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
很久不见,安否?
有件事困扰了我好几天,我又弄丢了你的手机号,只好先写信和你说说。
你知道我爱好探险攀岩,上个星期,我到达四川雅安地区,目的地是大渡河畔那些人迹罕至的山峦。下午四点半进山,当时天色尚明。
翻过两个山头,夜幕渐渐笼罩。我取出背包里的简易帐篷,准备就地露营,正在这时,黝黑的树林中传来“唉”的一声叹息,女人的叹息声!我全身的弦都紧绷起来!
这么荒僻的地方难道还有人?我踩着膝盖一般长的荒草向着声音源头悄悄摸去,四周除了夜鸟的啼叫声,就只剩昆虫的啾鸣。或许是我太累,刚才听错了?我暗笑自己紧张,随手拧亮了手电筒。
刹那间,我的头皮有如触电!我看见了一只驴子,后蹄着地,直立在那里,一只前蹄垂着,另一只前蹄搭在驴脑袋上,仿佛一个在捋头发的女人。这怎么可能!是驴?不!是人?不!我在心里不断提问不断否决,所有的骇异忽然凝结成一句话:外星人!
表哥你别笑我!我把它想象成外星人多半还是受你的影响,当时我脑中混乱得真是无以复加!我……我不知该怎么应付!
怪物这时候也看到了我,只见它放下前蹄,竟然凭空消失了。
我没勇气在那个地方继续呆下去了,我连夜翻山,驱车回成都,第二天便回了家。但这并不能消除我脑中的混乱,我甚至一秒钟都睡不着!
表哥,你说那是什么?我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弟:高中秋
回信
中秋表弟:
近来俗务缠身,很长时间没回老宅看你,见谅。听说你在乡下潜心自学,拿了麻省理工和剑桥两所名校的博士学位,表哥很为你高兴,也许当年你退学的做法是正确的,现行教育制度的确有碍你的发展。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神秘莫测,发春期间的猫叫声、被蛇缠住的青蛙叫声,听起来就像孩子的啼哭。也许你碰到的正是一只处于发情期的野驴子,站立,发出奇怪的声音,或许正是它们吸引异性的伎俩。望表弟不要学我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思维模式,博学的人应该以严谨的科学观来面对一切,不是吗?
或有什么疑虑,盼来信商讨。
哥:胡西东
【一】一千三百年前的离奇故事
我采取回信方式,而没直接给高中秋打电话,因为我熟知这位怪表弟的脾性。虽然他有着博士的头衔,对现代科技却是持着排斥态度。他一度认为,科技和文明发展的终极,就是地球的毁灭。
书信和电话,高中秋自然更偏好前者。
我在回信中虽然给出了那种解释,可并不代表我丧失了好奇心,一只直立并且搔首弄姿的驴子,一定是非同寻常。高中秋说得对,那样的驴子,还算是驴子吗?我在回信里那么说,只是不希望高中秋步我的后尘,对所有的奇异现象都穷追猛打。
这样的人生,虽不乏精彩,但也充满着危险。
高中秋信中提到的驴子,隐约让我想起了另一件怪异的往事,这件事要追溯到我的大学时代。
我的大学虽不是坐落于一线城市,但山明水秀、景色宜人,古代许多帝王都在这里建有行宫。我们学校后面有个很有意境的露天茶座,里面的石制桌椅错落有致,宜兴茶具古色古香,还有穿锦绣旗袍的女子掩映在花卉盆栽后演奏古筝。
那天晚上,我从外面回校,路过这家茶座,看到茶座老板和一个年纪很大的老者在吵架。那老者打扮很古怪,穿着西装西裤,却把皮带拴在了西装的外面,束腰扎着。如果那套西装很蹩脚,我们完全可以认为那老者是个疯子,可偏偏那套西装一看就知道是名贵货色,皮带还是阿玛尼这样的奢侈品牌。
茶座老板一边推着老者的肩膀一边说:“走走走,你说的我们这里都没有!”
那老者一口山东话:“七宝擂茶、盐豉汤没有,葱茶和雪泡梅花酒总应该有吧?”
茶座老板不住推搡:“什么雪泡,没有没有,统统没有,你是来找碴儿的吗!”
那老者道:“你这掌柜的怎么这样,八方来客,和气生财,怎么能把客人朝外赶呢?若是我们老爷在,不打断你这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的狗腿!”
“啊,你个老东西还敢骂人!”茶座老板举着拳头就要捶下去,那家茶座我去的次数不少,和那个老板也比较熟,见状连忙走过去劝止。茶座老板被我拉着,脸憋得通红,不住口说:“你们评评理看,这老东西什么玩意儿,把皮带拴在衣服外面,以为自己是香港警察啊!跑来跟我们要七宝什么茶,什么葱茶,哪家茶店有他说的这些个东西,这不是成心找碴儿吗!”
茶座里其他食客本来还没注意到老者的穿着,听到这话,人人都朝老者腰间瞄去。那老者的脸色本来还算和善,但和大家诧异的目光一对视,立刻变得怒容满面。我和他离得最近,他一把捉住我的肩膀,双目通红,用力地摇晃:“你也认为我是疯子,对不对?你们都认为我是疯子,对不对!”
我万分尴尬,在那老者的剧烈摇晃下偏偏又讲不出话来,那老者跟着又暴喝一声:“对不对!”这一声恍如焦雷在我耳边炸响,刹那间我耳朵里除了“嗡嗡”声什么也听不到。
意外的是,老者断喝一声之后,向后便倒,似欲昏厥。我大吃一惊,身子前倾,右手一勾一揽,便稳稳抱住了老者。众人发出两声惊呼,一是惊诧于老者的忽然昏厥,二是惊讶于我敏捷的身手。
一切都如同电影一般,有人打电话到医院,救护车来,然后两个医生用担架把老者抬进车子,我作为“当事人”跟去医院。这期间,我听到有个茶客喃喃自语:“盛文昌,这个老头一定是盛文昌。”
盛文昌,这名字我十分熟悉。事实上,该城市的每个人都熟悉这名字。
盛文昌、盛文隆兄弟不但垄断了大半个中国的副食品市场,更垄断着这个城市的地产业,他们兄弟名下的地产几乎占了城市的一半。
威名赫赫的盛文昌,怎么会是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
这个老头说的山东话十分地道,而我可以肯定,盛氏兄弟绝对不是山东人。
现实总是让人大跌眼镜,盛文隆那价值百万的奔驰E430几乎和救护车同时到达医院,可见有钱人的确消息灵通。接下来的事不外乎我和盛文隆一起等待那老者脱险,然后就是盛文隆表明他大哥最近精神上有点压力,并掏出一叠钱来向我表示歉意,我当然拒收。
离开医院后,我一路回想事情的始末,想起了盛文昌在茶座要的那几样东西,七宝擂茶、盐豉汤、葱茶和雪泡梅花酒,茶座老板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我却是知道的。只是这些东西在现代社会里很难见到,我倒是在古籍中看到过。
茶座这种东西,当然不是现代社会的特有产物,我国茶馆业发展历史久远,汉时王褒《僮约》中有“武阳卖茶”及“烹茶尽具”之说,但此是干茶铺,非是卖茶水的坊肆。一般认为,茶馆的雏形出现在晋元帝时,唐代开始萌芽,宋代便形成一定规模,明清之际终成时尚。唐宋时称茶肆、茶坊、茶楼、茶邸,明代以后始称茶馆,清代以后就惯称茶馆了。茶肆根据不同的季节卖不同的茶水。一般冬天卖七宝擂茶、撒子、葱茶,或卖盐豉汤,夏天增卖雪泡梅花酒。
盛文昌为什么会跟茶座老板要这些古代的茶点,让我很好奇。所以第二天,我买了一束鲜花,特意去医院看望盛文昌,希望能解开我心中的疑问。
可是不管我问什么,盛文昌总是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他越是这样,我便越是好奇,潜意识里总觉得盛文昌身上一定有着不可思议的故事。所以我在医院里死赖着不走,一直到傍晚的时候,盛文昌才叹了口气,开口:“小相公,你相信么,我不是这里的人……”
我吓了一跳,连忙点头:“我信。”
要深入别人的内心,首先要取得别人的信任。要博取别人的信任,就必须在表面上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我说:“好吧,你说你不是这里的人,那你是哪里人?”
盛文昌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他们都不相信我,不管我说多少遍,都不信我,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盛文昌,我有名有姓,叫苏猛,可是,唉……这里啥都是怪怪的……我还是不说的好,你和他们一样的,一开始都说相信我,可是听到后来,便都不信了。”
他说得语无伦次,我听得更是一头雾水,看着他那张愁苦的脸,我随口安慰:“我相信你,我真的相信你,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与我听听。”
盛文昌摇摇头,闭目望向窗外,自言自语:“天空,倒还是一样的。”
这之后,我又去看了盛文昌几次,但不管我如何相询,他总是一字不吐。
两个月过后,我几乎淡忘了这件事。
那一天,我正盘坐在学校的草坪上吐纳养气,忽然有只大手在我背上按了一下,我一屈腿就弹立起来,把按我背的人吓得连退了好几步,我转身看到一个穿黑色西装的大汉在我面前。
此人摘下墨镜,很傲慢地看着我:“老板让我交件东西给你。”
我笑道:“是盛老板吧?”
他呆了一呆:“你知道我的来意?”
“盛文昌老先生出什么事了?”既然真的是盛文隆找我,那么这事情就一定与盛文昌相关。
那黑色西装大汉大概觉得我有点未卜先知的神奇能力,脸上的傲慢渐渐变成惊讶:“大老板死了,二老板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着递给我一个纸袋。
我大吃一惊:“死了?”盛文昌的健康状况并没有问题,怎么会忽然死亡呢?
西装大汉面色沉重:“是的,跳楼自杀,从二楼跳下来,送到医院时还有一口气,那时二老板陪在他身边,大老板挣扎着说完两句话就咽了气。”
“说了什么?”
“他说,也许胡先生你能明白他到底是不是发疯,他让二老板一定将发生在他身上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我笑道:“你们的二老板恐怕对盛文昌老先生的话不以为然吧,才懒得自己来找我,派你来。”
黑色西装大汉神色有些尴尬:“这也怪不了二老板的,这事情太匪夷所思了,其实大老板在一年前就出现了疯癫的症状,一年来盛家所有生意也全由二老板出面打点……”
我一边听那大汉说话,一边打开手中的纸袋,纸袋里装着一盒录音带,还有一张盛文隆的烫金名片。
“这算什么?”
“那里面装着一个一千三百年前的故事。”大汉苦笑着摇摇头,“你不会相信的。”
一千三百年前,推算起来,应该是大唐贞观年间。好像,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那天回到宿舍,我便取出纸袋里的磁带,塞进我的Sony walkman里面。
磁带的A面是盛文隆的独白:
“事情是从去年腊月初八开始的。腊月初八吃腊八粥,我们前一天就决定抛开一切事务,一家人好好吃顿团圆饭。那天一大早,刘嫂就匆匆跑来跟我讲:董事长疯了。我还臭骂刘嫂胡说八道,等我跟着刘嫂跑到大哥房里一看,才知道大哥真的,真的……大哥连衣服也不会穿了,他用领带将西服捆在身上,西裤反穿,正低着头用嘴吹一盏水晶台灯,仿佛想吹灭它。”
“天啊,大哥怎么了?我慢慢走过去,大哥转过身,瞪着我一步步后退,眼神迷惘,好像从来也不认识我。”
“大哥说他不是这里的,他根本不认识以前所熟知的一切,接下来的几个月,大哥时不时地狂呼乱叫,原因就是他看见了一些再平凡不过的东西,大到汽车,小到手电筒。好像这些东西他从所未见。他说他是大唐山东人氏,天,唐朝人,就是老鬼附身,也不可能有那么老的鬼!大哥一定是人格分裂、精神错乱了。”
磁带的B面是盛文昌和盛文隆两兄弟的对话:
“我说过了,我不是你们这里的,我叫苏猛。”
“大哥,你在胡说什么?”
