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傲娇学生会I-君臣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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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炉袅袅生烟,红绫纱帷被窗外细风盈盈吹动。

    青衫小儒生一脸沉思,她额上沁出点点薄汗,口中念念有词。

    此情此景竟让李宸景觉得非常眼熟,好像在某时某地,他也曾这样要求过小八——一炷香之内,吟诗一首。

    不比今日的窘迫,在他的面前,小八胸有成竹,晶亮的眼瞳闪着几分戏谑,当时小八皱着鼻子叫他“大人”。

    他好似有些印象,可却比较模糊。不想了,不过是那个对小八不好的男人的破碎回忆,不值一文。重要的是小八现在就在他眼前,触手可及。小八没有再生分地叫他大人,虽然还在扭捏地拒绝他,但是他感觉得出来,小八……在松动,对他的靠近并不像以前那么排斥了。

    都怪这爱整幺蛾子的蠢皇帝,出的什么烂题,用“妓院”为题吟诗?啐!他家小八是正经人家的读书人,这等下作的地方是他会主动靠近的吗?根本是存心刁难!瞧小八急得一头冷汗……若这时候,他还是原来的他,胸有翰墨,满腹文章,定能帮到小八吧?

    可叹眼下他脑子空空,什么诗词歌赋、经纶文章……文绉绉的句子他一个也想不起来。

    想帮小八……

    好想帮小八……

    不想看小八满脸焦急无力的可怜样子……

    无论什么,能帮上小八就好了……

    “咦?你……你干吗?”正在绞尽脑汁的朱八福突然愣了神,只因她眼前突然多出一只华锦广袖,柔软的丝绸袖沿轻轻抚过她的额头、脸颊,连鼻头都没有放过……

    ——是少公子。

    她怔怔地抬头,对上一双浓墨深潭般的眼眸。他专注地看着她,好像四周空无一物,没有坐在那儿品茶的陛下,也没有他曾最在意的女人,这儿只有她一人落在他眼里,她是最重要的,谁也没法替代。

    “替你擦汗。”淡雅的男音响起,如玉如律,根本不顾虑旁人的眼光。他的亲昵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却让旁边两人看得表情皆是一变。

    朴公子幽幽勾唇,更加紧捏手中的小瓷杯。而柳蓉蓉已是柳眉紧锁,指尖绞紧了自个儿的纱襟,她忍不住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碍着眼前身份尊贵的朴公子无法开口。

    “别急,慢慢想。想不出来,咱们就走。嗯?”

    他注视着她,那么近……

    又不是什么致命的情话,又不是小艳本里的香艳段子,只是轻柔简单的一句连安慰都不算的话,竟让博览闲书的她一时之间脸颊泛红,不知该把眼光放在他哪里好。眼瞳?不要,那里好深,掉进去有爬不出来的危险;手指?不要,那儿刚抚过她的鼻尖,还沾着她的臭汗;嘴唇?更加不要,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厚脸皮地贴唇上去提早兑现承诺,在自己还穿着男人儒衫、眼前还有两个旁人在的情况下,唐突轻薄了他……

    “我说猪小子,别只顾着和小景子在朕面前卿卿我我。让朕等太久,朕的心情就不好了。朕心情不好,你作什么美轮美奂的好诗,朕都没有胃口了。”

    朴公子的话让朱八福从怪异的气氛抽身而出,惹来李宸景不快的“啧”声。他用一种看扰人苍蝇的眼光,看向当朝天子。

    “怎么?怪我打扰你们俩眉来眼去?”轻啜一口香茶,朴公子看也不看站在自己身后的柳蓉蓉,开口便问,“蓉蓉,你是否也觉得眼前的画面很刺眼呢?”

    “……圣上说什么呢?既然宸景已另有所爱,虽然……对象有些奇怪,但蓉蓉也是诚心祝福。毕竟蓉蓉和宸景虽是青梅竹马,但如今已经彻底没相干了,蓉蓉是伺候圣上的女人。”柳蓉蓉一席话说得振振有词,字正腔圆。音落,她直盯着李宸景的表情,却见他根本没认真听她说话,只是伸手顺着那小儒生的背脊,眼眸里满是宠溺。

    “……扑哧。蓉蓉,是不是觉得很挫败?第一次见到你说话宸景却一句也没听,连瞧也没瞧你一眼的场面。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圣上莫要再拿蓉蓉和宸景的事情开玩笑了。”

    朴公子回头,眉眼中藏着些刺探:“怎么?你和小景子之间有什么是朕不能拿来开玩笑的吗?”

    “……”

    “你不是朕的女人吗?”

    “……是。”

    “只要你认清楚这点就好,开开玩笑也无伤大雅。别太较真,蓉蓉。”

    “……蓉蓉知道了。”

    收回眼光,朴公子单手托腮,再度开口提醒:“猪小子,一炷香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吧?你该交功课了。”

    朱八福深吸一口气,向前踏近一步,她朝柳蓉蓉抬袖弯腰,深深一作揖。

    这举动让李宸景和朴公子皆是一愣。

    “猪小子,你这是作甚?”

    “小八,你干吗要对那女人作揖?”

