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最后的天邦,坐下白马,对随他而行戴着水獭帽子的人说:黑狼,告诉前面的三儿,不用太快,压着点。
是!黑狼打马从队尾跑到队前,对青狼说:老三,爹让你压着点。
青狼冷冷地说:知道,他提缰勒马,马步放缓。
杏树岗坐落在二百六十里大荒野的正西,是这片大荒的西边隆起的一道横亘南北的大沙梁子上,沙梁子四周长着茂密的杏树,还有杨树和旱柳,初春里的树枝还都光秃秃的,光秃秃的树枝显得很冷峻。杏树岗下是个分散极不规则的村镇,只有横贯东西的一条主街道,两侧集聚着一些商户,房屋前后错落,高矮不一,不过家家都是独立的门面,靠东头是两个小城堡似的大院,大院四角都有炮台,从岗子下去往东面大荒去有两条道,北道从一片灌木丛穿过就进了大荒野,南边的这条道的两侧长的全是半人高的狼尾巴荒草,这条道全是在一道道岗子上深入到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去的。
那两个大院内很静谧,炮台上有放哨的人来回走动,注视着远处茫茫的雪原。
往小镇里走,都是一些小家小户,全是泥草房,镇中有个车马店,与车马店隔道的又是一个海清房的四合大院,深宅壁垒,四角建有炮台。一进大门的门旁有几棵枝杈凌乱的青皮杨,几棵杨树下拴着十几匹全鞍的骏马,马在吃草。
三间上房,点着蜡烛,橘色的烛光照着纸糊的窗子,烛光色彩有些模糊微弱。
屋里,临窗大炕上,坐着脸有黑迹的朱铁匠,他四十多岁,重眉环眼。陪在他一边的是他的老婆小桃红。这是个小巧俊秀的女人。小腹有些隆起,怀孕了。
地中间站着,手里“哗啦,哗啦”玩弄着两个山核桃的是陆青山。他有五十多岁,一米七八的个头,人略显胖,四方脸,厚嘴唇,浓眉下有一双鹰枭般的眼睛,目光总是很凌厉,让对方有一种畏惧感。陆青山在这个大荒片上的绺子之间是个极有威望的人。他手下只有五十多人,人不多,却个个精干,枪杆直溜,都守江湖道义,他不主张又抢又夺的总去干害人的事。他把手下的人多数分散在好几个地方,有打鱼的,有种地的,经常跟他走的只有二十多人,这些人被他训练得都比较精练。陆青山能走上这条道,纯粹是被逼的。他父亲陆豪安当年领着五个儿子从山东一路走来,准备投奔林甸以东郑家屯的郑万荣,在这地方买地开荒建屯。没想到一过山海关,老二陆青茂、老三陆青秀、老四陆青川三个孩子得了霍乱病,就寄身在三道沟子医治,一个月后,稍有好转,就又急忙赶路,走到吉林梨树的时候,三个孩子病情突然趋于严重,没过三天,就都伸腿咽气撇下父母赴阴曹而去。三子同日夭折,让陆豪安和老伴痛不欲生,哭天抢地,掩埋了三个骨肉,带领另两个儿子继续北上。走到郑家屯已经是阳春三月,十五岁的陆青山和二十四岁的大哥陆青林与父亲一起买地开荒。从此陆家总算有了自己的房屋和土地。陆青山二十岁那年,遭了洪涝,到秋收时粮食刚够口粮。第二年,父亲因受潮湿两条腿生疮无钱医治,只好向郑家屯老东家郑万荣借债治病,这年老秋所收粮食全还了债务,全家没吃的,他就随一个哥们到黑鱼泡打鱼。这个泡子被一个叫何梁子的人霸占着,把他打的鱼全都抢走。他不服气和他们厮打起来,最终被打得在窝棚里躺了一个多月。好了以后想了想,还得为父母好好活着,就让哥哥照看二老,自己出去打零工。傍年底在回家的路上被耍单帮的棒子手劫了。他说:我一个穷人挣这么点辛苦钱你们也劫?