“我不是你大哥,我也不知道你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来这里半年了吧,我,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当日,嗯,是贞观三年腊月初八,万岁口谕,普天同庆。县太爷提前做寿,我是老爷跟前最勤快麻利的人,老爷当然带了我去贺寿。我们老爷是青田庄的大员外,一等一的善人,老爷待我恩重如山,我这辈子怕是报答不了了。”
“大哥……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一日我负了干粮,另外一个家人担了贺礼和老爷一齐出发,走的时候天黑黑的,鸡还没有啼,估计大半日辰光就可到城里,一定赶得及县太爷的寿宴。老爷和县太爷是至交,关照我们走快一点。也许,坏事就坏事在快上。从青田庄到县城的路我没走过十趟也有八趟,闭着眼也能摸着路!可是那天不知为什么,翻过一道山我们竟全都迷了路,在山坳里兜来兜去就是找不出那条熟悉的路,转了几个来回,连太阳在哪个方向也搞不清了,又不晓得是什么时辰。我心里十分着急,这样会误事的,于是我和老爷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头探路,碰碰运气。我认定一个山头翻过去,翻过山,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地又迷了方向,连来时的路都找不着了。”
盛文隆喃喃道:“怎么可能有这种情况。”(其实这种事在荒凉的地方极易发生,不仅山区,更普遍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或者沙漠,那些地方四处看起来都差不多,加上大雾或者狂风之类的气候因素,稍有不慎,就会迷路。最为恐怖的,是因迷路而产生错觉,老人常说的“鬼打墙”就是如此,比如在一棵大树周围转圈圈而找不到出路,而在旁人看来,树旁边半米就是一条大路。)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肚子饿得咕咕响,虽说冬天日短,但也饿了一天。我伸手摸向干粮袋子,却摸了个空,干粮袋在我爬山时弄丢了。还好是亮星天,我在山坳里走着,希望发现什么可以吃的东西。一炷香后,我找到一个小池塘般的大坑洞,里面全是癞蛤蟆!那真是多!整个坑洞,层层叠叠都是那物事!许多层一起在蠕动,使得上面一层的癞背花肚像是波浪一样。”
“哇……”盛文隆的呕吐声。
“很少有人喜欢这个东西的,但我从小就爱吃它们的肉,样子虽然难看,肉却是很好吃的。我跑过去抓,但那坑边十分滑溜,我一踩到坑边,身子就跌下坑去。耳边先是一片蛤蟆的叫声,眨眼工夫,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很奇怪地感觉到身子仍在往下掉,眼睁着却什么也看不到,我以为我死了。”
“大哥,你……唉……”
“别叹气,我知道你终归是不相信,听我继续说下去,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说一遍……好像有一百座高山接起来那么高,我一直往下掉,掉得却又不是很快,像睡在一团棉花上。过了好长好长时间,我才感到眼前一亮,跌在地上。等我再站起来,不,应该说爬起来,我看到自己的前蹄。黑色的前腿,下面细细的蹄子!我怎么可能有蹄?看到附近有条河,我奔过去对着河水一照,妈呀!我变成了驴子。”
“大哥,你,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我是驴子,我来到阴间变成了驴子。这么一想,我反倒定下心来。这里景色十分好看,有山有水,山都不高,水也不深,碧绿碧绿的,到处见不到一棵树,草丛里开着野花,结着鲜红的果子。也有一块一块的田地,种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枝干上悬挂的果实有拳头大,有的半裂开,散发出稻米的清香。奔了几步,又看到一处泉水,飘着酒香,我伸舌舔了舔,甘醇无比的美酒!传说中的酒泉!我又看见很多奇怪的房舍,看见一群女子聚在房前谈天说地,最漂亮的那个被称为三娘子。我害怕别人发现自己是头驴子,就找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山洞,躲在那里吞野果度日。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也不知过了多少年,终于有一天我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死之前总是特别想念家乡,迷迷糊糊犹如解脱,浑身轻松,然后,我像在一片浓黑的实质里行走,然后,我看到一个出口,我冲了出去,再醒来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成了你大哥。”
录音到此结束。
我听完这个录音后,试着说服自己去相信盛文昌的话,却总也理不出个头绪。如果盛文昌说的全是真的,那么真正的盛文昌应该在腊月初八那天凌晨就已经死了,后来的盛文昌不过是借尸还魂的苏猛,或者是借尸还魂的驴子。
驴子变成盛文昌可以用借尸还魂来解释,可苏猛变成驴子又是这么回事呢,他形容的那个空间到底存在于何处?
这些问题困扰了我很多年。
现在高中秋提到了驴子,这个驴子会不会和盛文昌事件有什么关联呢?
会不会高中秋在信中向我述说的不过是故事的一部分,还有更离谱的事情是被他省略隐瞒了呢?要不然,一向胆大包天的高中秋,怎么会被一只驴子吓得落荒而逃?
我觉得有必要尽快和高中秋联系一下,拨通了老宅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却不是高中秋,而是隔壁邻居阿福。
我道:“阿福叔,中秋又去哪里野了?”
阿福的语气很奇怪:“中秋已经出门好几天了,他走时让我给他看两天门,怎么到今天还不回来?”
我问:“他有没有说去哪里?”
阿福想了想说:“西藏。”
我不禁哑然失笑,去西藏在阿福叔的概念里,恐怕也就和进一次县城差不多,我安抚阿福叔:“西藏很远的,哪能三两天就回来。”
高中秋这小子,忽然跑去西藏干什么?
【二】盗墓者古籍的秘密
这是一个十分宽敞的会议厅,白色的大理石墙壁,上有希腊神话浮雕,半圆形的蓝色双层玻璃隆顶,内镶着弯月状的水晶灯,以及无数个钨丝碎金灯,点点光芒经过白色墙面的反射,满屋生辉。
屋子正中是一张白色大理石材质的椭圆形会议桌,围坐着十三个人,三个东方人,十个碧眼钩鼻的西方人。
这十三个人除了一个面目俊朗的东方人外,其余十二个正闹哄哄地相互争执,一个高个子西方人忽然站了起来,抓起桌子中央的那柄坠满了珍珠宝石的弯刀,高声叫了起来:“我肯定,我以母亲的名义起誓,这是拜占庭时期的国王佩刀!”
面目俊朗的东方人身旁站起一个白须飘飘的东方老者:“柏顿教授,我比你更清楚拜占庭历史,这把刀没有半点拜占庭风格!”
高个子西方人显然被激怒了,“刷”地拔出那把弯刀,蓝瓦瓦的刀刃在灯光下迸射出雾蒙蒙的毫光,薄薄的刀身发出清脆的颤响,一个胖胖的红发老者脱口道:“好刀,中国有句古话,叫吹毛断发,不知这刀能不能办到!”
柏顿把头扬了扬,冷笑道:“弗雷德博士说得好,哦,亲爱的冉从长博士,你胡乱驳斥我的理论,就借你一根白胡子来验证我的宝刀吧。”刀锋一转,径自来割那东方老者的胡子。这般鲁莽的行为居然出现在一个教授身上,众人一齐失色!
那柄弯刀迅速扫了过来,但那个面目俊朗的东方人身手更快,身形甫动,手已搭上那柄弯刀的刀背,顺着刀背一滑一拂,柏顿只觉手背有如触电,一阵麻酥,弯刀“哐啷”一声掉在石桌上。柏顿气急败坏,正要喝骂,不料那年轻人拍了拍手道:“北非洲沙漠中有一股罕为人知的阿拉伯盗族,这把刀是他们酋长的权刀。”
在场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一个灰眼珠的西方人接口道:“我知道那个盗族,后来这盗族整族失踪,据说是受了某位智者的影响移族东方,难道传闻是真的,他们全都去了土耳其?”
柏顿呆呆地看着那东方人,有气无力地问老者:“冉从长,你带这个人来,准备好打架的么?”
冉从长道:“他是胡西东。”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交头接耳起来,有的说原来他就是传奇人物胡西东,有的说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果然见闻渊博身手不凡,有的睁大眼睛说欢迎之至,有两个足不出户从未听过我名头的人则不断向身边的人打听胡西东是何方神圣。柏顿更是愣在一旁。
对,胡西东就是我。
那天安抚完阿福,又拨了高中秋的手机,仍然不在服务区。电话刚搁下,就听到门铃声。开门一看是个精精瘦瘦的白胡子老者,那老者对着我恭敬抱拳道:“鄙人冉从长。”
冉从长三字一送入耳,我立时肃然起敬,握手笑道:“冉博士,久仰大名。”
冉从长博士的大名的确让我仰慕已久,作为一个不算热门的历史学博士,拥有如此高的见报频率,全然是因为他卓越的才能。他提出的一个又一个新颖独特的历史见解,一次次地引起轰动。
冉从长笑道:“哪里,胡先生才是只闻其名、不见其面的传奇人物。这不,要通过商老先生才找得到你。”
客厅里冉从长不等坐稳,挥手道:“不用张罗招待我了,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你是想让你陪我参加一个世界性的历史研讨会。”
我眉头一皱,冉从长急忙改口:“也不能说是历史研讨会,是非正式的‘非常历史事件研究、非常历史物品交易协会’年会,每年这个会上都有极为精彩的研讨对象,甚至有些是不可思议的。而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今年我多申请了一个名额……这是商老先生的信函。”他伸手递来一封信。
信封上那几个字写得苍遒有力,果然是商略老师的字迹。
商略是我的第二位技击老师,精通中国南派武术。
信上写道:“东,该年会十分有趣,不妨前去,冉博士是我旧识,不算外人。”
老师吩咐,怎敢不从。况且这种稀罕的会议,一听便让人心痒难耐,纵使没这份推荐信,也没有拒绝不去的道理。
风景如画的日内瓦,一座临湖的三层建筑,会议就在此间举行。
我万没料到这个会议杂乱至此,头一天就剑拔弩张。为了讨论一个普通的学术问题,这些高级知识分子居然恼羞成怒地动刀子!我不理众人的反应,坐下来,转过头,向会议执行主席弗雷德博士看去。
弗雷德神情沮丧,脸色灰败:“各位,我看明年不必举行年会了。情况一年比一年糟糕,上帝啊,是不是我们学术做太久,反倒不会做人了。”
柏顿嘀咕道:“不管怎么说,我带来的总是一把价值连城的宝刀。”
此时一个尖锐的声音用不十分圆熟的英语说道:“这不是刀的问题,土耳其和阿拉伯风格相去甚远,柏顿先生应该先弄明白波斯和大食的区别。”
我循声望去,说话的是另外一个矮小的东方人。
柏顿声嘶力竭:“小村先生,你只是唐文化与日本文明的权威,别指手画脚。好,既然大家如此挑三拣四,难道还有谁能拿得出比我这把宝刀更特别的东西?”