    朱八福抬头看向也狐疑皱眉的柳蓉蓉道:“柳姑娘,小生为劝陛下回宫,如出言冒犯,请谅。”

    转身,她昂首走至朴公子面前,缓缓开口:“舞榭歌台水蛇腰,柳媚柔转醉春宵……”

    不待她念完,朴公子已是冷淡一哼,起身便拉起柳蓉蓉朝里间房内走去。

    “哼,朕还当猪小子能说出什么新词来,这些个淫词艳曲、陈词滥调岂用你来吟?蓉蓉比你专业多了。朕还是喜欢女人相陪,你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这是圣旨。”

    “陛下!请留步!”被下了逐客令,她却不肯挪步走人。

    “圣上已下圣旨,朱公子还是请回吧。蓉蓉不觉得有哪儿被朱公子对不住的,不要再来打扰蓉蓉与圣上便是。”柳蓉蓉柔媚地轻眯媚瞳道。

    “喂!你让小八捧着脑袋想了那么久,等她说完再走会怎样?”

    李宸景不爽的语调让朴公子掉转回头,看向已可算冒犯九五之尊的李宸景,他眼有深意,却不道破,只是平静地轻扬薄唇,耸了耸肩:“好。朕便看在小景子的分上,听你说完那陈词滥调。”

    朱八福松了一口气,重新调整呼吸,再度开口道:“舞榭歌台水蛇腰,柳媚柔转醉春宵……”颤颤唇,她略有歉意地看向柳蓉蓉,“自古英雄只一人,金银权势……缠满腰。”

    “……”

    “……”

    “……”

    话音已落,屋中沉静一片。

    柳蓉蓉总算明白这小儒生的歉意到底从何而来,原来……

    “圣上,若蓉蓉没听错,这……是在骂蓉蓉?”似笑非哭的腔调,柳蓉蓉隐隐地抽泣。

    “……”

    “呵。朱公子,你好文采啊?好一个‘自古英雄只一人,金银权势缠满腰’。你是在骂蓉蓉不管是谁都好,只要他有钱有权就行,是吗?”

    朱八福低下头去。没错,她就是这个意思,这是否就是圣贤破书上说的死谏呢?辱骂皇帝的枕边人,也顺带辱骂皇帝的品位,就好像在说——喂,跟你睡的这个女人是在骗你玩你,你还真当她有多喜欢你?醒醒吧,要不是你是皇帝,要不是你有钱有权,谁要理睬你啊?你以为“情”这个字,是青楼女子会给你的吗?少来了……

    话已说完,她离脑袋搬家也不远了……她怎么就学不乖。

    爹就是毁在胡乱谏言才被罚抄家,这种皇帝……她管他去死啊!爱和青楼女子睡就睡到死好了!他们朱家人要是死,肯定都是嘴贱贱死的!

    呜呜的女人哭声从柳蓉蓉那儿传来,她已偎进朴公子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了。

    美人泪,英雄冢,她这次真是想不死都难了……

    “蓉蓉,别哭了。”朴公子轻柔地出声安慰,语调却如往常般不轻不重,不紧不慢,不知是愠是怒的眼眸始终锁定在朱八福的脑袋上。

    “圣上。他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圣上只说要他题诗,他却拐着弯儿辱骂蓉蓉无情无义,只知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啊,难道蓉蓉不想要?”朴公子故作惊讶地看向怀里的女人,坏坏地一笑。

    “圣……圣上?您……您在说什么呢?”柳蓉蓉一惊,哭得更加肝肠寸断。

    不理会怀中女人的惊讶,朴公子挪开她环在他身上的手,转身从里间踱步而出:“‘自古英雄只一人,金银权势缠满腰。’以春分楼为题,这不正是切切说到你们的营生吗?蓉蓉,朕倒不觉得猪小子是在辱骂你,他只是以题就诗,跟你鞠躬道歉,便是怕你误会了其中含义,对吧,猪小子?”

    “……”陛下这话中的深意是……不宰了她这个胆敢冒犯他红颜知己的家伙,还帮她……开脱?

    “不过,要说这猪小子的辱骂,也断不是没有的。表面说的是红尘女子,但这心里怕是在骂朕吧?”他侧身凑近还在痴呆状态的朱八福,却在收到李宸景不快的注视后又收回了目光,然后他仰天长叹,“蓉蓉,朕被这猪小子一诗提点,突然通透了许多呢。”

    “圣上……您是指?”她似乎越来越看不透圣上的深意了。

    “怎么?这一刻蓉蓉反而不懂朕了?也罢,你不懂朕了,朕倒是突然彻底明白了朕对蓉蓉的感觉。”朴公子抬手一挥,“原来朕如此窝囊,只因为当不了这天下的英雄,才想躲到蓉蓉这儿来避难而已。金银权势,只要有这些就能被看成英雄的地方,果然也只有春分楼了。呵呵……好你个猪小子,诗作得好。朕要赏你!”

    “咦……咦?!”是哪个环节她错过了吧?还是她睁眼瞎了?

