也没有穿。扣子一解开,花子的奶子就从里面跳了出来。没有那么白,却很大。

    韩队长没有想到花子会有这个举动,他一下子愣住了。

    花子说,让我去当阿姨,好啊。我的奶水多,天天涨得不行,我一个孩子吃不完,在托儿所,哪个孩子饿了,要找妈妈,我就可以给他们喂奶了。我的奶水很多,我可以献出来,给咱们的孩子们,别的女人,奶水没有我的多。

    看到韩队长还在发愣,花子想着韩队长可能是不相信她说的话。花子说,韩队长,你不要不信,你看你看。

    说着,花子用手在奶子上一挤,一股白色的奶汁,唰地一下射了出来。喷到了韩队长脸上。韩队长没有躲,让奶水顺着脸颊流,有一些流到了他的嘴角,他不由得用舌头舔了一下,真有一股香甜的味道。

    看到韩队长还是呆呆的,花子又说,韩队长你咋不说话呀,你还是不相信,你要不信,你摸摸,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说着,抓过韩队长的手,让韩队长摸她的奶子。

    韩队长的手一碰到花子的奶子,花子的奶子就不是奶子了,它一下子就成了一块吸力极大的磁铁,把韩队长一只铁一样的手吸住了。

    韩队长的手想拿开,却怎么也拿不开了。

    队部是个带套间的房子。里边还有一间。里边一间是韩队长懒得回家时,或者工作太累时,用来休息的。里间房子里有一张床,是个单人床。不过,这个单人床,在有的时候,躺上去两个人,也不会觉得小。

    花子说,娟子比不上我吧。

    韩队长的手还在花子的奶子上,韩队长说,你的像大馒头,她的像小窝窝头。

    花子说,还有别的呢。

    韩队长说,你疯起来,像只母狗。

    花子笑了,花子知道韩队长这么一说,她就肯定能去托儿所了。

    三天后,花子果然去了托儿所。

    本来第二天就能去的。是娟子挡了二天。娟子不让花子去。韩队长问为什么不让花子去,娟子说不出什么,只是说看不惯花子。

    说到了后来,韩队长火了,韩队长说,你要是再不让花子去,我就把你调出来,让你下大田干活去。

    看到韩队长真火了,娟子也就不敢吭声了。说起来,她算个什么,没有韩队长,她什么也不是,就是有了韩队长,其实她还是什么也不是。

    花子去了托儿所,看到娟子,对娟子很亲热,喊娟子不喊名字,喊娟子喊所长。所长这个称呼让娟子听了很舒服。

    其实谁来不是来,公家的托儿所,她有什么可认真的。也许别的人来,还不如花子呢。

    4、

    睡到半夜听到大黑叫。这个时候大黑叫,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把老古叫醒了,老古没有马上起来,又听了一会。大黑看到了什么了,如果看到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黑叫两声就不会叫了。

    听了一会,大黑还是在叫,同时,还听到羊圈里的羊也有些动静。老古这才爬起来,取上了挂在木墙上的步枪。看来是有狼来了。

    提着枪,又提着马灯,老古走出了门。看到大黑站在羊圈门口,对着羊圈还在叫。这么说狼进了羊圈。

    老古把子弹压进了枪膛。走到羊圈门口,天黑,往羊圈里看,看不见什么,就举起了马灯。往羊圈里照。

    羊圈里好像什么也没有,羊的样子也全是很平静的样子,一看羊的这个样子,老古就知道狼不但没有进来过,现在羊圈里也没有狼。

    没有狼,老古不那么紧张了。老古把枪收起来,转身想回到屋子里,继续睡觉。

    一看老古要走,大黑又叫起来。不让老古走。看来,还是有什么情况,大黑发现了,老古没有发现。在夜里,狗的眼睛比人的眼睛厉害,老古知道,大黑这不是乱叫。它是告诉老古,羊圈里真有情况。

    老古站下了。

    回过身,看看羊圈,又看看大黑,好像在说,你说有什么情况,我又看不见。你去找出来,让我看看呀。

    大黑明白了老古的意思。

    身子一跃,大黑跳进了羊圈。

    从羊圈的角落,从一群羊的后面,大黑真的拖出了一个东西。

    一看到这个东西,老古愣住了。

    这个东西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这个东西竟是一个人。

    这个人竟是个女人。

    女人的脸上全是泥土。

    女人说,救救我吧,大哥。

    女人的衣服上有血的斑印。

    女人说,救救我吧,大哥。

    老古问女人,你是哪里的?