冉从长蓦地道:“我。”
会场顿时安静,十二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定了他。
从冉从长来我住所时,我便断定他有什么事瞒着我。而且那事一定十分奇特,不然也不会想到我。他没有提前和我说起,当然是他认为一定要在科学无法解释的前提下,再交给我来“幻想”。
即使是他自己无法解释,他也要先拿到这个年会上,邀请与会的历史学专家先“会诊”。
冉从长得意地捋捋胡须,提起身侧的一只黑色小型密码箱,却不立时打开,他双手按在箱子上,说:“各位,我要申明一点,我带来的并非什么实物,只是一本古籍和一些复印图文数据。”顿了一顿,“有一点比较特别,这本古籍是从盗墓者手中购得。”
柏顿高举双手,抗议道:“这算什么,盗墓者手里的书,我可以弄一大堆。”
冉从长白眉一挑:“盗墓者的书确实很容易得到,可是这一本,这一本是独一无二的!只怕你们做梦也想不到,世界上竟有这样的书!”
众人一声不吭,齐齐盯住那只密码箱。冉从长不再说话,面色凝重,准备动手打开那只箱子。忽然,会议室一侧的应急通道门打开了来,从里面冲出一个年轻人,我一眼便认出那是冉从长博士的私人助理小白。
小白手里举着我的手机,高叫:“胡先生,出事了!”
我心头一震,接过小白手里的电话,特别刑侦处乔木警官的声音差点把手机听筒震破:“胡,是你吗?高中秋失踪了!”
我实在不明白高中秋失踪怎么会和乔木他们这个特殊部门扯上关系,问道:“失踪?在哪里失踪的?你怎么知道?”
“在西藏失踪的!具体情况你来了再说!”乔木声如雷鸣,碰上这么个大喉咙急脾气的警官,难怪小白会不顾一切闯进会议室送电话。
果然是在西藏,我深吸一口气:“好,我立刻赶回来!”
在我听电话的时刻,会议厅中的气氛极为混乱。先是弗雷德大声喝问:“出去,助理不可入内。”
跟着有不认识小白的则纷纷问“出了什么事?”、“想干什么”之类的。
还有人将小白当成抢匪:“只怕你没这么容易得手。”
冉从长老脸变色,问明了原委,向那十一个惊慌的学者解释道:“抱歉,由于胡先生要离开,我建议会议延期。”不理那十一个学者的大声抗议,提了箱子,随着我飞奔而出。
冉从长在十秒钟内打开车门发动汽车,我们一起朝机场驶去,我拍拍他的肩:“冉博士,还是我来驾驶比较好。”
冉从长对我吹胡子瞪眼道:“你别小瞧我的驾驶技术。”猛一踩油门,汽车箭一般向前蹿去,我没料到一个老学究居然有如此高超的飞车技术,很是吃惊。
冉从长眉飞色舞地说:“老弟,小看我了吧,在现代科技上,我也是不甘人后的。甚至在想象力上,我自认也不算蹩脚,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件事,所以找到你。可你……你实在是太忙了,哎,哎……哎。”
他握着方向盘,连叹了三口气,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我忍不住问:“那究竟是怎样一件事?”
冉从长神情恍惚地问:“胡,你能想象李隆基送过打火机给杨玉环吗?”
“什么打火机?一种古玩宝贝?”
冉从长一字一顿地说:“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工业产品。”
二十世纪的东西变成唐明皇给杨贵妃的礼物,太老套了!那些粗制滥造的科幻剧不都是这么编的嘛!我打了个哈哈,没再理会这老头哗众取宠的故事。就算他说的那些事是真的,眼下高中秋失踪,我的全部脑细胞都围绕着“失踪”二字旋转呢,我分身乏力啊。
在机场和冉从长告别时,我一再表示歉意,冉从长苦笑道:“没关系,我会自己着手调查,只怕……只怕有些事还是不公开的好。”
九小时的长途飞行,一下飞机,就看到乔木一脸着急,从接机处飞奔而来,肥躯荡漾。我问:“有没有进展?”
乔木道:“没有,事情已经转移到关心主任手里。”
我心头狂震,失踪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件,充其量离奇而已,何牢关心亲自出马!这件事可能离奇得可怕,事件越可怕,那么高中秋就越……我稳了稳心神问:“有没有最后目击者?”
乔木道:“有,是雪山上的两个朝圣者,贡布老爹和他的妻子尼玛卓玛。”
高中秋也算个探险专家,雪山虽然深幽广袤,但要困住高中秋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我又问:“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失踪了呢?”
我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女声:“贡布夫妇说,这个汉人是在他们的眼前忽然消失的,就像溶解在空气中一样。报案若不是如此诡异,也转不到我的部门了。”
溶解在空气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溶解,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力量令高中秋在瞬间改变身体分子结构,变成另外一种物质?正想着呢,那清脆的声音又道:“啊哟,好大的架子,连我的声音也忘记了?”
我心生暖意,笑道:“关小姐,别来无恙。”
一个健美俏丽的年轻女子笑嘻嘻地转到我的面前。
她看起来就像某个外企的高级白领,谁能想到她就是大名鼎鼎的特别刑侦处关心主任!
有关心在,我们根本不用离开机场,向有关方面借调了一架专机,直接飞拉萨贡嘎军用机场。
【三】佛的禁地
贡布和大多数朝圣者一样,虔诚无比。他们先在雪山脚下露营,到第二天清早开始上山。朝圣者有自己既定的路线,大家的路线或许有所不同,但方式是一模一样的,一步一叩,行进缓慢。
贡布夫妇根据携带干粮的多少,选择了一个不高不矮的山头,据说这山头上曾经有佛的足迹。
贡布和妻子尼玛卓玛从山脚开始,一步一拜,向山上进发。虽然是背风一面,但山风转旋过来的回风依旧十分强劲,刮得积雪到处飘散,四下里白茫茫一片。
贡布夫妇小心翼翼,到得傍晚时分,离山头已然不远,抬头依稀可以看到山顶彩带翻飞的玛尼堆。贡布磕了个头,直身道:“尼玛卓玛,我们还赶得及下山。”
在毫无遮蔽的山顶露宿无异于求死,尼玛卓玛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回头看向山下,目测距离。忽然间,她酱紫的脸色竟变得比雪还要白,喉咙里“咕噜”了好一阵子,才蓦然惊叫:“天啊!有个人正走向‘佛的禁地’!”
贡布闻言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回头顺着尼玛卓玛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有一个黑影,在山腰处和他们的足迹分离,朝另一个方向叉开去,那里正是古老相传的“佛的禁地”。
“佛的禁地”在那一带的藏民中留传甚炽,据说是佛封印魔鬼的地方,一旦有人深入禁地,触动封印,恶魔之灵将会重现,世界不复太平。这个魔鬼叫做“苦轮回魔”,法力强大,能使人沦入万劫不复的轮回中永受苦难。这恶魔被佛用大脚印封在这里,所以山上有佛的足迹,也是朝圣者的胜地。
贡布夫妇和大多数信徒一样,都是避开禁地来山顶朝圣。而眼下居然有人敢冒犯禁地,实在让贡布夫妇吃惊。冒犯禁地,一来可能放魔鬼出山,二来要触怒佛祖。贡布夫妇是虔诚的藏传佛教徒,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必须阻止那个人!”
贡布夫妇几乎是冒着生命危险滑行下山,到了岔路口,幸喜天色还没有暗下来,寻到那人的足迹,拼力追了过去。
这条路十分难行,尼玛卓玛的一条腿在滑行下山时已经受了伤,但她仍十分努力地跟在贡布后面。两人虽全力追赶,可是前面那人仿佛离他们越来越远,始终不见踪影。要是没有雪地上那两行模糊的足印,贡布几乎以为那个人不存在了。
再行片刻,就要到达禁地,贡布有些迟疑,到底要不要继续追?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积雪的反光仍然让人的视觉十分清晰。贡布回头看看妻子的伤势,有点灰心。叹口气,又转头朝禁地的方向看过去。
就在这时,“佛的禁地”上空陡然幻起一片五彩,光毫万丈,贡布夫妇目眩神迷,一时间几乎睁不开眼来。
尼玛卓玛首先睁开双眼,屈膝跪伏,口唇颤抖:“老天,魔鬼发怒了。”
贡布喃喃自语:“佛祖保佑……啊?!”
卓玛听到贡布的惊叫,也抬起头来。接着,他们就看到了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忘记的可怖情景!
在那片五彩奇光的笼罩下,有个人自禁地处升至半空,身子悬在空中一动不动,然后身体快速膨胀,越来越大,到最后甚至看得清面目,分辨得出那是个汉人!
贡布夫妇张大嘴合不拢来,双腿发软,跌倒在地。
天空中的景象则像一个巨大的肥皂泡,那个巨人继续变大,身上流转着迷幻色彩,贡布甚至可以看清那人鼻侧的黑痣。然后,就如吹得太大的肥皂泡一样,“嘣”地炸开,一下子消融,淡化,直至无影无踪,天空中的五彩光晕也随之消失。
贡布夫妇看得头皮发麻,耳鸣目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魔鬼出来了!”再也顾不得夜间下山的危险,只求快点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回至拉萨,恍如隔世。逢人就告之魔鬼即将危害人世,可是谁也不相信他们夫妇的“故事”,直到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每个到拉萨的人都会生出虔诚的感觉,仿佛一纵身就能摸到头顶的白云,连洁净而稀薄的高原空气也弥漫着神圣的味道。
那两个朝圣者就住在大昭寺附近。
几间用石头和泥土垒起来、刷着白粉的简陋房子前,有几个淌着鼻涕的瘦弱少年正在玩泥巴,见到生人过来,便一哄而散,躲入那些破败不堪的屋子里。
关心高声叫道:“贡布老爹,尼玛卓玛大婶!”
油腻腻的门帘挑开,走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藏装妇女,脸蛋是高原常见的酱紫色,她畏畏缩缩看着我们,用藏语说道:“姑娘,你又来啦。”
关心身为特别刑侦处的主任,对中国各地方言都有过系统的学习,藏语她可以听懂,说得却不是十分流畅:“是啊,大婶,贡布老爹呢?”
尼玛卓玛浑身颤抖,浑浊的双眼里滚出两滴清泪:“他,他前天就离开拉萨,到……‘佛的禁地’去了……”
关心十分惊讶,过去扶住她:“大婶,老爹为什么又去‘佛的禁地’?”
尼玛卓玛推开关心的手,慢慢朝屋子走去,仿佛有着说不出的疲倦:“你们还是走吧,别再打听这事,不要去轮回里受苦。”
我伸手欲拉住那个叫尼玛卓玛的藏妇,乔木伸手阻挡:“算了,她不肯说,问也没有结果。”
我一愣:“这算什么?跑这里来,就为了听她两句偈语?”
关心笑道:“胡,你还是老样子。我们不虚此行,起码可以肯定那‘佛的禁地’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古怪。”
乔木搓了搓手掌接口道:“在我们之前,西藏警方曾出动一股搜索力量来寻找过,但是没什么发现。贡布夫妇是虔诚的佛教徒,他们也不可能干见财起意、杀人越货的勾当。于是这宗涉及宗教的离奇敏感案件才转到我们部门。根据贡布夫妇描述,警方绘制了失踪者的肖像画,关主任一眼认出那是你的表弟,所以我们才在第一时间通知了你。”
我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其实贡布夫妇说高中秋的消失伴随着五彩霞光,听来倒有点像北极磁光现象。”
关心点头道:“对,其实磁光也不是只在北极出现,只要有独特的磁场存在,就有可能出现磁光,乔木,记得带上一具磁场探测仪。”
我心中陡然跳出一个念头,高中秋会不会是因为四川奇遇,才跑来西藏的呢?
