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都叫他追命鬼,郭连长的大名叫郭金生,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老家是泰来县兴隆山。当兵前娶过媳妇,因为屯子里染上了伤寒病,正怀孕的媳妇也染病身亡。后来郭金生提升为排长,驻进了省城齐齐哈尔的南大营,经亲戚介绍娶了一个学生,因为有军务在身,两人经常不在一起,这个女子耐不住孤独和寂寞,就和一个邻居有了私情,一来二去被郭金生发觉,将这个女子一顿暴打,这女子觉得在这里没脸见人,就偷着和那个男子逃到外地去了,从此郭金生就一直打光棍儿。苦熬了五六年,提升到连长,随驻防军到了林甸。从打到这个荒野上的小城,没消停过,时常出城剿匪。俗话说,跑腿子三年,老马猴子赛貂蝉。这个郭连长在军营里苦熬干修这么多年,看别的军官,都娶妻生子,他心里头能是滋味吗?毕家围子打埋伏那次,那个土匪说他们当家的要抢万增店的吴秀莲,说这个姑娘长得漂亮,他就牢牢记在心上了,回到城里就暗中派人查找吴秀莲的落脚地。没几天查到了。郭连长就立马行动,托人说媒,老吴家就觉着怪了,这是上天注定的吗?躲了土匪,又来了兵。这可让吴家人有点蒙了,郭连长是毫不客气,在暗中软硬兼施,逼得吴家不敢再拗着了,就点了头。郭连长也不想捡便宜,还郑重地送了彩礼,找算卦瞎子定下了日子,请了杜云山的鼓乐班,在西街李家酒馆办的酒席,大张旗鼓地操办了婚事。这天,鼓乐班锣鼓齐奏,喜气洋洋,众亲朋好友正喝得高潮迭起之时,军营里来人传令要郭连长立即带兵出发。军令如山倒,郭连长哪敢怠慢?委托主事人招待客人吃好喝好,自己带着新娘回到住处亲热一番,换上军装立即出发。
同是这天上午,推销江洋的李家叔侄醒过来了。睁开眼伸伸懒腰,眼前已不是荒甸上的草窝棚了,更不见了那皮货老客。身边是坚硬的砖墙,面前是铁铸的牢门,二人瞠目而坐,心里明白了,窝棚里的人哪里是什么皮货商,是官府的密探,现在不用多想,叔侄俩已是身陷大牢啦。二人正在惊慌懊悔之际,高大的狱卒喊叫着他二人的名字,李明歧、李建堂,二人在惶惑中被押进刑讯室内。一盏昏暗的灯火,红光闪烁的焦炭火炉里插满了烧得发出白光的刑具,袒胸露腹、夜叉似的那个大胖子,莫说对你施以严刑拷打,就这个阵势和气氛,也吓得二人早已尿湿了裤子,行刑官大胖子从火炉里拿出一只烙铁,往李明歧胯下一比画,那烤人的灼热,吓得他哇哇大叫,自小在爹娘跟前娇生惯养的年轻人哪里见到过这般吓人场面,又哪能吃得消这般严刑,便在痛苦的呼叫中全部招认,并说出有众多土匪共同操作。警署赶紧将二人交代的内容报给新上任的王知事。看着报来的供词,惊得王春和张大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小小的七品知事刚刚走马上任,就遇上这等惊天大案,他不敢有一丝大意,除了调动本县驻防军参战,又立即向省署呈文,请示速派军队协助查办此案。
永合宫的李家逐渐成为遐迩闻名的有钱有势的大户,二十多口人住在很壮观的大院里,四周高墙壁垒,四座炮台高高地矗立在四角,雄视着这片原野。这里往北,荒原寥廓,紧挨富裕县地界,进入富裕县界几十里路就有一条滚滚西去的河,这条河叫乌裕尔河,发源自小兴安岭,流经北安、克东、克山、依安、富裕的龙安桥,从永合宫到龙安桥有三十里路,这是当年去省城齐齐哈尔必经之路。如果从永合宫往西穿过三四十里荒路便是二十棵榆树,从那里再往西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沼泽,乌裕尔河的水量全部注入了这片沼泽地,春夏秋这三个季节要想从这里去齐齐哈尔只能坐船到道口或者獾洞岗换乘马车才能成行。