    丞相少公子的“红尘”二字被朴公子勒令换下,一块新的扇形牌匾被挂上春分楼,而那上面书写的,正是她刚刚大逆不道谏言的烂诗,提笔书写的正是当今圣上,当然与丞相少公子一样,他也没有留下落款。

    那龙飞凤舞的字悬挂在春分楼,咋就让人看着那么诡异呢?这种招牌不就好像在告诫抽大烟袋的人“吸烟有害健康”一样吗?一个粉楼的招牌要不要这么励志啊?!是告诫他人不要进去,进去也只是金钱买卖,别被里面的姑娘骗心又骗身是吗?

    招牌换妥,朴公子笑眯眯地从房里走到她和少公子跟前说:“走吧。”

    “哎?去哪儿?”

    “跟你们回宫啊。”

    “您……这就答应跟我们走了?”

    “对呀。”他笑眯眯地歪头道。

    可少公子却发出了无法苟同的不屑声:“啐……碍手碍脚。”

    “小景子别这样嘛,朕肯跟你们一起走,也免得猪小子受罚不是?”

    “……”看在这分上,忍了。

    “哦,等等。差点忘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朴公子一拍脑门,立刻又钻回柳蓉蓉的房间,他一撩衣袍,不顾九五之尊的形象,蹲身伸手在床底下左捞右挠,“爱妃?爱妃!走了走了,跟朕回家去。”

    “……”哪家的爱妃躲床铺底下等皇帝啊?

    “爱妃,你又不乖哦?快出来。”

    “喵……喵喵……”床底下传来两声撒娇似的猫叫。

    朱八福这才悟了,他们的皇帝是何等爱猫如命……

    眼见着怎么也叫不出他的爱妃,朴公子撇了撇唇,他看见站在一边的李宸景,突然放出了撒手锏:“爱妃,小景子在哦,你不出来他就要走喽!”

    “……喵!”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床底突然蹿出一抹大肚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站在朱八福身边的李宸景。

    还未等李宸景反应过来,他脚边便已趴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它大腹便便,一边喵喵叫春,一边不停地蹭他的黑靴。

    “爱妃,你何时才能戒掉男色啊?”

    “喵喵……喵……”

    “喂,这只蠢猫是你的?”李宸景皱眉问道。

    “对啊,它是不是很可爱?你以前可是很宠爱它的哦!”

    他以前很宠爱这只猫?啐……管它呢,反正他现在可不喜欢小动物,除非小八缩成一只小东西。唔,不过小八已经够小巧了,再小一点的话,他一用力,会把小八抱碎的,所以还是这个大小最最好!不过眼下他脚底这只——

    “碍事,抱走。”

    “别这样嘛,小景子。”

    “你不抱走,我一脚送你的‘爱妃’上西天。”

    “……”这点倒真是没变,以前小景子就很想谋杀这只特别喜好男色的小可爱,“好好好,小景子不喜欢爱妃,真可怜啊。没关系,还有朕好好疼你。”弯身将猫抱回怀里,朴公子抬步就往门外走。

    朱八福拽住了他:“陛下,不用跟柳姑娘说一声,道个别吗?”

    好像自从陛下夸奖她那首烂诗开始,柳姑娘便把自己关在房间的里间,再也不肯出来一步。估计已经气到七窍生烟了吧……

    “嗯?跟蓉蓉道别?”他好似很奇怪地眨眨眼,然后讪讪一笑,“不用了吧?我每回来去也没有特别跟她交代过啊。”

    “……小生还是觉得不妥,您应该跟柳姑娘说一声。”

    “是吗?猪小子觉得这样比较好?”

    “那是自然!毕竟……柳姑娘今天肯定被气得不轻……”

    朴公子挑挑眉,他看着朱八福盈盈一笑,然后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唉,那好吧。听猪小子的。”他转身朝里间门靠近两步,张口便没心没肺地敷衍道,“蓉蓉,朕走喽。做人要大度些,再生气可会变丑哦。”

    “……”哪儿有这样和女儿家道别的!这个陛下啊!唉!

    “喂,你们俩别让我一个人走在前头嘛。走过来些,走过来些。”

    要说当今圣上的亲和力,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头顶上趴着一只大腹便便的波斯猫,还一边微笑一边朝朱八福和李宸景挥挥手,示意他们再靠近自己些。

    李宸景自是不愿,他皱皱眉,想也不想就拒绝圣恩:“不要,我要和小八一起走。”

    “那猪小子,靠近人家些好不好?”他无辜地眨眨眼,那可怜巴巴的语气让朱八福整个人一窒,脑门黑线三条。

    “陛……陛下,这不妥。君臣有别,您应先行,草民随后。”

    “嗯?是这样吗?朕倒觉得押解犯人似乎也是犯人先行,差役在后。”

    “陛下……草民绝没有冒犯之意。”

    “那就一起走啊。”

    “这……”

    还未等朱八福想通透,一只臂弯突然横拽而来,朴公子搂上她颈脖,将她往怀里一扯——当今圣上给了她一个兄弟似的拥抱。

    “没关系没关系,朕就喜欢和猪小子还有小景子并肩走。”

    朱八福斜眼一看,少公子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他被陛下挟持在怀,一脸不爽。

    “我警告你,放开碰小八的那只脏手。”

    “小景子,此话听来颇有深意,莫不是在跟朕吃醋?朕是男人,猪小子也是,你酸得可没道理。”

    “男人又怎样?谁知道你存的什么邪念。”

    “扑哧。”朴公子摇了摇头,“朕刚从女人那儿出来,摆明了是个心思纯正的爷们儿,没你那点嗜好。”

    “……少公子以前也没这嗜好。”听到陛下如此说,朱八福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却惊觉不妥,急忙想要捂嘴巴,但为时已晚。

    “猪小子这话说的,莫不是在期待朕也同小景子一样摔坏脑袋,变成他如今这般?”他摸摸下巴,坏笑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找个女人生孩子,谁来继承朕的大统呢?”