    女人说,我是柳毛村的。

    老古不知道柳毛村在什么地方。老古只知道在下野地的四周,在个这个盆地里,在大沙漠的四周还有一些村庄。这些村庄里生活着一些人,他们也是从内地跑来的,只是他们来到这里有上百年了,上千年了。老古他们把这些人喊老乡。老古现在和他们一样,也在这里开荒种地,可老古他们总觉得自己不是农民,还是士兵。

    老古问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说,我叫春妮。

    女人的怀里抱了一个包袱,女人的脸上有土,看不大清样子。可看女人的脖子还有手,再听女人说话的声音,老古知道这个女人年纪不会大,也就是个二十多岁的样子。女人的眼睛看着老古,眼眼里有点慌乱,可没有太害怕的神情。

    老古问女人,咋跑到这来了?

    女人不说话了,却哭了起来。

    看来老古这句话问到了女人的伤心处。女人要把这个话给老古说清楚,怕是几句话说不清楚。女人向着老古仰起了流着泪的脸。

    女人说,大哥,我命苦啊。

    女人说,大哥,有水,让我喝一点吧。

    老古没有让女人喝水,老古让女人喝的是奶茶。烧出来的冒着热气的奶茶。老古这里很少有人来,更是从来没有女人来过。来到老古这里的人,只要不是敌人,就是老古的朋友。老古从来都是当贵客招待。

    老古说,你饿了吧。

    女人朝老古点了点头。

    锅里还有红烧的野兔子肉,老古没有吃完,准备留着明天再吃。把红烧兔子肉盛到碗里,又拿了个大馒头,给叫春妮的女人。

    春妮真是饿坏了。一碗红烧兔子肉,一个大馒头,摆到面前,低下头去吃,再抬起头时,碗已经空了,馒头连个渣子都没有了。

    老古端了一盆水,让春妮洗。春妮洗了脸。再看春妮的脸,光光的亮亮的。这张脸,让老古想起了坡下的女人。比起坡下的女人,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差。

    可春妮不是坡下的女人,坡下的女人是老古的同志,这个女人是柳毛村的,是个女老乡。她的身上还有血,她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老古还不知道,这些事,老古不弄清楚。老古就有点不知道怎么去做了。

    于是老古把刚才问过的一句话,又问了一遍。

    这一回女人没有哭。

    叫春妮的女人说,从小,我爹妈死了,养我的人家,看我长大了,就想在我身上多捞些钱。谁给他们的钱多,就让我嫁给谁。一个老头子的老婆死了,老头子有钱,他们就让我嫁给他。他最小的女儿也比我大。我不愿意,他们就打我。还把我关起来,说是天一亮就把我捆起来,送到老头家,我就在半夜里磨断了绳子,跑了出来……

    一听是这样一个故事,老古不说话了。老古知道农村和农场不一样,农场是新建立起来的,大家全受过党的教育,脑子里全是社会主义思想。不像农村,才刚刚解放,好多地方,还被封建主义统治着。像春妮说的这种悲剧,在各地方农村都常常会发生,一点也不奇怪。老古他们这些人流血打仗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解放全中国,就是为了让春妮这样的劳苦大众再也不受三座大山的压迫,三座大山里,其中有一座就是封建主义。

    这一夜,老古让春妮睡在了木屋里。

    老古睡在了小木屋外面。

    这个季节,夜里外面还不冷。再说,冷一点也没什么。老古有一张狼皮。老古把狼皮当褥子铺在地上,挡寒又隔潮。

    大黑看到老古睡在了小木屋外面,也跑过来,和老古睡在了一起。大黑的毛很厚很软,贴着老古的身子,让老古觉得挺暖和。

    5、

    第二天。

    好天,一大早,太阳就像火一样,把东边烧了个半天红。

    老古备好马。

    老古把枪拿上。

    老古喊来了春妮。春妮跑过来。春妮看到老古这个样子,以为老古要去放羊了。问老古去放羊什么时候回来。

    老古却让春妮去把自己的包袱拿上。

    春妮说,拿包袱干吗?

