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匪事-黄知事智审小顽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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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傍晚的时候,小县城里呈现出一片灰蒙蒙的景色。小街上那些住户房顶的烟筒里飘出袅袅炊烟,一些商铺的伙计开始关闭窗外的闸板,点起门前的灯笼。马车店的杂役在一杆高高的木杆上升起那盏鱼灯,客栈门前点起两盏风灯。铁匠炉、木匠铺、成衣铺都在门牌上点起一盏明灯,照着铺子的字号。街路上不时走过打着拨浪鼓叫卖花生瓜子大块糖,麻花烧饼山楂糕,香烟火柴的小贩。锔锅锔碗锔大缸的人挑着那些器具,为了省钱住进车马店。刚刚竣工的城壕叠起了高高的土墙,那墙被夯得很结实,土墙外是四米深的壕沟,六米宽的上口,使那些蟊贼土匪很难逾越,城墙内有民团在巡视,四门是商团把守,城门建起高高的牌楼,牌楼下有两扇大门,半尺厚的门板,每到傍晚日落时分便升起护城壕上的吊桥,然后关闭城门。城门里,左侧有一栋平房,驻着轮班站岗的团丁。

    太阳渐渐地落到地平线,南门的团丁早已升起吊桥,关闭了城门,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点上一盏风灯挂在牌楼的一侧,表示这里有团丁驻守。牌楼后矗立着一个高高的岗楼,上面站着一个年轻的团丁,二十三四岁,他正注目远望,因为目力所及的路上腾起一片灰蒙蒙的尘土,年轻的团丁看着看着惊惶地大喊起来:万排长,是不是来胡子啦?点火把,升狼烟(报警)吧!

    那个魁梧的万排长听见喊叫,便飞快地跑上岗楼,南面那条直通县城的大道上真是尘土飞扬,似有马队飞奔而来。这万排长是个有经验的人,他看着看着就笑了说:小九子,你可别点狼烟,这不是胡子,这个马队就是剿匪的驻防军回来了。

    咋知道?小九子不放心。

    胡子,再怎么说那是贼,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直奔城池来吗?那不是白送死吗?

    两人说着,那马队真就到吊桥口的壕前。万排长眼睛毒,一眼就看见了,最前面骑着一匹青马的就是追命鬼郭连长。郭连长勒紧马的嚼环,放开喉咙对守门团丁大喊了一声:嗨,开门啊,剿匪的驻防军回城了!

    万排长说:好嘞,开……门……喽!那声音洪亮而绵长。

    随着他的一声长调的吆喝,两个团丁解开缆绳,那牵着吊桥的木轮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吊桥平稳落下之后,牌楼下的大门也吱吱呀呀地被团丁推开,一百多人的马队呼呼隆隆地进了城。这支由贫民青年组成的军队,虽然也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但是由于连日来不停地追击土匪,一个个服装不整,疲惫不堪。追命鬼郭连长回头一看觉得丢脸,就嚎唠地喊了一嗓子:都他妈精神的,别像让霜打了似的。听他这么一喊,士兵们立马挺直了腰板。马队从南三道街向西转去,直奔城壕边的军营。

    此时的县知事是黄光佐,是一个有治理意识的地方官。县署里的差役都已下班回家,只有他还在灯下埋头批阅文书。县署是个四面高墙相围的大院,院子里正面坐北朝南五间海清砖房,东西两侧各四间土坯垒就的平房。黄知事占用正房东面两间。西侧的三间分别是征收局、稽垦局,两侧厢房分别是电报分所和财粮所,这四个部门都是县知事每天需要接触的。那时候偏僻的三等小县电报的往来,都是官家的事,林甸这个地界根本没有私人可用的电报。稽垦局是往出卖地的要害部门,到黄知事上任的时候,可卖的土地还有许多,这是比较有油水的权力部门。征收局是税收的部门,那时林甸可收得上来税金的都是不大的买卖。

