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千九百多年前的一个普通的清晨,初升的太阳像往日一样轻轻地洒在洛阳城中那座华丽的宫殿里。然而历史证明,这又是一个极不普通的清晨,这天清晨,一件影响了中国将近两千年的大事件发生了。
正是皇帝的臣子们早朝的时候.然而,当所有的官员齐集于金銮殿时,却迟迟不见明帝的驾到。作为一国之君,明帝虽然时而会有让臣子们敢怒而不敢言的行为,但一般说来,早朝却是从来不曾迟到的。官员们在私下里猜测,明帝不久前刚刚纳娶了一位美丽的妃子,夜里明帝一定因贪恋美色而过于劳累,让臣子们在金殿里稍加等候也就在所难免。
直到阳光直射到明帝的那尊用一百零八斤黄金铸成的龙椅之上时,明帝终于姗姗来迟。但总归是来了,于是,大臣们三呼万岁之后,就等着明帝启开金口,群臣共同商讨国内外一系列大事。然而官员们发现,明帝却久久无语,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官员们开始在内心里发出怨怒,明帝啊明帝,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如此贪图美色而把国事丢弃在一旁呢?
明帝不曾发话,大臣们也就不敢轻易开口,金殿上下,一片宁静,惟听殿外的一群麻雀的啾啾之声。终于,明帝坐直了身子,只听他说,呵,各位爱卿,大家一定在为我的迟到而在内心里发出疑问了吧。是啊,我夜里睡得并不踏实,因为我作了一个奇特的梦。
官员们开始交头接耳,却不敢发出声来,大家都在说,我们的明帝究竟作了一个怎样的梦呢,以至于今天这样心神不宁。明帝终于又说,昨天夜里,我作了一个奇特的梦,在这个奇特的梦中,一位身长十尺的神人飞临于我的窗前,这神人身着金色袍服,威仪俱足,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神人的头顶竟然有一轮金色光圈,随着他在我窗前来回地飞舞,那头顶上的光圈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我认为,这绝不是一个荒诞的梦境,这一定是那位金人,那位神对大汉王朝的某种特别的昭示。
官员们都被明帝绘声绘色的描述吸引了,谁也说不清那是怎样的一个梦,更无法说清那个梦将昭示着怎样一个未来,这个未来又将对整个中国有着怎样的影响。
沉默了许久,一位大臣终于说,启禀后皇上,我敢说,那绝不是一个荒唐的梦境,那是一个祥瑞之梦。我听说很多年前,我们的邻居大月氏国曾有佛的降临,那是一个至高无上的神,一个智慧无比的佛。从越来越多的描述来行,这位佛的形象与陛下的描述十分相似,金色袍服,项有光圈,看来,陛下梦中所见,无疑是佛了。
说话的是被人们称为最博学的一位大臣傅毅。傅毅的一番宏论并非无中生有,也非是对明帝的某种阿谀。在他很年轻的时候(约公元前2年),傅毅就已经从大月氏国的使者那里得到关于佛的消息,虽然那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但越来越多的民间祭祀表明,一种从未有过的文化现象正在中国这个古老的国土上兴起,这是一种不可忽视的文化现象,它预示着这个崇尚于神灵的民族将会有一种新的崇拜。与此同时,包括明帝在内的所有人都想起建武十七年(公元41年)发生过的一件事情。明帝的异母兄弟楚王英就因为经常在自己的宫中进行某种秘密的祭祀而被人告上了宫廷,当时告发他的人说,楚王英如若不是妄图起事,又何必在自己的宫中进行那种秘密的祭祀呢?于是,楚王英被遣往江南一带,最终却因郁闷而亡。
既然明帝的梦是一个祥瑞之梦,而梦中的金人正是从大月氏国传来的关于佛的消息,这一消息对于一个伟大的民族来说,应该是一个光明的前兆。当然,谁也无法进一步说清那个佛的详情,包括他的形象,他的言说,他的理论等等。当下明帝就向他的臣子们说,你们中间,有谁愿意前往大月氏国,以迎请佛的到来?大殿内又是长时间的沉默,终于,郎中蔡谙说,启禀皇上,微臣愿意前往。紧接着,博士弟子秦憬也说,微臣也愿意前往。
这是永平七年甲子(公元64年)的上午,明帝作出了派使者出使西竺的决定。
一年之后,郎中蔡谙等人终于顺利归来,人们注意到,这支庞大的人马中多了几位西竺人,其中即有最著名的经师迦叶摩腾等人。在迦叶摩腾的身后,那匹骠悍的折马更是让人们惊叹不已。在明帝的金銮殿上,迦叶摩腾当场打开了那只箱子,一股奇香扑面而来。迦叶摩腾展开了张金色的画卷,明帝和群臣顿时欢呼起来,那那画卷中的佛,正是一年前明帝所描述的梦中之神。接着,迦叶摩腾向明帝展示了他亲自写的《佛说四十二章经》,并将其中的几段当众朗读。当下明帝即起身离座,恭敬地向那尊佛像和经书顶礼膜拜。
不久,明帝命人在洛阳西郊修建七层石塔,以置放从大月氏迎请而来的佛像和金经,接着又让人在此建造精舍,以接待从西竺而来的僧人。
二千多年过去了,如今当人们走进洛阳西郊白马寺的时候,或许还能看到一些当年明帝迎请佛像和金经的遗迹吧。
§§§第二节方外丞相佛图澄
有人说,中国佛教之所以能延续两千多年,至今仍然不衰,是因为佛教的大师们不仅坚持三教圆融,蓄纳兼收,更在于他们能巧妙地利用统治者对佛教敬畏的心理,取得统治者的信任,从而为开辟自己的佛教事业打开一条顺利的通道。
这里所说的佛图澄就是其中的一个例子。
晋成和三年(公元328年),前赵刘曜大败石勒部下大将石虎,并乘胜围困洛阳。兵临城下,人心惶惶,石勒连忙召集部下议事,然而部下一个个聋拉着脑袋,说不出任何话来。这时,部将郭黑略启奏石勒说,我今向大王推荐一位神僧,或许他有办法让我们脱离困境,转败为胜。
石勒问是怎样的神僧,郭黑略说,此人来自西竺,名佛图澄,他九岁出家,不仅精通佛理,又通阴阳,晓地理,会巫术,且多有谋略,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神僧。石勒知道郭黑略崇信佛教,于是想起郭黑略从前才能并不出众,但近年来却常常能在军中出奇制胜,该不是因为这所谓神僧做其军师之故?
石勒的推测并没有错,晋怀帝永嘉四年(公元310年),佛图澄来到中土洛阳,当时他已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然而却身轻如燕,健步如飞。更难得的是,他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所以很快就在洛阳城里人人皆知。其实,佛图澄看中的并非这虚名俗利,他来东土,正是要把西竺的佛教传人内地,并在洛阳建立几座宏大的佛寺。然而,连年的战乱,使得佛图澄愿望始终不能实现。后来,他认识了石勒部将郭黑略,且知道他是一位信奉佛教之人,于是,他便时时教化于郭黑略,并为他的军旅生涯出谋划策,使其不断获得成功,受到石勒的赏识。
处于困厄之中的石勒听到部将郭黑略的述说,便想一睹这位神僧的容颜。他倒要看看,这所谓神僧到底有着怎样的神通。
佛图澄深知石勒是一个乱世枭雄,其杀人如麻,毁城如豆,但石勒同时也有着非凡的军事才能,若能让他信奉佛教,并在佛理的薰陶下杜绝杀生,以德以仁治理国家,说不定也能成为一位于国有利,于民造福的明君。
于是,佛图澄应约前往。
出现在石勒面前的佛图澄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石勒那不可一世的骄枉之气先自去掉几分。石勒说,请问先生,佛道究竟是什么?