    老古说,送你回柳毛村。

    春妮一下子呆住了。

    老古说,春妮,你不要怕,现在是新社会了。婚姻自由,你可以自己做主,你想嫁给谁,就可以嫁给谁,你不想嫁给谁,就可以不嫁给谁。他们不能强迫你嫁给那个老头。

    春妮说,你把我送回去,他们还会让我嫁给那个老头子。

    老古说,我去跟他们说,让他们不准强迫你。

    春妮说,他们不会听你的。

    老古说,我有这个,他们不敢不听。

    老古拍拍手中的步枪。

    春妮说,他们当时听你的,等你走了,他们就还会打我,还把我捆起来,把我嫁给那个老头子。

    老古不知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老古说,那我就不送你回柳毛村了。

    春妮高兴了。

    可老古还是让她把自己的包袱拿上。春妮说,你不是说不送我走了,还让我拿包袱干吗?

    老古说,我不送你回柳毛村,可我没说不送你到别的地方。

    春妮说,那你要把我送到什么地方?

    老古说,我送你去队部。把你交给组织。

    春妮说,不,不,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

    老古说,你不能在这里。

    春妮说,我就在这里。

    老古说,你不能这里。

    春妮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春妮说,求求你,就让我在这里吧。你是个好人,我看出来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好人了,只有你一个好人了。就让我在这里吧,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晚上,你住到小木屋里,我住到外面去,让我和那些羊住在一起就行了。

    没有人在老古面前跪下过。更没有一个女人求过他,老古真的为难了。他没有办法不答应一个跪下的女人的请求。

    什么都答应了春妮,只有一点没有答应,老古没有让春妮住到外面去。

    春妮还住在木屋里,老古住在木屋外面。

    6、

    收了工,吃过饭,了妹就拿着笔记本和钢笔,出了门。

    出了门,不往别的地方走,直接朝一排房子跟前走。路上遇到了一些人,一些和了妹还算熟的人跟了妹打招呼,问了妹去什么地方,了妹说,我去白小果那里。

    到了一间房子的门口,门没有关,门是开着的。

    既然门是开着的,了妹当然也就不用敲门。直接推门就进去了。

    白小果也已经吃完了饭。正坐在床边上喝茶。看到了了妹进来,只是看一眼,也没有说什么。说什么呢,天天这个时候了妹就来了,他也用不着一点客气了。再说了,就是客气也是该她客气呀。

    了妹知道应该是谁客气。了妹说,白老师,你吃过了。

    白小果说,吃过了。

    了妹说,白老师,我再给你续点茶水。

    白小果把搪瓷缸子递给了妹,了妹提起暖瓶,把开水倒进了缸子。又把缸子递给了白小果。

    了妹说,白老师,你看,你教给我的五十个字,我全会写了。

    了妹把笔记本递向白小果,白小果却没有接。白小果说,好像这个屋子,你有两天没有扫了吧。

    了妹这才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再一看地上,真是很脏了。先把笔记本放下,走到了门后拿起了一把扫帚,扫起了地。

    扫到了床铺跟前时,看到床底下的洗脸盆子里,有几件白小果换下来的衣服。

    了妹扫完了地,又到床底下拖出了洗脸盆。从桶里倒出一些水。问白小果肥皂在什么地方。

    白小果把肥皂拿出来,递给了妹。了妹看到白小果笑眯眯地,一副得意的样子。了妹心里真想骂他几句。可脸上只能也陪着笑。

    挨个搓洗着盆子里的衣服,搓洗到了其中一件时,了妹有点迟疑了。那是一个短裤。连短裤也要了妹给他洗,这个白小果太有点不像话了。了妹想把短裤给扔到一边,让白小果自己去洗,可想了想,还是没有扔。

    看到了妹扫完了地,洗好衣服,白小果说,今天我再教给你十个生字。

    把这个十个字学会,了妹就会认会写六十个字了。

    在下野地,一个女人如果老往一个男人的屋子里跑,大家只会想到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女人看上了这个男人,这个女人想嫁给这个男人了。