    民国时期的衙门,官吏们上下班都是有钟点的了,那时也讲究报效国家,军阀互相一开战,特别是这偏远的三等小县,很少有人过问,这里既没有丰富的矿产资源,又没有顺畅的交通,经济、政治、商服都是极其落后,衙门里的人情绪消沉低落,管理也不是多么严格,到了下班谁都不想多待一会儿,甚至提前走的也很多。现在整个院子里只有黄知事的屋里还亮着灯。他中等身材,浓眉下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人很精干。他的祖父投身于矿产开发,对他影响很大。他曾在张作霖承办的东北大学就读,文科毕业,回到齐齐哈尔,在黑龙江省省府任一般文员,他干事精明,很受吴俊生的赏识。但是竟被派到这样一个三等县履职,让他有点失落。这里矿产资源匮乏,交通闭塞,农民仍处在原始耕躬的状态。县城内商家寥寥无几,工业都还是手工打造。人心僵化,迷信普遍。最近匪事连连,让他极为头痛。他催促县警署每日晚上夜里查店,严查外来生人,以防土匪潜身城内,祸及商家。此时他在灯下仔细地翻阅着下面警务分所送来的几份报告,他透过那字里行间看到了土匪的嚣张。

    城东北刘地房子,刘家老二傍晚赶着趟地的马犁回家,卸下的三匹马牵到水井边饮过就拴在院内的马棚里。他分家分了四匹马,有一匹红马,怀上了马驹,他就舍不得使役了,他计算着,到年底四匹马变成五匹。

    就是这天晚上,刘老二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他赶紧起来,推门没推开。外面有人说话了:你想要命就别动,你要是喊就别想活。他赶紧让家人别出声。直到外面人走了,他们赶紧从窗户出来一看,四匹马全没了。牲口是他过日子的最大本钱,是主要的家底,转眼全没了,一家人还咋去春种秋收?他赶紧跑到龙泉镇警务所报案。

    傍天放亮,警务所派出马巡长、警员詹鸿逵和孙万祥,加上刘老二四人顺着马踩出的蹄印一路追下去,追到莫家店已是黄昏,经过在莫家查询,知道这伙土匪就躲在靠屯子边的一处土房内,土房前后有三个草垛,詹鸿逵接近房后的草垛时“砰”的一声枪响,詹鸿逵中弹落马,土匪在外面有瞭水的。(站岗)这一瞬间,另两个人也骑马到了近前,枪声让土匪从屋内拥出,放了一阵乱枪之后,纷纷策马向荒原深处飞奔而去。三个巡警,案子没破,全部毙命土匪枪下。

    这件事还没过去十天,龙泉镇警务所又一巡警秦福生,去李大犁屯出警,半路也被土匪所杀。

    这些日子,民间被抢,警察被土匪杀死,这样惨案连续发生十几起,让黄光佐坐卧不安。他与驻军何营长商议派出郭连长下乡清剿。已经下去五天,今天下面来报,说郭连长将率队回城。他守候在县署等待消息。已经上灯时节,仍不见有驻军文书过来。

    突然,门外护院的团丁喊了一声:知事老爷,有人求见!

    他想,回城的驻防军终于来向他报告消息了。他立即回了一声:进来。

    推门进来的人哪里是什么驻防军,进来的人却让他大吃一惊。这个人是城内福庆源掌柜的魏三爷。这个人胖胖的身材,胖胖的面孔,一双小眼睛,给人的印象是个有心计的人。他和省城督军吴大帅吴俊生有点偏亲。当年他借着吴俊生的势力,在林甸买下了大片荒地。后来又在城里开了一家经营布匹、日用杂货的买卖福庆源。他这几年开始经营万福来典当铺子。那年头没有存款、贷款、汇兑、储蓄等银行业务,典当铺就是行使这一地方资金储兑的周转大权。他在当时可是这个县内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么晚亲自到县署里来,怎能不让黄光佐大吃一惊呢?他心里揣度,这个三爷一定有什么急事。不等魏三爷说话,黄知事很恭敬地欠了一下身子说:三爷有事?

    魏三爷微微施了一礼说:知事大人啊,我家遭劫啦!

