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早晨，雨水还没恣肆到汇成汪洋的程度，每户人家还能抵御这样稍大一点的雨水，每家的烟囱还是不同程度地飘起了袅袅的炊烟。东街卖豆腐的李豆腐匠赶着驴车蹚着积水慢悠悠地走在街上，豆腐匠那偶尔发出的嘹亮的卖豆腐声，给小城落雨的早晨增添了一些鲜活的气息。大车店里的井台上和小街深处的井台上响起了辘轳的“吱呀吱呀”摇动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安稳，好像从来都没发生过什么似的。昨晚雨水早已把街道变得泥泞起来了，泥泞的小街上偶尔有三五个人撑着油布伞踏着泥水“啪嚓啪嚓”地走去，一些店铺慵懒的伙计都慢腾腾地打开护窗的插板。湿漉漉的天，湿漉漉的地，湿漉漉的房子，湿漉漉的街路，一切都湿漉漉的，让人心里压抑发涩。站在正南正北方向的小街上，面向正南，一直走去，穿过四道街，透过流动的雨雾隐隐约约能看到高高的南城门，那门梁上面悬挂着两个湿漉漉的人头。据说这两个人头在这里已经悬挂三天了，已经不少人围过来看，也看城门旁那棵歪脖子老榆树上那个讣告，更看城门上那两个被雨水冲洗得湿漉漉的头颅。那两颗头颅还在，那讣告早被昨夜的雨浇得没了模样。行人和守城的保卫团和警察发现城门边的那家住户有一个早起往院外放水的老人走出院子，站在城门前愣怔地往城门上看，随之那脸露出惊骇之色。守门的保卫团的团丁认识这个老人，他走过来问：喂，你没看够啊？
老人惊骇地指着城门上的人头说：你看看，那人头不是前天的那两个了。
团丁很损，嘲骂着老人说：不是那两个，是你的？
老人没理睬他，仍然叨咕着：不是了，真不是原来的。
那个团丁揉揉眼睛看上去，是啊，那两个人头都已经变黑了，而这两个人头还本皮本色，鲜活着呢。他使劲仰起头去看，像刚从脖子上砍下来的。
那个团丁有些哆嗦了，没了刚才那种硬气，那声音蔫下了许多，对老人说：老头儿啊，你说这可邪啦，出鬼啦，那两个胡子头的脑袋在这高高的城门上挂着就眼睁睁地没了，却换成了另两个，这两个人头是谁呢？
老人惊叹地说：那么高谁上去换的啊？
是啊。那个团丁说，真神啦。挂那两个人头时是日本人开来汽车在上面架上梯子才挂上去的。什么时候换的，我们咋没看见呢？
从这个早上开始，县城南门上换人头的鬼事就传开了，横田和刘百路一起来看过，他们看了，也惊吓得张大嘴巴，脑瓜皮发炸，真不是原来那两颗了。这可是见鬼了，那两个人头不翼而飞，并且又挂上两个新的，一个是青狼，一个是马雷子。这是什么人干的，是人还是出了鬼了，他们看着那两颗头，胆战心惊，两腿发抖，心存疑窦。警署便把看守城门的团丁拘起来拷问。他们说：昨晚天阴得像黑锅底，外面什么都看不清，也没听到有什么动静，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县城，人们成帮结伙地来看，警察们撵也撵不走。这件事也更使日本鬼子震惊，一直到伪满洲国和日本鬼子垮台也没有人弄明白，直到现在仍然是个谜，没人猜出是谁能干出这样玄天日地的事来。
那天早上华云龙醒来，看见外面雨后院子里湿漉漉的，伸了懒腰对身边的冯三春说：等天晴了，道干了，咱们得去看看姑父。
他怎么啦？冯三春惊讶地问。
昨天我在街里看见表哥了，他说，老爷子最近总发苶，没精神。
好吧。两人说着起来穿衣。华云龙推开房门，就见那个小学徒慌张张地跑进院子来对他说：掌柜的，出鬼啦！
怎么啦？他看着小学徒惊慌的样子问。
小学徒眨巴着惊慌的眼神说：你说怪不怪，城门上的那两个人头被人换了。
换了就换了呗，有啥怪的？
咋不怪呢，那么高的城门还得提着两个人头，咋上去换的呢？你说，那么高的城门，那个人咋上去的呢？神啦，出鬼啦！小学徒惊讶得直劲叨咕。
华云龙很平淡地说：别大惊小怪的，咱们过咱们的日子，操那些闲心有啥用。
小学徒看着师父平淡而严肃的面孔，对华云龙施了个礼说：是，师父，我知道了。
这些土匪的事发生在1929年冬至1933年4月左右，地点在林甸县境内的黑鱼泡、文家窑、何家窝棚、冯家烧锅、万增店，大庆的杏树岗、黑岗子一带。又过了几年后，日寇投降了，这些胡匪多数误入歧途，又与共产党展开了较量，许多土匪归降后又反水，最后走向了灭亡，那是后话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