佛图澄说,佛道是非杀之道,正所谓众善奉行,诸恶莫作。
那么,佛遘究竟有什么神通,能让我一见吗?
佛图澄于是让人取来一盆清水,又燃起一柱清香,他于清水前合掌念咒,突然间大喝一声,但见那盆中出现一枝青色莲花,那青莲在微风中摇曳着莲枝,放出一股迷人的清香。石勒见了,当下对佛图澄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但凡军中大事,都要请佛图澄给予断定。佛图澄也的确帮助石勒扭转了时局,一步步获得战局的胜利。因此,有人称佛图澄为“方外丞相”。
然而,石勒毕竟是一位偏执独断之人,而对佛图澄,也总是将信将疑。一天夜里,石勒披挂在身,枕戈待旦,说要征战,并且派人去请佛图澄。这等雕虫小技又如何唬得过通晓战事的佛图澄.当来人告诉佛图澄,大王即将出兵,请大和尚立即前往时,佛图澄却依然专注读经。来人催急了,佛图澄才说,平安无乱,何来出兵。来人把佛图澄的话告诉了石勒,石勒对佛图澄的崇敬又近了几分。
石勒这位杀人如麻的暴君虽然在佛图澄的劝谏下时而戒杀,但有时性起,还免不了有人遭殃。这一天,石勒的杀性又起,并且其矛头竟然是对准了佛图澄。佛图澄的风范早已感动了石勒无数的部下,佛图澄得到消息后,连夜逃进了郭黑略的府中。临行前他告诉身边的人说,如果石勒派人找我,就说我已回到西竺。是夜,石勒果然派人前来捉拿佛图澄,当然扑了个空。石勒想不到自己的一个秘密行动竟然被佛图澄察个一清二楚,顿时心生后悔,觉得不该对这位神僧乱下杀令,竟然一夜未眠。
第二天,佛图澄突然来到石勒府内,石勒大惊,连忙离座顶礼,说先生不是回西竺去了吗?我正要派人去请先生呢。佛图澄说,是啊,昨天大王心情狂乱,我不得不避及一时,今天我在定中察得大王心境平和,所以就又回来了。
不久,西晋灭亡,石勒又灭前赵刘曜,自称帝王,定都洛阳,而对佛图澄更是恭敬顶礼,口必称“大和尚”。
石勒称帝后,佛图澄利用自己的威望一边不时劝谏石勒禁杀戮,施仁政,同时也利用这大好时机在洛阳发展自己的佛教事业。他广立寺庙,教化百姓。受到国人的尊敬。
石勒死后,石虎废石勒之子石弘而自立为王。一日,石虎最疼爱的儿子因病亡故,石虎伤心欲绝,怎么也不肯让人葬埋其子。正好佛图澄来了,佛图澄观察那孩子虽然没有了呼吸,但生命的游丝却并没有了断,于是,他运作内功,为石虎之子暗中发力,并且让人取来杨枝和水,在石虎幼子的脸上不断地滴洒。过了一会儿,那个差一点被人葬埋的男童竞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从此以后,石虎对佛图澄的崇拜比当年的石勒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石虎下了一道命令,今后宫中上下,一律称佛图澄为大和尚,若是佛图澄进宫,朝侍们必须传唱“大和尚到”。
世有不散的宴席,乱世中的政权更是如此。建元元年(公元343年)七月,石虎发兵征讨前燕,结果却遭到大败,死伤八万余人。十二月,石虎发兵征战前凉,又大败而归。接连的失败,让朝廷内外一片哗然,石虎恼羞成怒,他让人把佛图澄叫来,当众责问佛图澄说,我自从信佛以来,斋僧供佛,然我却一次一次遭到失败,这佛究竟有何灵验?
佛图澄不动声色地说,怎么就说佛没有灵验呢,当初我们同在灵山会上聆听佛法时,佛就曾抚摸着你的头顶说,你供养罗汉,颇有功德,来世一定能够成就国王,你现在不是真做了国王吗,怎么能说没有灵验呢?你忘了当时你还感动得哭了。
佛图澄当着满朝文武说出的话让石虎听来十分受用,既然曾在灵山会上听闻佛法,那么他的前世就一定是一位罗汉.既然曾为罗汉,夸生今世成就国王,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还会有什么人敢说一个不字吗?就是这样,佛图澄以其独特的智慧在朝廷内一次次让统治者心悦诚服,从而使得统治者戒除了一次次杀戮无辜的暴行。
建武十四年(公元348年)十二月八日,佛图澄走完了他一百一十七年的佛旅人生,于邺宫寺圆寂。石虎闻讯,果立良久。接着便扶棺大哭,为失去这样一位方外丞相悲痛欲绝。
§§§第三节道安与淝水之战
这是东晋永嘉年问的一个盛夏时节,常山扶柳(今河北省翼县)附近的一座寺庙里人头攒动,经声朗朗。正是佛教中的结夏安居日,按照这一佛制,一切僧人须在这段日子里足不出户,惟以认真读经来打发这难耐的炎炎夏日。然而在寺旁的一处山田里,仍有一些僧人顶着烈日,足插热泥,挥汗如雨地耕作着。
午饭后的那段短暂的休息时间里,一个双脚糊满田泥的小沙弥走进了当家和尚的寮房,小沙弥睁着一对怯生生的眼睛说,师父,那片田里的草我都耘完了,能借一本经书给我读吗?当家和尚抬起头来,眼前说话的小沙弥人高马大,但却相貌丑陋,再加上他连天烈日下的劳作,那脸上的肌肤就像是披人用漆炭涂抹过一遍似的。当家和尚很不高兴,说:好好做你的活计,你这样的人也想读经?闻听当家和尚如此言语,小沙弥面露委屈,但他仍然倔强地站在那里,说,师父,我来寺里已有三年,至今你也没让我读过一页经书。
正是午间犯困的时刻,当家和尚有些烦了,于是便随手从案上取出一本《辩义经》扔到这小沙弥的面前说,快快去吧,我要午睡了。小沙弥捧着经书,像是捧着什么宝贝似的跑出了当家和尚的寮房。
第二天同一个时候,当家和尚正要午睡,小沙弥又来了,手里捧着的正是昨日扔给他的那本经书。小沙弥说,师父,能否再借我一本经书读读?当家和尚火了,说,你这小沙弥,昨天吵着要读经,不是借给你一本了吗,怎么今天又要借经?小沙弥说,师父,这本书我已读完了。当家和尚听了这话很是恼火,心想这小东西存心搅我老和尚的好觉,一本五千言的经书,最有学问的人也要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才能读完,你一天就读完了?你这不是存心耍我吗?但他瞌睡来了,也不及细想,就又随手取下一本更厚的经书扔给小沙弥说,去去,我要午睡了。那是一卷《成具光明论》,七千余言。
到了第三天的中午,老和尚正要午睡,小沙弥又来了,仍然吵着说,师父师父,这本经书我又读完了。