所以永合宫所占位置也是一条重要官道。李家除了李建堂、李明歧以外,能主事的还有李会堂。这个人胆子大,有主意,什么水都敢蹚,什么人都敢交往,为人仗义。所以李家早就和大荒上最大的绺子老天魁有了密切往来。老天魁称王称霸之心被高秀昌鼓动得膨胀得厉害,这些年吞并了好几十小绺子。这些小股土匪听他的吆喝,为他效劳。其中就有黑龙、黑虎、回龙、四海、盖天红、中山、全胜、三江等。这些有名有姓的土匪与永合宫的李家也都认识,都在他家打过尖,住过宿。李家不但结交了一些土匪,还结交了一些江湖奇人。其中有一个姓白的,叫白圣纯。这个人有娴熟的刻字印制技术。而且还精通术数,许多土匪都找他抽贴算卦,他与李会堂也是挚交。白圣纯是个对诸事皆肯动脑的人,当时黑龙江使用的货币是江洋票子,这种票子的印制比较简单而且粗糙,他在暗中也刻版仿制了一些,并在偏远地区的商铺用自制假币购买出了不少货物。可见他所制作的江洋已达到了普通人很难识别的程度。这让他很是惊喜。他把此事就对他身边的朋友马万宝、张阁说了,三人感叹手中资金欠缺,否则可到大都市里托人购买一部印制机器,便可大量印制。三人嘀咕了一阵便想起一个人,这人就是永合宫的李会堂。这个人有钱,也豪爽,敢作敢为。于是便决定找李会堂协办此事。李会堂是个实在人,老天魁曾对他许诺过,他要是能帮着买到新枪,做成事的时候所得财物给他一半。在多年的交往中,李会堂也看透了老天魁以及他孙子青狼是什么人。他想冷淡了这伙恶魔,可是人在江湖身就不由己了。想要疏远他们,这些人就像一条条毒蛇缠住你不放了。半年前,老天邦已经来过一次,提出买枪的事,李会堂推脱说手里的钱不宽裕,老天邦脸一沉,很不高兴地走了。这简直在李会堂的心上压了一块石头。现在白圣纯三人来找他,一说此事,李会堂并不太相信,一个普普通通的白圣纯能有如此惊人之术?待白圣纯拿出自己仿制的江洋,给他看,让他折服了。他立即派出李建堂约来老天邦,秘密商议,老天邦暗中下帖让盖天红等几个绺子过来帮忙。马万宝和张阁两人去通河找他的亲戚——一个叫李郭氏的女人,这个女人的亲戚在长春做事,与日本商人有来往,托他买印刷机器,没多久就买到了。现在,经白圣纯仿照江洋刻字制版,在通河试机印制出了几万张,已在省城花出五万,在本县和外县也花出三四万,他们感到兴奋至极,便开始了大动作。
选派十几个精干的土匪去通河往回押运印刷机。李家派人去省城购买枪支。第一批枪支被老天邦接到手,那一刻让他兴奋无比,对李会堂褒奖有加,可是那天李家叔侄一去不复返,在草窝棚里失踪,这可让他吃惊不小,他觉得此事大有来头:一是对方见财起了杀心;二是叔侄二人被官家设局抓走。要是被杀,也就是两条人命,要是两人被官家抓走那事就大了。他大骂了一通李家叔侄脑袋不如尿罐子。并催促李会堂赶紧想个万全之策,以免都被牵扯而遭灭顶之灾。然而,老天邦走的第二天,省城传来消息第二批枪支将在一两天内运回,让人去杨家围子或崔永远窝棚接货。此时李家是一片愁云惨雾,李会堂除安抚叫苦连天的家属外,赶紧派人出去探听下落。同时让人通知盖天红去杨家围子接枪,岂知,此事让家中多嘴的伙计说漏,天圣、黑龙、中山也带着手下人聚拢过去。杨家围子一时来了二百多土匪,在屯子里杀猪宰羊闹翻了天,弄得住户叫苦连天。
就是这个时候,知事王春和协同省城部分炮兵和骑兵,共二百多人马,中午从县城出发,傍晚到张家粉房,此处离杨家围子四五里地,进了张家粉坊屯,王知事说:就在这儿扎营吧。领兵的崔营长问:为啥?