四川的“驴子”莫非和“佛的禁地”有关联?
我隐隐抓住了一点头绪:“关心,反正你们要派人去测磁场,干脆我们三个独自去‘佛的禁地’看一看。”
“那只是一片积雪的山坡,我们的人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了,一无所获。”乔木十分疲倦,连大嗓门都降低了。我默然无语,也是,特别刑侦处出动,就算高中秋在现场留下的一根毫毛也应该找得到。
关心道:“你看看也好,胡西东的思维方式不一定就和我们一样,也许,他能发现点什么。”
我有点感激地看着她,失踪,即便是扯上宗教的失踪案,对特别刑侦处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大案,关心如此重视,多半还是因为高中秋是我胡西东的表弟,特别卖我这个人情吧。
乔木跟当地军方借来了一架直升机。
连日的奔波,让我十分疲倦。在直升机上睡了一觉,已经到了大雪山的范围。极目望去,皑皑白雪覆盖着连绵的山坡。在白天看来,这些山峰极为怪异,向阳的一面除顶峰以外,大部分是黑糊糊的,背阳的一边则白白净净,在山侧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看起来神秘幽幻。
直升机缓缓向下,降落在一个陡峭的山腰平台上。
一看到那个平台,我就有种怪异的感觉。
照理来说,雪山上的平台应该有着厚厚的积雪,但是这个平台却平滑如镜,甚至能照出人影。而且,这种平滑看起来不像是人工打磨的,平台的台面有着天然的韵致纹理,踩上去也没有湿滑的感觉。
这就是“佛的禁地”?我暗自苦笑,原以为“佛的禁地”一定是地形复杂、山洞繁复的所在,没想到居然是个能停三架直升机的山腰平台!
乔木蹲下来,架起磁场探测器,一边摆弄一边摇头:“这里磁场和其他地方一样,没特别的。”
我心里一动:“贡布呢?尼玛卓玛说他前天就动身来禁地了,应该早就到了啊。”
关心道:“或许他已经来过又回去了。”
“哈哈,或许那个什么轮回恶魔已经苏醒,把贡布给吃了。”乔木一直认为“佛的禁地”禁锢恶魔一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所以才嘻嘻哈哈地开这个玩笑。
我眉心打结,没有理会乔木。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有一双眼睛隐藏在某个角落正偷窥我们。我环顾四周,对面是万丈深壑,后面是陡险的山体。
迅速转头,一侧的山石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闪。我的反应十分之快,足尖点地,身子如箭般射出,几个凌空提纵,果然在前面不远处看到一个狼狈的身影向山下摇摇晃晃地奔跑。
我当然不会让他跑掉,身子向下一挫,借下蹲之势飞跃而起,半空中扯下上衣,在手中旋成粗绳,一抛一拉,在那人跟前的凸岩上兜住劲,身子借力回转,在凸岩前稳稳立定,衣服带起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我的四周。
那人没料到我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吃惊之下摔了一跤,沮丧道:“胡西东,不需要你的时候,你来得比谁都快!”
这人居然认识我!?我不免有些诧异,凝神细看,见此人胡子拉碴,双颊通红,戴着墨镜,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厚大的衣帽系在头上,似曾相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这时关心也追了过来。
那人看了一眼关心,长长喘了一口气:“胡西东老弟……”一听这称呼,我忽然明白面前这人是谁了。就算打破脑袋我也料不到他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我伸手扶他站起来,问:“冉博士,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人赫然就是冉从长博士,他大声抗议:“胡西东,你这是明知故问,你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了,还问我是来干什么的!怎么,你以为没有你的帮忙,我就不能找出打火机的秘密了!”
“博士,你误会了,我来这里是找高中秋的。”我怎么也没想到他来这里是为那个“唐朝打火机”,难道说,“唐朝打火机”和“佛的禁地”也有关联?
“高中秋?你那位失踪的表弟?哦,原来是在这里失踪,那就对了。”冉从长脸色阴晴不定。
我一把捉住他肩头:“怎么?你找到他了?”
冉从长闪烁其辞:“是找……找到一个人,我是昨天来这里的,这人是……是我今早发现的。”
我搓手道:“太好了!麻烦带我们去看一下。”
“这位是?”冉从长指指关心。
“我的朋友,关心警官。”我答道。
关心微笑道:“冉博士,久仰!”
“胡西东,你跟我来。”冉从长跺跺脚,抖去身上的雪花。
关心一愣,不知道是跟着我们好,还是不跟着好,我知道冉从长不愿意官方注意到他的行动,料想有难言之隐,便对关心道:“没事,冉博士老熟人了,你和乔木等我一会儿。”
和关心分了手,我和冉从长沿另外一条山坡向下攀去,冉从长的露营地在山脚附近的一处针叶林中。行了半晌,我问:“博士,你有没有听说过‘佛的禁地’的传说?”
冉从长回过头来,“嘿嘿”一笑:“当然知道,要不我怎么会来这里。”
见我露出思索的表情,冉从长道:“你既然来了,就看一下我那份资料吧。”
冉从长的营地十分巨大,像是战地指挥所。一到门口,就遇到冉从长的助手小白,冉从长劈头问道:“那个人醒来没有?”
“没醒,但也死不了。”小白哭丧着脸,看到我,脸色转为惊讶,“胡先生,你也来了?”
我点头,快步抢进帐篷,里面有个人平躺在一张简易床铺上,身材瘦弱,胡须满面!他当然不是我的表弟高中秋,这是个中年藏族汉子。
他应该是贡布!
冉从长明知此人不可能是我的表弟,为什么还要引我来这里的,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看看他那份资料?
或者说,他是想用我的推断来证明他心中那些不成熟的猜测,为接下去的行动增加一点信心?
既然没有高中秋的信息,看看冉从长的资料也无妨,也许能从中揪出点什么线索来呢。
【四】唐朝打火机
冉从长递给我一个厚厚的档案袋。
袋子里装了一本泛黄的古旧书籍,纸页发皱起泡,边缘有些霉烂,令整本书看起来相当厚。相信这就是冉从长从盗墓者手中购得的奇书。
一般在地下埋藏了几百年的纸张,即使保存得再完好,一出土,触碰到空气就会立即炭化。这本书能保存得如此完整,本身就是个奇迹了。
那书封页上写着“异钞”二字,我从来也没听说过唐朝有这么一本书。封页上没有作者具名,只在前记中找到“臣侍东宫”几个字,估计是皇宫内某位官员编撰的奇闻异录。大致翻了翻,果然不是版印,全是手写字迹。
冉从长就着我的手把书翻到图文并茂的一页,说:“看这幅图!”
我揉了揉双眼,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那幅插图,只要一入眼,人人都可以认定那是一只打火机,甚至连铭牌也勾勒了出来。那是美国近代十分有名的煤油打火机牌子,五个英文字母赫然在目。而且这一款的打火机给我十分熟悉的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
冉从长拍拍我的肩膀,说道:“市面上可以买得到,一九九六年的限量款。”
我目光转向旁边的文字说明,文字说明二百二十一字,言简意赅。
太子洗马官武氏枫公,与余交好,每以宝器眩于余前。某日,公执一物,仅可盈握,秘以示之,窃语:“此非常宝,余得自吐蕃胡商,曰‘神火铁’,揿旋力而发大火,不敢独赏,明日当献呈圣上,今日但与君共鉴之。”余笑,观之,铁长两寸半,宽两指,厚一指,色明亮,湛烂如银,内冠棉线火石轮圈。一端阳文篆刻,弯曲不类汉字,非人所识,余度此非自然物,巧匠所制,公欣然同意。
神铁呈圣上,上大喜。以赐宠妃玉环,妃亦大喜,以为天赐洪福,常以人前示之,且令发火,称圣恩浩荡,因得此物。每发火,皆大欢喜。其后半年,火势渐小,终灭,寥剩火星,与一般火石无异。
吾臆器随人运,不得而知矣。
意思再明显不过,唐明皇送了个打火机给杨玉环,这打火机来自于太子洗马官武枫,武枫则得自吐蕃商人。
我忽然间明白冉从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吐蕃”正是古代对西藏的称呼。
我指指“吐蕃胡商”几个字,问:“你是为这个来的西藏?”
冉从长吞吞吐吐道:“胡,你有没有……听说过……五鬼搬运?”
传说中有的人会利用鬼魂瞬间搬运来不属于本地的东西,这就是所谓五鬼搬运术。
“冉博士,你难道以为,这打火机是唐时的吐蕃商人用时空转换法术得到的?”我啼笑皆非。
冉从长道:“我看过你的作品,你曾经推测,五鬼搬运只是一种空间法术,会这种法术的人可以利用某种介质改变时空,人站在A处,却可以把手部空间转换成B处,所以在A处就可以拿到B处的东西。照这种理论,如果改变空间不存在时间限制的话,便可以搬运到古今中外的任何东西。”
“冉博士,你是来寻找那种法术的?”我不由感到一阵冷意。
冉从长的目光闪过一丝暴戾:“是,这里是传说中最神秘的地方,我想‘佛的禁地’只是一个幌子,不让人接近,接近就凭空消失,消失到哪里去了呢,自然是别的空间。所以,他应该就在这里。”
我问:“谁?”
冉从长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吐蕃胡商!”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起,冉从长居然认为吐蕃胡商就站在另一个时空的此地,伸手到现代来掏东西,不,冉从长的设想一定更大胆,他多半认定那吐蕃胡商会直接穿越时空过来。怪不得我们在禁地的时候他一直窥视在侧,怪不得他不愿意让关心知道他的事,原来他在守株待兔,猎捕“吐蕃胡商”!
我骇然道:“冉从长,从来没有一个人有你这样的野心!”
刹那间,冉从长双目布满血丝,满头银发似乎都要竖起来:“胡西东,你想想,只要拥有这种法力,我们就是时代超人,我们可以拥有未来武器!我们会有数不清的财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要我们一起合作……”
“冉从长,你的话也太像电影台词了吧!”我打断他的话,指着躺在床上的藏人道,“这个人叫贡布!可不是什么吐蕃胡商!”
“你……认得这个人?”冉从长被我一语戳中要害,脸色灰败。
“你看不到他手腕上戴着手表吗?他就是高中秋失踪的最后目击者,我要带走这个人。”其实我也没见过贡布,只是此人是贡布的可能性比什么吐蕃胡商要大得多。
冉从长陡然跳了起来:“手表又怎么样?会五鬼之术什么拿不到!胡西东,你是不是想……独吞这门法术!”
这时我已走至那藏汉面前,闻言摇摇头,冉从长恐怕已经走火入魔了,我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我顺手揭开被单,眼前触目惊心,那藏汉胸口殷红一片,赫然是枪伤,我按按那藏汉的额头,异常滚烫,我怒道:“为什么不送医院?”
“送医院?嘿嘿,世上哪有这么善良的凶手!胡西东,你休想带走这个人。”一个阴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我转身,发现小白手中握着一把双筒猎枪缓缓向我逼来,冉从长惊讶道:“小白,你干什么!”
小白的神态变得无比狰狞:“老鬼,你给我好好坐着!你怕胡西东,我却不怕,他身手再快,能快得过子弹吗?再说,床上那个人还不知道活不活得了,杀人偿命,那是我开的枪,我还有得选择吗?”说到后来声音呜咽,那是一个人内心惊惧的表现。
我道:“冉从长,是你逼小白这么做的?”
