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屋外，除了几具死尸以外，再无别的。死尸都僵直了，身上脸上凝结着鲜血。
胖女人和掌柜的很笨拙地从厨房的土豆窖里爬出来，他们俩的脸上、身上也都沾染上了鲜血。胖女人腿脚蹒跚，看着院里几具死尸和被打得破破烂烂的门窗，欲哭无泪。掌柜的喊了一句：咱是积德啦，捡了两条命啊。昨天，郭连长把灯打灭，车店掌柜的就趴在地上一动没动，他老婆，也和他一样在那个小屋里趴在炕沿下，保住了命。两人在这些土匪撤走后，在土豆窖里猫了一宿。看天亮了，两人才走出来。
老头子，胖女人带着哭腔说，咱们还能在这儿住吗？
老掌柜的站在院子里茫然地四处看着，不知所措，只是仰首怅然地叹息了一声，就蹲在了地上。
小镇上还是静悄悄的，连狗都不叫一声，大概是昨天晚上那阵枪声吓得它们也畏缩了。屋瓦、门窗、树的枝头全都落了一层洁白的霜雪。
雪雾中，一个人打马进镇。
来人在大车店门前下马，原来是身穿长袍头戴皮帽子的花蝴蝶。她把马拴在大门外的一棵老榆树上。
花蝴蝶长袖头里很隐蔽地提着匣枪走进院子。看见几具尸体和这面目沮丧的一男一女说：昨天这儿开火啦？
她的出现，让院子里的两个人很惊愕，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花蝴蝶想，这两个人大概受到了惊吓，也不便多问。她是小狐仙派出来追金龙回去的。她从万增店追到李家围子，一路向西一直到这里，没想到杏树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院外的街面上有人赶车过来，是在往车上抬地上的死尸。镇子里有人出来担水了，因为井台上传出了摇动辘轳的“吱呀呀”的声音。她把地上的死尸都看了一遍，没有一个是金龙带来的人。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但是她还不知道金龙这几个人去了哪里，她该去哪里找他们。她想问问院子里这两个人，她不熟悉，尤其是打听土匪的行踪。人家愿不愿意理你？她想屋里不知有没有人或是死尸。临来时女当家的再三地告诉她大当家的去万增店后，可能到这地方来，为朱铁匠取药，她就日夜兼程赶到这了。她看了正房，屋里有两个尸体，她又去看厢房。刚一开门，从小屋里蹿出几个人，迎面扑上来，正面迎着她扑上来的人被她一枪打倒了，旁边的人手脚灵活，掠住她手里的枪将她按倒在地，她大喊：你们是什么人？
没谁回答她的问话，按住她的人，又把她套在麻袋里。这一切只是几秒钟完成的，吓得店掌柜和他的老婆堆缩在那儿一动不敢动，更不敢抬头往这边看。
守在这里的青狼从小屋走出来，对小匪说：去，到村外把马都牵来。
小匪站在对面朱铁匠家那堵断墙上吹了一声口哨，不一会儿几个小匪从镇外牵来十几匹马，马身上全披着霜雪，拴在灌木丛里，不到跟前根本看不清楚。青狼他们没追上金龙，遇到驻防军一阵激战后，就撤到镇子外隐蔽下来，等驻防军走后，就返回杏树岗来收拾他们被打死的人。
现在青狼亲自挟着花蝴蝶，这是意外收获，他把花蝴蝶放到自己马的鞍桥上，他纵身一跳，上了马，双腿一夹，马队走出大车店。
马队在雪雾中跑出镇外，无边的原野上霜雾茫茫，银白的霜花挂满了树枝，挂满了草叶，一彪人马穿行在银白的世界，笼罩在一片寒气之中，他们朝黑岗子走去。
文家窑，小狐仙的大院门前。金龙领着十二个随从下马，进院。
守门人接过他手中的马鞭，他边脱大衣边走向上屋。上屋门帘一挑，小狐仙微笑着迎了出来说：我的天爷，你可回来了。
家里有事吗？金龙急切地问。
马雷子从屋里出来，小桃红抱着孩子，朱铁匠半拉脸贴着膏药也走出来。
小狐仙看着金龙热切地说：叫人担心死了。你刚走，陆青山从老双城那边回来，就到咱家了，这不明摆着吗？那个猎人送的是假信。
金龙得意地笑笑说：都请进屋吧。他坐下后，端起热茶，漱着嘴说：我这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粒儿。
小狐仙担心地问：你半路上出什么岔子了吧？
哈……金龙笑得把含在口里的水都喷了出来。
你还笑？小桃红说：我们在家里的人，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金龙用双手往脑后捋着头发说：麻烦倒是遇上点。不过，撞在我刀尖上的是雏啊。
谁？马雷子看着他问。
金龙呵呵一笑说：在这大荒野上，还会有谁给我金龙下套子，黑岗子上的人呗。
朱铁匠听了大骂：老天魁、天邦，包括他那三个儿子，我非他妈一个个收拾死。这些王八蛋，阴损缺德带冒烟。他对金龙说：兄弟，都是我的事情把你给牵扯上了，兄弟向你赔礼道歉了。
金龙摇着头说：不不，哥们别这么说，我觉得挺他妈好玩的，我让小五子把天邦的二儿子做了，哈哈哈。他对朱铁匠说：我又转到杏树岗去给你拿药，在大车店了又遇上了兵！
哦。朱铁匠一愣。县里派兵去了杏树岗？
后来我进了县城，找托底的人打探，是老天魁手下的海蛟和喜子把城西大户王保长的儿子绑了，等不及人家筹集钱赎，票就撕了。你知道这王保长是谁，他是警署于锡九的亲戚。这人告到警署，警察和驻防军就出城追剿他们。
这窝王八蛋，真是头上长疮脚下流脓坏透顶了。朱铁匠咬牙切齿地说。金龙坐下，咳嗽了一声说：朱大哥，还有比你的事更大发的哪！
什么事？朱铁匠惊异地问。
越山和东洋把我表舅的孩子绑了，我表舅为他的孩子就把知事的事插了签，越山和东洋就把县知事给做了，我他妈又把他们吃了。
朱铁匠一拍大腿说：好！
好什么，朱大哥，咱们都小心点吧，县知事被土匪打死了，上边能就轻易不管啊，还不得派兵出来追剿啊，咱们就没安生日子啦。
小狐仙一直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她听说金龙去了杏树岗又去了城里，就急着问：这么说，当家的，你没遇上花蝴蝶呀？
金龙一愣：怎么，花蝴蝶出去啦？
你想想，你走了以后，家里人都不放心，花蝴蝶就上赶着去追你，她说，一是练一练，二是这条道她也熟悉。你说她能不能出事？小狐仙格外着急地说。
金龙听她这么说，眉头就皱紧了，他说：不好，花蝴蝶要是去了杏树岗，那可容易落进虎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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