王知事说:前面的杨家围子是本县边界屯,再往北荒野寥廓,是土匪经常栖息出没之地,天已傍晚,不宜投宿险境,就连此处也属危险之地。他记着葛九章对他讲过的土匪行踪。崔营长想想,知事说得有道理,便下令就在这个屯子扎营过夜。王知事想起本县郭连长屡次剿匪的经验,就对他提议说:应该对该屯全部封锁,屯里人不许外出,外边进来的人不许再走,谁要不服从格杀勿论,十六个岗哨分布屯子四周,两个时辰换一次岗,有情况鸣枪报警。
崔营长完全采纳王知事的提议并发布命令晚饭时任何人不许喝酒,也不许屯里任何人大声喧哗。小屯子立刻变得死一般寂静。
第二天刚一放亮,崔营长就秘密派出二十多人牵着马匹,从荒地里悄悄向杨家围子进发,然后潜伏在杨家围子近处,以防屯子里驻有土匪。
这天早上,盖天红早早起来,与几十个随从吃了饭准备往龙安桥方向迎接买枪的人,他想独吞这批枪支。这时一个小匪告诉他,屯子东头发现了几只狍子,要不要打。他说:不打,一放枪就会惊起别的绺子,那样就得跟咱们去争夺枪支。但他又舍不下这一口肉。就说:你们去几个人从屯子南边绕过去让狍子往北跑,咱们一路追它们,也正好去接送枪的人。土匪齐声叫好。几个小匪高高兴兴奔向屯子南,绕到狍子群的南面,正策马吓唬狍子往北跑,有人在马上发现眼前的旱柳丛里隐藏着黑压压几十个人。这个土匪大喊:不好了,这里有暗流子(埋伏)!他这一声呼叫,马上被枪声所取代,跟过来的几个土匪全都被击毙于马下。本来寂静的大荒里的小屯子,一下子就炸窝了。后面活着的那几个,不敢怠慢打马飞也似的往屯子里跑去。
枪声让警觉的崔营长知道出去的兵士已经与土匪交火了。他立即命令骑兵:出发!一个连的骑兵像刮起一阵风,向杨家围子方向扑去。骑在马上的盖天红听到南面突然响起枪声,知道出事了。他不敢停留,大喊:涨水啦,涨水啦!(就是兵来啦)屯子里正在熟睡的那些土匪,也都被枪声惊吓起来,又加上盖天红的呼叫,一个个不敢怠慢,慌慌张张牵马引镫,这些人虽然野蛮强悍,但都是贪生怕死的乌合之众,各揣自己的心眼,关键时刻谁都不顾,跳上马背争相朝屯子外逃去。
此时的崔营长听到枪声,知道这里有土匪,就立即让炮兵朝土匪跑的方向打了三炮。这三炮,一炮在匪群里开花,炸得十几个土匪人仰马翻,另两炮虽然打在了空地上炸得尘土纷飞,但是也吓得那些逃命的土匪肝胆俱裂。又加上追赶盖天红的驻防军里有几个蒙古兵,骑术精湛,策马入飞,能在马背上射击,这一次算是让他们遇到了克星。后面王知事与崔营长呐喊督阵,一路追杀过来,让众土匪惊恐万状。王知事在路上抓住一个受伤的土匪进行了突审,土匪交代他们集聚在这里是接从省城买回来的枪支。崔营长听了立即留下一个排,继续在杨家围子等送枪的到来,其余的继续追赶逃跑的土匪。
这是让土匪们意想不到的,这伙大兵简直是从天而降,不光枪声响如爆豆,还有要命的大炮,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溃退时又紧追不放,让他们无力还击,二百多土匪成了溃堤的江水,无法阻拦。匪徒们不顾一切地逃命,一路下来,尘土飞扬,直奔永合宫。此时的李家,正因李建堂和李明歧的失踪而惶恐不安,悲痛不已,当家人李会堂只能安抚劝慰悲伤的眷属,并派人出去寻找。突然,外面转来人喊马叫之声,远处还有惊心动魄的炮声轰鸣。李会堂赶紧跑出来询问究竟,只见屯子的当街上众匪徒策马如飞,穿越永和小村一路向西,没有谁理他,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黑龙、天圣、中山、盖天红四人到了门前,盖天红惊慌失措地喊:李大哥,东边出现官兵啦,他们还有大炮!