    “陛……陛下,草民只是玩笑,陛下听了就当个屁放了吧。”

    “没事儿,猪小子。有小景子的爹在,这朝廷就少不了皇帝。先皇宗亲那么多,就算少了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小景子。”一句云淡风轻的话从陛下的嘴里飘出来,少公子有听没有懂,可这话在朱八福的耳朵里却像炸出了无数个天雷一般。

    朱家满门皆是因这句话,散的散、离的离、关的关。

    当今圣上年少登基坐朝却无实权,机要重权皆在先皇托孤的辅政大臣手中,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只因他并非先皇嫡亲子嗣,而是由辅政大臣推举而出的皇位继承人,解决的便是先皇膝下无子的尴尬局面。

    论起辈分来,先皇只是陛下的堂叔而已。

    他能在数以百计的侄儿中脱颖而出,手托玉玺继承大统,也并非是有何过人之处,而是身为辅政大臣之首的李丞相一指定下的乾坤。

    本来注定只是番地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世子,天上却突然掉下大馅饼。他身披龙袍,从南夷属地被风光迎进京城,登基成为九五之尊,手握天下苍生。

    在朱八福看来,这已算是绝无仅有的好运了,做人就应该知足。

    就算一辈子只当个“乐不思蜀”的皇帝,也没什么嘛。有人替他劳心劳力操弄国事,他乖乖和后宫妃嫔酒池肉林,吃吃乐乐下下蛋就好了啊。

    可是,总有人和她的想法截然不同,而她那个蠢货爹就是首当其冲的二百五。

    先皇诏书有云,新皇不过二十不可亲政,国事皆由辅政大臣代劳。

    如今皇帝已过二十年华,辅政大臣们却一点让他亲政的意思也没有。可皇帝还没着急呢,她那个蠢货爹着急了,他急赤白脸、忠心耿耿地撰写奏折一份,恳请新皇亲政。

    这得有多二才能干出这等蠢事啊?

    别说随便读过两年书的酸秀才,她一个没当过官的小妮子也知晓,为官之道,明哲保身,人家皇帝还没着急自己的权力没着落,您一个从四品的小破言官,京城里随便一块招牌就能砸死俩,您着什么急,送什么死?

    果不其然,奏折呈上不多时,皇帝依旧躲在后宫享清福,他们朱家却彻底完了蛋。

    该缴的缴、该收的收、该关的关,爹爹还在朝堂上被拍了几十大板。当时她听见噩耗,吓得目瞪口呆,眼泪鼻涕一起流,如今……她也真算是淡定了许多,竟能和间接害得她朱家家破人亡的蠢皇帝一块走,唉……

    爹爹,您看您多不值,丢官抄家发配青州,可是人家……却在春分楼和花魁卿卿我我。这等皇帝,她才不屑效忠呢。

    “猪小子,是我多心吗?总感觉你在向朕翻白眼?”

    “没……没有。草民怎么敢?呵呵,呵呵……”干笑两声,朱八福收回目光,“陛下,恕草民多嘴,回宫的路好像不是这条,咱们是不是走错了?”被拖着走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莫非还没玩够吗?

    “朕突然想起还有个地方,今日必须去。”

    “故意拖延时间啊你?赶紧回你的宫去,我和小八还有其他事情,要去什么破地儿下次你自己溜达去,今日给我回宫去。”

    “……”少公子,怎么还没忘记某些要不得的承诺?

    “不行,不是今日就没有意义,朕一定要去。”

    “敢问陛下,是何地?”如果是什么赌场、酒楼、美人圈,就烦劳少公子将陛下敲晕了,直接拖回宫去。

    “承寿寺。”

    “咦?”

    和尚庙?去那儿干吗?想不开要出家吗陛下?

    承寿寺。

    京城近郊小盘山上的一座普通庙宇。

    既无高僧,也和皇家祠堂没有半点关系。求财不会来此,求福不会来此,求桃花就更不会来此了。这座寺庙已经变成来往京都人士的临时驿站,可见它的香火也不会有多灵多旺。

    陛下为何要来这里?

    朱八福满眼狐疑地看向少公子,若是失忆以前,想来多少有个答复,可如今,少公子的黑瞳里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朴公子,贫僧有礼。”

    看门的僧人竟像是熟识陛下似的,他双手合十一拜,二话不说便请他们三人进了寺庙。

    一路蜿蜒小径走向偏殿深处,朱八福越来越不安,忍不住多挨近了李宸景几分。

    “少公子,陛下应该不至于腹黑到,因为不愿意回宫就把我们给……做掉吧?”