劫匪说:你说谁有钱,你就领我们去做一把。
他说:你们没长眼吗?自己找!
劫匪说:我们他妈就看见你啦!
他与他们争斗又被打伤,等他回到家时父母都已过世,哥哥去城里给父母拉棺材。他无奈又去找郑家。郑万荣出钱为他家办了丧事。他很感激,对郑万荣说:我们那三间房子先抵你的一部分债吧。
老东家可怜他,想了想说:你留着住吧。
他说:我们哥儿俩出去打工。
老东家说:嗨,你们俩,哪儿也别去了,就在我这干。老东家觉得陆家这哥俩厚诚可信。
那年冬天,他赶车出去拉烧柴,遇见土匪把车和马又全抢去了,他还险些丧命。他万分狼狈地回到家,给老东家磕了个响头说:对不起,我走了。陆老五一气离家,再无音信。没多久大荒上出现了一个绺子叫青山。他的第一个行动就把抢他车马的那个经常胡作非为的小绺子灭掉了,把从小绺子那得的钱财全都送给帮助过他的郑门的老东家。他一去还真把郑万荣吓了一跳。他笑着说:别看我带这么些人来,不是来抢你,是向你还债,往后大荒上谁敢难为你,那他就活到头了。从此陆家老五陆青山出了名,他就暗暗地把绺子常驻在何家窝棚,对那个何梁子他虽没找他的茬儿,却把何梁子吓得跑到外地去了。在这片大荒上,陆青山的绺子遵从着“七不抢,八不夺”。七不抢是:不抢喜事,不抢丧事,不抢邮差,不抢棺材铺,不抢看病先生,不抢僧道,不抢聋哑人。八不夺是:不夺鳏寡孤独,不夺占卜先生,不夺乞丐,不夺挑担小贩,不夺赌徒,不夺跳大神的,不夺木匠、锯匠、瓦匠,不夺卖唱的。
他手下人不多,都算上不到一百人,随身马队也就二十多人,这二十人个顶个枪杆直溜,又都是守规矩的人。
这两年朱铁匠和老天魁两伙土匪互相残杀的事在大荒上很轰动,陆青山为了这事没少出面。开始老天魁真就收敛了很多,从打收了高秀昌,这两年就变得没完没了地往深了折腾了。最近他听说老天魁在追杀朱铁匠,他就特意赶来告诉朱铁匠要小心。他很感叹地说:老天魁这个绺子这几个月没少在大荒片上闹哄啊。靠他名号闹事的“打五军”冒充驻防军把去省里办事的魏三爷抢了,没想到,魏家的枪手眼尖手快,“打五军”被人家打伤了人不说,还被抓住一个小崽子。可叹那几个小绺子都跟在老天魁的屁股后转,没啥好嘚瑟的。
那是一群狼。朱铁匠咬牙说。
别的都好应对,只是老天邦的那三只恶狼!你一定多加小心。陆青山提示他。
王八蛋!朱铁匠左脸那块黑迹一抽动,拍着长毛的胸脯说:青山大哥,我朱铁匠不怕他。天邦他爹老天魁咋样?在南大甸子,让我绑在那棵大孤树上准备喂狼。没想到一伙山东人开生地烧荒把他救了。要不,他早死了。
陆青山仰起头眯着眼睛思忖着说:老天魁没被狼吃了,却被荒火烧残了半拉脸,从此不能出面见人,这比死了还难受啊,所以他们一直在找你寻仇。
我不怕他。朱铁匠吸口烟。
陆青山慢悠悠地说:兄弟,不是怕不怕,你是要防着他,别遭了他的暗算,明枪好躲暗箭难防啊。我特意从文家窑金龙那儿赶来给你提个醒儿,就是让你提防着点。天邦已经把你叔伯哥朱保长那伙拉粮的人劫了,听说……