李会堂一哆嗦,强作镇定说:莫慌,莫慌,你们赶快下马卸鞍,找地方藏身,兵来我去应付。四人进院,下马卸鞍,纷纷躲到侧院内,李会堂让家属都退到后院,前院只留他和几个伙计。
王知事和崔营长督催官兵穷追不放,追到永合宫,看见众多匪徒穿街而过,逃向西面大荒,二人勒马在小街上巡视一圈,短暂商议后,下令停止追击,让全部人马对永合宫按户搜查,一家家一路搜查下来,最后一百多驻防军把李家团团围住,“咚咚咚”,士兵敲门,好一阵大门开了一道小缝,一人问:谁敲门?
我敲门!崔营长厉声回答。
有事吗?
有事。
你说吧,我进去禀报。
崔营长立时就变了脸,大骂:军爷没他妈工夫跟你磨牙,进!这一声喝,身边二十多士兵,横端着枪,一拥而上冲进院内。此时李会堂从上房快步走出来,双手抱拳恭维地说:是军爷啊,鄙人有失远迎,抱歉抱歉!
崔营长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对李会堂理也没理大踏步跨进院子,抬头眯着眼睛打量这个壮观的大院。王知事直奔西厢的马棚,马棚里拴着四十多匹马,他从一侧全部看了一遍,然后转过身问跟在身后的李会堂:有土匪进来吗?
李会堂镇定地说:没有,院里都是自家人。
王知事微微一笑,逼视着他问:你说的是真话?
真话。李会堂表现得很坚决。
王知事没再搭理李会堂,叫过几个他带来的警察走到马棚前,指着棚里的四匹马,看着李会堂说:这四匹马是刚卸下鞍子,脊背上的汗还湿着。
李会堂一怔,说:这位爷别多心,这是伙计出去拉柴刚从车上卸下来。
王知事冷着脸子说:你在糊弄小孩子吧?拉车的马肚子两侧有绳套磨的印迹,这马的脊背两侧是鞍子和马镫磨的印迹,你想骗我吗?你可知道,窝藏土匪可是要犯死罪的!