老和尚这一次真的发起火来,说,佛门中不打妄语为五戒中之第四条,你这小东西二次三番和我打起妄语,不给你点厉害你也不知道佛门戒律是为何物。说着取过戒板就要打人。小沙弥连忙说,师父师父,我没有打妄语,两本经书我真的都读了,不信我可以背给你听。说着,小沙弥真的仰起脑袋.哇啦哇啦地背了起来,居然背得一字不差。老和尚觉得神了,睁着一对老眼努力地要看清这小沙弥究竟是谁。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小沙弥名叫道安,来自于常山(今河北正定南)一个世代为儒的家庭,据说他七岁而读儒学经典。由于父母早亡,三年前被人送到寺里出家,因他相貌丑陋,在寺中被人轻看,于是就被当值和尚放在大田里作了一名耕夫。
当家和尚知道眼前这个貌丑内秀的年轻人将来必成大器,再也不敢另眼看他。
于是,道安开始和其他僧人一起读经诵课。这样又过了几年,道安已是一名二十岁的青年了,他离开了这座小庙,开始了云游生涯。
当时,正是佛图澄在北方大兴佛教之时,道安遂拜佛图澄为师,研修佛学。仍有人见道安相貌丑陋,对他很是看轻,佛图澄说,他的将来,非尔等能及耳。
道安跟在佛图澄身边,当时佛图澄已经年老,道安就常常代替佛图澄解惑释疑,受到人们的赞扬,于是有人便说:墨漆道人,语惊四座。几年后佛图澄圆寂,道安继续他的游学生涯并开始弘法。至四十五岁回到冀州,住受都寺,门下云集数百人。在古城襄阳,四方学士集结在道安的门下,以至所住白马寺显得狭小。道安于襄阳开始建寺造塔,据说当时的凉州刺史杨弘忠献铜万斤,前秦王苻坚赠黄金倚像,东晋孝武帝遣使赞扬他的高德,著名的学者习凿齿也主动要求与道安交往。道安开始成为一代名僧。
前秦建元十五年(公元379年),道安得到苻坚的赏识,因而有了优越的地位和修学的环境,在此期间他得以专心研究佛经,撰写了大量的经典和序文。如果说在此之前佛教还是一个外来的文化,经过道安的努力,佛教开始了中国化的进程。不仅如此,像他的老师佛图澄一样,道安利用统治者对自己的信任,从而为自己的佛教事业开创了崭新的局面。
这一期间,道安实际上成了苻坚的高级顾问,苻坚但凡有重要的国事,必事先问他。
在基本平定了北方以后,苻坚又企图南下灭晋,进而统一中国。东晋太平七年(公元382年)十月,苻坚召集群臣商议伐晋之事,但座上鸦雀无声,谁也不肯发表意见。之后.一些大臣找到道安,说主上意欲讨伐东南,这是一场不义的战争,和尚难道眼看着无数苍生就要葬于水火而不顾吗?其实,道安早从苻坚的骄奢淫逸中看到前秦人心相背,劫数已尽,现在众臣又希望他充当说客,他便决定去见苻坚。
道安说,陛下啊,天下为你所用,你应实行仁政,以“示德”来感化天下,以招致天下尚未归顺者,现在我听说你要用武力攻打东晋,东晋虽然兵力薄弱,但我观其上空云象逶迤,一片祥瑞之兆,其国运正兴,皇上这时去攻打他们,是很危险的啊。
苻坚伐晋决心已定,又哪里肯听他的,苻坚说,自我起事以来,一直想以平定天下,统一六合为自己的最终目的,现黄钟为我而鸣,大吕为我所运,我岂能放弃此次南征,坐失统一天下之大好良机。
道安见苻坚讨伐之心不可逆转,于是只好说:“如果你一定要坚持东征,陛下只可坐镇洛阳,千万不要远涉江淮,否则凶多吉少。”
苻坚自恃兵多将广,说:“我只要投鞭于江中,就足可以断其江流。”
道安无法劝阻苻坚,于是便长叹一声,扬长而去。第二年八月,苻坚强征各族青壮年为兵,率步骑兵87万人众,号称百万,从长安出发,前后旌旗相望,千里不绝,开始围攻东晋在淝水西岸的重镇寿阳(今寿县)。
决战之时,晋军要求苻坚稍稍后退,以让出一片场地以便晋军过河。
苻坚自恃强大,果然后退半里。不料苻坚刚一向后移步,人心不稳的苻坚大军有人大呼:秦军败了呀,赶紧逃跑呀。苻坚军队顿时阵脚大乱。晋军乘机全力渡过淝水。
这是中国历史上一次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溃不成军的苻坚军队渡过准水后仅剩千余人。苻坚悔不该不听取道安的意见,但悔已迟矣。不久苻坚被杀,前秦短暂的统一随之土崩瓦解,北方再度陷入分裂和混战的状态。而在此前的三个多月的东晋太元十年(公元385年)二月八日,道安逝世,享年74岁。
道安之所以竭力劝阻苻坚不要去攻打东晋,是与其师佛图澄“戒杀”的理论一脉相承的。就像当年拂图澄也曾劝谏石氏集团不要滥杀无辜一样,道安的行为,同样表现了他作为佛教徒的“慈洽苍生,拯救危苦”的佛教思想。
§§§第四节东吴第一僧
公元247年,东吴都城建业的街头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奇特的西竺僧人。此人自称名叫康僧会,只见他口必说佛陀,言必称佛教,甚至有人看见他经常利用一些奇怪的方法替一些大人孩子治疗疑难杂症。知道康僧会的人越来越多,找他治病或是聆听佛法的人也越来越多。于是,康僧会在建业的郊外建造了一间茅屋,茅屋里供设了一尊佛像,康僧会也就在这里开始了他佛经的翻译活动,佛教开始在东吴的一些普通百姓中间悄悄流传开来。
其实,早在很多年前,来自西竺的佛教已在北方的大地上广为流传,地处江南的吴国虽然在当时也已有了道教俗神的祭祀活动,但真正知道佛教的人并不是很多。吴主孙权是一个道教的信奉者,对神仙道俗之类的民间祭祀更是情有独钟。尤其到了晚年,他的这一行为更是愈演愈烈。一些热衷干神仙方术的人便乘机利用孙权的这种迷信心理,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被认为最成功的是一个叫王表的异人,此人神出鬼没,言语无定。孙权很崇拜他,竟然封他为“辅国将军”,并在宫门外为王表修建豪华的“第舍”,经常派人前去陈说境内的自然灾害,祈求神灵的帮助。
那个西竺人的到来,无疑会在吴国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浪。于是有人便把西竺人康僧会的情况向吴主孙权汇报了。孙权决定见见这位西竺僧人康僧会。
孙权问他,请问佛教究竟为何物?
康僧会说,佛教是智者佛陀所创立的学说,佛教让人了脱生死,由此达到无生无灭。
孙权显然对这些陌生的词语半点也不感兴趣,说:中国的道士们有很多的灵验,佛教是否也有什么灵验?
康僧会说,所谓灵验,对于佛教来说实在是小道,不足一说。
孙权说,道家可炼金丹,金丹可助人长生不老,佛教又有什么呢?
康僧会知道,惟有先让吴主孙权在心理上认同佛教,才能让来自于西竺的佛教在东吴的大地上落地生根。
于是说,金丹又值几何,释迦如来寂灭千年,然而其佛骨舍利仍神曜万方。昔阿育王为供养佛骨舍利,起塔八万四千,凡有塔处,大地生辉。
孙权打断了康僧会的叙述,说:
你说的是西竺的事,你若能在东吴炼得舍利,我必信佛。
康僧会说,我若能炼得舍利,你又如何对待?