    “这里……我好像来过。”

    寺钟敲过,朱八福愣了一瞬,再抬眼看向李宸景。

    他专注的眼神从她身上拉开,仿佛下意识地搜寻自己失去的记忆,环顾着四周。

    “这边回廊走过,然后是向右拐……”

    僧侣引着圣上走在前面,果然已向右边转去。

    “……穿过这儿,那边有个破掉的水缸……”

    穿过回廊,的确有个破掉的水缸立在那儿。

    “那边有个石桌,上面有棋盘……只有六颗白子,其他全是黑子……”

    旧损的石桌棋盘上,纹路已经不清,但是六颗雪白如玉的白子赫然立在棋盘上,周围皆是黑子……

    少公子果然来过这里。

    连见到柳蓉蓉都毫无反应,为何一间小小庙宇却让他想起许多……

    会想起来吗?

    要想起来了吗?

    果然还是要变回那个冷冷冰冰、不苟言笑的东序首辅了。

    然后,那些和她之间暧昧的对话、表情、动作,一个也不记得。

    喂喂,她在想什么呢?那个清冷孤傲的东序首辅才是真正的李宸景啊,而眼前这个好像全世界只有她的家伙,只是……

    只是……

    “小八?”

    “……”

    “你怎么了?”

    “……”

    “为什么突然伸手拽着我?怎么你手心在冒冷汗?”

    她……伸手拽住了少公子?

    低眸,眼前出现的画面,是她十指牢牢地扣住他的手腕,好像怕他突然不见,突然消失……

    “怎么了?怕我丢下你不管吗?”他看着她,突然绽开笑意。夕阳的蜜色覆上他的墨色长发,韵光流泻,烂漫得好像一朵绝世而立的昙花,却又会轻易消逝。

    “这里的路我好似认识。小八跟着我走就好。”

    “你……不要走得那么快,好不好?”就算总归要想起来的,就算这一刻不是真实的他,但是,拜托,不要这么快好不好,她才刚刚觉得他有点可爱。

    “怎么了?怎么还发起抖来?”李宸景举起她的双手,自然得好像他经常这么安慰她一般,他将她的手搁在他的薄唇边,浅浅地吻了吻她的手背,“放心吧,我不会丢下小八的。”

    “……”

    “走得再快,我也绝不会丢下小八。”

    如果……你能在想起所有后,也这么说,该有多好?

    如果……我和你真是你假想的那样,该有多好?

    如果……你没有失忆,该有多好?

    不……最后一个不好,如果你不失忆,我怎会知道那么讨人厌的你、冷冰冰的你、和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你……竟会这么可爱。

    这么……让我喜欢。

    喜欢?喜欢?!

    她……喜欢……少公子?!

    “小八?”

    “小八?你在发什么呆?”

    “小八?”

    一只手在朱八福失焦的眼前晃荡,下一瞬,一张满脸充斥着天真和关切的俊颜硬挤到她眼前,那双幽深的黑眸近得只容得下她一人,如翼的眼睫轻轻颤动,刷到她的眼睑。

    “哇哇哇!你突然那么靠近我做什么?”她吓得倒退三步,还没站稳脚跟,腰肢就被他揽住,拉进怀里。

    “小心,这石阶不稳,会摔着的。”

    “……”

    朱八福绷紧了全身的力道,她伸出双手,推拒开他的靠近,然后她把头别开,不想被他注意到她烧红的脸颊:“别……别闹了!陛……陛下都不见了。”

    李宸景不满朱八福突然转移注意力,他皱眉看了一眼身后偏殿的木门,举手向后一指:“那么碍眼的东西,他哪里会不见。喏,不就在里头跪着吗?”

    跪……跪着?!是她看错了吗?揉揉眼,她再次看去。

    没错,当朝天子,竟然真的在小小庙堂的偏殿里跪着!

    偏殿木门半开,夕阳斜射进有些陈旧的供桌,一盏龛位孤零零地被陈列在供桌上。香炉两盏,供果几盘,显然平日里有人照顾,但是却又透着几分冷冷清清的味道。

    朱八福缩在门边探过头去,只见陛下正跪在榻垫上,他手举三株细香,闭眼置于额心,然后规规矩矩地磕头三次,碰地有声。那牌位上的字迹被夕阳余晖照射得看不真切,可能让当朝天子行如此大礼之人,这世上能有几个?既然能被当朝天子顶礼膜拜,又怎会被安置在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寒酸庙里?

    这里头必然有文章……可是,朱八福不想知道。

    略知皇家几分事,阎王殿上走一回。她可没有这胆子去八卦,而且……以陛下这种风流个性,他这么在意的人,呵呵,想也不用想吧。

    “喂,你在祭谁?”幽沉的男音从朱八福身后传来。

    “少公子!嘘嘘!”朱八福急忙抬手朝少公子做噤声动作。少公子,你这猪一样的队友,这种事说出来多尴尬,用眼睛看就知道了,干吗要开口问啊!

    “小景子以为我在祭谁?”他倒是没有在意,微微撇头,复又将视线落在牌位,起身将手中清香敬上牌位。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你不是皇帝吗?既然是皇帝,这天下还有谁需要你拜的?”

    “少公子!你别再说了!陛下,少公子他没有恶意,不是故意亵渎您的最爱的。呃……”

    “最爱?”朴公子歪过头来,回身又看了一眼供桌上的牌位,“我的最爱?”