李会堂诺诺地听着,心里骂道,这人太精明了。那边的崔营长急了过来说:知事,用不着和他费口舌。便对身边一个小头目说:还愣着干啥,赶快给我搜!几十个大兵,呼啦一下子拥入各个房间、草棚、粮仓、料库、旮旯胡同,翻腾得鸡飞狗跳。
同是这一天傍近中午,林甸县的一百多名驻防军由新婚的郭连长率领,一路向东北进军,晓行夜宿,直奔李建堂所供出的地点,海伦和拜泉交界的袁家屯。这次行动跨越县界,执行军务,是通过省里警署通知沿途各村镇给官兵提供方便。这个郭连长是个与土匪打过多次交道的老油子,这些年历练得有了一些经验,他脾气暴躁,眼睛看事比较细致。在军营里带领士兵按操典进行训练,要是没事的时候就跟士兵一起端起大碗喝个高低上下,一醉方休。一有军务立即严格起来,他带头滴酒不沾,对违反纪律的人也毫不客气,他常说:执行军务时要不严格就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一到袁家屯找到一个叫肖振铎的人,经过审问,肖振铎很诚实地摇头说:是有人找过我,想把一个机器在我这放几天,我也答应了,但一直没送来。郭连长让士兵在肖家的里里外外,房前屋后,全都搜查个遍,什么也没有。李建堂提供的线索断了。郭连长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他正踌躇时,林甸的王知事派的送信人到了,信上说,经李会堂交代现在的机器已经运到拜泉和依安两县交界的吉星岗刘福同家。吉星岗在袁家屯的西北,军队多走出将近有二百里路,事不宜迟,赶紧回头追赶,幸亏全是马队。郭连长下令立即喂马,就地开饭,人马吃饱后,开始急行军。幸好拜泉境内均是丘陵地带,路途没有险阻,第二天凌晨便到达了吉星岗。找到刘福同家,小院里空荡荡,只有一条小狗还蜷伏在院内看家,见突然间来了这么多人,吓得连吠几声便惶惶然逃走。军士上前敲门,发现门上有锁,一家人早已离去。军马的喧嚣惊起刘家的邻居,郭连长叫过来询问:这户人家去了哪里?邻家是个中年男人,摇头说:不知道。
郭连长怒喝道:是不是故意隐瞒?
军爷,这刘福同经常欺负我,我咋还能为他隐瞒!中年男人可怜兮兮地说。
你真不知他家人去了哪里?郭连长铁青着脸再一次问他。
真不知,不过,军爷,他家前几天半夜曾经来过好几个骑马和赶车的人,不知他们在偷偷地干啥。就是昨天他家的人突然就没了,什么时候走的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郭连长再找屯子里别的人,都说不知道这家人,什么时候突然就消失了。
郭连长在心里一琢磨,这个刘福同既然和永合宫李家买的印制机有关,那他就一定往西向林甸方向而去,还用得着追问别人吗?他向西一挥手对士兵喊:追!
郭连长所率领的马队,一出屯子就被他分作两路,一路从这里出去直奔依龙镇,再从依龙镇奔林甸北的东五撮房,到那里离永合宫也就二十多里路了。另一路从吉星岗出来就步步向南奔依安的郭老五屯,从郭老五屯奔林甸东北的李大犁屯。郭连长带领五十多人直奔李大犁屯这条路线追下来,在大荒上一路飞奔没见到一辆车,一个人。就在离李大犁屯还有十几里的时候,前面传来激烈的枪声。郭连长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大喊:弟兄们给我冲啊!
马队冲上一个草岗,出现在郭连长面前的不知是两伙什么人正在激烈交战。军方的大队人马突然出现,让双方异常震惊,岗坡上停着三辆马车,岗下是几十个骑马的人,这些人见草岗上出现了大批的马队,便飞快地向南面的大荒深处撤去,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郭连长的马队朝岗坡上的三辆马车围过去,渐渐地看得清楚了,似乎是一伙送亲的。因为中间的马车上坐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年轻女子。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跪在地上直冲马队磕头,大声地喊着说:多谢军爷的到来啊,多谢军爷!
郭连长在马上问:这是怎么回事?
跪在地上的老人说:我们送姑娘成亲,在这遇上土匪啦,你们要不来,就让他们得手啦。
郭连长问:这门亲戚是哪屯子的?
是……是……老人有些吞吞吐吐,迟疑了一会儿说:是杨家围子的。
听他这么说,郭连长点点头,抬头仔细看看这三辆车和这伙人。一共十九个人,其中五个女的,一个穿一身红的年轻小女子,两个中年女人,两个老年女子,其余都是男人。他们中有七八个人手里抱着枪,那个红衣女子坐在中间的车上,这辆车还拉着四个黄菠萝木的嫁妆箱。郭连长眯起小眼睛,勒马围三辆车转了一圈,吧嗒了一下嘴,点点头。冲那个老年人说:你们就抓紧赶路吧。说罢冲坡下的马队一挥手说:兄弟们出发,今晚到碱沟林家喝酒!