孙权说,你若炼得舍利,我会像阿育王一样起塔造寺,虔心供养。
康僧会请求吴王给他七天的时间,七天之内,如若炼不出舍利,愿受任何处置。
吴王倒要看看这位来自西竺的僧人到底有着怎样的本领,他让人为康僧会打扫了一间屋子,于是,康僧会在这间屋子里燃香诵佛,于案上置一铜瓶,对铜瓶默语道:佛法兴否,在此一举,请佛助我。
七天的时间里,康僧会默默诵咒,祈望奇迹的降生。然而七天很快就过去了,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没有任何奇迹发生。这时孙权派人发话:七天过去,再炼不出舍利,将以军法处之。康僧会说,西竺离此路途遥远,若要舍利到来,须再给七天时间。孙权于是答应再给他七天时间。然而又一个七天过去了,康僧会的屋子里仍然悄无声息。孙权又派人来催,说如若再炼不出舍利,必以妖言惑众惩处。康僧会说,舍利已至东土国门,再有七天时间,舍利必会降临宫中。
第三个七日很快又过去了,这天拂晓,随着东方一轮红日的喷薄而出,奇迹终于发生了,只见那铜瓶中突然发出一声锐利的声响,一道赤亮的金光将屋子照得霞光万道。康僧会知道,他终于成功了。
天明之后,无法掩盖胜利喜悦的康僧会带着那只铜瓶前去会见孙权,康僧会将那只铜瓶呈于吴主,满朝文武皆见五色之光在殿内闪烁。孙权手执铜瓶,将舍利倾向盘内,随着又一声锐晌,铜盘被舍利击碎,随着一声落地的声响,那落入方砖地上的舍利发出千万道灼人的光芒。孙权大叹,这真乃稀有之物啊。也许是惊叹于舍利的惊人的硬度,接着,有人又拿来一副铁槌和一只铁钻,将舍利置于铁钻之上.铁槌砸下,舍利无损,而铁槌却陷裂了。
这很可能又是康僧会仙道术的一种,但是,他总算是成功了。对康僧会佩服得无以复加的吴主孙权终于为这颗舍利建造了一座塔寺。寺名为“建初寺”,其寺的所在地定名为“佛陀里”,由此吴地的佛法开始大兴。
康僧会在吴地的弘法活动顺利地进行了九年之久,太平元年(公元256年)帝室发生内乱,孙琳废吴主孙亮而为会稽王,立琅琊王孙休为昊主,并控制了吴国的朝政大权。不仅如此,孙琳控制下的吴统治者开始在境内毁灭宗教,并进而“坏浮屠寺,斩道人”(《三国志吴书孙琳传》)。康僧会的弘法活动自然也就受到一定程度的破坏。但孙琳的横暴统治并没有维持多久,同年十二月,孙琳即被吴主杀死,毁灭宗教的活动因而得到了控制。
§§§第五节逍遥园里不逍遥
弘始三年(公元401年),姚兴出兵凉州,灭前秦苻坚余部吕隆,第二年,姚兴于长安登殿称帝,史称后秦。
姚兴即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被吕氏幽禁了达十六年之久的译经大师鸠摩罗什迎请入关,安排在长安城里一处风景如画、四季如春的逍遥园里。这时,鸠摩罗什已是一个五十八岁的老人了。
逍遥园位于长安城北,渭水之滨.占地十顷。园内一年四季绿竹婆裟,芳草萋萋,溪水环绕,曲径通幽,是一处绝好的皇家园林。而鸠摩罗什的译经场也就安排在离此不远的西明阁内。于是,鸠摩罗什和他的一帮弟子们开始了他史无前例的译经事业。
面对这前所未有的译经条件,鸠摩罗什不禁对天长叹,苍天啊,现在终于到了自己施展宏图的时候了。
五十八年前,鸠摩罗什出生在西域龟兹国的一个婆罗门旺族之家。他的父亲鸠摩炎曾被龟兹王迎为国师,但由于其仰慕出家的生活,毅然辞相位而出家为僧。后来,龟兹王强行将王妹嫁给了他,于是,中国的历史上就有了这位不可多得的杰出译经大师鸠摩罗什。
鸠摩罗什七岁随母出家,在东奔西走的那些日子里,鸠摩罗什学习了大量的佛教经典以及天文算数等知识。十二岁那一年,幼年的鸠摩罗什第一次以自己出色的辩才战胜了前来挑衅的一批外道,成为当时轰动一时的人物。苻秦建元十五年(公元379年),笃信佛教的苻坚为了得到鸠摩罗什,不惜以战争的方式强兵西域,终于俘获时年已三十六岁的鸠摩罗什,然而,由于苻坚部下吕光不懂佛法,不识鸠摩罗什的人文价值,迟迟不送鸠摩罗什入关。吕光是一个变态狂,经常对鸠摩罗什百般凌辱。一次,吕光将鸠摩罗什放到马背上,吕光则在马屁股上猛抽一鞭,马狂奔,鸠摩罗什也就重重地摔了下来。后来,吕光又把鸠摩罗什与一个龟兹女人强行关进一间房里,第二天吕光则又拿鸠摩罗什的这件事当作开心的笑料。就这样,鸠摩罗什在郁闷和无着中度过了十六年生涯。
鸠摩罗什记着母亲很早以前对他的教导,母亲说,惟有东土汉地才有大乘佛法的气象,将来一定要设法到那里去施展自己的才华。现在终于实现了久有的梦想,姚兴不仅为自己创造了这么好的居住条件,并且还设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由国家资助的译经道场,现在,正是自己大展宏图的时候了。
鸠摩罗什的门下集中了三千弟子,他们都是当时杰出的译经大师,而其中最著名的有后来被人们称为“四圣”的道生、僧肇、道融、僧壑等人。短短的十数年时间里,鸠摩罗什等人译出了包括《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妙法莲花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以及《中论》、《百论》在内的七十四部、三百八十四卷经,为佛教的中国化开拓了前所未有的进程。
鸠靡罗什不仅开创了中国历史上的译经之最,同时他还开辟讲经道场,不时向人们宣讲佛法教义,一时间听者如云,包括姚兴在内的一大批皇室成员也时常地来到鸠摩罗什的译经场,感受他雄辩的才能和聆听他新颖的理论。
鸠摩罗什的讲经深入浅出,不时有一些插科打诨,从而使得数千人的道场始终生气盎然,妙趣横生。一次,鸠摩罗什在讲经中忽然说道,昨天夜里作了一个梦,梦中我的肩上有两个可爱的小儿嬉戏,看不清小儿的面目,若想得其究竟,还得借助于妇人。姚兴听了,不禁哈哈大笑。第二天,姚兴亲自将十位美女送到逍遥园中.请鸠摩罗什纳用。姚兴说,如此国才,不可没有后人。鸠摩罗什二话不说,拥着那十位美女进了内寝。
老师开了头,学生们自然也不例外,一时间,长安的佛家弟子们色欲盛行,肉欲成风。谁都知道,自释迦牟尼于竹林精舍创立佛教僧团开始,色戒被当作一条重要的戒律用来约束出家僧人的行为,现在,长安城里的出家人口诵弥陀,怀拥妇人,这在外界所造成的影响可想而知。鸠摩罗什知道,是到了非整治不可的时候了。
这一天,鸠摩罗什把他的三千弟子全都召集到逍遥园中,只见鸠摩罗什的案桌前放着两只磁琬,一只锋利的匕首。鸠摩罗什说,听说最近长安城里刮起了僧人纳色之风,有人说这是为了效仿老师鸠摩罗什,似乎讲得颇有道理。但是,我现在要说,我鸠摩罗什的行为,是一般的凡夫所能效仿得了的吗?
鸠摩罗什说着,端起面前的两只磁碗,那碗中所盛不是食物,而是尖锐的银针。鸠摩罗什说着,以匕首为筷,将那银针一把一把地挑入口中,像是吞食什么珍肴美味。鸠摩罗什吃完了一碗银针,用袖子抹了一把嘴,接着又端起另一只磁碗示于场下说,我已食一碗,另有一碗,谁来食呀?