    “对啊。那不是您恨不相逢登基时最爱的妹子吗?”

    “我最爱的妹子?”

    “哎,陛下,草民都懂,我们……我和少公子都不会多嘴的。本来嘛……皇子民女本就是一段佳话,却终究是物换星移人事全非,这身份悬殊终究是没让你们厮守在一起,您手掌天下却握不住她的柔荑,还未兑现要娶她当贵妃的承诺,她就因无悔相思病逝,留陛下您独自在这天地间,真惨……”说罢,朱八福惋惜地摇了摇头。

    “然后呢?”当朝天子挑眉看向庙堂牌位,敬待她后半篇精彩后续。

    “后来?后来您就空虚寂寞冷了,这六宫粉黛皆不能封住您的心,这全世界的妹子啊看起来也不过是她的影子,她才是您今生的最爱,难怪您总是出宫去那些地方,主要是为了掩护自己来这儿拜祭故人的痕迹!”

    “啪啪啪”几声响亮的鼓掌,他实在不得不为这精湛的发散性思维和编排能力鼓掌:“猪小子,你不去写艳本,反而跑去东序府读书,可真是屈才了。”

    “小八……原来你也看那些艳本。”

    咦?怎么连少公子都吐槽她?她这推断妥妥儿八九不离十啊!她不可能会错!朴公子定是来拜此生最爱来了!

    “猪小子,朕祭的是男子。”

    “陛下……也有那种癖好?”

    “杀你头哦。”当朝天子龇牙恐吓道。

    “小八,你那个‘也’是什么意思?”少公子咬唇,“也”不依道。

    朴公子踱步而出,驻足在她面前,然后他抬起眼眸,视线落在一边的少公子身上,眼光里满是探究,仿佛要在少公子的身上挖出些蛛丝马迹。他两片薄唇微微一弯,笑道:“不过有一条猪小子说对了。朕的确想掩人耳目。毕竟……这儿供奉的是朕的父皇。”

    父……父皇?

    身子一麻,朱八福立刻跪下身:“请陛下恕罪!草民……草民的胡乱猜测,惊扰了先皇圣驾!”

    这下麻烦了,以为这风流皇帝只是在拜祭情人而已,怎知道那牌位竟是先帝灵位。先帝灵……等等……先帝灵位明明在皇宫内院的太庙里供奉着,怎么可能会供到这京城郊外的小庙偏殿来?而且,当今天子要拜祭先帝,那应该是大张旗鼓、前呼后拥的,为何要躲躲藏藏、掩人耳目地把先帝的灵位放置在这小庙拜祭?

    这……难道真如爹爹之前说的……

    “太庙里的那位皇叔,朕生前与他从未谋面,却是朕初一十五大年小节必须去祭拜的人,而朕的生身父亲只能被供奉在这小庙中,不得见光。朕想来拜他,竟还要掩人耳目藏头缩尾。呵,滑天下之大稽。”缓缓的清音带出浓浓的不甘,从朱八福的头顶荡来。她佝着腰,低着头,死咬住嘴唇,不发一言,只听着那清音凉薄讥讽地一笑,复又幽幽开口,“只因为朕继承了大统,就要尊先帝为父,九五之尊的父皇自然只能有一个,除了先帝还能有谁?所以,要朕把生身父亲搁在角落里,不让人看见,也不让朕自己瞧见,不让人祭拜,也不让朕祭拜,要逼得朕自己都相信,朕只有一个亲父,除了先帝,再无二人。”

    他抬手,指尖从广袖中微微露出,狭长的黑眸眯起,他忽然一把揪住少公子的衣襟,挑眉问道:“小景子,你替朕评评理,这有道理吗?”

    “……”

    “你爹这么逼朕有道理吗?”

    李宸景低眸,看着自己被猛然揪住的衣领,抿住唇。那方才还嬉皮笑脸的当今圣上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他微微侧颜,丹凤眼凝出淡淡寒霜,唇虽勾着,温度却降至冰点。

    “朕是皇帝,哈哈哈哈!连生身父亲都无法光明正大祭拜的皇帝,还算什么皇帝?你告诉朕,你们李家有真心把朕当过皇帝吗?”

    每逼问一句便多拉近一寸,他发白的指节将李宸景越攥越紧,那力道仿佛恨不得将他拖出去一顿好打,可映入他黑瞳里的男人表情却依旧一片淡然,那唇角挂着一成不变的浅笑,看不出喜怒,亦看不出悲欢。

    “那你有真心把你自己当皇帝吗?”

    低沉沙哑的嗓音撞进朱八福的胸口,他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让她忍不住抬头看住他。

    少公子……

    她仿佛突然间懂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只有少公子可以带皇帝陛下回来;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只有少公子才可以让皇帝陛下乖乖听话……

    “说话啊。你有真心把自己当皇帝吗?”

    “……朕是皇帝,朕当然当自己是皇帝!”

    “那你笑什么?”

    “……”

    “明明在发火不是吗?明明在对我不满不是吗?明明恨不得将我揍一顿不是吗?你还冲我笑得出来?”他平静地、不紧不慢地、有条不紊地将话送出口,仿佛在说最平常的家常话,“话都说破了还不敢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会假笑很唬人吗?怕被人看穿了丢面子,只敢躲在这里舔伤口,只敢跑去温柔乡里找存在感的家伙还算什么皇帝?”