    但是在下野地,你很难看到这种情况。原因比较简单。

    下野地的女人比男人少得多。一般来说都是男人主动追女人,女人用不着去追男人,她们的身后总是会有不止一个二个的追求者。

    每天吃过晚饭,了妹去白小果的屋子,就成了一件很扎眼的事。就成了一件让大家很奇怪的事。就成了大家不能不注意不能不去多想点什么的事。

    马上就有人向韩队长汇报,说了妹在和白小果谈对象。

    韩队长不相信这个事是真的。可再听到第五个人给他说了同样的话后,韩队长就不能不有点相信了。

    没有直接去问了妹。他觉得为这样一件事,去问了妹,有点失他的身份。他回来把这个事给娟子说了。他让娟子去问问了妹。只让娟子问问了妹,有没有这回事。

    娟子和了妹说话,不会拐一点弯。

    了妹问娟子是不是和白小果在谈对象。

    了妹一听就大笑起来。说她怎么可能和白小果谈对象。

    娟子说,不谈对象,老往他屋子里跑什么?

    了妹听了,还是大笑。

    了妹拿出笔记本让娟子看。上面已经有几十页写满了字。每一个同样的字,都写了一页。

    了妹指着每一页上头一个字,了妹说,这个字是白小果写的。

    了妹说,我不但会写这些字了,我还会读这些字。

    了妹读给娟子听。

    了妹说,白小果说,我只要能认能写八百个字,我就能写信了。

    娟子说,你这一说,我就放心了。

    了妹说,你想想,我怎么可能看上白小果这样的男人呢。

    娟子说,我说,也是的吗。

    娟子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把在了妹屋子里听到的看到的,向韩队长学了一遍。

    韩队长笑了。

    看到韩队长笑了,娟子想起有十几天没有和韩队长做那个事了。

    娟子就往韩队长的怀里拱。像个猪一样把韩队长拱起来,拱到了自己身上。

    韩队长在娟子身上,心里却想到了另一个女人。

    7、

    老古去放羊了。

    老古赶着羊群向远处的草滩走去。太阳照亮了他前边的地方。那是个多么大的地方啊,山连着山,草连着草,树连着树,看不到边。

    春妮站在木屋门口,看着老古和羊群离去。

    老古赶着羊群回来了。

    太阳还在老古的背后。太阳好像贴到了地面上,阳光好像变得重了厚了,落到了地面上,好像变成了水彩一样,把老古还有羊群全染成了桔红色。

    春妮站在木门旁边,看着老古和羊群回来。

    老古看到木屋前边的树上,挂着好多衣衫,它们有各种颜色,有各种样子,像旗子一样在绿树间展开。

    有些旗子老古认识,这些旗子是老古的衣裤。

    还有些旗子老古不认识,这些旗子不是老古的衣裤,它们是春妮的衣裤。

    老古这么些年,衣裤从来没有人给他洗过,全是他自己洗的。

    站到老古背后,春妮说,你饿了吧。吃饭吧。

    老古回过头,看到春妮一张脸,像是草地上的野菊花。

    走进小木屋,老古看到小木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碗筷。

    碗里的饭正冒着热气。是酸揪片子,一种西北地方的人最爱吃的饭。

    老古端起碗喝了一口。一股香味窜透全身。

    春妮说,我也不知道,合不合大哥的口味?

    老古说,合,太合了。好吃得很。

    老古又去放羊。

    老古赶着羊群刚离开小木屋。春妮从小木屋子里跑出来。跑到老古跟前,手里拿着一个水壶。春妮说,这个,你忘带了。

    老古把水壶接过来,一摸水壶还有点烫手。原来,老古水壶里灌的全是小溪里的凉水。

    春妮说,古大哥,你放羊,不要走得太远好吗?

    老古有点不明白春妮为什么这样说。看着春妮。

    春妮说,我站在坡上,看不到你和羊群,我心里慌得很。

    到处都是草,春妮不想让老古走得太远,老古就没有走得太远。这样老古只要站起来,往东南方向看一眼,看不到春妮,也能看到小木屋的影子。

    早上离开时,春妮问老古想吃点什么?