    哦,三爷摊上了这样的事。黄知事一指桌案对面的一把椅子说:三爷别急,坐下慢慢说。

    魏三爷苦难着脸说:你说,这年月怪啦,劫道不光是土匪,劫我家的是一伙军人。

    哦,能有这等事?黄知事大为惊讶,两眼便亮亮地看着魏三爷。

    这能有假吗?魏三爷很肯定地说。

    何以见得?黄知事有些怀疑。

    我们抓住了他们一个掉队的小兵。

    这兵在哪里?黄知事满脸惊愕。

    我让警署的人押过来了。魏三爷说。

    魏家典当行去省城齐齐哈尔汇兑通用江帖(当时的货币),回来的路上在龙安桥歇马打间时,被一旁的正吃饭的军人抢了票箱,幸亏魏家炮手枪杆直溜,打住了抱票箱的土匪,捉住了一个小兵……

    黄光佐听魏三爷说这一经过,便放开嗓门大叫一声:好!

    随着他的话音,门开处,警署的人正把一个穿着军服的矮个子押在门边。

    黄光佐一拍桌案大喊:带进来!

    被两个警察把两手绑在背后穿着军服的矮个子推进屋内。就在这时,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人从门外大踏步走进来,一直走到黄光佐的身边。他先是一愣,继而便满脸微笑点点头。这个人中等个头,下巴上的胡须很密实,一顶毡帽下掩藏着一双机警的眼睛,由于是满脸胡子,让别人看不到他的真实表情。黄知事站起来对魏三爷一抱拳说:请三爷稍候,我有点急事。说罢便和进来的这个人,一同进到了里屋。这让魏三爷好一番疑惑,心里揣测着,这人是谁,这么机密,有话背着大家到里屋去说。三爷住在这个城里十几年,还从来没见过有这么一个警察。黄知事两人进到里屋还没到一袋烟工夫,他又回到桌案前,那人跟出来就无声地站在一侧。黄知事对被俘的军人问:你在哪里服役?

    小个子低头无语。黄知事又问了一句:我问你,在哪里服役?

    在明水县。小个子军人回答。

    你们出来多少人?

    五十人。

    黄光佐“叭”地一拍桌案大声呵斥说:混账,我的人刚从明水回来,那里驻军根本没出城外。你说实话,究竟是哪里的蟊贼,敢冒充驻防军,说了我放你,不说,我杀你。

    县爷,我真是明水县驻防军。

    来人哪,拉出去,把他两手剁掉然后放他走!听到知事一声喊,两个警察和两个团丁进来抓住矮个子军人就往外拖,院子里大门西侧有一块青石,一警察解开绑他两手的绳子,四个人便把他的两手硬生生按到青石上,那下巴一片胡子的人,提着一把大刀走出来“唰唰”地在青石上当了两下,便“嗖”地将那把大刀举过头顶。小个子看着青光闪烁的刀锋,惊慌失措大叫起来:县爷,县爷,我有话说,我有……

    屋里的黄光佐发话说:让他回来说。

    警察和团丁把他押回黄光佐面前,矮个子军人俯身跪下说:县爷,我不招是残,要是招了,你真放了我也是个死。

    为什么?他说的让黄知事很不解。

    我们的规矩,谁要是被抓后撂底(招供)活了命,出去也有人会将这个人杀死,还会殃及这个人的全家。我要不说,你也就剁掉我的双手。我恳求县爷,不要剁我的双手,最好是砍我的脑袋。

    嗯,听他这么说,黄光佐看看魏三爷,魏三爷被黄光佐这一招弄得有些意外,他已经让警察局对这个人动过刑了,脊背打得流血,他一字也没招,送到这,他以为黄知事也会对这个人动刑暴打之后问询。谁知用了这么一招,让对方说出了一半。现在黄知事征求他的意见,他也不知该怎么办。

    突然,黄光佐哈哈地大笑起来,说:好了,今天,我不剁你双手,也不砍你脑袋。但是我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你是哪一股土匪了。魏三爷惊讶,那小个子蟊贼也惊讶。魏三爷问:黄知事,他是哪一股土匪?

    他们是青狼手下的小绺子“打五军”。这“打五军”归顺青狼之后,冒充驻防军干了不少杀人越货的事,没想到在龙安桥却让林甸的魏三爷捉了他的人,黄知事猜对了这个绺子的底细。

    他的话音一落,那小个子军人,面无血色,连忙跪地叩头哭着说:县爷,县爷,这可不是我说的。你杀了我吧!

    魏三爷听罢往起一站大骂:青狼这个王八蛋和我魏家作上对了,黄知事你一定要民除害呀!魏三爷话音刚落,门外的护院的团丁喊:郭连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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