冉从长身子发抖:“我从来没打算用枪,我根本不知道他带着枪。”
小白指着那藏汉,声嘶力竭:“你拿绳子捉得住他吗?他腰间还别着藏刀呢!你到现在还抱怨我!”说话间枪口向冉从长偏了偏。
我要的就是这电光石火的瞬间,身形一矮,仰腰滑向小白,左腿微曲,右腿前伸,出腿如风,分别踢中小白的双脚脚踝,小白身子前倾,我顺势一个膝盖,顶在他下巴上。
小白猎枪撒手,向后便倒。
冉从长见势不对,弯腰去抢那猎枪,我左手一按地面,站起来,捉小鸡般拎起小白朝冉从长掷去,两个人便像滚地葫芦一般摔倒在地。我好整以暇地将猎枪拾起,拨通了关心的电话。
有人说过,科学家离疯子只有一步之遥。
这句话真的很有道理,换成平常人,纵使得到那本古籍,纵使相信真有五鬼搬运的法术,也不会像他这般疯狂。他太迷信于自己的学识了。
我将陷入癫狂状态的冉从长和小白交给了警方处理。
关心一到,就认出了那中枪的藏人是贡布,我们用直升机将贡布送到拉萨的医院救治。
等尼玛卓玛赶到医院后,我们才得知,原来贡布早已精神错乱。
由于别人都不相信他们夫妇散布的“恶魔即将复活”的信息,本身就有间歇性精神病史的贡布老爹病情一下子加重,成天叫嚷着自己就是恶魔的使者,要到“佛的禁地”与苦轮回魔会合。
西藏之行我没有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五鬼搬运”推论虽有些道理,但我终究不相信那吐蕃胡商能把高中秋一个大活人也搬了去。我留了一笔钱给尼玛卓玛,嘱咐关心让警方密切注视“佛的禁地”,我要回一次高中秋的家,我得搞明白,高中秋为何会来西藏。
希望他在家里留下一点线索。
路上我一直思索着高中秋消失时的情景,身体遽然变大,如肥皂泡般消失,可不可能是某种高能核辐射导致的现象?但如果是这样,为何我们其他人没被辐射到?
除非是在某个特定的日子这种能量才可以释放出来。
看着街道上一派迎接新春的气象,我推算了一下高中秋的失踪日期,顿时惊讶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在阴历上,那正是腊月初八!
因为高中秋的四川之行,我回忆过盛文昌的那段旧事,对腊月初八这个日子可谓敏感至极!
腊月初八,就是那个唐朝人苏猛掉入不可测空间、变身驴子的日子。
腊月初八,也是驴子从那个空间出来,移魂盛文昌体内的日子。
如今,见到过怪驴子的高中秋又在腊月初八这一天凭空消失。
难不成,这三件事是互相联系的!
是不是可以假设一下,高中秋的失踪和苏猛是同一种类型,那么就表明“佛的禁地”和那个“蛤蟆坑”一样是个时空隧道,这个隧道平常是封闭的,只在腊月初八那一天开启。
阿福见到我很是高兴,我们大概也有两三年没见面了。
高中秋的屋子依旧是老样子,到处都堆满了书籍,有一间屋子满是许多叫不上名字的仪器,电路板以及瓶瓶罐罐,那是高中秋的研究实验室,如今物是人非,让人有些伤感。
阿福跟在我背后:“是不是中秋这孩子出什么事了?”
我心里一酸,我是高中秋的表哥,但除了经济上的资助,并没有花太多精力在他身上。倒是村里的邻居对他关爱有加,这或许是高中秋不肯搬离老屋的另外一个原因吧。
我道:“阿福叔,你别乱想,中秋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回来看看。”
阿福这才笑道:“阿东,那你到处看看,一会儿过来吃饭,我让你婶炖了只母鸡,咱爷俩好好喝几杯。”
我答应一声,阿福转身去了。
屋子里除了一台计算机外,也没什么像样的家具,这我倒是了解,我曾提出给他添置家具,高中秋说你添了家具我的书往哪儿堆!
抽屉都没上锁,我一个个拉开看,除了写得密密麻麻的稿纸,就是一些科学刊物寄来的稿件采用通知单或者汇款单。
拉开第三个抽屉,在一本书的上面放着一本笔记,一支钢笔夹在中间,笔帽还没套好,笔尖的墨水已经干得凝固。
据我所知,高中秋从来没有记日记的习惯。
一定是某些事压抑在心中而又找不到倾吐的对象,他才会改变自己的习惯,写起了日记。日记只有三页,没有普通日记的形式,一段一页。
第一页:要让表哥相信我的话,为什么又不说出所有的事情呢,不,那太恶心,太可怕了……
(最后几个字的字迹模糊,好像手上的力量被抽尽写出来的一般,后来我问过笔迹专家,写这种字可能由两种心态引发,一是作者本身不愿意提起这件事,二就是害怕恐惧。)
第二页:我看到的是什么?我实在不愿意去想,可是那东西在脑中忽如其来,蠕动翻滚,天啊,到底……
(同样的最后几个字模糊不堪一笔勾过。)
第三页只有几个字:难以置信,一定是P137……
P137,什么意思?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合上日记本,准备将它放回抽屉。
这时,我注意到原来压在日记本下面的书,书名叫《猎奇》,一看书名就知道这是本收集奇闻怪谈的书。
我心中一动,对了,P137,那是一本书的页码!
我拿起《猎奇》,翻到第一百三十七页,赫然出现一行大字:佛的禁地!
下面有小字注解:藏边雪山上盛传有“佛的禁地”,于冰天雪地间卓然不群,是佛封印魔鬼的所在,人触禁地则会破解封印放出轮回恶魔蛤蟆王。
我苦笑,原来那个魔鬼叫蛤蟆王。脸上牵笑的肌肉尚未放松,一个念头射入我脑中,顿时吃惊呆立,内心惊涛骇浪立即将我淹没!蛤蟆王就是高中秋去西藏的原因!高中秋对我有所隐瞒,日记里的“蠕动翻滚”、“恶心”这些熟悉的字眼是我在盛文昌的故事里听过的,这么说高中秋和苏猛碰到了一样的东西!蛤蟆!
难道说佛的禁地也有这样一个蛤蟆坑?太巧合,太玄奥了,我一时无法消化这疯狂的念头。用力摇摇头,掏出一根烟,取出打火机。
就在火苗燃起的一瞬间,我却惊骇得将打火机掉落地上。
冉从长那本古籍里的打火机我的确见过,有一次我和高中秋在酒吧喝酒,高中秋为我点烟。
天!那打火机和高中秋的一模一样,或许根本就是高中秋的。
苏猛掉进那个空间,后来又逸出到现代,那么程序反过来,高中秋同样可以去唐朝!
我真有点不知所措了。如果是什么外星人将高中秋弄去,我总还可以寻出蛛丝马迹,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换句话说,还有点希望。而现在他是到了古代,即使是有那个定点开放的时空隧道,我也要等到明年腊月初八!一年时间,谁知道高中秋会在唐朝发生什么事。
我立刻拨通了关心的电话,不待她说话,一口气道:“关心,我是胡西东,请你马上派人到四川雅安山区横断山脉东域一带搜索,看有没有一个满是癞蛤蟆的坑洞。”
电话那头一阵作呕的呻吟:“你开玩笑!”
“不是玩笑,你尽快布置下去,我马上和你会合,事情复杂到历史要改写了。”
在成都军区一个临时指挥所见到关心,她一看到我就皱起眉头:“搞什么鬼,让我找那种恶心的东西。”
“有结果没有?”
她见我神色惶急,递了杯水给我:“用军事演习的名义,五架直升机和两个连队的士兵正在搜索,要是事情没什么眉目,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向上面解释。”
我连忙道:“保证你有收获,你这里有没有卡带录音机?”
“我派人去找!”关心道。
我先把高中秋遇驴的故事向她说了一遍,接着取出那盒磁带递给她。
“你不是让我找那头驴吧?”关心诧异道。
“我要讲另外一个故事给你听。”我喝了一口水,继续讲盛文昌的故事,一直讲到我得到那盘磁带。关心是个很好的听众,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听得极为入迷。
有个士兵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台带录音机的电话监听设备,关心拿起磁带莞尔一笑:“同学一场,料不到你在那时候就碰上如此离奇的事。”
录音内容不必重复,这里交代两个细节。
当录音中提及“癞蛤蟆”三个字时,关心“啊”了一声;当听到苏猛变成驴子时,关心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一定也联想到了高中秋的经历。
听完以后,关心脸色苍白:“你认为高中秋和苏猛遇到的是同一种东西?”
我点头。
关心沉思片刻:“但高中秋是在西藏失踪的。”
我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是《猎奇》的第一百三十七页。
关心接过,口中发出毫无意义的喃喃声,汗水涔涔而下。
等她神色略为平静,我问:“有什么意见?”
关心拿纸巾擦了下汗,盯着我一字一顿:“时空隧道。”
我故作轻松道:“对,这时空隧道山东有,四川有,西藏有,说不定世界各地都有。”
关心汗水不断涌出:“我终于知道全国每年几百宗无从侦查的失踪案是怎么回事了,他们统统……”
“关主任,侦察队发现一顶帐篷。”桌上的电台有声音传出。
“那一定是高中秋留下的,你让他们在帐篷周围五公里仔细搜一下。”我道。
关心将命令发布下去。
我暗自惊心,高中秋竟然惊骇得什么东西都来不及带走。
以高中秋的秉性,他绝不会像苏猛一样认为那是癞蛤蟆,他会认为,那根本就是一个整体,一个外表看来像是附着许多癞蛤蟆的异星人。
设想一下,如果把一池丑物当成一个“人”,那是何等之恶心。
关心忽然捉住我的手:“东,你是不是想通过那隧道……可是你能肯定高中秋一定是到了那个空间吗?”
我心中一热:“不!他不在那个空间。你还记不记得冉从长?”
“当然,他面临法庭的裁判,恐怕余生要在牢里度过了。”
“他那本古籍在你的部门吧?”
“这种怪异东西当然由我的部门截留保管。”
我叹口气:“那古籍上的打火机我见过的。”
“不会,不会是高中秋的吧?”关心像吞了只蠕虫。
我深吸一口气:“所以我要去唐朝。”
“唐朝?”关心又想笑又想哭,“东,莫非你认为钻进蛤蟆坑就能去唐朝?你要是漏到苏猛说的那个空间怎么办?不过那个空间美女不少,你倒可以享享齐人之福。”
听着关心的话,我心里又是一动。每次有这种感觉都是在潜意识里一闪而过,捕捉不了。关心和我挨得很近,手搁在监听设备上,姿态极为优美。
我后退一步道:“把磁带再放一遍。”
关心诧异地看着我,在一个键上按了一下。
这次我听得十分仔细,但直到听完,还是没有什么特别发现。
关心却一脸凝重,神色惘然,喃喃道:“三娘子,三娘子……”
我冲口而出:“板桥三娘子!”
