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破旧的日本汽车在泥泞的路上艰难地颠簸着，这样的泥泞道路，汽车没有一点速度，后面的马队踏着碎步跟着汽车，车上警察和几个日本兵，耀武扬威端着带刺刀的枪站在汽车两侧，他们中间坐着满身污泥和血迹的金龙和小狐仙以及另几个随从。驻防军的张班长骑着一匹本地马，跟在骑着大洋马的日本军曹后面，紧皱眉头，他的脑海里不时闪现着鬼子的凶残和刘百路在鬼子面前那种谄媚相，让他的心里感到恨恨的，不能平静，过去他跟随郭连长带兵剿过土匪，他也没像日本人这次这么狠，这些小鬼子杀中国人都不眨眼啊。那次留守县城，没能和郭连长一起起义，他现在感到有些后悔。
驾驶室里，王翻译官和警察署署长刘百路抽着烟。
王翻译看着刘百路说：你这次功劳不小啊，一下子就准准地摸着了胡子窝。
刘百路很得意地说：有人送的点子。
谁？王翻译问。
这我可得保密。刘百路把烟头扔到车外说：回去得给人家奖赏啊。
荒野上春天的风，还略带寒意。
金龙和小狐仙两人做梦也没想到，让日本人堵在大苇塘深处的一个熬碱的小窝棚里。文家窑一仗，绺子伤亡都比较重，他们二十多人从文家窑逃出来连夜横穿西部大碱沟跑到狼洞岗子避风养伤，他想领这些兄弟在这儿待两个月再挪地方。苇塘里草芽子和芦苇芽长有两三寸高了，他觉得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安顿下之后就派花蝴蝶去县城买药。这个女子出去的第五天晚上，在一个熬碱的窝棚里，小狐仙正给金龙洗伤口的时候，远处的苇塘里传来清脆的枪声，外面有人喊了一声什么，金龙立即抓起枪，顾不得包扎伤口就对小狐仙说：快走！两人什么都没来得及拿，冲出窝棚房门的时候，面前的黑暗中齐刷刷站着端枪的警察，两人毫不顾忌地开了火，对面好几个人在枪声里倒下，他俩也被对方击倒在地，成了警察的俘虏。金龙纳闷，这些鬼子和警察咋摸得这么准呢，是不是花蝴蝶向警察署透底了？只有她知道这个隐秘的地方。金龙在心里骂，这个败类女子，要能逃出去决不能饶了她！
在南街日升大车店的北面那个临街的叫万福祥的小客栈里，马雷子正趴在窗户前往外看着，他身后的地下站着花蝴蝶。
花蝴蝶紧跟着小狐仙、金龙他们撤到狼洞岗子这个极其隐蔽的地方，众匪徒松了一口气。金龙白天一查看，七八十人的队伍，被日本鬼子打得只剩下二十多人了，小五子和马雷子都没跟过来，他想是不是都成了枪下鬼，他心里好伤痛，瞅瞅眼前这些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不光自己受伤，这二十多弟兄也不同程度负了伤，他决心给这些弟兄医治枪伤。金龙在心里反复地衡量了一阵，就委派花蝴蝶进城买药，他觉得一个女人办这个事能够更安全一些。
花蝴蝶跟着金龙、小狐仙逃出文家窑，一路上惊慌失措，到狼洞岗子才松了一口气，听当家的金龙让她进城去买药，她是夜里骑马走出苇塘的，到了霍地房子把马寄放在一个金龙的线人家里，这个人安排她搭一家送柴火的马车进的城。车到西门里她下车正面对这个陌生的城镇有点发蒙，不知该往哪里去的时候，就听到有一个男人喊：那不是花妹子吗？
她朝喊声那边一看就愣住了，是马雷子。她听金龙当家的说小五子和马雷子可能做鬼了。可是这个人还好好的呀，那敦实的个子，赤红的面孔，两个眼睛眯缝着，不是他是谁？她很惊喜地朝他走过去。
马雷子随金龙和小狐仙从文家窑逃出来的路上，马因受伤又加上拼命地奔跑，在乔家围子西边的道上就倒下死了。转眼间荒路上就他孤单一人了，他想了想就到附近的屯子里，找一家吃了口饭，换了一身衣服，没再去追赶金龙他们，就一个人搭路上的车进了县城，他不想再跟金龙这么混下去了，他要去找那个曾经跟他很友好的日本朋友——原田喜助。可是在这里遇见了青狼，青狼虽然答应高秀昌进城，但他揣着个心眼，他要亲自进城了解一些事，城里的保卫团是谁的头，他进城就能一下子把这个人替换了吗？他还要看看，一旦进城，在哪儿买房子好。他转到城西就被马雷子发现了，他见到马雷子感到意外，就毫不避讳地劝他和他一起进城，马雷子很痛快地答应了，两个人不敢逗留时间过长，约定了联系办法，就分手了，他正想去找原田喜助，就遇见花蝴蝶了，这都是纯属意外的事，让他分外地高兴。花蝴蝶很少到城里来，冷丁地看到这么大一片房子又分出几道街，就有点发蒙了，遇到马雷子正好有个伴，使她既高兴又惊讶。她觉得奇怪，他们逃出文家窑的时候她看到马雷子和金龙一前一后，打马飞奔，可他怎么没去狼洞岗子，却到城里来了呢？她说：你自己耍单帮啦？马雷子眯着色迷迷的眼睛看着她说：咱俩真有缘，我的马死在半路啦。其实马雷子看到花蝴蝶也觉得奇怪，就很疑惑地问：你咋也进城来啦？