    “少公子……”朱八福跪在地板上,忍不住伸手扯了扯李宸景的衣摆。虽是大实话,但是面前的毕竟是皇帝陛下,所谓谏言……尤其是向皇帝进谏,那就是要把难听的话包装漂亮了说给他听。少公子这席话,毫无进谏之意,根本就是在找死,太过了。

    “我不过是将小八的诗翻译成白话念给你听。我可没那么好的文采,亦没工夫陪你玩文字游戏。难听的话说得再漂亮也是难听。你自己都不当自己是皇帝,还指望谁高看你一眼。”他抬手甩开被钳住的衣襟,无视那笑容渐渐僵住的皇帝,单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朱八福,“小八,起来。”

    朱八福被少公子单手拎起来,他还体贴地低下身,替她拍拍衣袍上的尘土。四目对视,她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他伸手抚过她的脸庞,然后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要不要回宫随便你。”

    夕阳沉入山底,仅剩一丝微光从门外探来。

    虚掩的木门从外被人推开,一声细细的猫叫拉动他的注意。

    他抱膝坐在灵牌下,稍稍抬头,“爱妃”肉肉的身体被一双纤细的手抱到他面前,它的小爪子不时地朝他挠着,向他讨好要抱抱。

    勾起手指,他逗弄着它唇边的小胡须,看着它撒娇似的蹭着他的手指。

    “少公子说它很吵,要我送它来陪您。”

    细润得不像男子的声音,他仰起头,一道夕阳从朱八福身后打来,模糊了她的面容,她正弯下身,手举着猫咪朝他微微倾身。

    “我觉得,少公子他在嘴硬。他在担心您呢,陛下。”

    “……”

    “好久没有听到他正正经经地说话了。在少公子眼里,陛下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所以就算失忆了,他也像朋友一样待您。”

    “……”

    “虽然我不知道您和少公子还有柳姑娘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这种时候我突然还蛮同意那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话的。”

    一瞬间,他笑了。带着几分怅然,几分无奈,还有几分是对她的赞同。

    他伸手接过自己的“爱妃”抱在膝头,好好地抚顺它的毛,然后幽幽地启唇开口:“五岁那年,朕有一只一样的,是父王送的。进京那年,朕想要带它一起来,可是李丞相不让。连父王和母妃都不能一起来,朕怎会傻到去问他能不能让一只猫同来?自那之后,朕再也没见过父王和母妃。朕的父王过世,朕不能去送终不能去守孝,就连现在祭拜着他,你要问朕他长什么样子,朕都不记得……所有人都说朕真好命,什么都有了,但是朕好像……什么都没了。”

    她听着,没有说话。

    “喏……猪小子,朕问你,如果不笑着,朕该拿什么表情出来才好?”

    面前的九五之尊真龙天子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应该比任何人都狂妄自傲,因为他有决定别人人生的权力,挥手一笔就能判人生死、抄家灭门;他应该比任何人都酒囊饭袋、不辨是非,因为他的无能,他们朱家才会遭遇横祸。曾经,她也是个好命到什么都有的官家小姐,拜他所赐,一夜之间她也什么都没了。

    老实说,对于皇帝,她本没什么感觉。他若昏庸,对她这种寻常百姓而言,也只能怪自己运道不好,可是……这一刻,好奇怪。

    他就在眼前,迷惘,落寞,看起来……不比她好过。

    他没有深锁宫廷不问世事,他没有高不可攀不可一世,他在开口问她——如果不笑着,那该怎么办?

    那么多人在等着看笑话,那么多人在等着瞧他们能撑到什么地步,那么多人在身后等着看他们的下场。

    “逞强又怎样?没什么不好。”

    “……”

    对,她早就想说这句话了。

    “觉得委屈的时候,熬不下去的时候,觉得这个世道真混账的时候,就呵呵过去,有什么不好?”

    这不算安慰,却比安慰更加有力道。

    一只手伸到她眼前,是陛下的手。修长的手指,圆润的指尖,在她眼前微微颤着,她嘿嘿一笑,抬手搓了搓鼻尖,也想要给他一个纯爷们儿般的握手,可指尖刚一触到就被他握紧手腕向下一扯,她踉跄地摔向他,迎面撞上他宽厚的胸膛。

    男人的胸膛永远比女人宽阔,这迥然的差别让她急忙翻身想要退开,可那双抚在她背脊上的大手却将她的侧脸压进那略显燥热的胸口。

    “陛……陛下,草民……”

    “草民别动。”

    “……”

    “就维持这个姿势再一下。”

    “……”

    “逞强也是很累的,让朕休息一会儿。”男人浑厚的嗓音伴着沉稳的心跳晕开在她耳边。

    不让她看见表情,他将下颌搁在她窄小的肩头上,沉重得让她肩头都感到一丝酸痛,只轻轻一侧身,她的脖颈就感到一缕浓热的气流自他唇口呼出。这兄弟式的拥抱毫无邪念,她无法小气矫情地推拒,却极容易暴露她的女子身份。她只能僵直着头颈,正襟危坐,就算在当朝天子的怀里,也保持儒生的标准坐姿,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纯爷们儿。

    “陛……陛下,您差不多该休息好了吧?”