当下三千弟子面面相觑,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鸠摩罗什说,非非常之人,难为非常之举。莲花生于污泥.污泥却不改莲花之洁,我劝大家,但采莲花,勿纳污泥。从此以后,长安城里的僧人再也没有人效仿老师鸠摩罗什纳女采色了。
东晋义熙九年(公元413年),后秦弘始十五年,鸠摩罗什走完了他七十一岁的人生道路,于长安逍遥园内溘然长逝。逝前鸠摩罗什说,我所译经卷字字玑珠,句句真言,我寂后,愿留金刚不坏之舌以作证明。果然,荼毗后的鸠靡罗什肉身全毁,火烬之处,惟留一舌,以手击之,当当之声类似金属。
§§§第六节一枝白莲出尘来
东晋安帝元兴元年(公元402年)七月,这里也是这样香烟燎绕,也是这样佛号绵绵,池中的莲花也是这样放出阵阵迷人的清香,慧远法师与他的道友刘遗民、雷次宗等十八位当时名贤发愿创立白莲社,于无量寿佛前建斋立誓,专心念佛,共期死后往生西方阿弥陀佛净土世界的日子。
誓词是刘遗民写的,这位有着名士风范的文豪在誓词中写道:
夫缘化之理既明,则三世之传显矣,迁感之数既符,则善恶之报必矣,推交臂之潜沦,悟无常之期切,审三报之相推,知险趣之难拔,此其同志诸贤,所以夕惕宵勤,仰思悠济者也…刘遗民是写骈文的大家,他的文风继承了汉魏六朝以来词章工整、词面华丽的特点,然其意蕴深远,音韵幽切,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传世之作,更是一篇佛教莲宗的发刊宏论。誓毕,白莲社的倡导者慧远发话说,当今社会,满目疮痍,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惟有西方净土,清净安逸,其一草一木,无不令人向往。于是,当下十八人对着阿弥陀佛像共同发誓,口中念佛,心中观想,期望久而日深,必能往生西方净土世界。
这时的慧远已是一位六十八岁的老人。
后来加入白莲社的人又陆续增加到一百二十余人。中国佛教之净土宗自始开宗,而其开创者慧远成为净土宗的开宗人,庐山东林寺也成为中国净土宗的发源地。从兹以往,净土宗成为生活在苦难世界中的人们一种崇高的精神追求。慧远后来又进一步倡导以罪福报应导俗和以禅观念怫的见解,这些见解对于后世净土宗的发展有着十分深远的影响。
慧远第一次认识佛教,是在他二十一岁那一年。以此之前,他随着舅舅令狐氏从他的家乡山西楼烦(今宁武附近)游学来到洛阳。在此期间,他得知著名隐士范宣子正在江西南昌的一座深山里过着隐居的生活,这种不问世俗的生活使他十分向往,于是,他计划南下,与范宣子一同隐居。中原战乱,交通不畅,慧远不得不暂时滞留在太行恒山。
而此时道安法师正在那里宣讲《般若经》,于是慧远便决定暂时留在这里,聆听道安的讲授。谁知一堂课听完,他被道安法师渊博的学识和《般若经》的博大精深以及深邃的意境深深地打动,慧远顿时感到,过去所学的儒道与佛法相比,实在如同秕糠一般。于是,他拜倒在道安的膝下,成为道安的一名出家弟子。由于他的天然颖悟,很快得到老师的赏识,道安逢人便夸他的这位弟子,说将来能让佛教流布于全中国者,非慧远莫属矣。
孝武帝太元三年(公元378年),前秦苻坚部将攻入襄阳,道安被苻坚所拘,于是,不得不将弘佛的重任寄托在追随自己二十五年之久的慧远身上。慧远决定前往罗浮山一带弘法。途经浔阳(今九江),偶见庐山雄姿,顿时生爱,再加上友人的盛留,于是便滞留于庐山脚下的西林寺,并开始倡导以观想之法念佛。
慧远的名声很快在浔阳传开,一批批当今名士前来西林寺拜访慧远,其中不乏达官贵人,此时的西林寺已不能容纳这越来越多的来访者。不久,江州刺史桓伊特意在西林寺东为慧远建了一座新的寺院,名东林寺。慧远有了自己弘法的道场,从此他足不出山门达三十年之久。在此期间,他除继续倡导观想念佛外,并开创译经道场。他亲自译经、写经和讲经,还专门延请一些在当时很有名望的译经师前来东林寺来共同探讨佛经中的学术问题。
由于佛教开始在中国境内大范围推广,敬佛附佛之风盛行,僧人的社会地位迅速攀升,这就必然引起关于沙门是否可以凌驾于王者之上的一场大争论。慧远认为,沙门并非朝中之人,沙门穿着也非朝中之服,因此可以不必致敬王者。
慧远善于与各种人打交道,每有来访者,必热情相接,客人走时,必热情相送。不过,每次送客,脚步必止于山门前的虎溪一侧。
据说有一次来访的客人是江东名将谢玄之孙、在当时名噪一时的青年诗人谢灵运以及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三人就儒释道的一些问题展开争论,不觉已至黄昏。谢、陶二人起身告辞,慧远起步送行。走到山门口,三人仍在激烈争论,不觉过了虎溪。忽然一只猛虎从山门后窜出,一声咆哮,谢、陶二人猛然一惊。慧远笑说,二位莫惊,这是我的门头,因见我今天送客过了虎溪,故此咆哮。三人不禁同时大笑。于是,这一幕也为后人留下了“虎溪三笑”的典故。今东林寺内有“三笑堂”,内供慧远法相,两边联日:虎溪聚三人,三人三笑话;莲池开一叶,一叶一如来。
晋安帝义熙十一年(公元415年)岁末,慧远念佛入定,直到十七天后方才出定。人问他定中境界,慧远说,定中到了西方极乐世界,并亲见到阿弥陀佛。人便知道,慧远离世之日已不远了。果然,半年之后,慧远往生西方净土,享世寿八十二岁。
§§§第七节皇帝僧人梁武帝
梁武帝的兴佛,是从他的一篇舍道归佛的诏文开始的。
梁天监三年(公元504年)四月初八,是又一个释迦牟尼的圣诞口。东方晨曦未露,武帝萧衍早早地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打开早就拟好的一份诏文认真地阅读了一遍,觉得已是天衣无缝,再无修改的必要,于是,他来到佛堂,点燃一支清香,接着就在佛像前跪了下来,开始宣读那份他自己拟定的舍道归佛的诏文。
诏文的大意是说,弟子梁国皇帝兰陵人萧衍,以前沉迷于老子,致使一个国家染此邪法。
我今愿发菩提之心,弃道从佛,从今以后,宁在佛法中沦为恶道,也不再依附老子得生天堂。也就是说,从这一天开始,武帝萧衍开始正式舍弃他信奉了三十多年的道教,从此改信佛教。可以说,这份诏文既是他个人附佛的誓言,也是他作为梁朝皇帝向全国公开发布的一道以佛治国的宣言。
说起梁武帝附佛的决心,还得从三位僧人说起。这三位僧人就是在当时名噪梁国的法云、云光和宝志。据说梁武帝第一次怀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请三位法师讲《法华经》时,天空突然降下缤纷的鲜花。于是,梁武帝开始相信,这三位僧人都是证得果位的高僧。有一天夜里,梁武帝独自在宫中焚香默颂,遥请三位高僧明天进宫应供素席。到了第二天,只有宝志独自前来,梁武帝因而知道,三人中惟有宝志得到天眼通。从此他对宝志更加敬仰、更加推崇。
天监十三年,宝志圆寂。临寂前,武帝问他,国有难否?宝志以手指指喉和颈,有人据此认为,这是暗示日后爆发的侯景之乱。可惜武帝没有对宝志的暗示以足够的重视,以致弄得个国破身亡的悲惨结局。
宝志寂后,梁武帝为他重金买地,并亲自驾车送宝志入塔。这时天空出现一团云彩,形象极似宝志,僧俗人等连声欢呼。从此,梁武帝对佛教敬仰更是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宝志寂后,梁武帝又认识了另一位僧人智藏。智藏是一位刚直而不拘小节的法师,常常对武帝的国事直陈现实,梁武帝对他惟惟是听。有一次,智藏竟然坐到皇帝的龙椅宝座上。左右吓坏了,大声喝止,让他下来,智藏却说,我前生就是定光佛,这样的位置坐又何妨?有人将此事禀报武帝,武帝只是笑了笑,让人不要过问。