她毫不避讳地说：我来给金龙掌柜他们买药。
哦。马雷子点点头，小眼睛眨巴了一会儿小声说：他们现在在哪，我去找他们。
花蝴蝶高兴地说：我买了药，咱俩一块去他们那里吧。说着花蝴蝶瞅瞅四周小声说：咱们得小心啊。
马雷子很沮丧地四处看了看说：咱俩就闭着眼睛闯大运吧。
花蝴蝶安慰他说：没事的，你遇上我，算你幸运，我的马留在了城西的朋友家，咱俩买了药，一起去狼洞岗子。
他们躲到狼洞岗子啦？马雷子显得很惊喜。
嗯，咱们快去买药吧。花蝴蝶拉着他往城里走。
走了一段路，马雷子悄声对花蝴蝶说：先不用买药，咱们先安排住下，今天就是买了药，下午也很少有车出城啦，咱们还能走着出城吗？
不行，师父他们都急等用药呢，伤得太重啦。花蝴蝶不同意。
你看，现在天都到中午了，买完药吃完饭得啥时候呀，贪黑走你敢吗？
不是还有你吗？花蝴蝶嗔怪地说。
我不一定跟你过去，我还有事要办。马雷子冷着脸色对他说。
花蝴蝶看着马雷子，摇摇头说：那……一会儿我买了药就得赶紧回去。
马雷子冷笑一声说：你傻呀，一个孤身女人走荒道，你是不是拿自己的命闹着玩呀，遇到棒子手（单个劫路人），你送了命不说，把你师父治伤的事也耽误啦。马雷子说得很恐怖，把花蝴蝶吓住了，就显得有些犹豫了。马雷子瞅着她的眼睛说：你听我的没错，眼下咱俩在一起也有个依靠吗？我只能帮你，还能害你呀？他一通油嘴滑舌就把花蝴蝶说得犹豫不决了。
马雷子说：走吧，安排住下，咱们就去吃饭，咋的也不能饿着肚子呀。
花蝴蝶让马雷子软磨硬泡领到万福祥客栈，安排完，两个人又吃了饭，马雷子让她在客栈等着，他一个人出去有两顿饭的工夫才回来，还很高兴的样子，然后就领她在街里转了好几个地方，还去戏园子看了一场戏。傍晚，马雷子领着她回到万福祥小客栈，当天晚上半夜，马雷子敲开花蝴蝶的门，又死皮赖脸地钻进了花蝴蝶的被窝，花蝴蝶架不住他三磨两蹭，花言巧语，无奈之下也就随了他。其实两个人也都是正当年，花蝴蝶又是个比较随便的人，孤身男女在一起也架不住对方的撩拨，就顺理成章地默许了。再加上花蝴蝶怕在这个人地两生的地方掉脚，有个男人在身边也觉得像是有依靠。第二天一早，花蝴蝶吃过饭，决定立即去买药。马雷子按着她的肩膀哄着说：别急，我有个哥们就是卖红伤药的，你把钱给我，我去找他。
花蝴蝶惊喜地说：真的呀，你咋不早说？
马雷子一眨眼，诡诡地一笑说：现在也不晚哪。花蝴蝶把钱给他，马雷子说：你等着啊，我买了药回来咱们就走。
他出去一个上午，才心事重重地回来，见了花蝴蝶唉声叹气地说：那哥们出门了，我一直等到现在也没踪影，咱们先吃饭，等到下午吧。两个人出去吃了饭，回到客栈一直等到下午，他又出去了有两个时辰才回来。花蝴蝶催促她说：这回总算行了吧？
他叹了口气说：他还没回来。
花蝴蝶急了，冷着眼睛看着他说：你是不是骗我，把钱给我，我到药店去买，我师父那边可是急等着这药为那些弟兄治伤呢。
马雷子笑嘻嘻地说：你急啥，我那个朋友是出去办事，不会骗咱们的。行啦，你就稳稳当当地等。着急也没用，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两人就在这个小客栈住下了，药也没去买。在这里的第二天，马雷子出去在外面喝得醉醺醺的，很晚才回来，正是被华云龙遇见的那个晚上。花蝴蝶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一笑说：遇到了一个老朋友，酒喝多了。花蝴蝶催促他赶快买药回狼洞岗子。他却躺下像死猪似的打着鼾。花蝴蝶急了，在他身上找钱，身上的兜里什么都没有。花蝴蝶蒙了，没有了钱，药买不到手，还咋回狼洞岗子，她无奈地哭了。今天一早起来马雷子就坐在窗前往外看。花蝴蝶心里焦躁，就对他说：马雷子，你打算咋办？你这不是在坑人吗？
马雷子辩解说：我这不是喝多了吗？脑袋昏沉沉的。
花蝴蝶气呼呼地说：你还有心思喝酒？你不着急呀，我师父他们还不一定死活呢！
马雷子白了他一眼说：你师父没问题，谁不知道小狐仙的枪法好！
我真不该跟你搭在一起。花蝴蝶起身欲走。
马雷子用手擦擦玻璃窗上的污渍，向外看着说：你往哪儿走，你呀干脆另换山头吧，我估摸金龙和小狐仙掉脚了。
你说啥？花蝴蝶瞪大了眼睛质问他，你咋知道他们掉脚了？
这两天城里有人传说他们已经掉脚了。马雷子很神秘的样子。
我咋没听到啊？花蝴蝶有点急。
你总在屋里咋能知道呢？马雷子眯着眼说。
花蝴蝶焦急地说：你赶紧把钱还我，我得给我师父买药。
你哪儿也别去，等着我。马雷子微笑着对花蝴蝶说。花蝴蝶看他的眼神里好像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