    “再一下。”

    “一下有点久哦。”

    “不过这么抱起来,朕突然觉得……猪小子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

    “那那那那是因为草民有洁癖,每天都有洗澡的关系!”

    “哦,可这似乎不是皂角味,嗯……倒有点像……像女儿家余留下的胭脂味?”

    “那那那那是因为草民草民……草民家有个妹妹,草民跟她感情甚好总是待在一起,所以,所以才蹭到的!”

    “妹妹?”怀抱稍稍松懈,一双带着玩味谐趣的眸子落进她的视线,“猪小子有妹妹?”

    “……”谎言总是越滚越大,欺君也是被逼上梁山的,“……对,我有个妹妹……”

    “漂亮吗?”

    “呃……凑……凑合吧……”

    “改天带给朕见见?”

    “……这……这这这恐怕不方便吧!草民家的妹妹还没出阁,不能随便抛头露面见男人啦。”

    “唔,说得也是。”摸摸下巴,陛下陷入沉思状,“那……不如朕娶她进宫伺候朕吧?”

    “噗!”

    朱八福歪头,一张光华四溢的笑脸绽在她面前。

    “这样猪小子就是朕的大舅子了,朕每天都可以顺理成章地看到你了,对吧?”

    这定是她这辈子听到的最乖张的娶媳妇理由——为了每天见到大舅子。

    “决定了!”一拍大腿,他带着几分深意的眼眸突然看向她,“朕要将猪小子变成朕的人。”

    “呃……什么?!”这对白……什么时候发展到这里来的?娶她妹妹,调戏“大舅子”,然后怎么她就变成陛下的人了?

    “朕想要猪小子变成朕的人。”眼瞳微眯,他双手撑地,像只慵懒撒娇的猫咪般倾身凑近她,“猪小子呢?想变成朕的人吗?”

    “变……变变变……变成您的人?”别再向她爬过来了,还用这么诱惑摇曳的姿势,陛下,您果然和青楼女子在一起混太久了,这身红尘味真要命啊!

    “对,变成朕的人。变成朕可以无话不说、可以促膝闲聊、可以搂着你哭的人……”

    “……不不不不……这这这怎么可以,草草草民是男人啊!怎么可以……”

    “朕要的就是男人啊。”

    “啊?”聊上一个晚上再抱着男人哭?

    “难道猪小子不想入朝为官,为朕分忧解难吗?”他歪头,轻咬住薄嫩的唇瓣,一脸天真无邪。

    “……”原来变成他的人是这个意思……她还以为陛下看穿她身份想要对她……

    “想歪了?”

    “怎么会!”

    皇帝陛下掩唇轻笑,他突然伸手挑起她的下巴,闭眼仿若闻香般在她面前轻嗅:“当然,如果猪小子愿意,朕也可以让猪小子变成朕的那种人。”

    “砰”踹门声伴随着按捺不住的暴怒轰然插入其中——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李宸景一把揪住那个正步步靠近小八,还企图把他的小八变成那种人的混蛋。他一脸火大地出现了,别头看向脸颊酡红的朱八福,他的火气上涌到脑门。把他的小八调戏成这副模样,这混账,还敢朝他扬眉挑衅?也不想想自己方才还一副受伤的娘炮样,现在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吧!

    “小八,咱们走,早跟你说过,让这种满脑邪念的没出息的家伙郁闷死好了!你非要管他!”他是失心疯了才会放心让小八一个人进来安慰他。这种男人,瞟谁谁怀孕!

    “朕只是担心小景子一个人在外面偷听太无聊,担心朕就进来啊。”

    “谁担心你!我是怕你对小八有什么不轨企图!”

    “我说你们……”面对眼前这对相爱相杀的男男组合,朱八福试图插嘴。

    “啊?是吗?我的确是有不轨企图,小八真是越看越讨喜,小小软软的,这么可爱,就算是男孩子,朕也是可以恩宠一番的。”

    “小八也是你叫的?”

    好吧,很明显,插嘴无效,根本没人理她。明明一个担心自己话太重叫她进去安慰安慰那个可怜巴巴的家伙,自己蹲在门口画圈圈,另一个呢,明知道外面有人偷听还故意说暧昧话气他……

    少公子,陛下……你们相爱相杀是无所谓啦,但这样胡闹会把她玩坏的好吗?

    “我说少公子,陛下……”

    “朕已经决定要让猪小子做大舅子了,以后他和朕就是亲人,比你亲多了!”

    “哼!谁稀罕!近亲又不能成亲。”

    “……你还想成亲?”

    “怎么?不行吗?”

    “那朕可以让大舅子变成那种人喽?”

    “……你们给我差不多一点!”嚯!还尊不尊重她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她这个纯爷们儿是当假的吗?大大咧咧在她面前讨论要跟她成亲的事情,“陛下,少公子,麻烦两位听清楚草民接下来的话!”

    “小八?”

    “大舅子?”

    弯起红唇,朱八福笑得很没心没肺,她一字一句连口型都摆得很到位:“我大朱家三代单传,断袖之癖什么的,我——家——的——香——火——不愿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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