智藏是如此,其他僧人当然也就在宫中为所欲为,甚至侵扰嫔妃的事什也时有发生。武帝觉得这些现象是到了该严加管制的时候了,他于是向智藏提出,自己想亲自担任僧正,来管理僧人的事务,约束僧人的戒行。
那一天他诏见所有宫内的僧人,却惟独不见智藏的到来。梁武帝知道,他想做僧正的想法并不被智藏所认同,梁武帝只好作罢。
继天监三年梁武帝拟舍道归佛文诏不久,梁武帝又拟断酒肉文。文中写道,弟子萧衍,从今以后,决心断除酒肉,假若再饮洒食荤,杀害生灵,愿受一切鬼神制裁,将堕阿鼻地狱。
梁朝以前,僧人虽有素食的习惯,但并不严格要求。因为释迦牟尼的时代是一个托钵行乞的时代,托钵行乞是没有什么选择的,更不要说素食了。只是到了粱武帝以后,僧团内才开始有严格素食的规定。以至今日汉传寺庙的僧人有了“独身、僧装、素食”的三项规定。
拟断酒肉文后,梁武帝不仅不再饮酒食肉,也不再听宫乐,甚至连女色也索性禁了,从此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
他效法当年苦行林中的释迦牟尼,日中一食,过午不再。而所吃的东西不过是一些豆羹和和着蔬菜的米饭而已。他穿着布衣木棉,盖着布被,脚下则是一双用苇叶编的草履。一顶帽子戴了三年,一床被子盖两年。
除了必不可少的国事,他整天的工作就是著作佛教论疏。有时候,过了四更他才入睡,而不等天亮,即起床写作。冬天一双手冻得开裂了,渗出丝丝鲜血也不肯停下笔来。到他八十六岁死去,一生中著述通史六百卷、金海三十卷、五经义注讲疏共二百卷,此外还有大量的序、诏、颂、铭等约一百二十余卷,真可谓著作等身。
建寺立像是一切奉佛者的主档项目,粱武帝在建康除建有放光明寺、大爱敬寺和智度寺外,大通元年(公元527年)又斥巨资在宫城北掖门外建同泰寺。这座寺庙有大殿六所,小殿及堂十余所,寺内建有九层佛塔,东西般若台各三层,供有十方金铜像和十方银像。仿照释迦牟尼的竹林精舍和祗树给孤独园,寺内辟有大片园林,林内建有禅窟、禅房等,禅窟禅房分布柏树、山石和流水之间,从而营造一种禅乐的氛围。
建寺、立像、斋僧、供佛,梁武帝觉得还不过瘾,皇帝干脆也不当了。同泰寺落成的这一年,梁武帝舍身入寺,做了一名皇帝和尚。这一着让群臣着了慌,一国之君,岂能为僧。无奈之中,群臣以一万亿钱将这位皇帝菩萨赎回宫中。
大同元年(公元546年),武帝到同泰寺讲般若经,并举行无遮大会。无遮大会结束后,武帝仍没有回宫的意思,太子和群臣不得不又拿出一万亿钱将他赎回宫中。然而,梁武帝的奉佛行为并没有感动神灵,就在他回到宫中的当天晚上,同泰寺九层佛塔被一把大火化为灰烬,引起建康僧俗一片哗然,但武帝认为“道高魔盛,行善障生”,接着他又在同泰寺建了一座十二层佛塔。
二次舍身的又一年,梁武帝完成了他的第三次舍身。不用说,这次同泰寺又得到了一万亿钱的赎金。
梁武帝在奉佛的路上越走越远,从而酿成严重的国内危机。太清三年(公元549年),终于爆发了侯景之乱。叛军很快攻进了建康,侯景自称丞相。幽禁于台城的梁武帝忧愤成疾,连死前想要一口蜜吃竞不能得到。当时,这位八十六岁的老人举着干枯的老手,已不能说话,只是发出一声声的“嗬嗬”的噫语,谁也不再理他。
§§§第八节法显西行求法记
太阳差不多已收尽了它最后的光线,寺院前的那片田里的稻子也差不多收割完了。望着那些堆集在大田里金灿灿的稻谷,沙弥们抹着脸上的汗水,一个个露出轻松的面容。忽然,从对面的山坳里冲来十几个汉子,那些人一个个用锅灰抹着脸,大叫着,向稻田冲来。又是谁叫了一声,不好,强盗来了,快跑呀!
这些日来,不时有饥民抢人稻谷的传闻,说是如若遇到反抗.他们就会拔刀相向,甚至不惜取人性命。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那些人已经冲进了稻田,小沙弥们在刹那间全都逃得无影无踪了,惟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沙弥仍站在那里,像是不明白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一个汉子逼到小沙弥的面前,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抵到他的胸口。小沙弥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他双手叉腰,轻松地说:“你们不就是要拿稻谷吗,尽管拿就是了,何必弄把刀子吓人呢?”
那些人见这小沙弥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先就觉得奇怪,现在又听这人小鬼大的东西竟然说出这番话来,一个个反而站在那里不知所为了。只听小沙弥接着又说:“如果你们真是闹饥荒了,可以稍许运几袋谷子去。”
那几个人又开始装运谷子,小沙弥又说:“不过你们不能全都拿走,你们都拿走了,我们吃什么呢?”那几个人相互看看,就又从马背上丢下几袋谷子。正要赶着马离去,又听到小沙弥在叫他们,这些人站住了,不知这孩-子到底还要说些什么。
小沙弥说:“过去你们有谷子的时候,从来不肯施舍半点给别人,这是你们今世受饥荒的报应。现在,你们受穷了,又不肯劳作,却来抢夺别人的,我真替你们担忧,说不定来世你们还要受更大的饥荒。”小沙弥说着,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拾起镰刀从从容容地走了,丢下稻田里一帮强人一个个站在那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怎么办才好。说来也怪,这些抢夺惯了的人发一阵愣后,忽然自觉地把装在马背上的谷子一袋一袋卸下来,牵着几匹空马,就这样离开了稻田。
这个小沙弥,就是后来被后世的历史称作旅行家兼翻译家的东晋僧人法显。而人们每每说到法显,总不会忘记他十二三岁时在稻田事件中的不凡表现。
二十岁时,法显正式成为一名比丘僧人。他在长安大寺里一住就是几十年,然而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无法排解的梦想总是驱之不去地萦绕在他的心中。由于当时律藏的不全,虽然不时会有人有违戒行,却又找不出合适的律条来加以约束。法显想起佛在寂灭时说过的话:佛灭度后,以戒为师。可见戒是致使僧团不败的法宝,就像一道铁箍紧紧保证水桶的不致散失。可惜古印度的律藏至今没有完整地传到汉地来,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大的遗憾。
在长安大寺里,法显与一个名叫道整的僧人十分投契。有时候,当谈到汉地律藏不全的问题,二人感受几乎相同。又谈到希望有一天能西去印度取回律藏的愿望时,二人更是一拍即合。
时光在不知不觉间流逝着,法显很快就由青年跨入六十岁的门坎。他开始意识到,如果再不把西行的计划付诸实施,今生今世就再也没有希望西去印度了。然而有人告诫他说,西去的路途漫长而艰辛,不仅有号称杀人魔窟的大沙漠,更有连鸟也难以飞过的小雪山,你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又何谈西行求法?就像当年他在那片稻田里面对一批强人一样,法显从容不迫地做着西行的准备。他与道整约了慧应、慧嵬以及慧景一行五人,于晋安帝隆安三年(公元399年)自长安出发,开始了漫长的西行征程。一年后,他们到达甘肃的张掖,与另外五名西行的僧人会合,于是,十人结伴而行,继续开始漫长的行旅。