【五】板桥三娘子
我相信喜欢读志怪传奇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位。板桥三娘子是唐传奇中一个十分著名的人物,而且正是和驴发生联系的。
那个故事记述得非常怪异,情节大致是这样的:一个叫做板桥的地方有家酒铺,店主人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子,叫三娘子,别人都称她为板桥三娘子。路过的客人贪图她的美貌,几乎都在那里打尖住宿。一次,有个赶考的读书人在这酒铺里住宿,他的房间紧挨着老板娘的房间,中间只隔了一堵板墙。读书人透过板缝去偷看,发现了十分奇异的情景。其时夜深人静,老板娘却不睡觉,而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大木盆,盆里有土,还有几个小小的木人木马木犁,但见她赶着木人木马在那只木盆中犁地,又撒了些种子进去,那种子从发芽、长苗到成熟不过一刹那的工夫,老板娘把盆里的庄稼收割了,磨成面粉,做成了馒头。那读书人心里害怕,第二天起得很晚,却发现昨晚同住该店的客人一个也不见了,又听见后院驴叫,他跑过去一数,驴的数目和昨晚投宿的客人一样多。这个读书人又惊又怕,板桥三娘子送早饭来时,读书人悄悄将自己带的馒头和老板娘的馒头换了一只,然后从怀里摸出来,声称是自己家乡的风味,要老板娘尝尝,板桥三娘子接过来吃了,立马伏地变成了驴子。
“对,就是板桥三娘子!”关心回过神来。
苏猛说的那个三娘子很有可能便是这板桥三娘子,板桥三娘子为什么热衷于将人类变作毛驴,这一点我想不通,这会不会和轮回有什么关系呢?
在我的概念里,漫天神佛之所以为神为佛,不过是古人愚昧,不知有外星文明的存在。三娘子变人为驴,手段通神,莫非她根本就不是地球人?
假设三娘子不是地球人,那么苏猛到的那个空间岂非是外星球?
搜索毫无结果,关心命令收队后,我又独自在高中秋遗弃的帐篷里呆了近一个星期。
在此之前我将那盘磁带和盛文隆的名片交给了关心,凭这些撰个报告给上级应该不难,何况还有那本奇怪的古籍。
林风如涛,一个星期内我将方圆十里翻了个遍,仍然没什么发现。
我当然不能就此放手,高中秋是在“佛的禁地”失踪的,我可没耐心等到明年腊月初八,便打算再去一次西藏,带足所需用具,在那禁地平台住一段时日,看看能不能出现奇迹。
我携带的是南极科考队的标准配备,足以应付任何恶劣的环境。
“佛的禁地”一片死寂,我甚至用凿子凿开平整的岩面;用定向爆破装置炸开平台后方的壁岩,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雪崩;在平台上打坐,用意念冥想……连我自己也不确定我究竟想要寻找出什么,所以不论我作何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那是我在禁地的第十四天,连日来的劳心劳力已经让我的精神处在木讷状态,双手红肿变形,嘴唇也被山风吹得干裂。我顽固地沿着脚下昨天开凿的石坑继续开凿,也不知道是第几榔头敲下去,只感到脚下一阵发软。那变故是突如其来的,不等我站稳,地面立刻摇晃起来,我跌倒的时候手在地上一按,身子却没能够借力站起,手按的那块地方竟然凹陷下去了。
我像摔在一张水床上,平台整个岩面仿佛液化煮沸似的,不停上下起伏翻滚。狂风裹着远处山坡上的积雪扫打过来,耳里呼啸轰鸣,眼前白茫茫一片,我摇摇晃晃站起来,又跌跌撞撞地摔下去。
人和大自然比起来实在是太渺小了,更何况平台上的变故属于超自然的范畴。我积聚浑身的精力,大吼一声,努力朝岩壁的方向爬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肆虐的风声中居然清清晰晰夹杂着一句话:“怎么有人?”
那是女人的声音!
没来得及多想,我的身子就开始往下掉,接下来的感觉和苏猛形容得差不多,我好像掉在一团棉花上,浑身没有着力点,眼睛睁着却什么也看不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眼前一亮,我觉得自己“静止”了。
我的第一想法是看自己有没有变成驴,万幸的是,我的脚上依然穿着登山靴。
我站起来看周围的环境,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圆柱形的容器中,这容器由一种灰蒙蒙的金属构成,看不到接缝,应该是完全密封的,可也没有呼吸不畅的感觉。
“怎么办,把他送到哪里去?”我再次听到那个女声。
“那时代的出口还有几个?”另外一个女声。
我在这金属容器里大叫:“你们是什么?板桥三娘子在不在?”
“他怎么知道三娘子?他不是那个时代的呀!”那女声诧异道。
我闻言立即肯定了这里就是当初苏猛掉落的空间,于是又叫:“高中秋去了哪里?”
“高中秋?”那女声道。
“真是意外中的意外。”另外一个女声道。
说话间眼前大放光明,那个罩着我的金属容器凭空消失。照我的设想,我应该处在一个高科技研究中心之类的场所,没想极目望去,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花丛。我面前并排站着两个女人,整个身体笼罩在一股忽浓忽淡的轻烟中,连敏感部位也若隐若现。
我不便逼视,问道:“二位姑娘会说汉语,莫非是中国人?”
那两个女子相视一笑,也不见嘴唇掀动,我耳中却传来清晰的回答:“不能这么说。”
另一个声音道:“反正我们也要离开这里了,不如把信息传达给他!”
我吃惊地道:“等等,谁在说话,我没看到你们开口啊?”
一个略纤瘦的女子指指自己的脑袋,我恍然大悟,是脑电波!
她们居然可以直接利用脑电波传达信息,还能控制我大脑的神经系统,令我能够“听”到她们的声音。既然如此,我的来意和我脑海里的一切想法可瞒不了她们。
我这么想时,看到她们脸上露出赞许的微笑。我心中的震撼当真是无与伦比,很多问题在大脑里纠结。第一个冒出来的问题是:“你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清丽的回答立刻“传入我耳”:“我们是六百年后的地球人类。”
我道:“那这里是地球?”
回答:“不是,是距离地球二百万光年的放逐七号星。”
我又道:“我怎么会从六百年前的地球瞬间跌落到这个地方?”
那声音笑道:“这个真没有办法跟你解释,打个你能理解的比喻,有一张白纸,上面画几条平行的直线,这直线代表时间轴,每一根直线则代表不同的宇宙空间,那么在任意两条直线上找任意两个点,只要折叠这张纸,总能使两个点重合。延伸到宇宙时空,这个就叫时空跳跃。”
我似懂非懂,刚要张口再提其他问题,那声音道:“你跟我们来。”
两个女子转身朝花丛外走去,一出花丛,我就如刚进城的乡巴佬一般,傻眼呆立,欢喜赞叹。
苏猛的形容能力实在是太差劲了。
原先听苏猛形容,那是一片田园风光。这时亲眼所见,大不以为然。可能苏猛是唐代人,见闻有限,只能照着他的知识范畴组织语言。
我首先见到的是一排排的房子,说房子也许不对,那看起来就像是从什么大东西上拆下来的器件,房子周围有许多裸露的固定支架,怎么说呢,感觉上就像是将航空母舰上的海军宿舍一间间整个拆下来安放在此处。
我也见到了那酒泉,并不是所谓的美酒,我一闻便知是工业酒精,通过一条有着许多微小细孔的沟渠流向一座房子,那房子上面架设了许多的电线通往其他房间,不用说,那沟渠的作用是将流水改变分子结构转化为酒精,而酒精则用来发电。
我估不到六百年以后的人类居然用如此古老的方式发电,暗自骇异。
我跟着那两个女人走进一个狭小的房间,里面空无一物。那清丽的声音道:“胡先生,请你躺下。”
我见地板上有一方软毯,径自面朝天躺下来。
另外一个身材丰腴的女子走近前来,我才注意到她五官精致娇媚,艳丽无比。她身上的轻雾忽然消失,峰峦叠嶂,尽收眼底。我大吃一惊,这女子俏脸通红,银铃般的声音一下就响在我的脑海里,那声音嗔道:“别胡思乱想,快收束心神!”
我的目光自她身体转至脸上,立刻和她严肃的目光纠结在一起,脑中翻天覆地一阵震荡,豁然开朗。
原来这是一种思想复制的仪式,这女子将她的部分思想直接复制在我脑中,让我好像失忆的人重拾记忆,一切疑问迎刃而解。
这个女人,赫然就是板桥三娘子。
公元二一〇一年,等意识思维芯片发明,大量运用于计算机,从此智能机器人崛起。
公元二一八九年,世界上两个大国之间爆发战争,由于全部运用机器人战士,引起机器革命,智能机器人联合智能机器控制了这两大国家,人类成为机器的奴隶。
公元二二六七年,机器人内部由于连年混战,资源严重匮乏,同时由于战争科技飞速发展,躲在荒野地带打游击的人类生存空间越来越少,终于抵抗不住,向机器投降。
公元二三一七年,时隔五十年,一个叫做大五角的智能机器统一了全球,但是还有一部分掌握着宇宙大爆炸武器的机器人负隅顽抗。大五角由于本身不便移动,不敢用强。
当时人类仅剩最后一个种族,人口不到五百,被大五角当成宠物养着。大五角将所有妇女放逐到外太空,要挟人类假降对抗派机器人,寻机破坏宇宙大爆炸系统。
公元二三一九年,阴谋被识破,人类被处死,机器人之间爆发更激烈的战争,对抗派机器人终于不敌大五角,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触发了宇宙大爆炸武器,在这场大爆炸中,太阳系灰飞烟灭。
那飞船中被放逐的女人不到二百,在漫长的宇宙航行中,她们一开始还能从通讯系统中得知地球的消息,后来慢慢失去联系,再后来,强烈的宇宙震荡明明白白告诉她们,地球完了,太阳系完了。
由于大五角的覆灭,这艘飞船上的智能系统再也连接不到地球上的控制指令,飞船只能按既定航线飞向放逐七号星,除去途中生老病死的,只剩四十三个青年女人。
这四十三个妇女痛定思痛,倍感人工智能的恐怖。她们拆毁了飞船,留下了非计算机程序控制的设备,开始了漫长的星际殖民过程。
她们致力于提高自身的智慧,开发人类脑袋百分之九十的未使用部分,这个星球的环境居然十分适宜修炼脑能力,她们的智力飞速发展,身体机能也不断提高,自从来到这个星球,居然未见老化。
来这个星球大概二百多年后,她们已经进化得十分强大,智慧成倍上翻,然而女性毕竟是女性,一个寡妇纵使守寡一辈子,除去绝经后的岁月,难耐的不过二三十年,便是这样,熬过去的尚且十分难得。何况她们都已忍了二百多年。
其间虽然也有人提议通过无性繁殖制造男性,但投票都未得通过,因为大多数人觉得有乱伦的罪恶感。
于是,她们架设了针对中国的时空隧道,选择了两个大概的时间点——唐朝和21世纪初期。
(无论我有多么强悍的想象力,也想象不出时空隧道的存在意义居然是“偷男人”,这太让人崩溃了!)