哦!朱铁匠呼啦一下站起来说,他们真是对我们朱家步步紧逼呀!朱铁匠说着,怒气冲冲地从屁股底下抽出两把匣子枪,顶上子弹,搁在窗台上。
陆青山说:你多长几个心眼,防着那些恶狼,我呢,还得去蓝家围子看一个朋友。陆青山劝了几句起身要走。
朱铁匠站起来说:大哥留步。
陆青山,两眼疑惑地看着朱铁匠,站在了门口。
朱铁匠对小桃红说:去,把给青山大哥留的烟土和那两棵上等人参拿来。
小桃红整整衣服挺着身孕下了火炕,到里间屋去翻箱倒柜找东西。
陆青山朝里屋看了看,笑着说:大妹子,你就别找啦,我用不着。我可有日子没看你唱的二人转了。
小桃红从里间屋子里,捧出一盒大烟膏外加两棵山参,笑着说:你兄弟早就不让我唱了。再说我这身子也扭不动了。
陆青山伸手一挡她递过来的东西说:这些东西你们自己留着吧。我这把身子骨硬实着哪。
陆青山笑笑说:我朱老弟就是个讲究兄弟情义的人,盼弟媳生个有出息的栋梁材啊。
朱铁匠一抱双拳施礼说:借大哥吉言。
告辞。陆青山也双手抱拳躬身示意,跨出门外。
院子里,早有一个护卫把马鞭交给陆青山。
十几个人的马队出了大院的门。
上马石上,陆青山认镫上马,一片马蹄声冲进夜幕之中。
院门前,道对面那个院子,一个高高的松木干挑着一个木鱼幌子,这就镇里的骡马大车店,陆青山从朱铁匠大院出来后,杏树岗整个镇子一片肃静,偶尔有一两声夜猫子的叫声。半夜时分大车店闪出一个人影儿,这个人就是天邦手下,专跑外围的猎手冯四海。
他贴着街边房子的墙根悄悄走过来,停住。冯四海伸长脖子探视着,他没发现有人,便悄声叨咕了一句说:咦,人呢?
从院外墙边的一棵大杨树后走出来的青狼冲他“嘘”了一声。
冯四海悄声说:老三,陆青山早都走了。
青狼说:让朱铁匠睡一会儿,咱再端他的老窝。
冯四海说:我一直在瞄着这个院子,没有什么动静了。
青狼看看墙角炮台:里面有几个人?
冯四海悄声说:就独眼朱七在上面,那边炮台里还有俩炮手。
青狼无语。他悄悄过去,把匕首从大门缝插入慢慢拨开里面的门闩,轻轻推开大门摸到马棚前解开马缰,亲切地摸索着马的脑门,缓缓地从棚里牵出,把朱铁匠的坐骑大青马牵出院子再牵到路中间。青马冲大门嘶鸣了一声,吓了青狼一跳,他赶紧在马背上拍了一掌,马在路中间亮开响蹄,“嘚嘚”向镇外跑去。青狼蹲下身就地一通滚,滚到大门口。
墙头上探出一个人的身影问:谁,谁呀?
从墙根走出一个黑影抱两个胳膊站在路中间说:我,冯四海。
墙上人说:是冯老四啊,黑灯瞎火过来转悠啥呀,大街上还有你找的猎物吗?这几个绺子中都认识老天魁跟前的冯四海,因为有时为各绺子下帖子,大聚会时就都熟悉了。
冯四海说:朱七,你他妈咋当的炮手,你们当家的大青马打院子里溜缰跑出来你愣没看见呀?
不能吧?院墙上的人疑惑地问。
要是糊弄你,我是他妈齐齐哈尔窑子娘们养的。我刚才亲眼看见的,一匹马从院里跑出来。
朱七很谨慎地端着枪从炮台走下来,来到马棚前,探身朝里看了一眼,惊讶地大叫:马真没啦?