西行之路,步步维艰,等最终到达中印度时,就只剩下法显和道整二人了。终于踏上心目中的圣地,然而让他们始料不及的是,这里的僧人千百年来一直是口口相传,并无佛经可写。为了把这些存留在印度僧人腹中的律藏带回国内,法显不得不在摩诃衍僧寺暂时居住,一边学习天竺语,一边与这里的僧人不时进行密切的接触。十五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异地的生活并没有改变法显西行的初衷,带着抄写完整的《摩诃僧祗阿毗昙》以及《十诵律》等律藏,法显开始做着回国的准备。他去找道整,道整却说,我若再回中国,只怕也会像慧景和慧应一样,把一条僵尸留在那片大沙漠或是小雪山了。
道整的话使法显意识到,要想把这批律藏完整地带回国内,他必须选择另外的归途。
义熙五年(公元419年)秋天,法显在狮子国搭乘一条商船泛海东行,开始了他回国的征途。海上的航行的确别有一番风味,法显陶醉在大海那绮丽的风光之中。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海有旦夕变幻。一片海面上,商船突遇风浪,眼看就要颠覆,偏偏商船上有一位排佛的外道,外道说,要想商船不致沉没,必须要把这个和尚扔到海里去。商人们听信了巫师的煽动,一些人一哄而上,就要将法显扔进大海。这些人的行为遭到另一位商人的反对,原来这位商人在国内时曾做过僧人的施主,施主用身体护住了法显,一边大声地说,大家都不要听信巫师的妖言惑众,法师为人天师范,和这场风浪没有一点关系。如果大家一定要把这位法师扔进海里,就请先把我杀了吧。法显对天默祷说,如果我带回去的是真正的大乘佛法,就请让这场灾难尽快过去吧。过了一会儿,风浪果然渐渐地止了,于是商船继续向东航行。
九十多天的海上航行,商船终于到达一个海岸,一踏上岸上的土地,当看到岸上的岩石上刻着“青山无恙”的汉字时,法显知道,已经是踏上青州(今山东青岛)的土地了。法显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他扑到那块岩石上,顿时老泪纵横。想想十五年前他和道整等人从长安出发开始西行,途中五人而成十人,后来十人而成二人,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人回到国内,而此时他已是一个七十五岁的耄耄老者了。所幸的是,他所带回来的四十多卷律藏完整无缺。中国的大乘佛法,终于又增添了‘批无价的法宝。
在青州,法显受到太守李嶷的热情款待,他在这里休整了一年。
义熙九年(公元413年),法显继续南下,经过彭城来到晋都城建康,住进了道场寺,恰好在这里遇到了印度僧人佛陀跋陀罗,于是,二人合作,共同译出了他千辛万苦从印度带同来的所有律藏。
§§§第九节生公说法顽石点头
晋安帝义熙十四年(公元418年)九月,位于建康城北郊的译经场里集中了上百名来自南北的义学高僧和学术泰斗。经过多年的努力,一部由长安名僧法显于十八年前冒九死一生从印度取回的《泥洹经》终于被翻译出来了。这是佛教史上的大事,高僧们聚集在这里,正是要对这部重要的大乘经典翻译进行最后校正。
六卷本的《泥洹经》早在几天前就被分发到高僧们的手中,现在,正是大家集思广益,公开发表意见的时候。正如主持者一开始所预料的,这样的会议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召集权威们聚一次会,无非是对这部经典的问世唱一些赞歌,从而对这部大乘经典的出世做一种热烈的铺垫。
预定的程序已经结束,主持人也正要宣布会议的圆满,忽然,一个声音从会场的一角传来,我有不同的意见!
高僧们扭过头去,那发出一声断喝的是一位五十出头的僧人,只见他神清目定,气宇轩昂,有人认出,他就是青园寺的义学僧人竺道生。不久前,竺道生曾因提出“顿悟成佛”的观点遭到建康许多人的反对。反对者认为,既然刹那问的顿悟就可以成佛,那还要修行做什么,成佛的“果位”还有什么意义?现在,他居然又对译经大师们的鸿篇巨制提出不同意见,这个人也太狂妄了吧。
见大家都在看着他,道生接着又说:“我认为,这部经中有一处重要的错误,经中说到除一阐提人以外的众生都有佛性,请问,一阐提人算不算众生?如果说一阐提人也算众生,为什么一阐提人就没有佛性呢?这不是与释迦牟尼当初所提出的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的观点相抵触相矛盾吗?”
短暂的静场后,很快就有人叫起来,说,一阐提人是什么人?是善根断尽之人,是不具信之人,是不死之僵尸,这样的人如果还有佛性,岂不是说那些杀人越货者都可赦免吗?杀人越货者都可赦免,国家岂不是要乱套吗?
是啊是啊,一阐提人本来就不能算人嘛,何来佛性而言?一阐提人都有佛性,人还有差别吗?
一时间会场内气氛热烈.几乎所有的人都对竺道生所提出的观点表示反对,有人甚至就说,你竺道生算什么,尽来些歪言邪说,该不是你没有参加这部经典的译制,你心生嫉妒还是什么?
没等批评热浪高潮结束,竺道生又大声说,早在一千多年前佛陀就曾说过,佛性平等,了无差别,请问为什么要把一阐提人与其他人做一种分别呢?你能否认一阐提人不是众生吗,你能否认一阐提人就没有佛性吗?
显然,这是译经人的错误,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错误。
主持者是建康城里有名的学术权威,也是这部经典的主要翻译者之一。听了竺道生这样的话,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站起来说,这位生公前番曾说顿悟即能成佛已让我等长了见识,今又一番妙论否认经中所说“除一阐提人外众生皆有佛性”的说法,那么说,这部经是一部伪经吗?
是我们假托佛言,欺世盗名吗?这可不是小问题,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就请这位生公把话说清楚。
在场者大多数都是主持者的学生,老师一副委屈的面孔,更是让学生们一个个义愤填膺,于是,一片斥责之声像狂风一般向竺道生刮来。其中不乏“道生邪说”、“妖言惑众”等激烈言词。在强大的舆论面前,竺道生觉得再申辩下去已无意义,于是不得不以沉默处之。
主持人知道竺道生的挑战已被挫败,现在是他乘胜追击的时候了,他说,在建康这样的佛法气氛里,竟然会有如此蔑视道法的行为,试想如果这位生公的谬论一旦成立,我们的道场会是一种怎样的局面?也就是说,如果对一阐提人都能宽恕,国家又将会是怎样的局面?我认为,除非竺道生对今天的错误言论表示道歉,否则,我们就只能将他开除教籍,逐出道场。
竺道生过去就曾对建康思想界的狭隘有所感觉,今天更进一步认识到,这里竟然会是如此霸道。他觉得再无申辩的必要,于是他走到那尊佛像前,当众发誓道:“佛祖在上,如果我竺道生的言论有违佛法,就请让我暴病而亡,如果以后有人证明我竺道生的观点符合教义,我会在世寿尽了的一天于法座上寂灭。”
建康再也呆不下去了,竺道生不得不前往苏州投奔好友法纲。
九月的苏州风和日丽,站在虎丘的山顶上,整个苏州都笼罩在一片淡淡的烟云之中。竺道生在虎丘山上漫步走着,剑池还在,试剑的巨石还在,可是,又在哪里能找到吴王的踪迹呢?在苍茫的历史面前,人不过是匆匆的过客,惟有不变的佛法才是永恒存在的真理。
朋友出门去了,竺道生便坐在虎丘的那一堆乱石丛中细细地梳理自己的思绪。他想起十五岁时登坛讲经,被人们夸为“吐纳问辩,辞清珠玉”;
他想到追随老师鸠摩罗什的那些日子,由于他出色的译经活动,被人们称为京都“十哲”、“四圣”。几十年来,高踞于法座之上,他魅力四射的演讲总是令无数听众激情昂然。