好哇!一百多人的马队一片欢呼,转眼马队像一股潮水向西南奔腾而去。
看着转眼就消失在草原深处的马队,站起身的老人拍拍身上的土,说了一声:我们走,赶车的老板子甩了个响鞭,马车走下草岗,向正西飞快而去。
三辆马车行走得很快,走出十几里后在一个无名荒村前停下来,八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跳下车,一个为首的对年长的老人一抱拳说:刘老大,咱们虽然差点让小狐仙给算计了,但是让来那帮顶水给冲了,算咱们有造化,好歹咱们没掉脚子,往下路顺了,也没多远就到了,我们还有别的勾当,在下就此告辞了。
被叫作刘老大的也双拳一抱说:老弟一路辛苦,咱们后会有期。说罢,八个人下车,转眼消失在荒村内。三辆车继续赶路,傍下午到了杨家围子,但是三辆车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赶车老板子甩了几声响鞭,三辆车快速从屯子的当街穿过,直奔西北方向的永合宫。杨家围子离永合宫十几里路,抽两颗烟的工夫就到了。远远地就看到了李家大院矗立着的四个炮台,刘老大长出了一口气说:不用急了,马上就到李先生家了,今晚咱们得好好庆贺庆贺,喝他个一醉方休!
马车很平稳地从东头进了屯子,屯子里一片静悄悄,几十户人家,家家都关门闭户,当街上没有一个走动的人,坐在前车上的刘老大突然觉得不对劲,就低声说:停下。马车在当街停下来,车上的五个男人都很机警地瞪大了眼睛,共同扫视着小屯落的每个角落,在寻找每一个疑点,车上的六个女人惊恐得浑身发抖,这气氛太让人觉得可疑,可怕了。刘老大轻声说:不对呀,咋这么肃静呢?抄家伙。唰啦啦车上的五个男人各自从车厢里抽出快枪。但是他们晚了。李家大院最前面的炮台上“砰”地响起了一声脆快的枪声。接着传来郭连长的一阵哈哈大笑,便朗声说:嗨,各位好汉,你们就别犯傻啦,现在你们已经被大兵包围,只要你们敢打一枪,就让你们全都去见阎王!车上的人四外看看,当街的前前后后齐刷刷走出来荷枪实弹的驻防军。炮台上的郭连长大声喊: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车上的人抬头看去,那炮台的垛口处,露出几门碗口粗的炮筒,正冲着这三辆车。郭连长放开了嗓门说:你们老老实实地把车赶进李家大院,算你们是个明白人,要是敢顶硬,让你们尸骨无存!话音一停,前面李家院子的大门被缓缓地推开,那院子里也站着黑压压的兵。
车上的刘老大立即变得垂头丧气,一下跌坐在车上,两手捂住一张老脸大声喊着说:我刘福同瞎了眼,看错了人哪,这一步把一家人领进了地狱呀!那声音充满了无限的悔恨。他的哭诉引起了车上那六个女人的号啕大哭。
他这一家子痛彻心扉的哭声把这桩惊天大案画上了句号。
王知事和崔营长进院搜查的那一天,李会堂以为凭自己的仗义和与官兵的周旋能让他这四个朋友躲过这一劫难,谁知这个崔营长带领士兵一顿猛翻,从喂马草的草堆里搜出了盖天红、天圣、黑龙、中山四人,王知事从李家女眷的梳妆柜中搜出图章若干,假币二百余万,崔营长留在杨家围子的一个排的兵又截获了二十支长枪。李会堂为朋友既葬送了自己又累及了家人,被捉住的土匪连同李家的男女一并押到林甸监狱。现在驻防军和王知事一起押着装在黄菠萝木嫁妆箱里的印刷机和这十几个土匪浩浩荡荡返回县城。
这一案件共缴获假币五百多万,真江洋四十万,五十多支枪械,将有十几个人成为刀下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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