突然,从棚柱后闪出手握尖刀的青狼。朱七听到身后有人活动,猛地转身,扑上来的青狼左胳膊迅猛地要搂朱七的脖子,朱七一缩脖,青狼扑个空,朱七手里的枪响了,但没打着青狼,身后的冯四海扑过来,右手里的刀已插入朱七的胸膛。朱七哼了一声身子就变软了,青狼顺势抽刀在他脖子上一抹。
朱七身子倒地,脖腔喷发出的腥热黏稠的血浆全糊在青狼的脸和身上。两个人做完这一切也就几秒钟的时间,这时三个炮楼里的人一起朝院子里打枪。有人喊,是黑岗子来人摸窑啦!
青狼用嘴叼住刀子,手提人头,同冯四海躲在马棚里,不敢露头。在暮色里,青狼看到上房门前影影绰绰放着一张八仙桌子,上面支着一尊又大又罕的打铁蛋子的老土炮,土炮的后面有一个人坐在那里,吓得青狼倏然缩身伏于地上。他身后的冯四海拉住他,指着青狼手里滴血的人头小声说:你看走眼啦,人在你这儿。
那里不是坐着个人吗?青狼心有余悸地小声说。
那是死鬼朱七搭在椅子上的衣服。冯四海悄声告诉他。
上房屋里的朱铁匠和小桃红的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镇外,树林里天邦等人骑在马上正向村里望着,显得很是焦急。突然,暮色里看见大青马从镇里街口跑出来。天邦拍了一下坐骑,马缓缓走上雪路,站在道中间等候。
大青马来到他面前停住,用蹄子刨刨雪,勾勾头,探头闻了闻,觉得那气味有些不对劲,便又转身向镇子里跑去。嘚嘚的马蹄声在夜晚里显得很清晰。这时朱铁匠的院子响起了枪声。
天邦冲林子里的马队把手一挥说:老三出手了,净街(进镇)!马队向镇里冲去。
朱铁匠住的大院炮台上三个人朝院里打了几枪,就停下了,院里没有一点动静。此时青狼刚从马棚转到正房房角,从腰里拔出匣枪。“砰”的一声枪响,又一次打破了整个院子的平静,这一枪击中了青狼拿枪的右胳膊,手里的枪落在地上,他有些不知所措,急速地就地一滚,用左手捡起地上的枪躲在房山旁的土烟囱后面,撕下衣襟紧紧缠住胳膊上的伤口,烟筒后面是个谷草垛,他隐身于草垛旁。冯四海趴在上房窗台下,又爬着退回来,也隐身到墙角。
枪声一停,炮台上有人喊话:哪里朋友,怎么偷偷地进院,有种的报个字号?
院子里,没人应声。但朦胧的暮色里,可见北面的炮台里,有人递出枪口。
屋里传来朱铁匠响亮的骂声:瞎叫唤啥,乱他妈打枪。别吓着我没下生的儿子。来人听着,你朱爷睡觉了,有仇有恨的明天来报。
突然,青狼从烟囱后纵身跳出来,左手一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出来,纸糊的窗子顿时被砸出一个大窟窿,滴血的人头,滚落到炕上铺着的花被上。
屋里已有防备,炕上没人。炕上的人现在蹲在炕沿根底下,小桃红听到有什么重重地落在炕上,吓得她“妈呀”一声惊叫。
朱铁匠没在炕下,他正端着枪躲在炕梢临窗的墙旮旯。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外面扔进来,他的心一哆嗦,那一瞬,朦胧的夜色里,他看出是个人头,他明白来人在外面得手了。他很利索地一脚将炕上的烟盘子朝外面踢去,哗啦啦一片响声,引来一阵激烈的枪声。