忽然,他眼前的石头全都活了,它们不再是冰冷的石头,而是一个个翘首以待的僧众,他们睁着渴望的眼睛,等待着他为他们说法。于是,他清了清嗓门,开始向这些陌生的僧众说法。“一阐提人也有佛性。”他高声地说着。刮起一阵风来,四周的草木在风中发出呼呼的声响,像是对他的说法报以响应,而那眼前的石头更是不住地点头,仿佛是对他的“一阐提人也有佛性”的观点表示赞同。
这所有的一幕,都被前来寻找他的好友法纲看得真真切切,记得分分明明。于是,“生公说法,顽石点头”的典故被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
宋文帝元嘉七年(公元430年),道生来到江西庐山,过起了隐居的生活。也就在这一年,昙无谶所译四十卷《涅槃经》传到建康,经中所述“一阐提人也有佛性”的观点与竺道生几十年前“一阐提人皆有佛性”的观点不谋而合。竺道生的理论被人们承认,竺道生也成为名满天下的高僧。
四年以后,竺道生在庐山为僧众再讲《涅槃经》。讲经结束,人们发现竺道生已于法座上进入禅定,这一入定,就再也没有醒来,实现了他当初所发誓言,若我观点符合教义,会在世寿尽了的一天于法座上寂灭。
§§§第十节北魏太武帝灭佛
北魏太平真君七年(公元446年),一场空前的浩劫在京城长安发生了。
那天黎明,法性寺里的僧人们刚刚结束了他们的早课,还没等走出大殿,一队扛着长矛的士兵冲进了寺内。他们一部分人包围了那座大殿,另一部分人则用长矛捅开一间间寮房和佛殿的木门,开始翻箱倒柜地搜查起来。
战战兢兢的僧人们大部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有一部分人猛然想起前几天发生在另一座寺庙里的事来,那天拓跋焘的军队因搜捕盖吴起义军的残余而冲进了那所寺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并没有搜到一个盖吴的叛军,却在好几个寮房里发现了正与女人淫乱的僧人。在他们的零乱的床榻旁,是杯盘狼藉的酒具和散落在地的动物骨头。其实,在这座有着三千僧人的大寺庙里,偶尔有几个僧人不守清规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另一些士兵的发现就让太武帝无法容忍了,他们分别在一些暗室和库房里发现了大量的兵器和数以万计的钱财。本来,僧人应以解脱道为终身奉持行状,谁能想到,他们竟私藏了这大量的武器,其目的还不是很明显吗?联系到这些日来搅得拓跋焘心神不宁的盖昊叛军,以及不断发到北魏朝廷的关于僧人谋反的奏折,不能不让这位刚刚做了北魏皇帝的北方民族的首领震惊而又震怒了。于是,一场灭佛的浩劫终于发生了。
北魏太武帝下达了灭佛的诏书,要将长安沙门一律诛杀,所有经卷一律焚毁,但凡寺庙分给王公贵族作为宅第。这样的诏书连太子也看不过了,太子说,父皇只可诛杀私藏武器的僧人,如果滥杀无辜,那是要遭致因果报应的。
太武帝当然不会听他的,这时,曾被太武帝尊称为国师的僧人玄高和慧崇当廷向太武帝提出交涉,盛怒之下的太武帝当即下令勒死两位僧人。
法性寺前的广场上燃起了熊熊大火,那是成堆的经卷和一尊尊佛像。
大火已经燃烧了三天三夜,大火引起的浓烟使整个长安城的上空笼罩在一片灰暗的烟云之中。长安的一千多座寺庙里,未及逃走的僧人或被斩杀,或被关进了牢狱,连一些年老体弱者也未能幸免。太武帝接着又下了一道诏书,自王公以下,几私养僧尼者,限期不交者一律斩杀九族,沙门处死。
一时间,这座昔日寺庙遍布,佛塔林立的长安城顿时陷入一派混乱之中。
然而,这场祸乱仅仅是僧人造成的吗?让我们回过头来,重新审视这一段历史。
公元426年,拓跋焘结束了十六国以来北方的长期战乱。统一了黄河流域,完成了他的统一大业。这个北方游牧民族的头领出于对汉民族黄土地的虔诚膜拜,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一向流行于中原地区的佛教作为国教而加以公认,以此作为取得中原民心的一条主要措施。佛教界当然不会放过这一难得的历史机遇。沙门法果当即作出反应,他说:“太祖明睿好道,即是当今的如来。”他一反东晋慧远法师的“沙门不敬王者论”,认为“现在的皇帝即是现在的如来,敬皇帝和敬如来是一回事”。佛教界的积极反应,理所当然地受到皇帝的欢迎,而政治与佛教界的相依相容,是双方利益的共同获得。一大批有才华的僧人集中在北方,所译经、律、论三藏1900余卷,出现了自鸠摩罗什以来第一次佛教界各派纷呈、百家争鸣的繁荣景象。
就像南朝的梁武帝一样,北魏朝廷同样认为造寺建庙是一种最大的功德,他们最热衷的事情便是大兴寺庙,蓄养僧尼。短短几十年间,仅东西二魏,皇帝造寺47所,王公贵族造寺800余所,到宣武帝时,各州郡有寺13700余所,这实在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杨街之的《洛阳伽蓝记》不仅是一篇不可多得的文学作品,而且也是一篇历史的实录。作者对洛阳当时的许多寺庙的铺陈描述实在是美不胜收。这些华丽的寺庙名义上是佛教徒举行佛事活动的场所,实则是那些王公贵族骄奢淫逸的宫廷。高阳王元雍有男奴六千,使女五百,吃一顿饭费钱数万。河间王元琛与之比富,骏马十余匹用金槽喂养,招集王公宴饮,食器均为水晶钟,玛瑙碗,赤玉壶等。章武王元融见了心中懊恼,卧床三天不起。尽管如此,王宫贵族们为了平衡心理,建立“功德”,更是大兴土木,建造寺庙。一时间,洛阳上下,贵族们之间一场新的竞赛开始了,造寺建庙成了他们争宠斗富的内容,成了他们挥霍钱财的手段。在这种大繁荣的背景下,祸乱的种子也同时种下了。
佛教的空前繁荣首先引起中国固有的道教的不满和排斥,北魏太武帝即位不久,新天师道的创始人寇谦之即来平城献道经一部以示归顺。对佛教一向表示不满的宰相崔浩便趁机对太武帝说,真正中国的教义是道教而不是佛教,佛教是外来宗教,陛下是中国的皇帝,应当推崇道教而鄙视胡教。这样的阿谀正中欲做中国皇帝的胡人太武帝的心中隐病,于是,太武帝开始在中原大兴道教,于平成设立天师道坛,接受封禅,表示已受天命,有权来做中国的皇帝。尽管如此,太武帝拓跋焘并没有要对佛教采取什么措施的意思,当时的佛道之争,也仅仅是学术之争,并没有可能发展到相互仇杀的地步。直到太武帝拓跋焘的士兵们按照崔浩的建议进攻长安讨伐叛军盖吴,在长安的一些寺庙里发现大量弓箭矛盾,酿酒器具,大量钱物,以及僧人与贵家妇女淫乱的密室。如果说在这之前北魏太武帝已经对佛教没有多少感情,但他并未下定废佛的决心,或者说,他即令早有废佛的思想,但他一直找不到废佛的理由和借口,而此刻,面对长安佛寺中所见一切,被激怒的太武帝终于找到了他认为可以诏示天下的理由。于是,一场大规模的废佛运动就这样开始了。
后来的历史学家们总结说,这就是中国佛教史上“三武一宗”四次灭佛事件的第一次。
中华名寺
寺,原为中国古代官署,佛教传入后,专指佛教徒聚会修行和僧人居住的地方。中国佛寺最初是按照朝廷官署的布局建造的,也还有原来是贵族和富人将自己现成的住宅施舍为寺的,它们按地域大致可分为汉地佛教寺庙、藏传佛教寺庙和南传佛教寺庙三大类。
这些佛寺不管是居于深山荒野,还是地处平原闹市,都吸引众多善男信女到此烧香拜佛,极大地影响了中国的民间文化,推动了佛教在中国的发展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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