    老古说,随便。

    老古这样说,不是客气。只要放了一天羊回到小木屋,有一碗现成的热饭,不管是什么饭,在老古看来,都是天下最好吃的最香的饭。

    远远地跑来一个人,是谁?

    老古站起来,等跑来的人跑近了,一看,是春妮。

    春妮说,他们来抓我来了。我看到他们从山坡下面上来了。他们骑着马。

    春妮说,古大哥,你一定要救我。不要把我交给他们。你只要把我交给他们,我就完了。要是你真把我交给了他们,我就不活了,我就去死。

    春妮说完了,不等老古说什么,就一头钻进了老古身后的羊群里。

    春妮蹲在羊群里,比羊还小还矮,羊把春妮藏了起来。

    过了一会,真有两个骑马的人过来了,他们走到了老古跟前。看他们的样子,穿得是布衣布裤,当地农民老乡人的样子,样子好像也不太凶。

    他们问老古,你见到了一个女人没有。

    老古看看他们。

    他们说,一个年青的女人,二十多岁吧。

    老古说,没有。

    他们说,真没有?

    老古说,真没有。

    他们说,这妮子,到底跑到哪儿了?

    老古又问,你们找她干吗?

    他们说,抓她回去。

    老古说,她没到这里来,你们到别处去看看吧。

    一个对另一个说,要是抓不到她,可真便宜她了。

    另一个说,要是抓住了她,非把她杀了。

    说着,两个人转过马头,骑着马,往坡下走去了。

    两个人两匹马走得不见影子了,老古这才转过脸对着羊群喊了一声。

    春妮出来了。

    老古说,我听到了,他们说抓住你,要杀你。

    春妮说,大哥,你信了我说的吧。

    老古说,这些家伙太可恶了。

    春妮又一下子跪到了老古面前。

    老古一下子把春妮拉起来。

    老古说,这算个什么事,你用不着这样。

    春妮说,你是我的恩人。

    8、

    了妹的本子上,写下了五百个生字了。这些生字,了妹不但可以念出来,还可以写出来了。

    用这五百字,了妹试着给远在山东的老家人写了一封信。

    信写得再简单不过了。

    但却把了妹高兴得一下子跳了起来。

    拿着信,跑去给白小果看。

    白小果看了。

    白小果的样子也挺高兴。

    只是白小果的高兴和了妹的高兴可能有一点不太一样。

    白小果说,太好了,我的任务总算完成了。

    了妹问白小果,这话是啥意思?

    白小果说,你都会写信了。

    了妹说,可我还不能看报纸,不能看很厚的书。

    白小果说,行了,了妹,能写信就行了。

    了妹说,我跟你学认字,可不是光为了能写信。

    白小果说,你为了什么,我不管,反正,我想好了,从今个开始,我不会再教你了。

    了妹有点发呆地看着白小果。

    白小果让了妹走,说他不教她了。了妹可不是那种女人,你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了。白小果让了妹走,了妹偏不走,一定要让白小果说出个道道来。

    白小果说,我白天下地干活,每天只有吃过晚饭的一段时间,是自己的。这个时间全让你占去了,我自己的事就一点也做不了了。

    了妹说,你有什么事情可做的,你的衣服被褥我全给你洗了。你的房子也收拾干净了。你泡茶的水我都给你烧好了。想到你教我挺辛苦,我还把饭票给你作为补偿。你还有什么自己的事呢?

    白小果说,瞧你说的,除了这些事,我就再也没有别的事了?

    了妹说,还有什么事,我可能不知道,你说出来啊,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会帮你去做的。保证会做得很好,让你很满意。

    白小果说,有些事你帮不了。

    了妹想了想,想不出有什么事,是她帮不了的。了妹说,我看你是懒,怕累。

    了妹不想听白小果说那么多,一定要白小果教她认字。

    拗不过了妹,白小果说,好吧,今天你来了,我再给你教十个字,明天你就不要再来了。

    了妹看看白小果,心想,先把今天这十个字学完了再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了妹只想多识几个字,没空去想那么多事。

    了妹就又跟着白小果识了十个字。

    学完了字,了妹出门时,白小果跟在了妹后面说,了妹,就这么着了啊,明天,你不要再来了啊。

    了妹回过头看看白小果,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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