顿时,屋里屋外枪声大作。青狼手下的几个炮手扑到院子跟前,分别朝炮台里射击。
青狼乘机朝上房门口冲去。他顾不得到炮台上打枪,撕裂空气的子弹射在他身边的门框上和门板上,发出“噗噗”声,他在地上几个翻滚扑到上房门口,他使劲踹开门滚进屋内。
屋里,传出朱铁匠的声音:是青狼你这个王八蛋吧,你爷爷啥下场你别忘了,你是来找死的吧?他抬手冲外间屋,“砰砰”打了两枪。
震耳欲聋的枪声吓得小桃红,两手捂着耳朵顺着炕沿倒下,人立刻就昏了过去。
青狼一声不语,隐身在门后想着进屋的办法。这个正房是三间,中间是厨房,分东西两个居室。他突然听到西面的屋里传来女人的哭叫声。
青狼计上心头,他悄手蹑脚摸进有哭声的西屋里,朦胧中看见炕上几个人缩在被窝里浑身抖动着。
青狼一手端枪,眼睛注意着朱铁匠住的东屋,一手用力拖下一床被子。
炕上露出两个光着身子的女人,被吓得发出一声惨叫,缩成了雪白一团,旁边的几幅被下抖个不停。
青狼没理她们,迅速地把被叠成厚厚的一方顶在头上,突然踹开门钻进东屋去。
室内静悄悄,没一点动静。青狼觉得蹊跷,便扔掉被子,端着枪在屋内搜寻。
突然,脑袋被人在半空里猛地踢了一脚。他没一点防备,被踢得跌坐在地中间。
躲在梁上的朱铁匠枪里没了子弹,只好纵身跳下,骑在青狼身上,两人厮打起来。
院子里,炮台上的人已被乱枪打得缩在里面不敢露头。枪口只能冲院里院外盲目地射击着。
东南角的炮台爆炸起火。火光中,天邦挥动马鞭子站在墙头上,指挥冲进院子的人,向上屋逼近,他喝令着:给我往里猛压,抓住朱铁匠!
枪弹如雨,纸窗破碎。院里哭爹喊娘,女人的声音尖细而凄楚。
天邦挥动着马鞭,对进院的人马大喊:四角压住,妈了巴子的都听着:朱铁匠,我只要你一个人。
屋里,青狼与朱铁匠同时滚打着,砸倒了门扇,两人倒在院中。小桃红在屋角捧着肚子声嘶力竭地号叫着:我的天老爷啊,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咣!”墙头上,有人扔出硫酸瓶子,爆炸起火。火光中院子里乱作一团。
天邦扯着嗓子喊:不要乱扔炸弹,别伤着我儿子!
屋内,又哭又喊,连滚带爬拥出几个女人和孩子。
又有人又扔下硫酸瓶子,在院心爆炸。女人、孩子惊号不止。
天邦喝令:挑短头发的打!长鸡巴的一个不留。
青狼已用枪逼住朱铁匠脑袋,他扯着他往外走。火光中朱铁匠半拉脸被鲜血染红。
天邦命令他的人:把屋里的孩子、女人全轰出来,放火把这“猪”窝烧了!
天邦,你也太狠了点吧!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让这个荒原老匪一哆嗦。
天邦慢慢扭头看去,火光照耀中,身披红斗篷,内罩粉白色紧身衣裤的女匪小狐仙,站在他身后,用枪顶住他的肋下。
天邦立刻软下来说:小狐仙,我给我爹报仇,你来凑什么热闹?
小狐仙咯咯一笑说:我喜欢凑热闹,你们的人被我包围了。
院子里。青狼用抢逼着朱铁匠,他刚想冲墙头上喊话,一张嘴从口中吐出一只带血的耳朵。他把耳朵吐到地上,又猫腰捡起来,递给斜眼看他的朱铁匠。朱铁匠接过耳朵,捏在手心上对青狼说:你他妈的,真够朋友!