三娘子作为第一个志愿者去盛唐,出隧道才知道,原来放逐七号星上的脑电波技术在地球上微乎其微,根本不起什么作用,只有另设他法。
在板桥酒铺的那些奇怪道具只是生产生物药剂的小型工坊,谁知第一次用药就被一个唐朝人戏弄。
她本想把那些人变成驴子后赶回山里进入时空隧道,回去再用反基因技术令他们转变为男人。孰料自己也变成了驴子,所以三娘子无暇他顾,自己先赶了回去。
不料第一个时空隧道建筑技术不是十分纯熟,引起空间紊乱,竟让三娘子的驴身从四川出口溢出,到了我们这个年代,三娘子又惊又乱,站起来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高中秋当日在四川见到的情景了。
三娘子一见有人,立刻回头投入隧道逃避,岂料刚好苏猛这时从山东入口跌入,入口虽然不同,但殊途同归,相通到唯一的时空隧道。
阴差阳错,在空间隧道的影响下,三娘子和苏猛的思想肉体分离重组,苏猛变成驴子掉落到放逐七号星,而三娘子变成苏猛,又从陕西临潼一处出口溢出到唐朝。
【六】杨贵妃
三娘子一出来,立刻发现自己变成了粗豪男子,吃惊不已。如果以男人身份返回放逐七号星,旧时的姐妹人人找她索欢,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三娘子回头看看蛤蟆坑,再也没有勇气跳下去。
聚集蛤蟆在隧道入口,一来以恶心物事阻隔人类的好奇心,二来也是利用它们释放的生物电。各个入口根据周边环境有不同的掩饰方式和能源类型,比如在西藏,利用藏民对神佛的虔诚,弄个脚印,编造点传说就能解决问题。
三娘子翻过两座山,忽然听到一阵喊杀声。探首看去,只见不远处一队顶盔贯甲的士兵叫嚣奔驰,举着刀斧长矛追逐一个盛装贵妇。
那贵妇人惊慌失措,跌跌撞撞转眼便逃到三娘子跟前,“扑通”一声跪下来,腻声央求:“壮士大哥,救救虢国……”说着抱住三娘子的小腿,柔软的胸脯靠过来又是缠又是磨。
如果换作一个男人,说不得便要血脉贲张,拼死做个救美英雄。
可惜眼前的男人只是空具男人皮囊,内里却是货真价实的未来女性。所以虢国夫人在生命最后一刻求错了人,如果她放出媚功来对付追击她的禁军士兵,或许还能苟延残喘。
三娘子当然知道这段历史,虢国夫人是杨贵妃的姐姐。如此说来,自己已经到了安史之乱的年代,唐玄宗逃出长安,禁军统领陈玄礼在马嵬坡兵变,乱兵砍杀宰相杨国忠,逼迫玄宗绞杀宠妃玉环,派人追击杨贵妃的两个姐姐,虢国夫人逃得最远,死在板桥三娘子的脚下。
那群士兵乱刃砍死虢国夫人,又围住三娘子。带头的军官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过路的。”
“定是奸相同党,一并杀了!”
哪容得三娘子分辨,七八件兵器一齐刺进她的身体。
一阵剧烈的痛楚过后,三娘子只觉浑身一轻,灵魂儿透体而出。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几个红了眼的禁军仍不停砍剁苏猛那具躯体。
自古女人都有嫉妒心,听不得美女二字,杨贵妃是古代著名的四大美人之一,三娘子倒想去看看,这个杨玉环究竟是不是比自己还漂亮。反正她已经失去躯体,成了游离思想波,说去哪里便去哪里。她跟在这队士兵后面,这队士兵拿了虢国夫人的首级,一心邀功,走得极快。走了老半天,前面终于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铁甲军队。
这队士兵汇报完毕,交出虢国夫人的头颅,一个浓须将军接过来“哈哈”一笑,朝头颅上吐了口唾沫,掼落地上,高声道:“皇上,这下你可以高枕无忧了。”忽然飞身下马,跪伏在地,禁军十万将士尽皆跪伏,高呼“万岁”,其声震天。
三娘子看那大将军的对面有座破庙,里面一群颌下无须的太监围着一个精瘦的黄袍老者。那老者面色忧伤,颤巍巍地扶着一个粗糙的薄木灵柩。
三娘子心道:“棺材里便是杨贵妃了,去看看。”岂料这念头刚动,意念就一阵迷糊,再睁开眼,身周一片漆黑,三娘子伸手摸了摸,是个狭窄的长方体空间。看来,自己进入了杨贵妃的身体!
三娘子知道如果此刻大喊大叫,被别人听到动静,不免又叫陈玄礼逼杀。耳听外面人声鼎沸,军马嘈杂,只得屏息凝神,静卧棺中。跟着又听到唐玄宗苍老的叹息声,一个老太监操着公鸭嗓子郁郁劝慰……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那些声音渐渐平息,三娘子觉得身子一动,灵柩被人抬了起来。
大概一炷香的工夫,灵柩停顿下来,那老太监的声音响起:“马嵬坡就此地风水尚好,将来也好辨认,高将军,如何?”
一个年轻清亮的声音道:“开棺吧。”
“还要检查?自缢后已经检查一遍了,就让娘娘安息吧。”老太监忍气吞声道。
“高公公,说起来我们还是同姓本家,不是我不通人情,实在是军命难违!”那年轻声音道。
“你们眼里只有陈将军,没有皇上了吗?”
“太子监国,以后就是皇上了;还有,高公公,你自己要小心李辅国!”
那个老太监自然就是玄宗宠信的高力士,玄宗自杨贵妃死后,便心灰意冷,其后肃宗继位,尊玄宗为太上王。平定安史之乱后,肃宗的近侍宦官李辅国专权。因为李辅国年轻时受过高力士的斥骂,一直怀恨在心,所以李辅国得宠后大肆报复高力士,高力士晚景凄凉。
高力士此时哪能想到以后的事情,听那年轻将军这么说,不由大吃一惊道:“你是什么人,胆敢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那人不答话,吩咐道:“开棺。”
三娘子大气也不敢喘,听得“嘎嘎”声响,虽然闭着眼睛,也觉光线陡然变亮。忽听“啊、啊”两声惨叫。三娘子一惊睁眼,就见棺木上鲜血殷红,两个拿着抬杠的士兵正捂着胸口倒下去,一个肥胖的老太监提着滴血的宝剑,“呼哧呼哧”地喘气。
棺材边还站着一个青年将官,目瞪口呆道:“高公公,你做什么?”
那高力士道:“为保娘娘的遗体不被宵小之辈骚扰,咱家只好如此。”
那青年将官握住腰间剑柄:“你想连我也一起杀了吗?”
三娘子越看那青年将官越觉得眼熟,忽然想起一件事,禁不住“啊”一声叫了起来。
高力士和那青年将官都没有料到死人居然会发出声音,各自吓了一跳。
高力士脸色发白,趴在地上磕头不止:“娘娘休怒,是陈玄礼这厮毫无道理,派了人来侵扰娘娘遗躯,娘娘快请安歇吧,老奴逢年过节都会来看望娘娘。”胖胖的面颊上冷汗涔涔而下,开玩笑,娘娘诈尸了,他能不害怕!
那青年将官回过神来,面露喜色,低声自言自语:“历史传闻果然不错,原来杨贵妃真没死。”
三娘子暗道:“这不是自己在四川碰见的那个21世纪青年吗?不可能在这里再次遇见,可是怎么会长得如此相像。”反正自己已经暴露,索性就从棺木里站起身来。
那青年将官伸手相拉,高力士却已吓得浑身哆嗦,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青年将官拉出三娘子,向她微微一笑,转头对高力士道:“高公公,贵妃娘娘果然贵躯无恙,教你一个乖,随便找个宫女葬了,贵妃我自然会救走,安排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当即剥了个士兵的衣服叫三娘子换上,三娘子也不多话,心想行一步算一步,接过士兵甲胄套在身上。
高力士颤颤巍巍,哭得梨花带雨:“娘娘,老奴有幸,苍天有眼,叫娘娘返魂,高,高兄弟,一切就拜托你了,我和皇上等你的好消息。”
那青年将官带着三娘子,一路走出大唐军营,居然也无人盘问。半日工夫终于脱离了大军范围,那青年将官回首道:“杨玉环,你真是命大,居然会遇上我。”
三娘子见他对贵妃口气也无恭敬之处,越发肯定了心中的假设,问道:“高将军,我们要逃去哪里?”一句话出口,自己也吃了一惊,这声音柔媚婉转,荡人心魄,骨头都听得发酥。
那青年将军呆呆看了她半天才回过神来:“长安被叛军攻陷,是去不得了;郭子仪也是痛恨你的人,他那里也去不了;眼下四处都是安禄山史思明叛军,我们冒一冒危险,由此绕道西行,过益州去吐蕃。”
“去吐蕃?哦,是了,那里有通道……你想返回21世纪?”
那青年将官一跤跌倒在地,头盔滚出去老远,神色骇然道:“你!你,你是……”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个青年将官自然就是我的表弟高中秋!
记忆到此断点。
可能我的表述方式不是很准确。
事实上,上面所述说的一切都如同我亲眼所见,一件件、一桩桩像电影般显现在我的脑海中。比如开棺后我一见到那青年将军,就认出他是高中秋。可为了读者的阅读条理,依然采用第三者的口气。
我将记忆整理了一遍,问道:“高中秋呢,现在在哪里?”
三娘子面露微笑,这时我身侧的一扇门打开,大呼小叫跑出来一个人,不是高中秋是谁!高中秋冲过来一把抱住我,喜极而泣:“表哥,你真是神通广大,居然可以找到这里来。”
我拍拍他的背:“是表哥的错,我不该忽略你的四川奇遇。”
高中秋退开一步,握住三娘子的手,二人身上的轻烟迅速汇合在一处,这种轻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代的“衣服”,看起来仙气十足。高中秋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表哥,祝福我和妃儿吧。”
“妃儿?”我疑惑。
三娘子一脸幸福,第一次不用脑电波交流,张开口说话:“我的新名字,唐妃,中秋为我取的。”
唐朝的贵妃,叫唐妃倒也贴切。
看着他们情意绵绵的样子,真让人感叹不已,高中秋本身的经历就够奇特的了,这下居然有了个更奇特的老婆!
如果把唐妃看成三娘子,那就是小高中秋六百多岁的未来人,但她的身体又是唐朝贵妃杨玉环的,那就实打实大了高中秋一千三百多岁。
唐妃身后的纤瘦女子道:“因为爱,我们失去了未来,因为爱,我们又得到了未来。”
听纤瘦女子这么一讲,我吃惊道:“你们要放弃这个地方?”
“自从有了时间隧道,不管这隧道是不是完善,这里的人都迫不及待地逃了出去,如今这地方,就剩下我和玄机妹妹了。”唐妃苦笑。
我一愣,指着纤瘦女子,急道:“她叫什么?”
唐妃道:“鱼玄机啊。”
“什么?他就是唐朝那个著名的风流女道士?”我像是被人逼着吞下一条泥鳅。
高中秋揽着唐妃,说道:“表哥,干什么大惊小怪,她决定了要去唐朝,她当然就是那个鱼玄机。”
我内心乱成一团,一个著名的古人,居然就是眼前这个未来人以后的身份。
我想问如果她不去唐朝呢,那么那个唐朝的鱼玄机还存在不存在?这个问题我没有说出口,我知道永远不会有答案。我说:“中秋,你是怎么做上唐朝将军的?”