青狼冲墙头上站在火光中的小狐仙说:小狐仙,我爹跟文家窑没冤没仇。
小狐仙说:青狼,你忘啦,你爷爷不是也把金龙的叔叔杀了吗?要不然我们咋会无辜找你们的茬儿?我一来是救朱铁匠,二来也是凑凑热闹。
青狼眼珠子一转:我不要他命,只挖他两眼珠子,给我爷爷。
你爷爷他来了!随着陆青山的话音,一个小匪牵着马,走进院来,马上坐着老天魁,旁边的马上是高秀昌,他左手攥着右手腕,有血滴下来。后面的一匹马上是陆青山,腰上别着一只没准星的匣抢,右手提着一只匣枪,很是威风,他朗声命令牵马的小匪:站住!
看到马上那脸遮黑布的老天魁,青狼大吃一惊,赶紧跑到马前冲老天魁叫了一声:爷爷!
墙头上,天邦大叫:爹,这是怎么回事?
老天魁抖抖身上的灰尘,向四外作揖:各位老少爷们,先听我说句话。他转身对陆青山说:陆青山兄弟你想咋的,说话吧。
大院里、墙头上、大院外、村路上,全是一片人,灯笼火把照天明。
陆青山往镇外走的时候就发现了青狼的行踪,他带着十几个枪手,在村外下马又悄悄潜回镇内,院里枪声响起来的时候,他看到老天魁骑马站在几棵树下朝朱铁匠的院里看。他知道青狼进去了,他过去喊了一声:天魁!老天魁身旁的高秀昌,抬枪就对他要打,没想到陆青山后面的枪手,手眼合一,他稍一动这边枪响了,击中手腕,匣枪落地。老天魁一激灵,大声问:谁?陆青山就站在了他的对面。同一个时辰,小狐仙从前面包抄了天邦。
此时,听到老天魁让他说话,陆青山精神抖擞地说:我陆青山赶这个场子不为别的,我既和你们没冤又和你们没仇,我是想把你们中间的疙瘩解开,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在大荒上找食的鸟,别这么互相乱掐,依我之见,往日的磕磕碰碰的那一页,就翻过去,虽然有过伤筋动骨,我看现在也扯平了,要是总这么冤冤相报能在何时了啊?眼下看在我陆青山的面子上,各路人马闪开,青狼放了朱铁匠,小狐仙也放天邦他们爷们儿走。
满院的人静静地站着,没人吱声。
陆青山问墙头上站着的天邦说:天邦,你看咋办好?
天邦有些不大情愿地说:陆青山,我打一辈子雁,今天是让雁鹐了眼睛,没想到栽倒你们手里。
青狼举目四望,说:陆当家的,我认了。他在朱铁匠背后,悄悄插进一把刀子。
朱铁匠咬着牙忍着站住没皱一下眉,也没吭一声。
青狼一愣对朱铁匠说:行,你还真是个有刚性的汉子,你站稳了!朱铁匠朗声说:只要有这口气,你小子再插一把,老子也不会倒下。
青狼从靴筒里又抽出一把匕首,刚要插入朱铁匠后腰上,只听“砰”的一声,青狼手上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天邦喊:小狐仙你太损!他要开枪,发现墙外有十几支枪正冲着他,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庆幸自己没盲目开枪。
小狐仙说:你那两个眼睛是他妈喘气的啊,没看见你儿子,已经捅了朱大哥一刀啦,不给他个响,他以为别人眼瞎。
朱铁匠后腰上的鲜血已顺着大腿流到了脚下,青狼手上的血也滴了下来。
青狼两只手都受了伤,无奈地喊了一声:爹,爷爷,给陆大掌柜一个面子,咱们走!
院子里的人闪开一条道。青狼被冯四海扶上马和老天魁、高秀昌走出门外。
天邦挥鞭对墙头上的小狐仙大声说:小狐仙,这笔账以后和你算,不整治住你这娘们,算我没能耐!他小声地还叨咕了一句:这臭婊子,非让你死在我手里!
站在墙上的小狐仙“咯咯”笑着说:天邦,累死你个老狗养的,姑奶奶还能怕你那块烂木头吗?
院子里,朱铁匠扑通栽倒在地上,几个人赶紧上前扶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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