【七】轮回无处不在
高中秋那日在四川一见怪毛驴消失不见,十分惊奇,上前察看,赫然见到了恶心无比的蛤蟆坑。
他哪里见过这么多癞蛤蟆层层叠叠胶在一起,怪驴子凭空消失,难道这些全是吃肉的蛤蟆?他只听说过世上有食人鱼,还没听说过还有食人蛤蟆一说。也许,这一坑蛤蟆本来就是一个整体,是什么外星生物,所以才能一口吞吃怪驴。
高中秋不由越想越惊,落荒而逃。
回到家以后迫不及待给我来信,又怕蛤蟆外星人一说太过玄奇,生怕说出来我反而不信,所以只在信中提及了那只消失的驴子。可惜这封信并没有得到我的重视。高中秋家里藏书极丰,竟给他在书上翻到“佛的禁地”的传说,他以为所谓的禁地,一定就是外星人的遗迹。
他想揭开心中的疑问,还想让“轻视他的表哥”大吃一惊,所以高中秋毫不犹豫地出发了。他到了西藏,找一个当地人问明了禁地所在,只说是去朝圣。当地藏人不疑有他,指明了具体位置。
高中秋和贡布夫妇前脚后脚到达大雪山。
因为不像贡布夫妇走得那般熟门熟路,高中秋只能用雪杖探测积雪深度,拣较浅处攀爬,十分辛苦。山风强劲,裹着大团大团的雪花扑打过来,高中秋虽然戴着风镜,有现代登山者的先进装备,攀登速度还是比不过经验丰富的藏民。
好不容易找到山腰那块被积雪覆盖的警示牌,才弄明白禁地所在的具体方位,于是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黄昏时的太阳就像被人踩着往下掉一样,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好不容易走到那个平台,高中秋忽然发现身周狂风不再,他没想到这个平台就是“佛的禁地”。想着这平台既然风雪不侵,倒不妨在此露宿。
高中秋摘取脸上的风镜和帽子,深深吸了口气,稀薄冰冷的空气让他感觉呼吸很不顺畅。这种难以呼吸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仿佛浑身蓄满了精力,身体被无限撑大。
难道自己有高原反应?
容不得高中秋多想,陡然传来一阵剧痛,他便失去了知觉。
像是一把温暖的刷子刷着自己的面颊,又像一条温湿的毛巾敷在自己的额头上……
高中秋用力睁开眼,几乎又要惊昏过去!
一个怪异莫名的生物正用灯泡似的眼睛盯着他,怪物两个大鼻孔正喷着白气,鼻孔下面拖了个淡红的条状物,条状物正贴着他的脸蛋移动。
高中秋吓得连滚带爬,脱离了怪物,再回头去看,就明白过来了,那是一匹马在舔他的脸。
雪山上怎么会有马?高中秋惊讶之极。
但跟着就感觉不对劲,眼前土丘林立,杂草丛生,分明是个乱葬岗。
月光下看得分明,两匹瘦马缰绳拴在一块墓碑上,正埋头吃草。不远处席地坐着两个人,都是虎背熊腰的大汉。高中秋凝神细听,只听一人用生硬的西安方言道:“老郭,我们躲到这里他们应该料不到吧?”
另一人也是不太纯熟的陕西口音:“和卓兄弟,不可轻敌,这乱葬岗是安猪滥杀无辜的埋骨地,据说有冤死之人的戾气聚集,化为索命恶鬼,是以这种地方很少有人来。”
和卓牙齿打战:“老郭,明天出得了幽州吗?”
那姓郭的语气豪迈:“安禄山这肥猪围城搜捕已有十日,十日都找我不到,想必他也灰了心罢。”
和卓道:“嘿嘿,安贼恐怕认为郭子仪早就出了幽州,哪知你却在城里和他玩游击。不过安贼不撤城防,我们还真难以出城。”
高中秋这一惊非同小可,郭子仪,安禄山,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莫非这里在拍电影?
又听那郭子仪道:“范阳节度使准备造反的消息再不送出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啊!和卓兄弟,我明儿拼了命护你出城,只盼你……”
高中秋伸着脑袋四处张望,期盼可以看到扛摄像机的电影工作人员,可四下里黑茫茫的,除了树梢的猫头鹰叫声,哪里还有半点人踪!
唯一的解释是自己到了唐朝!
难怪传说“佛的禁地”封印着轮回魔,难道自己跌入了轮回?高中秋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彻心扉!他“啊”的一声叫喊出来。
郭子仪与和卓大惊失色,喝到:“什么人?”呛啷啷拔出兵器,朝高中秋这边逼过来。
这个问题高中秋还真不好回答,总不能说自己是21世纪新青年吧,眼睁睁看着两个凶神逼近,高中秋头皮一硬,诈道:“在下高来高去梁上翁,只因偷了薛嵩家的宝贝,一路逃到这里。”
薛嵩是安禄山手下第一大将,高中秋自称盗贼,只盼郭子仪和卓二人能和他同仇敌忾,去了杀人灭口之心,这一着行得颇险。郭子仪细细打量高中秋,皱眉道:“怎么如今的偷儿都穿成这样!偷了些什么宝贝?”
“是波斯药酒。”高中秋从背包里摸出一瓶可乐。那两人见包装怪异,竟然瓶身透明,看得见里面的褐色液体,果然是从所未见的宝贝。郭子仪也是贪杯之人,当即收了兵刃,哈哈大笑:“原来侠士好酒,痛快!”
当下互通了姓名,郭子仪问到高中秋可认得空空儿,空空儿是名噪一时的侠盗,高中秋照搬野史,连道认识。郭子仪和卓二人对他更是尊敬。
那和卓原来是个吐蕃马商,常年住在幽州,和卓的妻子是吐蕃的贵族,生得十分貌美,不知怎的却被安禄山撞见,强行占了人家妻女。要不是郭子仪仗义搭救,连和卓都难逃一死。
第二天三人结伴同行,一路关驿并无盘查。原来安禄山大军集结,不日发兵,再不怕消息泄露。
这一日走至相州,就是今天的河南安阳,三人打尖吃饭。桌子上,郭子仪忧形于色。高中秋道:“郭大哥,你是怕消息到不了皇上那里?”
郭子仪一拳擂在桌子上:“正是,奏报在镇州就已发出,这一路行来,布防哪有半点儿变动。”
高中秋肚里暗笑,故作沉思道:“杨国忠祸国,奏报十有八九压而不报。”
郭子仪一块牛肉含在嘴里,猛嚼几下咽落肚,连干了两杯酒。
高中秋心道,历史上说郭子仪运筹帷幄,哪知也是个想不出办法的笨熊。当下道:“当今能接近皇上的,是不是只有杨贵妃和高力士?”
“呸!”郭子仪吐了口吐沫。
高中秋又道:“太子应该也能接近皇上。”
郭子仪神色一震,面有难色:“可我们有什么办法接近太子?如果我以边将的身份去晋见,杨国忠定会诬太子结党篡反,我不打紧,害了太子可怎么办?”
和卓想起一事,道:“我认识太子洗马武枫,不过这个人不贪财也不贪色,不好拉拢。”
哪个人没有弱点?高中秋还真不信了,问:“他总有喜欢的东西吧?”
和卓道:“这人喜欢搜集稀奇古怪的古玩珍宝,还托过我帮他留意稀罕物事。我便是这么认识他的。”
高中秋“呵呵”笑道:“那就好办了。”
高中秋的打火机就此到了和卓那里,和卓把它给了武枫,武枫又将它献给了杨贵妃。
奏报通过太子送到唐玄宗手中,虽然为时已晚,但郭子仪还是凭此连升三级,在平定安史之乱中威名赫赫,而高中秋也在他那里谋了个将军职。
皇室出逃,郭子仪认为时机已到,派高中秋去说服陈玄礼哗变。
高中秋不辱众望,但他尚存着终有一天会返回现代的心思,好不容易来趟唐朝,怎么能连杨贵妃的面都见不到,日后回去现代怎么和表哥吹牛!
所以在那一刻高中秋要求开棺验尸,实则出自私心。而且,他还想看看那只打火机在不在陪葬之列,这东西能拿回来最好拿回来,要是史书上出现这东西,历史还不乱了套。
没料到那时三娘子居然进入了杨贵妃的躯体,三娘子认识他,他却不认识三娘子。在陕西临潼那个时空隧道口,三娘子说明原委,高中秋感叹不已。回到三娘子这个空间后,两人居然情愫暗生,如胶似漆。
高中秋的故事在我意料之中,但我想不到他会和历史挂上那么巨大的钩。这小子还不知道他的打火机已经出现在古籍上了呢,要不要告诉他?
我摇摇头,驱走纷至沓来的杂乱念头,岔开话题,问道:“为什么要放弃这个地方?”
“人一天天减少,都走了,没有爱情的世界是不完整的。”鱼玄机苦笑。
“那人类不是没有未来了吗?”我脱口而出。
“轮回就是未来。”高中秋紧握着唐妃的手,仿佛害怕我将人类绝种的大帽子扣到他心爱的女人头上。
轮回就是未来。这概念虽然牵强,却让人无从反驳。我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又问:“时空隧道出口的开放是不是有时间限制?”
唐妃道:“对于我们这里的人来说没有,我们的大脑一旦感应隧道,随时可以启动隧道强大的磁场。对于你们来说,只有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才可以看到出口。”
我道:“那个时间一定就是每年的腊月初八了。可是,为什么要让出口在特定的时间出现,一直隐藏着不是更好吗?”
“怎么跟你说呢,这也是空间技术的不完善,理论上让你们看不到是最好的,可我们的技术达不到,就像一个人,”唐妃脸红起来,“他可以忍一天忍两天,但终究是要排便的。”
我模模糊糊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是隧道排便,怪不得有癞蛤蟆那么丑陋的东西。”
鱼玄机道:“按你们的话来说,那是掩体。原本各处出口都是癞蛤蟆掩体,可惜这东西在某些环境下不能生存,后来才根据各地环境变通掩体,比如在西藏,就以神迹为掩体。”
高中秋恍然大悟:“怪不得传说‘佛的禁地’禁锢的轮回恶魔叫作蛤蟆王呢,原来那里原先也有一潭癞蛤蟆,想必后来以讹传讹,就成了苦轮回魔蛤蟆王。”
“我们弄出这么多阴差阳错的事,正是因为空间技术的不成熟,两个时间轴常常搞混,该去唐朝时去到21世纪,该去21世纪时却又进入唐朝,而且,我们无法决定穿越的具体年份,模糊值在百年之间徘徊。”鱼玄机皱起眉头,“所以,我们准备放弃这里,毁灭空间隧道和其所有的出口。”
看来,她们是在毁灭西藏那个出口的时候,发现并救了我。我搔搔头,长叹一声:“太复杂了,真是让人头大啊,我现在只想早点回家,洗个热水澡,倒在床上睡一大觉。”
唐妃和高中秋相视一笑,唐妃回头道:“玄机,你确定不和我们一起?”
鱼玄机妙目盈泪:“我还是喜欢那个时期的生活方式。只有上海一个出口了,我们走吧。”
从上海那个出口回到我们的年代,那个出口就立刻毁灭了,那是原先设定好的。
我无法想象鱼玄机如何回到唐朝取代唐朝那个鱼玄机,或许——此鱼玄机就是彼鱼玄机。
我们回来的出口也比较奇特,居然位于上海市七浦路服饰批发市场附近的下水道里。
阿福见到和高中秋一起回来的唐妃,惊奇欢喜得合不拢嘴。
出现在关心面前的时候,她正在研究“佛的禁地”崩塌的新闻。听完我的讲述目瞪口呆,以为我神经出了问题。直至我将高中秋夫妇引见给她,和天姿国色的唐妃聊了半天,关心才将我当正常人看待,并给唐妃弄了个现代人的身份。
整件事情过去了好久,有一天,我无意中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了商业大豪盛文隆,忽然又想起苏猛。试想一下,如果空间隧道不毁灭,我们理论上是不是可以回到放逐七号星的任何年代,亲眼见到苏猛变成的那头驴呢?
很有可能。
又想到另一种情况,如果一个人进入时光隧道,回到十年前,那么他的生理特征是不是也跟着倒退到十年前?假使是这样,就可以认为时空隧道无处不在,今天就是历史,历史就是今天。
这些念头只是闪了几闪,并没有过多考虑,事情本来已经够复杂的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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